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慢了,太慢了。”老翁轻喃,像是在自言自语实则是对陈子墨言说。
陈子墨手很少这般颤抖,酒杯中的暗器第一次让他感到万分厌恶,他颤颤巍巍地再度将瓷碗放在跟前的木桌上,显得十分失态。
刘某的眼神由游离变得凝练,然后也是剧烈地颤抖了起来。
这句熟悉的话语在他耳边不断盘旋,让他感到一阵晕眩。他就像是戴着紧箍圈的孙悟空,碰到了会念紧箍咒的老翁,一直如此。
前些时日刘某以为他已经卸了这个要命的紧箍圈,但没想到今天面对老翁仍然只有臣服之意。
陈子墨不知道老翁和少年的往事,却知道老翁随时都可以让他们三人的脑袋落在地上。
让其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在如此偏僻的地方为何会潜藏着如此一位武功比天下大多数人都要高的老翁,还有他干过的那些目的怪异的事。
事实上,城中的每一个都知道城里有这么一个脾气古怪,杀人如剥虾的老翁,也听过他所做过的许多稀奇古怪的事情。
城中没有人敢来打扰老翁的清净,城中也几乎没有人没有听说过老翁曾经做过的一些荒谬而又血腥的事情。
陈子墨已经失去了所有能杀死老翁的机会,只能静静地坐着,他知道老翁想要杀死他们也如同把一只虾剥皮那般简单。
城中人都知道老翁擅长剥的不是虾皮,而是人皮,更知道老翁剥人皮不喜欢一下子剥个干净,而喜欢一寸一寸的剥,通常这个过程会让被剥的人感到死亡有多么美好。
少年们也没有将刀与剑出鞘,因为他们手中的刀剑在老翁眼中等同于小孩子手上的玩物儿。
“你们一定听说过老朽的事情了,不错,老朽一向把剥皮当做平日里一件有趣快乐的事情。”
老翁又直了直身板,开始神神叨叨了起来。
“但老夫所剥掉的皮都是兽皮,不是人皮。有些人比禽兽还禽兽百倍。”
陈子墨开口反驳:“但那些人并没有错,他们只不过是为了让更多人变得更好。”
老翁又慈祥地眯眼笑了笑:“因为你看到的太少,一个人的眼睛通常看到的东西终究不太够。”
刘某突然插入了两人的对话,说道:“我相信他所说的,一定是你看得太少,看得太浅。”
刘某能够认定眼前的老翁就是那个教会他如何握刀的男人,也知道男人不太喜欢说一些没用的谎话。
他们都是被光明所遗弃的人,靠着做金主的刀来维持自己的生活,他们所杀的人有不该死的自然也有该死的。
老翁开始讲起了这个边陲小城里大多人眼中没有的事情,或者说是尝尝被人们忽略的事情。
首先他说到的是一个孩子,孩子有他的父亲,还有他的母亲,一家子虽然生活贫寒却倒是也有着几分温暖。
故事的背景和大多数普通的故事都很相似,这样贫苦又有着小小的温馨的平凡家庭是大多数家庭的样子。
刘某曾经也生活在这种家庭,虽然贫贱却又温暖着,但这种可贵的温暖往往经受不住寒风的摧残,像是暴雨中的莲花,随时可能芳华散尽。
故事里的孩子从小到大乐观阳光,乖巧懂事,而且聪明伶俐,在这坐小城里算得上数一数二优秀。
穷人家里的孩子早当家,放在孩子身上一点问题都没有。
孩子天生热爱读书,城中的土著居民们都知道这个热爱读书的孩子,都把家中的书籍毫无保留地供给孩子阅读。
孩子展现出了他超凡的读书天赋,虽没有教书先生的启蒙引导,也能做到对许多经书简陋地理解。
于是城中多了一处说书的陋室,每天傍晚村中的许多成年人都会聚集于此听孩子说那些有趣的故事,自此之后城中几乎没人不知道孩子的名字。
日子就这么静静地过去,孩子个头不知不觉已经窜得越来越高了,已经算的上半个大人了。
直到有一天,这个与外国接壤贸易的贫寒小城迎来了除了商人之外的陌生面孔。
在已经长成少年的眼中,这些陌生面孔长得有高有矮,又胖又瘦,唯一相同的是他们趾高气昂的态度。
据说这些面孔是京城来改变这个边陲小城生活的官员,整个城中的百姓们这一日都将家中的好酒好肉拿出来宽带官员们。
官员们在这个边陲贫寒的小城里依旧改不了他们挥霍无度的老毛病。
他们私自吞下了全部应该用来资助小城建设的银子,他们将家家户户的成年人无论男女全部抓获作为壮丁。命令壮丁们没日没夜地,伐光了城里城外的所有树木将一座座茅草屋改造成实木屋,之后便永远地离开了。
故事里的孩子的父母全部累死在了那场称得上灾难的建设中,全部树木被伐光后的这个城市不再拥有绿色,永远只有黄沙漫天。
后来孩子毫无音讯地消失在了城中,不知去了何处。
故事说完,老翁又不知从何处掏出了一杆烟枪,对着对面正襟危坐的三人开始吞云吐雾了起来。
他又开始了不停地咳嗽了起来。像是要把五脏六腑全部咳出来。
丁弋看不下去老人咳嗽时痛苦的神色,便大声说道:“旱烟明明如此呛喉,为何还有很多人却要一直要吸?”
老翁听了丁弋的话,咳嗽咳到一半却忍不住笑了出来,简直差点笑出了眼泪。
“年轻人,那你为何头一日喝醉了酒第二天脑袋一定会疼的要命却还要喝醉?若非如此这个世上哪来那么多酒鬼,赌鬼,还有烟鬼。”
男人之所以叫做男人是因为他们喝酒时不会考虑会不会喝醉,抽烟时会不会把肺熏烂。
“故事里的孩子就是我。”
老翁算是给这个听起来有些无趣的故事画上了一个句号。
“所以说你觉得我所剥的皮是人皮还是兽皮,那些人该不该去死?”
陈子墨一时间说不出多余的话,无语凝噎。
“其实这个江湖里并没有所谓无情阁,所谓的无情阁便是由无数被世界所抛弃的孩子团结在一起对付这个不公平的世道罢了。”
世间无情皆出自有情,那无情阁也应当称作有情阁了。
听完老翁的话,刘某眼中一闪泪花。
丁弋和往常一样,双眼紧闭。
陈子墨站起了身,对老翁抱拳行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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