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在圣心医院门口的人都疯了。
就像是几个月没闻道臭味的鬣狗，又像是一滴水滴进了滚烫的油里，总之他们都炸裂般将这间可怜的医院围了起来，每个人都随时可以下嘴将这个地方生吞活剥。
津就站在医院大门台阶侧面的一小块平地上，连接着方便腿脚不便的病人进入医院的斜坡，不过现在这里已经成为了警察的瞭望台。为了避免这人头攒动的场面不至于失控，他们不得不在入口处加派了人手，还要防止随时可能发生的踩踏事件。
“不觉得这段时间发生的案子都特别魔幻现实主义吗？”
站在津身旁，那位让人眼熟的光头老兄小声说道。虽然与长相不符，但他确确实实是一位文学爱好者，还偏好古典幻想文学。
“这本来就是一个发生什么事都不奇怪的地方，只是大部分一无所知而已。”
津伸长了脖子，眺望着底下像是土豆一样的人头，他正在寻找一个熟悉的栗色卷发脑袋，希望他的小松鼠没有愚蠢地挤在这些人中间，只为了拿到一条千篇一律的无聊新闻。
“用得着吗，离奇曲折的案子多的是，这起案子顶多就是结案得快了点。”
津没有收回视线，只是淡淡地说道：“如果你还想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悠闲地掰着小指头看小说的话，建议你的话到此为止。”
光头忿忿地瞪了津一眼。但津觉得有些恶心，所以可以侧过身，避过了光头的眼神。
“不愧是我的小松鼠，果然乖乖地没有来这里凑热闹……啧，不过有的人就不一样了。”
虽然心里不爽，不过光头终究还是敌不过自己的好奇心，问道：“你说的是什么人？“
“秃头大魔王的小老鼠。“
“……“
津像摩西分海一样从人群中走了出来，甚至头顶上还晕染了一圈光晕，这就是朱里看到津时的景象。
就像提溜刚从超市买的特惠商品一样，津将趴在地上的朱里拎了起来。此前他挤在推搡的人群之中，战斗力完全不是这群久经沙场的老油条的对手，如果不是津赶了过来，朱里相信这些疯狂的家伙会好不留情地从自己身上踏过去，实际上他就算被拖拽着勉强站了起来，还是感觉到眼冒金星，脑子里只剩下了晕眩，
他勉强听到了津的嘀咕。
“……所以说，毛都还没长齐的小屁孩就应该呆在学校等着被美女老师嗷嗷待哺，还有那个少年早衰的秃头鬼，就不要再出来蹦跶了……对了。“
津脚步一顿，一瞬间松手击拳，朱里脚下一软，尴尬地坠到地上。不过在他的皮裤沾到地上的灰土之前，津又手臂一伸，将他提了起来。就像前面说的，就像在提起了一个没有灵魂的促销抢购袋。
“对了，那个秃头鬼没和你在一起吧？“
朱里眉间微皱，道：“你是说伊二？”
“当然了，能被叫做秃头鬼的人可不多。”
“……”朱里倒不知道伊二现在又多了这么个爱好。他甩了甩头，期望自己的头脑能更清醒一点。
“我已经很久没和他见面了。”
津古怪地看了朱里一眼，说：“得了吧都是那种关系了……算了，他不在就好，我还以为他被我落在了人群那边，现在已经被那些饥渴得发狂的记者踩成了肉泥。”
这头津还在说的时候，正好有记者一眼看到了他，这位敬职敬业的记者立马两眼冒光地冲了过来。
“就是你！你就是之前在发布会上发言的警察，请问你对……”
记者的话终觉没有说完，那是以为津将自己杀伤力极大的权力直接打在了他的左脸颊，他几乎像是芭蕾舞演员一样原地旋转了几个圈。
……好吧，之前朱里还在疑惑为什么津能够突出重围把他救出来，现在他已经知道答案了。
至于在此之前他提到的关于他和伊二的关系问题，朱里就愉快地选择性忽略了。
进来后津关上了大门，将纷乱嘈杂全部隔绝在了外面。朱里一时有些恍惚，脚下也有些不稳，津的说话声听在他的耳里也越来越不清晰。
“你不会还在调查这起事故吧，反正这事儿我们是管不了了，算一算日子，大概档案薄上都已经积了一层灰了吧。”
日光灯的溢光直射到了朱里的眼睛，他勉强眨了眨啊眼。
“现在病房外面应该挤满了人，不过里面倒是一个人都没有，如果你想进去和你心仪的女神告个别什么的，我就当作没看到。”
