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承徵一路把人抱回内殿，医官在外面候着，梁和弄不清楚为什么要喊医官过来，想着大约是又一种表示关心的方法，
宋承徵有时候真的甜度满分，因为梁和最吃这种细致的关心。
宋承徵把人放到床上，摸摸头，问她，“最近怎么样。”
宋承徵喊医官过来也没什么特别的意思。前一阵皇后接连出事，身体也慢慢不好下来，宋承徵与卫皇后少年结发，是一样年纪的人，难免有些恻然。最近凡是亲近的人宋承徵见到一般都会提几句身体，连陆贵妃都有份，自然不可能少了梁和。
宋承徵心里是觉得小姑娘没什么事的，能吃能睡，虽然不见圆润，但气色很好。所以医官说昭仪有喜的时候，宋承徵先是惊讶，又觉得正常，最后皱了眉。
本来一屋子的宫人侍者都笑开了，就等着说吉祥话了，宋承徵这一皱眉，打长安开始往下，都慢慢把笑收回去了。
梁和自己还没反应过来，她一直觉得自己虽然进宫了，但就和交了个温柔体贴的男朋友没什么两样，豆蔻韶华，元气少女一枚，自己还没长大呢，怎么就揣了一个呢。
而且，说好的吐的死去活来昏天黑地呢，梁和觉得自己最近吃什么都好吃，怎么睡都安稳，小日子过的舒服着呢，怀孕，那是多遥远的事情啊。
宋承徵没小姑娘这份细腻婉转的心思，他想的都是正经事。皇后刚没了孩子，长秋宫药气还没散呢，皇后身上还带着血，梁和这时候怀孕，是往皇后心头上扎刀子啊。
有多刺眼呢，宋承徵想，这是让人生生把一口血咽回去。
卫皇后足够端庄，温婉大气，陆贵妃没生谌意以前比现在闹腾多了。那时候宋承徵有意放纵她，陆侧妃偶尔呛上皇后几句，他还会拉个偏架，皇后从来付之一笑，她不是会计较这些的人。
宋承徵觉得今天这事换了他就忍不了。
宋承徵从梁和进宫，两人十分合拍，渐渐有情浓之感。早想着什么时候小姑娘怀孕了，就小升一下，贵妃往下，就是淑妃了。梁淑妃听上去也很好听，不比梁昭仪差。
但现在宋承徵觉得应该拖一拖，最好是拖到孩子生下来。如今两处相安，何必一定要往皇后的痛处戳呢，真闹起来，吃亏的还是梁和。
梁和这孩子怀的也太不是时候了。
到手的淑妃飞了。
宋承徵心里叹气，瞒是瞒不住的，而且梁和是正正经经的昭仪，昭仪有孕还要瞒下来，日后就讲不清了，这太委屈了，宋承徵没想把人委屈成这样。
在宋承徵看来，赏还是要照赏的，他不封，已经是给皇后面子了。卫皇后知进退，大约除了明里暗里说上几句，也不会再做什么了。下月太子大婚，紧跟着是永嘉出降，皇后事情一忙，也就顾不上长信宫了。
相比现在挑战皇后的底线，宋承徵觉得还是把梁和卡在昭仪受的委屈轻一点。几息间替梁和做好决定，宋承徵终于换了笑模样，摸摸梁和巴掌大的小脸，笑问，“回神了，怎么，开心傻了？”
内殿里的气氛也回暖了，梁和无知无觉，但梁和这会儿也想起皇后了，脸有点白。宋承徵看梁和从茫然到惊慌，叹气，把人搂在怀里，轻声安慰，“在想什么，别怕，没事的，有朕在呢。”
梁和很奇异地真的感到了安心。
宋承徵觉得这是个开心事，闹成现在这样很不好，就哄着梁和，“原本说好了春日里带你出去玩的，现在不成了。”
宋承徵爱怜地抚过梁和乌沉沉的发，这回倒没随口许愿，很是用了一番心思。
“这一年你也不能动了，有什么喜欢的只管让人送来。”宋承徵真用心时反而一时词穷，想了半天，才道，“或者你闺中有什么要好的姐妹，让她们陪你打发时间也好。”
宋承徵说完才觉得这话怎么听都别扭，低头一看，果然小姑娘一脸警惕，仿佛他不怀好意，意有所指。
宋承徵失笑，“你……算了。你想不想家里人。”
宋承徵本意是想说让梁和见见亲人，又想起这算逾例，皇后知道了必定不会高兴，皇后一不高兴估计就要让小姑娘不高兴，小姑娘一不高兴他就要头疼。综上，还是算了。
宋承徵话锋一转，“等你要生的时候，让夫人进来陪你，是不是就不害怕了。”
宋承徵转的自然无比，好像本来就是要这么说，顺便还提起害不害怕。小姑娘当然害怕，宋承徵心里清楚着呢，但梁和无助失措又不敢让他看出来的样子还是讨好到了他。
