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绍并不是很习惯渐行渐远的人,但他的生活似乎一直在和别人渐行渐远。
无知无觉中曾经把酒的旧友已经多年不见,梁绍会有后反劲的哀伤。
长兄去后,他的两个哥哥明显谁也不想碰定国府,几年后梁绍顺顺当当成为世子,脱轨的只有梁绍的内心。
梁绍对一切都没有兴趣。
自平国容氏半隐退,世家硬扛着,建康城里真正风光的似乎只有永宁梁氏。
梁秋延。
梁绍理解梁秋延的追求,但那不是他的。梁绍很迷茫,不知道自己应该往哪里走。
定国府成为他的责任,但梁绍不喜欢这些。
梁绍逼迫自己。
最后梁绍发现自己的确习惯了,却也只是习惯了,他还是不喜欢。
梁绍觉得梁秋延是个变异了的。
你看,明明他们梁家,父亲,叔父,长兄次兄三兄,算上阿姊,没有一个沉迷的么。
其实梁和也沉迷。
梁和只是自己都没有发现。
梁和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在宋承徵身边太多年了的缘故,离权利太近,就无法克制地被吸引。
又或许她本来就是这样的姑娘。
她懒散,随缘,安逸,自适。
也同样拥有热情。
会被吸引,会靠近,会尝试碰触。
梁和是很懒的姑娘,一直没有找到真正能提起兴趣倾注感情的人和事,后来她找到了宋承徵。
梁和永远不会忘记那一次失败的封禅。
梁和在泰山上往上望,更高的地方是她的爱情与热情。
梁和知道,她是在一年一年的相处中爱上宋承徵,在泰山上对自己承认的爱情,是她爱上那个高高在上的君王。
他们相同又不同。
梁和承认自己,却不肯接受。
欲望是需要克制的,放纵并不会带来厌烦,只会让你沉迷。也许会有周期性的厌倦,但欲望总会卷土重来。
梁和把自己沉浸在宋承徵带给她的童话里。
有长信宫,有宋谌竫,没有柴米油盐,也可以没有风花雪月,梁和可以做宋承徵一辈子的小姑娘。
应该会有一些无伤大雅小烦恼,但不必忧虑未来和明天,在看得见的日子里,只要有宋承徵,梁和就拥有全世界。
梁和热衷并享受这种依恋,同样梁和也能够接受没有宋承徵以后的生活。
梁和觉得很明显自己一定会活的更久的。
这是客观事实。
他们是最萌年龄差好么。
而且宋承徵每天起早贪黑,心力交瘁,累死累活;梁和每天吃吃睡睡,吃吃睡睡,吃吃睡睡。
没有可比性。
梁和说过三次要下辈子下下辈子还要和宋承徵在一起,每一次都是真心的。
年少时曾经幻想过爱情的模样,宋承徵圆了她所有的梦。
梁和知道自己幸运值max。
五月,宋承徵带着梁和去扬州。
会稽和建康其实离的挺近的,宋承徵巡幸扬州,肯定也不止是为了梁和。
宋承徵这回留下临川郡王宋谌意监国。
还不带着。
就不带。
结果平平安安。
什么事都没出。
宋承徵在扬州的时候跟梁和说,“上次到底是朕失算,并不是谌祈的过错。”
梁和不愿意宋承徵每次想起这件事都自责。
“怜子苦心,远虑近忧。您能计百步,总不能为之计千步。”
梁和手里捧着一碗莲子羹,消暑的,正自己吃。
宋承徵也想吃。
梁和好舍不得的。
“您让他们再上一碗。”
宋承徵不说话。
以前宋承徵不说话的时候梁和总能感受到压力,被震慑到的感觉。现在看宋承徵不说话,梁和也不反思自己的过错了,满脑子都是奇怪了宋承徵怎么看上去好可怜的样子。
委屈,想吃,没有。
梁和晕头晕脑地就喂给送承徵一勺又一勺。
然后一碗莲子羹,梁和只吃到了一勺,最开始的一勺。
梁和气呼呼地晚上独吃了一整碗。
平时梁和吃不下这么多。
梁和吃多了。
梁和哼哼唧唧地靠在宋承徵怀里让他揉肚子。
宋承徵边揉边笑。
梁和拿枕头砸他。
宋承徵笑的根本停不下来。
宋承徵跟梁和咬耳朵,“明天去看你的小屋子?”
梁和抱着枕头露出眼睛,可怜巴巴的眼神,“不许笑了。”
宋承徵本来都不笑了,被梁和奶凶奶凶一瞪,又笑了。
谌意监国还是很轻松的。
陆贵妃就没去扬州,懒得动了,还不如留在建康,清静安闲,有儿子。
谌意和母妃都留京,叙晚就只能跟着父皇去扬州了,不然显得景阳宫对此次家庭出游太不热情。
正好楚月身体不好,病歪歪动不了,实在没办法舟车劳顿(其实一点也不劳顿)去扬州。父皇总是至少要带着一个女儿的,叙晚就只好跟着了。
由于容昀娶的谢锦年宋楚月都十分病弱,容昀偶尔也觉得命啊,还是要信一信的。
容昀就和梁秋延打听身体要怎样变好。
???
