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大鹏毫不掩饰对我的猜疑,尤其是当我们重新迈入案发现场,我能感觉到那双眼睛不由自主地锁定在我身上。我竭力表现出对凶杀现场的忌讳和恐惧,于是一言不发地退回到门口,注视着他在房间的一举一动。
尸体被他盖上了一层白布,揭开的一刹,一股强烈的福尔马林的气味涌入我的鼻腔。
“不进来看看吗?”
“不了。我很忌讳这些东西。”我不确定这是否是实话。
他于是俯下身查看尸体,我隐约瞥见尸体又白又僵的脖颈,上面已浮现出巴掌大的尸斑。
“你就是凶手!”
我产生了一种幻觉:廖大鹏会突然转过身指着我这么说。
“这很明显就是你杀的!”
我无言以对。
“你还想抵赖?还想装好人?”
我打了个冷颤。
“你以为我真信得过你,让你当我的助手吗?我只是钓你上钩罢了!哈哈哈……”
我准备逃走。
“——尸体得处理才行,”他忽然转过身,“你下去把医生他们叫上来!”
我愣在原地,意识到他在对我说话,“嗯”了一声,匆匆下楼了。
“你们这儿有停尸间吧?”廖大鹏问李爱民。
“嗯——你不会要放那吧?”李爱民缩着鼻子,流露出对尸体的畏怯。
“是的,要放那。”廖大鹏的语气不容置疑。
“我不确定是否开的了——”
“来,医生,你和齐先生把尸体抬过去,护士长跟着去。我和张护士把这里封了,任何人都不许进来!”
“啥?”王彪睁大了眼,“你让我把尸体抬过去?”
“对。”
“这会感染病菌的,警官!”
“你不是有手套吗?”廖大鹏与他对视。
“可是——尸体散发出的气体被人吸入是有害健康的!”年轻医生争辩道。
警察的淡眉毛习惯性地往上一挑,“王医生,现在这里由我负责,你应该听我的,我比你有经验。不要用那些狗屁医学理论来搪塞我,我不吃那套!”
“这是常识呀,警官!”
“你以为你的医术很高明吗?我们法医的水平比你高多了,不得照样听我的……”
王彪一脸无奈,正欲反驳,被我打断了,“走吧,医生。咱俩抬去,也不重对吧……”
当我们重新返回三楼,薛惠惠的房间已经贴上了封条,王彪说道:“他们应该下去了。”
我跟着他凌乱的脚步来到二楼,见护士站亮着灯,走过去,是廖大鹏他们仨。
“放好了吗?”警察问。
“放是放了,可我觉得不用福尔马林的话……它依然会腐烂的。”医生听上去极于捍卫自己在医学方面的权威。
“先不管它,”廖大鹏说,“我们现在探讨一下今晚的住宿问题,”他古灵精怪的眼神在他们身上扫过,“你们肯定不希望与死者为邻。这样,我给你们出一个主意——‘’
“我不想单独住!”胖护士紧挨着护士长。
“是,没错,不会让你单独住的。从安全考虑出发,女性不应该单独住一个房间,何况危险还未解除。这样,你们仨都搬下来,到二楼西侧自己的办公室住去。护士长,今晚你就带着张护士一块儿住吧。”
“行。”李爱民镇定地答道。
“王医生,你住自己的办公室。”
医生的表情令现场的气氛蒙上一层恐怖的阴影,他咽了口唾沫,僵硬地点点头。
“那好,我住在三号病房,有什么事可以来找我。大家住在同一个楼层会方便一点。护士长,今晚还用给病人输液吗?”
“今天没有配液体。”
“那病人不管了?”
“不是这个意思——行吧,我们明天重新为他们输液。”
“依我看,他们接受治疗后的成效不是很显著。”
“我们也没办法……受限于医疗设施落后。”
廖大鹏抿了抿唇,在我们的注视下深吸一口气,忽然想到什么,说:“王妙春住哪?和她丈夫一起吗?”
“对。”李爱民答道。
,“不过她是坐在凳子上睡的,因为病房只有两张床。”她眼角的纹络不自然地皱起。
“老阿姨呢?”
“噢——她住一楼,负责看门。”
廖大鹏的脸上浮现出不安,“我说了不让单独住——”
“那就没地方住了呀!”
他用大手捂住嘴,鼻尖的肉显得更加厚实,“也好,那就让她住那。告诉她,晚上把大门锁好,不要放任何人出去。”
我的脊背涌起一股寒意。
护士长点点头。
我简单回房间洗了个漱,便又来到廖大鹏的房间,他要求我将他在案发现场的发现记录在案。
“时间不早了,”他看了看表,十点一刻,“赶紧记,完了你就回去睡觉!”
“我不困。”我堆起一副假笑。
“第一天工作没必要那么辛苦,这个案子不好结。”
我表现出费解的神情,在椅子上坐下,接过他递给我的本子,“就记上面。”
“好了吗?”
“嗯,您讲。”
“死者——薛惠惠,年龄三十岁,医院的一名普通护士,离过婚,于十二月六日晚八时左右被人杀害。凶器是一个玻璃瓶。死者全身赤裸,额角大量出血,被发现时双眼圆睁,显然临死前遭受过恫吓。现场没有打斗的痕迹,但从垃圾桶内发现了残留着精液的避孕套以及壁柜内的一个手提包——”
我屏住呼吸。
“手提包的拉链被人拉开了,里面的钞票有被人翻动的迹象,初步怀疑死者的钱财遭窃,行窃者与凶手是同一个人。根据目前掌握的线索,凶手极有可能是薛惠惠的熟人,否则在与薛惠惠发生关系时不会使用避孕套,因此可以排除奸杀的可能;由于死者的提包有被翻动的迹象,因此我推测俩人在发生关系后,凶手向受害者索要钱财,遭到了受害者的拒绝,俩人发生了争执,一怒之下,凶手用一旁的玻璃瓶砸向死者的头部,导致其死亡,而后匆匆逃窜。由以上假设可以总结出几个结论:一——”他停下来让我记完,“一、凶手是一名男性;二、凶手和薛惠惠的关系亲密;三、犯罪动机是索要钱财,属激情犯罪;四……四……”他歪着脑袋想。
我感到冷汗从背部冒出,低头瞅着笔尖,上面的字就像舞动的小蛇,向我吐着可怖的信子。
“——你记到哪了?”
我猛地回过神来,慌忙瞅着笔记本,“四,四——第四点!”
“我说到六了,老弟!麻烦你不要开小差行不?那么重要的东西,我说一遍就忘了,忘了咋办?”他陡然变得严厉。
我支吾其词,堆出一丝讪笑。
这时,旁边的烧水壶开了,廖大鹏起身去接水,问我:“要不要来一杯茶?”
“不了,那么晚喝茶睡不着。”
他沏好茶回来,没再追究之前的事,拿起记录簿,瞄了一眼,“你应该知道凶手是谁了吧?”
我刚松下来的心又紧了,“谁?”
“不要给我装糊涂。”他那抹挂在嘴角的冷笑令我毛骨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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