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汉炎接管镜云阁的第三日,白云庙还是一片风平浪静,因是国寺,除王族外也只有正三品以上的官阶能踏入,香客不多,庙里香火却很旺,护卫起来也无难度。
第三日夜半,镜云阁却传来辛洛的喊声,邓汉炎冲进去时,一黑衣人正拿刀扑向她,见邓汉炎进来,转身从气窗跳出去逃走了,邓汉炎下令封锁所有出口,找了大半夜,也没有抓到人,各个出囗都没见到人出来。邓汉炎没有声张,他去找南明大师时,却被告知,南明大师两年前已不在寺里,代替南明大师接待他的是南恩大师,南恩长着一张邓汉炎并不喜欢的脸,他圆头圆脑,脸上并看不到出家人的慈悲,油光满面的,倒有几分残暴之相,单单这幅长相,邓汉炎觉得他都有嫌疑,但他还是笑着离开了法堂。邓汉炎不想声张此事,无任何证据证明南恩大师与此事有关系,妄自揣测只会给自己多树立一个假想的敌人,在别人的地盘看守“传家宝”,他需要的是朋友。
邓汉炎在第二日告诉林恩,刺客已被交到廷尉府了。邓汉炎查了近日来白云庙上香的王族,这半个月,都没有王族来过,除前日剑洪来过。剑洪是统领外军西六师的大将军,也是半个王族,他出现在白云庙,除了参拜,也可以依命视察,并无疑点。
最先打破这种宁静的是北齐秘府派出的第一批杀手。因为这次刺杀,北齐秘府第一次被公开。公开的原因是任务失败了,尸体便成为他们留下的线索。这是白虎堂在京城十年,第一次失手。
天刚刚暗下来,一群黑衣人像云朵一般飘到镜云阁的屋顶。门口的四个守卫瞬间从身后被抹了脖子。邓汉炎在镜云阁外已跟他们交上手,对方都是训练有素的杀手,招招狠毒,任凭邓汉炎征战沙场数年,也分不出所用招式出自何门何派。双方纠缠了十几个回合,一声哨响,十余人四散飞走,一个活口没有留下。邓汉炎担心调离山计,不敢去追,只好下令守住镜云阁。在检查尸体时,他发现每具尸体的背上都有一处虎首刺青,这些人的鄂下都藏着自尽的毒药。邓汉炎常年驻扎在西南狮岗城,对都城内的争斗本就了解甚少,如此训练精良的人,邓汉炎很难想到这些人的主人。邓汉炎把这件事汇报给邓荣时,邓荣也想不出,鬼方国何来这样的组织?
而这样的刺杀并没有结束,反而来势汹汹。第二批刺客在两日后又卷土重来。与第一批刺客,除了在招式上不同外,方式可谓一模一样,任务失败后,都自行了断。两次刺杀,白云庙一共得到了两批刺客共十具尸体,都交由廷尉司来处理,却都不了了之。
圆满堂来报时,信安君已经烦躁地在屋里踱了两个来回,他心中有个声音一直在响。“这是白虎堂,万无一失的白虎堂啊。”
“君上,任务虽然失败了,但执行刺杀的分属秘府的白虎堂和玄武堂,要查出幕后指使,恐怕也没那么容易。”圆满堂堂主龙布看出了他的焦灼。
信安君一声没吭,他并不担心廷尉司会查到北齐秘府,负责暗杀的白虎堂和玄武堂互不联系,就算是两堂内的人,也都很难查明。对北齐秘府,信安君有这个自信,这两年,若不是他放慢了脚步,放松了对北齐秘府的管理,恐怕鬼方大权都会握在他手中。北齐秘府前身是鬼方国王家监察系统,惩稽司,一如它的名字一样惩罚,稽查。在成王昼司晚年统治鬼方国时立了很多功劳,秘符为一条缠绕的龙,只有权力上层之人才能有机会得到秘符,以情报传递快,精准,任务执行万无一失而立信鬼方国,一直都由信安君亲掌,鬼王复利在狮岗之战后,便废除了,建立了更公开公正的廷尉司,鬼方国也早已淡忘了当年出入无影,来去无踪的这些黑衣人。信安君封藩国后,又在西南重新招募,改名北齐秘府,所有的命令都是不公开的。