容昀你逻辑呢?
说好的信天命呢?
容昀觉得就是信命以后才要尽人事。
这就让人理解不上去了。
但梁秋延不需要理解。
梁秋延骑在马上,跟容昀两个人慢悠悠晃荡。
梁秋延想了想,“好像就是慢慢变好的。”
梁秋延刚说完就呛了风,“也没好到哪里去。”
容昀真诚,“比以前好多了。”
梁秋延握住缰绳,“可能就是要忙起来吧。”
梁秋延诚恳,“闲着也容易出毛病。”
容昀觉得是这么个道理,但没用。
容昀,“哦。”
梁秋延真心实意,“身体这个吧,真不能总想着。”
容昀认同点头。
梁秋延转了话题,“之前还没来过扬州。”
容昀笑了,“等你有时间,我带着你转。”
梁秋延笑看容昀,“你还会带着人转么?”
容昀想都没想,“肯定的。”
容昀想起宋谌章了。
容昀的笑就凝滞了。
梁秋延轻轻垂眸。
豫章郡王唯二两次去到的比西山还远的地方,除去当年封禅,便是顺水行舟,去扬州把小二爷容昀千里迢迢揪回建康。
当年路远。
梁秋延抖了下缰绳。
梁和给宋承徵安利扬州南德音寺的斋饭,记忆里的味道,梁和跟宋承徵说特别好吃。
宋承徵于是先带着梁和去南德音寺吃斋饭。
梁和想玩角色扮演,于是宋承徵配合她扮做进香的夫妻,周围一圈全是给他们搭戏的。梁和快落了。
但斋饭没有预想中的好吃。
梁和在宫中正经吃了一个月的斋的只有先太子薨那次,连皇后薨都只是三日而已。其实太子是小辈,梁和本不用吃那么久的,但当时皇上悲痛,合宫上下自然都顺着皇上的心意走。
长信宫的小厨房水平还是要更高的。
梁和已经吃惯了,再吃南德音寺的斋饭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梁和只是稍感惆怅,又惋惜没能让宋承徵体会到她小时候的惊喜。
结果当晚宋承徵就给梁和准备了兼具舌尖惊喜于情怀感动的斋饭。
梁和:呜呜呜。
圣驾此次并未经过宣城,容昀还是在回到扬州的第一晚梦到了多年前谢怀瑾送他回小院的那个寂静的夜。
容昀当年一直不懂是谁的碧海青天,如今也不知道是否有谁“应悔偷灵药”。
容昀是在卫时来约他的时候才知道皇上连会稽山都不和群臣一起登了,要和梁淑妃两个人慢慢爬。
容昀:……
卫时盯着容昀的脸色,感叹,“素闻梁淑妃盛宠。”
容昀:……
这说明我眼光好。
容昀于是和卫时一起去爬山。
有点高……假的。
容昀只是想起阿兄了。
容昭问他,“你会么?”
容昭把茱萸递给他,“你想不想阿爹?”
扬州是个有着太多回忆的地方,山还是那座山,院子还是那个院子,物是人非。
当初和梁绍梁和一起下扬州,尚有有编排晏明帝的闲情。故地重游,梁绍留在建康,梁和有皇上,伤怀的也只有他一个。
容昀还是去了南德音寺的后山。
半山桃林。
有人甜甜地喊他,“阿兄。”
是他拐来的妹妹来着。
宋承徵把梁和带到小院子前。
梁和亲手上前推开院门的时候,真的有一种推开尘封的记忆的感觉。
梁和以为自己并不记得的,但见到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全部都能想起来。
梁和记得自己在庭院里煎茶,记得自己和父亲在一起下棋,曾经在阳光下打了个小盹,棋谱放在手边,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被搬回到屋里的锦帐中。
这些原本埋在记忆深处的,没有宋承徵的画面,以后全都会有宋承徵。
梁和坐在小石桌上,她小时候一直想这么坐,从来不敢,因为阿娘一定不许。
梁和懒得为这种事情惹阿娘不快,招来絮絮的说教。
梁和挺直背,这样就能平视宋承徵了,仿佛他们一样高。
梁和双手搭在宋承徵肩上,“皇上。”
梁和靠过去,“什么时候我也想去郡王府。”
梁和发现自己爱极了宋承徵的眉眼,“妾总是要和您在一起的。”
梁和说,“要永远在一起。”
宋承徵心里想,当然是要永远在一起,不是已经永远在一起了么。
宋承徵却只是用额头抵住梁和饱满的前额,答应她,“好。”
在最合适的时间遇到最合适的你,才知道原来一辈子真的可以和一个人一直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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