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君,上路了。”
“少君,起来放水。”
“少君,频而不尽,此乃肾亏之状。”
“呸!”
公孙续从梦中醒来,笑意骤无,一望身边的田豫,还在昏睡。
双唇发紫,双眼紧闭,探手抚额,烧的火热。
“叔父,叔父,国让高烧。”
被围的日子,军心未乱时,其实很闲,就只是躺尸而已。
关靖被公孙续叫起,查看田豫一番,摇了摇头:“没法子,城内早已无药。”
公孙续咬咬牙:“叔父,我到城外山上找一些。”
城西是乌桓大军营寨,城东却是山间大道,并不见乌桓人马。
但那只是假象,所谓围三缺一是也。
关靖摇摇头:“玉郎,别去送死。”
公孙续攥紧拳头:“国让随我而来,我不能眼睁睁看他病死。叔父,趁着我现在还有力气,我要出城一趟。”
“士起,让他去。”公孙瓒闻言走了过来,“我公孙伯珪的儿子,岂能违背义气二字?只是续儿,你想想,要是他挺了下来,醒后发现你为他寻药而死,他会是什么感想?”
公孙续笑了:“父亲,你这话等他醒来后去问他。”
劝人的方法,他在后世记忆里见了千百种,现在的他,早不是别人三言两语就能劝动。
说完话,公孙续配剑背弓,腰悬羽箭,起身向东。
“回来!”公孙瓒低喝一声,公孙续装着没听到,一路小跑。
艰难起身,公孙瓒又怒又忧,想要去拦,却又一屁股坐在地上。
“伯珪,还得杀马。”
马匹已不剩多少。
“留一些,等再过几天,让士卒们饱食一顿。”
公孙瓒担忧的看着远去的公孙续。
关靖宽慰他:“这些天士卒偷偷出去砍柴时,一直没遇到乌桓的散兵,想来他们已经缩到了营寨中避寒。”
说来也奇怪,一夜北风过,天气竟然又变得阴寒。昨天的太阳,已经像是梦一样,现在的白日,城里的士卒只能聚在一起取暖。
“少君,我随你一同出城。”
“还有我。”
到了东城门,有些士卒要和他一起外出。
“玉郎,这几个胆大的常常出去狩猎砍柴,你和他们一起出去。”守东门的是司马邹丹,也是公孙瓒的故友。
随他而来的几个士卒,明显可以看出,精气神要远比别人好的多。
“少君,都尉有令,日出城者不能过五十人,今天还有三个名额,你看看,选俺们谁?”
军令还在起着作用。
公孙续朝士卒们一拜:“占用各位大哥的出城名额,在下惭愧。”
他知道,出城虽然是九死一生,可这名额却也一定是被众人抢破了头。
“少君切莫客气,俺都听说了,少君出城是为了给好友寻药。”士卒中,一雄壮者似是领头的,他替公孙续选人道,“赵麻,李四,过来!少君,李四是个好弓手,有好眼力。赵麻是常山出身,善攀爬。”
常山姓赵?公孙续一个激灵。
再看那人,不愧是叫赵麻,一脸麻子。
明显不是赵云。
“敢问壮士姓名?”公孙续语带希冀的朝领头壮汉行礼。
“这夯货叫范方。”邹丹踢他一脚,他笑着离开,“玉郎快去快回,寻些仆公荚便是。”
“知晓了,我要没回来,叔父替我向父亲赔罪。”
“那大兄非得杀了我。放心,乌桓侦骑在城西,城东只五里外的大道上有一处营寨阻拦我军东去,散兵时有时无,并不十分危险。”
邹丹领着一行人走上城头,用绳索把他们放下城去。
下了城,赵麻和李四赶紧招呼公孙续,领着他径直窜到路旁的枯林中。
到了林中,两人齐齐大松一口气。
“少君,俺们在林子里和乌桓的散兵大战了几次,现在他们已经不太敢进林子,大都在营寨里枯守,或是在大道上跑马。”
“李哥,赵哥,别叫少君,我小名玉郎。”公孙续看看四周,枯叶层层,血迹斑斑。
“那怎么行?”李四左右四望,似乎在找寻什么。
“有什么不行?我父常说,行伍之中,只有袍泽兄弟。”
一直沉默的赵麻忽的出声:“那少君怎么称呼都尉?”
三人齐齐一愣,然后低声一笑。
“赵哥,叫我玉郎就行。”
风萧萧,三人弯腰在林中前行。
簌簌之声不绝于耳。
李四忽的一喜,一弯腰,拨开枯叶,摘下一捧草苗。
“少…”
“玉郎。”公孙续给他纠正。
“玉郎,看,有吃的。”李四满脸喜色的把草苗分成三份,三人一人一簇。
赵麻当即便将草苗塞入口中。
城里杀马,分到每人的手上,根本没有多少。
但公孙续刚刚进城,还不是很饿。
不过他看了看沾土的草苗,又看了看一脸享受的李四赵麻,终究还是一口把草苗吃掉。
“玉郎,走。”
见公孙续收了好意,三人关系拉进一层。
李四朝他招招手,示意他跟着自己走。
“这附近已经被搜了好多遍,很难找到有用的,跟俺来,俺知道哪里没人去过。”
一路行来,似乎便只是枯林,并不见敌军,这使得公孙续心生疑惑:“李哥,这里既然没有乌桓,为什么不能出城砍柴?”
“大军出城砍柴,乌桓肯定就来。”李四摇摇头,“司马给俺们说,乌桓是故意放一小队人出来,目的就是让俺们在城里争这个出城的名额,等军心不稳了,他们就会攻城。”
“乌桓小瞧了我们。”赵麻自得道,“我们都刚当兵没几年,但司马和都尉可是老将,他们自然能看破乌桓的诡计。”
公孙续尴尬笑笑:邹叔父两年前不还是屠狗卖酒的吗?咋就成了老将?
李四望望周遭,招呼公孙续向前。
风飒飒,叶飘飘,三人在林中穿行,远处响起胡马萧萧。
还有哀嚎。
三人一顿,赵麻沉声道:“有出城的被抓了。”
马蹄一停,哀嚎一止,几声胡语,似乎是在让那汉儿求饶,又似乎是让他向林中的其余汉军劝降。
“都莫出来,俺老家平原,全家死绝嘞,不用救!”遥遥能听见,那汉儿在声嘶力竭的高呼,“袍泽,杀胡,袍泽,杀……”
噗嗤一声,再无言语。
“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