信安君担心的是北齐秘府自身,北齐秘府在京城两年,从来没有暴露过,却在白云庙碰了两次钉子。两次的杀手虽是精挑细选,但连新王妃的一根头发也没有伤到,竟在同一件事上连续失利两次,信安君气愤地收了炽练手中的秘符,信安君忧心的是,白虎堂和玄武堂的失利,究竟是炽练管理不善,还是两堂战斗力下降。问题更多是出在炽练身上,炽练将白虎堂和玄武堂当成了摇钱树,他只管进帐多少,奖赏却不舍得了,暗杀与行刺这种人头买卖是北齐秘府的支柱产业,正因为风险高,收取的费用也高,业务蓬勃发展后,人手也在增加,六堂之中,这两堂人数也最多,每堂都有五十人以上。这样小家子气,难免士气低迷,军心不稳,这两次的刺杀就是苦果。
秘符从炽练手上收走了,为何被收走,朱雀堂也不清楚,狮岗城的炽烨世子也不知具体原因,但有一点是清楚的,这对炽烨来说是机会。
两次刺杀,廷尉司并没有查出头绪,司寇贾斌差点儿被降职,多亏剑洪将军为他在鬼王面前求了几句情,他才得以继续留任。
连云游在外的南明大师也火速回了白云庙。南明大师一回北冕城,第一时间去了武仙宫,向鬼王认罪,鬼王自然不能将此罪安在南明大师身上,他心乱如麻,反而还要回过头宽慰南明大师一番。南明大师离宫后,鬼王对镜云阁也是忧心忡忡。他想增派剑洪守卫镜云阁,被星宿谏言劝解了。
“大王,此时不宜加派防护,越是在意,非议越多,只会招来更多祸患,更何况,镜云阁还有邓汉炎将军和吕大人,邓将军智勇双全,定能护镜云阁周全。”星宿对任何事情都一幅志在必得的样子,在他脸上,看不到焦虑和担忧的表情,鬼王看着这张脸,便相信了他的话。
两次刺杀也坐实了邓荣和邓汉炎的猜想,杀辛洛,就是断缘遥之路。邓家已经在不知不觉中站了队,成为嫡长子缘遥的拥护者。邓荣已与邓汉炎长谈过,无论政局怎么变,缘遥作为宗法制的继承人的事实是更改不了的,但鬼王迟迟不立储君,这是一国最大的政事,关系到国本,鬼王却在这个应该当机立断的事情上犹豫了。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在犹豫之中,祸患也埋下了。
邓荣让邓汉炎适可就行,哪怕不尽力都可以。很多时侯,邓汉炎已经看不清了,他掉入了辛洛是谁这个问题里,自解不出。他决断的个性被蒙了一层尘,也如鬼王一样迟疑起来,既想保辛洛平安,又想查出她的身份,眼下,他必须想办法保辛洛平安。在刺客被击退后,辛洛站起来第一件事就是去看她藏起来的财务还在不在。看得邓汉炎鸦口无声。
庙里的宫人死了一批又一批,吕继才因为刺杀也受了伤,论武功和布局,他都不及邓汉炎,吕继才主动提出与邓汉炎分工协作,邓汉炎防守镜云阁,他带守卫防守白云庙周边。邓汉炎一口答应了,让吕继才准备的那些说服之词也无用武之地。邓汉炎的任务是护卫王妃,王妃这边,三天两头,异想天开,护卫这边还有个吕继才,分分钟都能反水,倒打一耙,没有一个是省心的,防刺杀的同时,还要分出一份力防吕继才,可谓腹背受敌,如今,吕继才主动提出,撤防白云庙外围,邓汉炎解了后院失火的危机,防守的压力变小了,他当然希望吕继才快些收拾行当走人。
王恒派出去的人也从冬岛回来了,对冬岛之行还是一无所获。王衍和王恒也都推测,缘遥王子就在京城。得出这个结论后,王衍也不敢造次,让王恒暂时收起他的刀,安心等待时局变化。
缘弘在早朝结束后,匆匆带华生去了永安街,在宫外约见王恒,为避人耳目,他与王恒见面从来不在王家的永昌侯府中。
“殿下。”见到缘弘,王恒的目光立刻谦卑下来,眼神也从别人头顶移到了地上。
“大都大人(王恒的官职)应该也听说了白云庙之事。”
