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面四狐剩下的阳狐,媚狐再也没有了与丁弋敌对的意味,他们的眼里的神情在这十几个呼吸之间经历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先前成竹在胸的神情早已不再,剩下的只有敬畏和恐慌。
丁弋一直不是一个心慈手软的温和少年,他从小打到便被父亲满身的戾气所渲染,这一路上走开也杀死了不少的人,却没有杀错过一个不该被杀的人。
若是想从他的剑刃下活下去就必须先证明自己本就应该是一个不该死的人。
玉面四狐配合龙行镖局,将丁弋置于了地狱的边缘,在丁弋的剑下,他们是应该受到千刀万剐的人。
所幸丁弋并没有学会无情阁的剥皮剔骨之术,不会太多的杀人艺术。
他的剑和他的人一样干脆利落,杀伐果断,死在他剑下的人大多来不及感受身体上传来的楚痛便离开了这个世界。
如此看来,媚狐和阳狐一定会死得没有太大痛苦。
但阳狐和媚狐行走江湖这么多年面对过无数道的生死关隘,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也同样不会是最后一次。
每次走到必死的局面时,他们都用自己狐狸般聪明狡猾的脑袋将死局盘成生局。
但这次不一样,他们面临的是一头眼里不会容下沙子的狮子。
狮子通常是不会和一只狐狸多加废话的,他们只会把这种碍眼,狡猾,阴险污秽的东西一脚踩成肉酱。
两具躺在地上,血液汩汩流出的尸体便是说明了这一切。
丁弋的剑术在他们眼中已是无懈可击,以至于他们如经已经想不到能够走出这片荒漠的方法。
相信不久之后,这个埋葬着无数将军战士的坟墓里会多出四只狐尸。
丁弋并未急着继续出剑,而是静静地看着这两只已经没有回旋余地了的两只狡猾的狐狸。
他在等待他们说出自己能够活下去的理由,在给他们进行思考的时间。
两只狐狸自然不会放弃这根最后的救命稻草,他们的脑子里几乎同时想到了同一样东西。
这个东西正是他们想要杀死丁弋的目的,也是丁弋来到此处人间绝境的目的。
这种东西叫做银子。
它能换来这个世间几乎所有的东西,可以给人一辈子开心快乐,却唯一换不到一种东西。
这个东西叫做生命。
他们现在即将失去这种东西,于是他们想到了一个办法。
用自己的所有的时间去换上一个几十年的生命。
他们知道丁弋是一个十分喜欢银子的人,若是他们把自己所有的银子拿出,足足能够堆砌成一座银山。
这座银山一定会对弟子造成不浅的吸引力。
于是胆子稍大的阳狐开口说话了,他说:“公子若是绕我一命,待走出这片荒漠时,我玉面四狐一定将自己这些年来所有的银子都转交给公子,以谢不杀之恩。”
丁弋挑了挑眉,看上去有些心动。
这顿时让媚狐与阳狐的脸上露出了些许放松的喜色。
然而丁弋挑眉之后所说的话却着着实实地像是在抱着无限希望的两只狐狸身上狠狠地泼下来一盆冰冷的凉水。
他说:“我丁某人从来不喜欢不干不净的银子。”
一只雄壮的狮子绝对不屑于与两只狐狸共享腐朽的臭肉。
一直背负着“侠客”二字的丁弋,自然也不屑于玉面四狐手上不干不净的银子。
这下媚狐,阳狐脸上便彻底地黑了下去。
丁弋还在思考。
他在想,就算杀了这两只贪得无厌的狐狸,也不意味着他们能够活着走出这片荒漠。
在这荒无人烟的寂寥大漠里,多一个人,便多一份帮助,多一份活下去的希望。
但多一个人同时也会多上一分变数,这几只狐狸为了活下去随时都可能会在他的背上捅上一刀。
所以他在不断犹豫,不断权衡利弊。
这时候没有发挥过出自己武功的媚狐终于使用自己的功夫了。
媚狐是玉面四狐中的精神领袖,也是这四只狐狸里功夫最差的一个,但他也是那个最像狐狸的一个。
在这么冰冷的生死关头,他依旧能凭借自己作为狐狸的知觉,把丁弋的心思猜得八九不离十。
她对丁弋说道:“公子若是饶上小弟两人一条小命,小弟二人一定竭尽全力护送公子走出这片死域。”
他的话成功让丁弋心中疑虑消除了不少,丁弋心中的称杆在媚狐这句话后渐渐地倒向了一边。
他暂时决定让这两只狐狸能够活得更久。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等到看到遍地亲草的那一刻,丁弋一定会一剑将他们变成两只死狐狸。
“狐狸向来心口不一,公子应该早点杀了他们,把他们的狐皮和狐肉给分开来罢。”
说话的是林潇洁,也是丁弋最喜欢的女人。
