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
怀中的少女愣怔着，轻启唇瓣涩声低语道：
“啊……对的，我要带小和尚……回家。”
“……回家。”
阿璟像是在自说自话，又似乎是在说与某个人听一般，她就那么一字一句地重复着，直到双目浸染的丝缕魔气一点点被压了下去，继而恢复了满目清明。
再睁眼时，她的魔性已经被完全压制了下去，见自己与眼前人竟贴合地如此之近，阿璟眼里满是惊愕。
“这……”
她茫然了一瞬，后知后觉感到有些慌乱，一时间手不知该放在哪里，也不知道该不该推开面前依然环抱着自己的人。
就在阿璟左思右想的空当儿，无心却是退开了半步，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般冲着她微微一笑道：“回来了便好。”
他的处变不惊倒叫她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只得下意识应了一声“嗯”。
接着便是一片无言的沉默。
来不及去思考这份无言，现实的风声早已卷着漫天的枯叶擦过耳畔。
阿璟在一阵莫名的心烦意乱中冲着马车所在就是仰头一喊：
“小雷！还不快出来见见司空前辈。”
她一边喊道着，一边同身侧的无心拉开了点距离将他挡在了身后。
刚刚那一出意外尽管小和尚化去了司空长风的一枪，但是她心里明白失去武功的他不过是强弩之末，此时是万万不可再让他动武了。
她可是跟师父说好的要护小和尚周全的。
再加上自家师父如今的情况……
所以，若是这位枪仙大人执意要与自家师父一战，她便只好以身亲试堂堂枪仙的枪威了。
待会儿等小雷出来，再来个场外援助也是极好的。
阿璟敲好心里的小算盘，伸手摸出腰侧的柳笛，亮出上面大大的姬字呈在司空长风面前高声道：“司空前辈，晚辈阿璟，乃苍茫山琴仙座下唯一的关门弟子，若您今日想要与家师一战，便先来过我这关！”
“哦？”
这边司空长风寻声看了过来，看到阿璟那一板一眼求指教的模样，心下感到有些好笑：“你刚刚可是连我的枪势都挡不了，哪里来的自信与我对战？”
“我……”
阿璟有些羞窘。
“我那是爱财心切只想着去拦了，毕竟那马车花了我很多银子的。”
她越说到后面声音越小声，越说心里越没底。
但见司空长风朗笑一声道：“少年人，倒是真性情。你便是姬非闲那个老妖怪的弟子？”
“……”
阿璟不乏有些气恼，她就是不喜欢旁的什么人这么乱称自己师父。
老妖怪的老妖怪地叫，怕是都在嫉妒师父的美貌岁月难摧，师父的风姿千秋万载。
阿璟咬着牙握紧了手中的柳笛。
“司空前辈，您就说战还是不战吧。”
她晶亮着一双眼看着不远处手持长|枪的司空长风，心里头盘算着一会儿该出什么招数的好。
谁知道那位枪仙大人却是丝毫不领情。
他摆着慈眉善目的长辈作态说与她道：“少年人，勇气可嘉。不过我不会同你打，你现在还不够资格。今日，老夫只战琴仙。”
“……你！”
阿璟听罢一急，刚想再说点什么，马车内却传来了一道熟悉的清冷嗓音。
“好了阿璟，莫要倔了。你司空伯伯说的对，你现在还不够资格挑战他。”
姬非闲抱着琴施施然提步跨出马车，言语间颇有深意道：“那个雷家小子和小莲子被我点着睡过去了，你不必再唤了。因为今天这一战，只有我和他，其他人不要来干涉。”
姬非闲说着，正色看向眼前人。
“好久不见。”
仿佛轻描淡写般，他和司空长风像老熟人一样寒暄。
“是挺久了，你终于舍得出来了。”
司空长风立了枪身淡然回之。
却见姬非闲一撩衣袍，抱琴席地而坐于一处花树下，意味深长道：“久，也不久。不过是时候了而已。”
司空长风也撂了长|枪，原地掀袍就坐同他唠着玄乎：“你倒是一如既往地准时，可是算出来的？”
“非也。”
姬非闲抬手拨弦，三两声琴鸣后，又是一充满玄机的话语。
“天意难算，人心更难，一切都是……机缘。”
“哦？这么说你是料到自己会有这份机缘了？”
司空长风笑了笑，自怀里摸出一壶酒仰头灌了一大口。品罢，咂了咂舌道：“今日你同我一战的机缘，以及……”
他忽而若有所思地看了过去。
“了却前尘的机缘。”
“铮。”
姬非闲手下的琴忽然长鸣不止，琴身嗡嗡震动着，暴露了主人不宁的心绪。
“这么说来，百里那个家伙要开始酿孟婆汤了？”
姬非闲的声音里透着一丝急切。
“非也非也。”
司空长风却是不急不缓地卖起了关子。
“他呀，乘着小舟飘飘荡荡去寻找海外仙山了，据说那最后一味药引就在那里。”
他忽然一甩酒壶，将它飞向姬非闲所在的花树下。
两人像是心有灵犀一般，一个就那么自然而然地抛了过来，一个就那么理所当然地接了过去。
姬非闲一掌切向手中的七弦琴，琴鸣再起，伴着丝缕清风，荡起一树飞花。那些零落半空的花瓣儿飞舞着积聚成形，竟是缓缓接过了那飞来的酒壶，然后载着它飘向了弄琴的琴师。
姬非闲接过酒壶，打开盖子轻嗅着。
“怎么？他酿的新酒？”
司空长风闻言挑了挑眉道：“一壶佳酿，醉一场风花雪月。那个酿酒的人说此酒名为风花雪月。”
“……倒真是随了他洒脱不羁的性子。”
姬非闲笑笑，仰首将壶中酒一饮而尽。
饮罢，他未曾拭去唇角酒渍，就被司空长风笑话道：“你还真是性急，都不仔细品品那其中的酒意，倒是可惜那个家伙酿的那么好的酒了。”
“呵……”
姬非闲摇摇头，“孤家寡人一个，风花雪月，再无福消受。”
“孑然一身，那是大自在，这人间风花雪月怎么消受不起了？”
司空长风坐直了身子，打了个酒嗝笑骂道：“老顽固。”
“……”
阿璟乖乖守在不远处站好，眼神却时不时瞟来瞟去地看自家师父和那司空前辈在打什么哑谜，心里是一阵茫然。
就在她还在纳罕两人说好开战结果怎的坐一块儿喝上酒了时，这边司空长风便提了枪站了起来，冲着自家师父嚷嚷了起来：
“这酒你也喝了，这架是不是也差不多该开打了？”
“自然，乐意奉陪。”
姬非闲嘴上连忙应着，手上动作却是不停。
弹指拨弦三两声，未成曲调先有意。
一时间清风缠云，花叶漫天，生成一幅自然相和之景。
姬非闲迎着司空长风跃跃欲试的眼，勾唇一笑：
“你也挺性急的，长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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