笔趣阁 > 女生小说 > 荒山病院 > 第九章
    当我回到病房。

    “——洗澡去了吗?”刘镇祥清澈而多疑的目光在我脸上掠过。

    我心里一惊,忙道:“嗯——对的。”我匆匆走进卫生间,把澡盆放进去,又出来。

    “我把液体输完就去。”他指着扎着针管的左手。

    “你——这个输多久?”

    “啥?”他没听明白,直起坐在床上的身子。

    “你还要输——输多久的液——体?”我意识到自己因紧张而口齿不清,重复道。

    他仰头望了望吊瓶,“快了。”

    我背对他在床边坐下,以掩饰内心的惶恐。

    “先生,你贵姓?”

    我浑身一颤,转过身,“鄙姓齐。”

    “齐全胜?”

    我心下一凛,估摸他看了我贴在床头的信息表,才放下心,点点头。

    “我叫刘镇祥。”

    “噢。”

    “你是干什么的?”

    “嗯……”我迟疑不决,不敢注视他的明亮的双眸。

    “——我是做保险的。”他察觉到了我的尴尬,主动替我解了围。

    我挪了挪手心,发现全是汗,嗫嚅道:“保险……保险好啊!”

    “哪好了?”他浅浅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做保险很累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行内有句话‘星期一到星期七——多劳多得’,一旦拉不到客户,薪酬就没有着落了。我们是吃了上顿愁下顿。我这个病就是累到的,成天跑上跑下,不注意饮食,等查出来病已经很严重了……”他的话我根本没有听进去,只是呆望着他,心里想着那具尸体。

    谁会是第一个发现尸体的人呢?

    张静?她会不会找不到薛慧慧,然后告诉李爱民?精明的护士长一定会把医院翻个底朝天,那具尸体就在她隔壁房间,想找到岂不是轻而易举?

    王彪?他应该不会。他刚和她缠绵过,一定以为她安然无恙。

    侯俊?对了,我记得侯俊还在澡堂里洗澡。

    我感到事态不妙。事情没有我想象得简单。

    倘若到时别人问起我的去向,我告诉他们我去洗澡了,可是侯俊却称在澡堂没看见我,那我该作何解释?我的证词不就不攻自破了吗?

    我不禁直冒冷汗。

    “——今晚估计要下雨了。”刘镇祥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是么?”这次我承接得很利索。

    “你看窗外!”

    我顺势往窗外眺望,只见天空飘着昏黄的、长条状的云,像河岸的淤泥,堆积得一层一层的,把天空堵得密不透风。

    我的心情就跟这天气一样糟糕。

    “——齐全胜?”背后倏地响起一个柔和的声音。

    我猛然回过头,见是李爱民,心弦不由得绷紧了。

    “这是你今天的医药费!”说着,她款款地走到我面前,递给我一张单子。

    我接过瞅了一眼,金额将近五十元——这简直是天价啊!但此刻我完全心不在焉,便把它撇在一旁。

    “你的试纸结果出来了,你的胃感染了幽门螺杆菌。”

    “嗯。”

    “需要服用这些药物——”说着,她从护士服的大口袋里掏出一包东西,拣了其中一盒展示给我,“这是克拉霉素缓释片,每日两次,每次一片,餐后服用;”她放下它,又举起另外一盒药,“这是泮托拉唑钠肠溶片,每日两次,每次一片,餐前半小时服用;这是阿莫西林胶囊,早晚各四片,餐后服用;这是枸橼酸铋钾,每日两次,每次两袋,早晚餐前半小时服用……你到底听了没?”末了,见我没有反应,她说。

    “听了,听了。”我机械地点点头。

    她白了我一眼,转向刘镇祥,盯着吊瓶喃喃道:“还有不少……”

    “给我拔了吧!”刘镇祥说。

    李爱民瞪着他,“还有那么多你就不想输了?我看你这病咋好!再等一会儿,到时摁铃,我让护士过来。”说完她朝门口走去。

    刚到门口,她突然转过身问我们:“诶,那个高个子护士来过没有?”