“京城已传得人尽皆知,王妃已择,想必缘遥王子很快会回京。”王恒觉得鬼方国许久没有这样的笑话给百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了,缘遥王子隐居冬岛,反而让北冕城更热闹了,他自己也夹杂在这股看热闹的人当中。
“还没有冬岛那边的消息吗?”缘弘捻了一下手上不知何时多出的一根头发,他表情沉重,用在姆指上的力越来越重,直到将那根头发用两个手指扯断。
“近日,下臣又派人去过两次,皆无消息,缘遥王子未必在冬岛。”王恒严肃地站在旁边,他的目光也像他的站姿一样笔直、公正,似乎他的眼光就可以将人大卸八块。
“本王不管他在哪里,先处理掉白云庙的那个麻烦。”
缘弘一脸不耐烦,与自己身份低的人谈话,缘弘总是没有耐心。更何况是王恒,王恒的这张脸,缘弘从小便不喜他,公正无私的脸跟他真实的性格不相同,实质却权欲极盛、擅权心烈,在他面前的恭顺,不过是做姿态,缘弘对他的戒备心随着时间的推移有增无减。王恒本身长着一张刚直不阿地脸,在他的脸上,你很难想像到笑是一种什么样的表情。都说相由心生,但王恒的内心与他脸上的刚正截然相反,他所有的欲望都写在了眼睛里。王恒的个性一如锐利的眼神,即使毕恭毕敬地低着头,也掩饰不了他眼睛里的锋芒,不甘心人下,对权力有着敏锐的嗅觉,个性有些极端,极像他的父亲,只是王衍用他的风雅很好地遮掩了,更懂恩威并济的权术,论权谋,他不如其父王衍,王衍善于玩权,是一个玩弄权术的高手和老手。而王恒像初生牛犊,用他的蛮力在换取回报。而缘弘看上的正是王恒的这股执行和行动力,有了他,很多事情他只需要张张嘴,王恒就会漂亮地处理掉。而王恒所看种的也只此一点——权。他需要有足够能压倒他嫡子弟弟的权利,这恰恰是王族成员能给他的,他们之间其实是狼狈为奸,既互相利用又互相防范的。
两次紧锣密鼓的刺杀,缘礼看着都心满意足,如今盟友实在太多,一夜之间,盟友如千树万树的梨花,纷纷自己竞相开放。京城内的人都将目光对准了镜云阁,无非就是想刺探缘遥的消息,在这股盟军队伍中,有着实力强大的安国公杨轩,还有宣平侯吕明仕,或许还有怀姓四宗,这些人,个个手上都能拿出兵权,跟在他们身后,便能水到渠成,缘礼不再着急去除掉辛洛,辛洛,自会有人去除掉,他也不着急去冒险,安心坐着,等待着庄贤娘娘家安排的刺杀。
杨轩在勇气方面,一向都略胜王衍,他对白云庙,与缘礼有着同样的心思,王衍也同样有,只是他比杨轩更谨慎,所以,他掩饰和隐藏的更深,连缘礼都觉得他对镜云阁没有其他想法。王衍的保守来自邓荣,邓荣回京,无非就是瓜分权力,王衍看清了鬼王的用心。他虽然有权力,但没有安国公这样的后台,自是担心邓荣分他的蛋糕,所以,他没有资本如安国公一样猖狂,他又开始夹紧自己的尾巴做人做事,省怕留下把柄给鬼王。邓荣的赦免回京,让斗了十几年的二人,第一次有了默契,二人有一个想法是一致的,就是对政敌的认识,邓荣和辛勖。在面对政敌时,二人表现出了统一的杀伐决断。谁都不想让辛勖的女儿成为王妃,谁也不想让邓汉炎的护卫一帆风顺,因护卫白云庙有功,得鬼王封赏这些都是小事,若是因护卫而与辛勖家结盟了,王妃娘娘身边红人的位置就没有人能动摇得了。杨轩这两日已经跑遍了白虎堂和玄武堂,正在挑选京城内的顶级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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