“毕竟，苏河已经死了。”
轰隆一声，津的声音在朱里耳边炸了开来，就像在他身后发生过一场足以摧毁一切的爆炸，他能看到和听到，才找回的思考能力也还在，但一切都像是隔了一层毛玻璃，他无法真切地感受到。
医院走道上的状况和上次几乎没有差别，其实对于大部分人来说，除了喋喋不休的电视节目，其它发生的任何事都与他们无关紧要。
“据前线记者最新报道，著名女演员苏河已经于今天十九点三十一分在圣心医院离世。日前因道具设施老朽故障，苏河在百年庆典的演出中被喷出的火焰灼伤，烧伤面积高达百分之七十。日前因院方曾发表声明称苏河已经苏醒，并且已在好转，而据内部传来的消息，今日下午时分又突然恶化，并且不到三个小时，官方发言人就公布了死讯，基于事发突然，大批影迷因无法接受苏河的死讯而涌上了街头，他们举起旗帜，要求紫荆市警方彻查此案……”
恍惚间，朱里察觉到了什么正在从自己身边悄悄溜走，但是没等他捉住什么，就被一个声音打断了。
“这家伙也是厉害，居然能有这么人为了她的死而行动。”
津那与播报员截然不同的冰冷声音让朱里一下子回过了神，他扭过头，看见津面无表情地看着挂在上方的电视画面。
两人都停下了脚步，看着电视上那些或激动或哀伤的人。
突然，朱里冷不丁地开了口
“她死之前，有人去过她的房间吗？”
“啊？”
“我们都清楚她确实曾经醒过来，情况也从来没有糟糕到那个地步……之前有人去过她的房间吗？”朱里埋着头，话说得很慢，但是很清楚。
津盯着朱里看了会，才沉声说道：“……有意思，去到他房间的人很多，自从她好转之后，那些自称是苏河好友的富豪名人也就正大光明地来了。”
“从那个时候开始的吗……只算这两天，你觉得他们里面有可疑的人吗？”
“你小子还真是……”津啧了一声，“可疑的人会正大光明把自己很几个字挂在脑门上吗，而且像我们这种人，可不被允许进入到那个房间。不过这么说起来，如果显示屏里出现的郁金香真的与那起事故有关，而来到那个房间的人如果看到了，确实很有可能杀人灭口……”
“没有关系。郁金香和那起案件没有任何关系。”朱里斩钉截铁地说道。
津眯起了眼，冷哼了一声，说：“这么看来，你已经知道那朵郁金香代表的是什么了，说来听听。”
朱里却沉默了下来，他还不确定自己是否应该把那些基本属于苏河隐私的内容说出来，尤其是在这个流言甚嚣尘上的源头。
对此，津只是心知肚明地摆了摆手。
“OK，我就当郁金香与这起案件无关，对了……”
突然，津的音调抬高，露出了一个奇异的微笑。
“说起郁金香，还真有一个只看样子就很可疑的家伙，不过与郁金香没什么关系。这么热的天气却戴着黑色的宽檐帽，还披着厚重的斗篷，还有股熏死人的兰花味儿，如果这个人真的有问题，简直就差没脑门上刻着不怀好意。”
突然，朱里抬起了头，他眼中的不解更深了。
“或许，她是不得不伪装自己的样貌，因为几乎所有的人都认识他。”
津微微一顿，说：“你的意思是说，这个人是……”
“辛嘉。”
朱里想起来了，他一直记得那天夜里他闻到的兰花香。
但是随即，他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因为——“我刚才见到过她。”
朱里回到剧院的时候正好是平常人出勤的工作里，他挤在拥挤的公交车里，鼻子里满是旁边中年上班族的汗臭味，让他已经饥饿了十几个小时的胃袋更加难受，几欲作呕。再加上几乎整晚没睡，他估计自己的样子也比那位中年上班族好不到哪儿去，不过此时他将头抵靠在玻璃上，意识下潜，不知自己是梦是醒。
最终惊醒他的是从悬浮巴士的喇叭里传出的报站声，朱里猛地被惊醒，脚步踉跄地下了车。熬夜过后，惨白的日光直射到眼睛里，尤其刺眼。朱里在公交站的长椅上坐了会儿，才起身走向剧院。
下意识地，他特意从剧院侧门走了进去，威加依旧埋头抱着他的速写本将铅沫涂抹在纸上，他只稍稍抬头觑了朱里一眼。朱里点了点头，两人什么都没说。