    我的心跳停止了。

    “没有。”刘镇祥不假思索地答道。

    李爱民微一皱眉,开门出去了。

    给刘镇祥拔针的是张静——也惟有她了。薛慧慧已经被我杀死,此刻正安静地躺在阴暗的宿舍里,等待被人发现——这是迟早的事情。而我能做的——也是必须做的,就是保持镇定,编好借口,被警察问起时搪塞过去;或者,我就逃走,永远离开这里……

    “——护士长告诉你怎么用药了吧?”张静突然问我。

    我的心在她发问的一刻骤然紧缩,见不是关于薛慧慧,才慢慢松弛下来。“说了。”我揩去额角的冷汗。

    她利索地理着吊瓶和针管,“要严格按照说明来服用,否则没有效果的——这是你的医药单!”她转向刘镇祥,递给他一张纸。

    “六十七块——咋这么贵?”刘镇祥一脸的不可思议。

    “问医生和护士长去!他们给你开的药!”她不屑地说道,推着治疗车出去了。

    “这里的护士就这幅德行!”等她走后,刘镇祥抱怨道,一边用棉签摁着手背,“薛慧慧还好一点,脾气没那么差。”

    我感到头皮发麻,心神像一只脱线的风筝,越飞越远。

    薛慧慧的脾气好?

    确实。那是在我们结婚之初。她是那么温柔、贤惠,对我也体贴入微——这样一个女人,我怎会和她离婚呢?我又怎么下得了手?

    “要是她没死就好了……”我喃喃道。

    “啥?”

    我一哆嗦,见刘镇祥不明所以地盯着我,连忙摇头,“没,没!”

    他下了床,“今晚的水烫吗?”

    “啥?”

    “澡堂的水!”他大声重复道,以为我听力不好。

    “噢——烫——很烫!”

    “那我去洗个澡!”他忙不迭地跑进卫生间。片刻,他便端着澡盆出门了。

    我盯着他蓝白相间的背影消失在门口,似乎预感到他会去到薛慧慧的房间,发现那具尸体……

    我的心情不禁落入万丈深渊。

    我坐卧不宁,于是来到走廊上抽烟。昏黄的廊灯把我的影子投到墙上,又斜又长,我凌乱的头发在阴森的夜风中拂动,宛如行将枯萎的野草。从扶墙俯瞰下去,可以看见医院大门的方向隐约飘着惨白的灯光,想必那是路灯穿过石阶传递过来的光线,衬托出冬夜的深山清幽岑寂的氛围。

    这时,我看见一个人影投在石阶上,正一点一点地朝上方移动。影子拉得很长,还提着一大袋东西,等她完全上来,我才看清是一个女人:她身材矮小,裹着头巾,弓着背,步伐很缓慢。她走到楼前的柳树下,从阴影里拽出一个垃圾桶,把它拖到灯光稍亮的地方,踮起脚,俯下身,在里面翻找着什么。过了片刻,她似乎找到了自认为有价值的东西,把它装进大袋子里。

    是那个送饭兼打扫卫生的老太婆。

    由于久未吸烟,烟上撂了老大一截的烟灰,手腕一抖,烟灰便掉到楼下,火光瞬间一闪,在夜色中很是显眼,一下子引起了老太婆的注意。她抬起头,视线缓缓上升,最终在二楼与我的相遇。夜色中我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见她凝视了我几秒,便俯下身忙活了。

    她的出现引起了我的警觉,相比于李爱民、张静和刘镇祥,她更有可能发现薛慧慧的尸体。老太婆看上去行动迟缓,实则对医院的角角落落知根知底,凭借灵敏的嗅觉,(此处用“嗅觉”一词有失得体)她极有可能成为第一个发现尸体的人——那些看似不起眼的人往往会给你致命一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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