宋承徵顺利转移了梁和的注意，在唇上啄了几口，没当一回事，“不害怕啊，没事的。”
卫皇后听见长信宫的喜讯的时候正和小卫氏在内殿里说话。
小卫氏进宫是自告奋勇替小叔子容昀探探口风，说说情来的。
容昀当街打人，无理由先动手特没品，争风吃醋也叫理由？叫，但更欠打了。为一个风尘妓子，小卫氏心里觉得自己这小叔子莫不是个情种，和受谢一样呢。
小卫氏是进了宫才知道卫皇后刚没了孩子，这事情捂的严实，宫外还没有风声，喜气洋洋过年吃瓜呢。
小卫氏当时心里就是一跳，知道今日这事是没指望了。但小卫氏与卫皇后是正经的姑姪，一个屋檐下长大的，闺中时不觉如何，嫁人多年后再见竟比从前要更亲厚一些。
卫皇后半靠在床上，头上戴个抹额，气色有些憔悴，三句两句从小卫氏嘴里套出话，“阿昀的事啊，皇上多半一时还顾不上，只拖着便了。”
苻子扬是正经的燕王幼子，据传还是爱妃所生，王庭上下，优容非常。上头一二三四五六七个兄长，他行九，因为中间死了一个。又据说，七个哥哥个个都宠着这个小弟弟，因为他生的精细，年纪又小，跟个吉祥物似的，可以说是一路娇宠着长大的。
换句话说就是，苻子扬是真的不太好惹，容昀这回算踢到铁板上了。
“不过幸好北燕那边没吃亏。”卫皇后觉得皇上应该也是想拖下去的，这事不好办，轻不得重不得，要紧的是大梁的脸面，轻易不能丢在这种莫名其妙的小事上。
卫皇后掂量了一下，只要苻子扬不闹起来，安安静静的，皇上大约也就是赏，厚赏，把这茬圆过去便了。要是闹起来，也不好说，皇帝近年心思莫测，卫皇后也拿不大准。
卫皇后正在安抚小卫氏，梁和的消息就是这时候被人战战兢兢递进来的。
底下人挑的好时候，特意选在小卫氏在的时候，就是为了缓一缓。虽说皇后从来不是拿下人撒气的性格，但这么刺激的事，皇后心里不舒坦，有个外人在，缓过这个劲，说不准就免了一回怒火。
也是对皇后身体好么，气大伤身，憋回去，是不是反倒要伤根本倒没人在意了。
小卫氏听见这么个大雷，整个人都不好了。自己来的这趟到底是有多晦气，怎么这么多糟心事。
小卫氏偷眼去瞧皇后。皇后面色如常，还吩咐人叫赏，挺平淡的，仔细听还能品出几分笑意一般，“是喜事，要赏的。”
皇后又问，“长乐宫那边有消息送过去了么。”
得了肯定的回答，皇后含笑道，“是我身体不便，不能亲去报喜。”
底下人忙说娘娘万金之重，太后必定体谅。
皇后终于抚着胸口叹出了第一口气，“是我不好。”
旁边姑姑不知为何，腿一软就跪下了，声音发颤，“娘娘。”
皇后轻轻闭上眼。
一瞬间的天旋地转过去后，皇后又觉得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身下有一阵潮湿，皇后只是动了一下，手隔着锦被放在小腹上，大约是有些刺疼的，但皇后没什么感觉。
卫皇后不想晕过去，那样就太难看了，连最后的体面都没有了。卫皇后努力睁开眼睛，分辨了一下，小卫氏跪在床边，正垂泪。
美人落泪，卫皇后打起精神欣赏了一下，还是不行，精神难以集中，皇后撑了口气，问，“怎么了。”
小卫氏还在默默流泪，问言，抬头，“姑姑……”
“我真的撑不下去了。”
皇后心想，你撑不下去了，撑不下去就硬撑啊。这人间是苦，谁不在硬撑。
但小卫氏这时候能拿自己的伤处让她捅，卫皇后领这份情，于是继续问，“好孩子，这是怎么了。”
小卫氏一开始只是真的怕皇后就这么倒下去。人言可畏，皇后今日敢晕，传出去，皇上面上不好看，皇后又能有多有脸。长信宫是皇帝的心头好，经此一事再也洗不干净。几处不讨好，两败俱伤不说，真亏的还是皇后。
毕竟恼了皇上，皇后还能有多少好日子。这样伤面子的事情，当今不同先帝，是绝不肯明晃晃让人知道亏欠发妻到这种地步的。
何况先皇后无子，卫皇后为人也比王皇后要和缓多了。
不过之前有再多心思，这会儿却真动了感情，“姑姑，我真的好想有一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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