朱里径直走向了自己与杯杯的小办公室，那是在剧院一楼最低端的小房间。一路上，除了几个熬到深夜正准备回家的年轻演员，朱里没有再遇到什么人。这个时间对于搞文艺的家伙来说，正是在飘忽的梦境中寻找灵感的最佳时机。
推开办公室的门，朱里看到杯杯已经腰板挺直地自己的座位上，处理昨天未处理的文字工作。这并不奇怪，她几乎算得上是整个剧院最热衷于早早上班的人了。
一看到朱里，杯杯连忙放下了耳机。她拜拜手，那是一个示意朱里到她身前的手势。朱里尽量故作平常，稳住自己的步伐走了过去。
不过显然他的演技不佳。
“你……还好吧？”杯杯凑到朱里耳边，小声问道。
朱里伸展自己干涩的喉咙，说道：“还好……“
“你也不要太难过了，这对她来说说不定是解脱……“
发觉这个时候说什么都不太合适，杯杯有些为难地停了下来。随即，她露出了一个奇怪的表情，大概是好奇疑惑中又添加了少许不安的样子。
“有个奇怪的人找你。“
朱里觉得自己的脑袋还不太清楚，无法思考，他只是下意识地反应问道：“谁？“
“他说自己是你的朋友，叫一二？还是什么的，真是奇怪的名字。”杯杯抿了抿唇，目不转睛地看着朱里，“他说因为你昨天没有回家，所以来这里看你一眼，总之，就是个奇怪的人。“
朱里有些反应不过来，问道：“你是说伊二过来了？“
“嗯，一大早就过来了。“
“他现在在哪儿？“
朱里一边说，一边已经扶着座椅扶手站了其它。他甩了甩脑袋，试图让自己更清醒一点。杯杯连忙伸手虚扶了他一把。
“我让他在茶水间休息。“
朱里突然转过身，他耷拉着眼皮，虽然还是显得疲惫，却显然比刚才要精神多了。他调整中心，站直后定定地看向了杯杯，轻声说了一句话。
“谢谢你，杯杯。“
“……不用谢啦，我又没做什么事。“
杯杯揪着自己的手指，也许连她自己都不知道，那个时候她不自觉皱起了眉头。她有种不祥的预感。
朱里却没有注意到杯杯突如其来的不安。
“我先去找他了。“
“好的……“杯杯顿了顿，她咬着嘴唇，犹豫片刻才说道：”早点回来，今天还有很多工作呢。“
“好的。“
朱里说完，就没有回头了离开了这间属于他和杯杯没多久的小办公室。
杯杯所说的茶水间就在出他们的办公室直走几步拐角的地方，那是因为呈凹形的开放空间，放置着浅木色的壁橱和同色系的小圆桌椅。朱里几乎是一出办公室的门，就由斜侧角看到了正背对他坐在圆桌旁的伊二的身影。
一想到自己来时的时候其实已经与伊二擦身而过，而自己却丝毫没朱里到，朱里的心情就有些奇怪。
或者，其实伊二出现在他面前这个事实本身，就让他觉得有略微地不自在。
倒不是厌恶那种强烈的情绪，虽然刚开始伊二以他对这桩案件不感兴趣为由拒绝调查的时候，朱里确实或多或少有过这种情绪。但他后来琢磨了下自己那时的心情，才发现要说厌恶，那其实是针对他自己的厌恶，因为自己的无用及无能为力而产生的厌恶。现在，他只剩下了因为曾对这位室友方面冷战又回复冷静后产生的些微尴尬。
那也许还真是单方面的冷战。看见伊二那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朱里想到。
虽然是背对着，伊二却很快察觉到了朱里的到来，在朱里还未出声之前，他就扭过头朝他点了点头，道了声早。就像自家时每天早上遇到打招呼一样。
“早……“相比伊二，朱里就多少有些不自然了，他吞吞吐吐地说道：”你今天不用上课的吗？“
“前几天已经开始已经放假了。“伊二淡淡道。
“哦，是吗……“朱里为了掩饰尴尬，挠了挠鼻子，然后将手放在了桌上，多少显得手足无措。
倒是伊二仿佛已经在这个地方呆得十分自在了，证据就是他竟然还为自己泡了杯红茶，当然了，他也准备了朱里的份。伸了伸手指，他将马克杯推到了朱里面前。
“你们这儿的茶比我想象的还要好，属于清爽可口的类型，正好适合你现在喝。“
“是吗……“朱里扯了扯嘴角，他平常喝的都是白水，倒是不知道那些堆在壁橱里的罐装茶是好是坏。不过小啜一口后，他长舒了一口气，倒是感觉不坏。
伊二放下自己的茶杯问道：“一会儿要回去先睡一觉吗？“