这是丁弋第一次听少女用这般口吻说话,一时间还没能够反应过来。
但等他回过神来时,已经再度拔剑出鞘。
如今这把冥府剑的整个剑身已经彻底被鲜血一层又一层地掩盖。
这一路上他杀了很多人,却没有洗过一次剑,他觉得只有剑上沾着无数秽血的剑才能够被称作是冥府剑。
冥府二字虽然阴森,却也可象征光明。
把本就不应该活在这个世上的人提早地送去冥府便是一种正义,便是象征着光明。
林潇洁和媚狐同样都只对丁弋说了一句话,但所能起到的作用却称得上千差万别。
一个男人彻底爱上一个女人后,一定会把她所说的一切都当做是对的。
林潇洁想要这两只狐狸快点变成两具狐尸的原因十分明显。
女人的心思永远比男人细腻,心胸永远比男人狭窄。
林潇洁再多么纯洁无知,也改变不了他本就是一个女人的事实。
女人的心思比男人要多上太多,一定不会放过伤害过自己心爱的男人的人。
丁弋的剑动了,然后又停了。
千钧一发之间,媚狐有些慌不择言,她大声地吼道:“丁弋,我认识你,我还知道她到底是谁。”
人在最危急的关头往往容易说出心里憋不住的真话。
丁弋很清楚这一点,所以他的剑停在了半空,没有切在媚狐的脑袋上。
“这里的所有人都知道我的名字叫做丁弋。”他在格外加重了名字这两个字的读音。
“我知道你是来自白玉楼的丁弋,也能猜到你往西边去想要做什么。我还知道江湖上有无数人盯上了你身上的那本东西。”媚狐声音颤抖地说道。
现在丁弋身旁的林潇洁原本还保持着平静地脸在这一瞬间彻底地沉了下去。
她已经猜到了媚狐的下句话要说什么,却现在原地没有丝毫动静。
媚狐又开口了,声音更大:“最后我还知道,在西天郡早就有无数人知道了公子身上的东西,但大多数都因为畏惧公子一身的绝世剑术,不敢动手。”
“如经却有人动手了,龙兴镖局和慕容家都已经对公子动手了,我们玉面四狐便是龙行镖局来除掉你的人。”
“慕容家派来的人留在你身旁,她叫做慕容雪,我见过她不止一次。”
媚狐说的很快,生怕下一刻便永远发不出声音来了。
林潇洁又哭了起来,她突然抱住了丁弋,将小脑袋安放在了丁弋满是沙土的怀里。
丁弋已经这一路上看过太多生气,也见识过太多让人作呕的人心。
此时他看上去安如泰山,实则早已成了强弩之末。
花狐的暗器并没有看起来那么差,丁弋的又胸已经遭住了狠狠一记飞刀,他一直在使劲忍痛,忍着不让所有人知道他已然受伤。
灵狐的柔术轻功也不是一无是处,他至少让丁弋的脖子短时间内无法再次扭动,他能够感受的自己的脖子处断裂的颈骨。
从始至终,丁弋的目光没有动过,脖子没有动过过,只是因为他的脖子本就不能再扭动了。
他像是骗过了所有人。
媚狐说的每一句话都显得有理有据,毫无破绽。
但媚狐毕竟是善用欺骗之术的媚狐。
于是丁弋干脆放弃了思考,他不愿意对自己心爱的女人有半点不信任,也不会相信这个骗过无数人的媚狐。
他用手轻轻地安抚着林潇洁的脑袋,温柔依旧。
然后他的剑离开了他的手,飞向的却不是媚狐而且在另外一个方向的阳狐。
握着长枪的灵狐在听着媚狐疯狂的话语有些出神,便被丁弋的飞剑刺穿了脑袋。
没有人想过丁弋的这一剑会挥向在远处的阳狐,就连林潇洁都未曾意料到丁弋这一剑出的如此干脆果决。
飞剑一出,若阳狐有所防备,挡住了这一件,那么下一刻将要死的一定是丁弋。
现在丁弋赌对了,阳狐死了,剩下了的媚狐只有嘴巴上的功夫。
在这种空旷的原野上,一切的媚香都起不到任何作用了。
于是丁弋放开了一直挡在胸前的左手,衣襟上已经满是鲜血。
媚狐知道自己没有可能活下去了,在阳狐脑袋落下那一刻便咬断了自己的舌头。
如此而来,天地间又只剩下丁弋与林潇洁两人了。
丁弋终于露出了笑,然后这丝笑很快就凝固在了脸上。
林潇洁挣脱了丁弋的怀抱,脸上倏然间变得无限冷漠。
她冷笑道:“丁公子好,我是慕容家的长女慕容雪。是时候该送丁公子最后一程了。”
现在的慕容雪的冰冷,和前一刻的林潇洁已经不是一个人。
其实她们一直都是一个人,一个真人,一个假人。
林潇洁是假人,慕容雪是真人。
如今丁弋终于明白了一个女人手臂的力量为何会有那么大,一个女人为何会死皮赖脸地跟着他这样一个一穷二白的穷侠客。
这一切不是巧合,只是一个一个的骗局。
他一直是那个被落在局中自以为清醒的人。
人生如题各种痴。
这一次,丁弋败给了自己的情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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