“……不知道。“朱里垂下眼帘，也许他的心情已经平静了下来，但是……
“现在我可能还睡不着。“
“那你准备去做什么呢？“伊二语调毫无波动，还是像朱里刚刚认识他时的那样。
“……不知道……“
红茶冒出的热气渐渐在朱里眼前扩散，朱里眨了眨眼，过了会儿，待到眼前的雾气散开，才缓缓说道：“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做了，好像兜来兜去，却只让一切又回到了原点。“
“原点？“伊二往红茶里加了奶和大量的糖，也不知道他又是从哪里找出这些的。朱里的目光集中在了他眼前的这一方天地。
伊二继续问：“你说的原点？是指你对辛嘉的怀疑吗？“
朱里下意识嗤了一声，这是他对自己的回应。
“你说得没错。现在想起来，那个时候我开始怀疑辛嘉了，因为那次后台偶然的相遇。然后绕了个大圈子，我现在也只能回到那个原点，依然只有那点凭感觉的猜测，除此之外就再也没有了。“
朱里舔了舔嘴唇，似乎是在整理思绪，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重新开口。
“我一度觉得我找到了那个人。“
某一瞬间，他终于被难能可贵的灵光眷顾，于是他冲了上去，甚至来不及和津解释，就坐上了津的警车追了上去。
在车上的时候，他才有余闲将自己的发现告诉津，关于他所闻到的仿佛永远散不开的兰花香味，那是辛嘉用的香水。
他是觉得终于抓到了这个女人的现行。
“所以你们追上她了吗？“伊二顺着朱里的话闻道。
“当然。“朱里苟着腰，将手肘撑在膝盖上，用手掌托住了额头。他保持了这个姿势，继续说道：”津那家伙可不管什么交通法，我觉得他甚至都没有那么关注他的案子，只是想放飞爽一把罢了。不过就算他问我前因后果，或者为什么要追前面的车之类的问题，其实我也回答不出来。“
“我们大概开了五个街区，因为那辆车在我们警示后依然没有减速的缘故，我一度就此笃定一定是辛嘉心中有鬼，只要我们这个时候抓住了她，就一定能够找到证据。“
“但是结果，却不如人意吧。“
朱里抬起头看向伊二，显然他丝毫没有对这个结果感到意外。
朱里苦笑道：“结果，辛嘉根本没有进到医院去。她好像真的对一切茫然无知的样子，只说自己是配老板来送苏河走完最后一程的，毕竟仔细想象，已经没有人来为苏河做这样的事了。对了，那个披着黑袍的看不见脸的人其实我们剧院的老板，看起来已经上了年纪，因为身体不好已经不常出来了，看起来也确实是那么回事。“
“这就是结果，就好像是一场物料的乌龙。也许，事情本身也就这么回事吧？“
伊二问：“这就是你得出的结论吗？“
朱里坐起身来，仰着头，专注地盯着天花板上的一道裂开的缝隙，说：“但是，我现在是真的不知道改做什么了。“
“原本我是为了搞清楚苏河和辛嘉真正的关系才进入到剧院的，却只听到各种对苏河的传言，有真有假，然后反而证实了辛嘉的话是对的……“
朱里顿了顿，避开了那个话题。
“也许我心里已经认定了这件事与辛嘉有关，至少她说的并不是所有的事实。怎么说呢，总觉得好像有一股看不见的力量将怀疑的枝桠修剪得干干净净，没有人可以清楚地说出一二三来，也许了解事情的人也早就离开，寻找不到踪迹……“
听朱里说到这里的时候，伊二突然放下了他手上的马克杯，站了起来。
朱里问：“怎么了？”
“还记得你之前带过来的那本剧本吗？能带我去你发现它的地方看看吗？”
朱里怔怔地看着伊二，这个机器人一样的少年侦探还是如往常那样，没有任何怀疑地，他已经走出几步等他带路。
朱里的嘴角不住抽动了两下，过了会儿，他发出一声无声的叹息。
“跟我来吧，那个地方还在那里。”
朱里相信伊二其实知道那个地方所在，在这座百年如一日的剧院里，所有的一切恍若昨日。穿过舞台后的备场走廊，沿着那道不算宽敞的红木楼梯而上，经过并排的行政、财务及老板的办公室，道路的底端是放置重要文件的档案室，这里藏着上上代老板搜罗而来的众多古典风格剧本，其中就放置了那本比起剧本，更像是日记的未完成剧本。
要说变化，也许只有这一任老板对内容资料的重视，这个地方增加了大量的材料档案，而工作人员的使用，也使这里再没有了蛛网尘埃。
朱里领着伊二径直来到了这个房间，顺便也展示了他来这里工作后对于调差做出的努力，比如他恍若无人地与来上班的财务小姐问了早安，说自己是帮杯杯来取资料，又比如他随手就掏出的万能钥匙，这一切让他们顺利进入了档案室。
进入后，两人饶有默契地各自行动。朱里对这个地方已经没有了任何的新鲜感，所以他选择靠在门边，看着伊二在这间仿佛是紫荆市戏剧博物馆的地方探索。
在那些如今精心护养的书架丛林中，伊二徘徊到倒数第二排书架的时候停了下来。朱里记得那里放置的是关于演员及核心创作人员的资料。他早已将这些刨了个干净，可惜，关于苏河的资料早已被警方带走，许多文件也变得残缺。
朱里看到伊二只是在站立了一会儿，就走了过来。
“能告诉我现在你手上的剧本是从哪里找到的吗？”
朱里皱了皱眉头，虽然一头雾水，但他还是从包里将那本自他发现之日起就由塑料膜包裹起来，随身携带的剧本。
“大概……是在这个位置。“
就在从进门算起的第三个书架外侧，朱里记得就是那个地方。
忽然，伊二将朱里手中的书本抽了出来。
“你要干什么？“
朱里紧盯着伊二的动作，因为接下来，他竟然一把将剧本的封页撕了下来，用手指在装订的书脊处摩挲起来。
伊二喃喃道：“应该就在这里……“
“我说，你到底在干什么？“
“还记得，那天晚上你突然与辛嘉一起回来。“
“什么啊，“朱里苦笑道：”其实我在探查舞台的时候出了乌龙，差点就卡在逃脱通道里出不来了，我就是那副样子被辛嘉发现的。“
“你有想过，她为什么会在那个时候出现在那个地方吗？“
“你可能不知道，辛嘉一般都会在剧院呆在早上训练，听其它人说，从很多年前起她一直就是那样了，所以我想她可能是听到了我的呼救……“
朱里的话戛然而止，因为他看到了伊二在他刚刚划开的封皮里看到了一片指甲盖大小的芯片，朱里知道这片小小的金属片能够完全记录下自己所在的位置，说不定连他每天说了什么做了什么，都能由它传送到为止的另一端。朱里心中一震，同时脑子里划过了许多画面。
“也就是说，之前我和津追上去的时候，她已经对我的行动一清二楚。“
“先不论之前你在逃脱通道的呼救到底能不能传到练习室的位置，“伊二将那枚芯片捏在手心，”之前她到蓝海街说的那些话本身就不合理，除非……“
“除非什么？“
“她向抢先将部分信息告诉我们，而这本剧本里面，应该藏有对她不利的证据。“
“等等！“
朱里猛地摇了摇头，他烦躁地就地而坐，将那本剧本重新翻开，里面的内容他可以说几乎了然于胸，但就因为这样，他才费解。
“如果照你的说法，那么当年焱的死就极有可能与辛嘉有关，但是那个时候她虽然回避了那一段的内容，但从剧本来看最多也就是两人对饰演奥利维亚这件事上存在争执，一方面辛嘉出于想要保住焱姓名的原因，劝她离开舞台，另一方面两人又确实存在角色竞争的关系。而且不管怎么样，就算辛嘉当年真的与焱的事故有直接关系，她又不是傻瓜，当然不可能把所有一切都如实写下来，那她为何又要抢先找到我们说那些话呢……“
伊二在朱里旁边坐了下来，而他的目光所及却是面前排列齐整的书架。。
“还有一点，如果剧本里真的有对辛嘉不利的东西，她为什么堂而皇之地摆在书架外侧，又特意放上监控芯片，仿佛是知道有人会将它拿走。这两种做法本身原本就及其矛盾。“
“没错！“
朱里两手一拍，激动道：“这其中就是有许多矛盾之处让人费解，也说不清几十年前那起事件与苏河的事是否真的有关，但又总觉得其中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他说着说着，情绪又低落了下来。说到底，他根本没有让事情有任何的进展。
朱里看向了伊二，他不知道眼前这个人的想法是否有改变，按道理讲如若他真的想要跟这起事件划清界限，那他现在就压根不该出现在这里。
两人同时沉默了下来，也许两人都在猜测彼此在想什么。
突然，伊二似乎想到什么，说起了另一个问题，转移了话题。
“对了，我记得之前你曾说过，在事故发生那天的后台，曾见过苏河的助理？”
“你是想说那位助理小姐必定知道其中的内幕吧？”朱里苦笑道：“大家当然都会这么想，还别说我曾亲耳听到她指认辛嘉会对苏河不利，但是事故发生之后，她就消失了，没人知道她的行踪。”
朱里顿了顿，又小声地说了一句，说不定她已经被人灭口了也说不定。
“从某种层面来说，这也侧面证实了那位小姐确实是知道什么的……”
说着，伊二便站起身又钻进了书架之前。朱里探头看去，发现他停在了之前存放档案的那个位置。他想到什么，也连忙起身凑了过去。
就如朱里先前所说，那一排的书架比起其它来说明显稀疏不少，不少资料档案都已经被警察带走，他对那位助理小姐的资料是否保留下来也存有怀疑。
果然，随着伊二的翻找，他们并没有发现哪一份方案上写有助理小姐的名字。但伊二的动作并没有停下来，他继续看起了旁边的一份装订过去通讯录的册子，一阵过后，他们终于看到助理的名字出现在了资料上。这份表明为3年前的档案记载了当时剧院员工的姓名、电话号码，和住址。而助理的后面，也同样有一条简短的住址标注在上面。
朱里失落道：“没有用的，这个住址我之前就知道，现在助理小姐在人员通讯录里也存的是这个住址。之前我已经去过一次，那里已经人去楼空，房东跟我说自事故发生之后，她就搬离了那里，说是因为受到了惊吓所以想回老家休养。”
“她的老家我也已经问到了，是离紫荆市很远的一个县级市，总之就是乡下地方。通过从房东那里得到的号码，我打了一通电话，是助理小姐的母亲接的，说是她并没回老家，平时本来与家里也联系不多，也没向家人透出口风说要回去的样子。“
朱里用食指磨蹭着自己的下巴，喃喃说道：“或许是在回去的路上发生了什么事……“
他思考的时候，不经意看到伊二还在看那本通讯录。
朱里凑过头去，问道啊：“你在看什么？“
“原来的地址？“
“什么原来的地址？“朱里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等等！“
朱里又凑近了些，不止是助理小姐，不少人在地址那一栏都有修正过的痕迹。
“原来的地址……“朱里喃喃道。
“那是因为不少人在来到紫荆市两三年都已经在这这座城市立足下来，这个时候，他们一般都会做一件事。“
“换房子？“
“没错，所以大多数人的地址都有所更改。如果事实真像我们猜测的那样，那位主力小姐如果真的知道什么内幕，那她一定不敢将离开的路线拉长，那样只会增加暴露的风险，她只能选择在她认知范围内认为最安全的地方，可惜……“
可惜的是，涂改过后之前的那些字迹都难以辨认了。
“我觉得有一个人可能会知道。”
顺着通讯录往下看，朱里正好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威加。
什么？那个助理吗？你小子感兴趣的范围还挺广的，你这个样子杯杯知道吗。
这种事我怎么可能知道，你们真是想太多了，我只是个年纪大了记性不好的糟老头子而已。
你说你不信，老头子我可管不了你信不信。
这幅画的背面？哦，这就是老头子我随手涂鸦的，要直到速写的重点，可就是在那一瞬间把自己感受到的东西画下来，可不像现在这些年轻人画画那么讲究。
你想要欣赏欣赏？欣赏就欣赏吧，你这不都已经拿起来了吗？
哦，你现在拿的那张纸应该就是从快递盒子上揭下来的。
你说这上面有那个助理的名字？当然这也是有可能的，毕竟现在大伙儿都爱用快递，比较便利。
你说你找到了你想要的地址？行，那麻烦您快滚吧，把我的那些画都叠好放在原来的位置，老头子我还要继续作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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