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修真小说 > 桃花观主 > 9、渔歌
    日月流转,乌飞兔走。

    转眼便是三日。

    这一天,天光初露。

    王家来了个年青道人。

    青衣芒鞋,身后负着一把无剑的鞘。

    正在静室中冥想修行的岳辛睁开眼。

    一道灵光划过,岳辛整个人没入蒲团,再出现时,已经来到了王家大门前。

    她对着道人点点头,开口道:“绣春湾,杨家。”

    道人颔首。

    无言,闭目,屏息,凝神。

    蓦然。

    天地间起了一缕风。

    初始无声。

    过江,起千尺浪。

    入竹,成万竿斜。

    且听风吟。

    ……

    杨家园子里。

    公输垂钓。

    鱼儿上钩。

    公输取下钩上的鱼,轻轻一抛,鱼儿落进了池塘。

    “倦了卧水草,饿了觅小虫,乐悠悠,乐悠悠。

    莫上钩,莫上钩,钩上食味美,贪享失自由。”

    他形容高古,声音清朗。

    前半截吟来如春雨打叶,雅韵横生。

    后半截却如孤雁残鸣,透出一股子自嘲来。

    拿起鱼竿,抛了鱼线。

    池塘里水面泛起波澜。

    有风来。

    公输面色一凝。

    大音希声!

    鱼线断了。

    一抹光直抵公输眉心命宫。

    那是剑光!

    那是剑鸣!

    那抹剑光距离公输眉心只有三寸。

    公输端坐不动,面前却起了一座桥。

    桥起于方寸之间。

    但却隔开了这把光寒八百里的剑。

    剑在那头,人在这头。

    剑光敛去,化作一把仿若由万千剑气铸成的剑。

    剑被握在一个年青道人手里。

    他的芒鞋踩在水上,水面却不起波澜,甚至那条被放生的鱼还凑上来吻着鞋底。

    “你要杀我?”公输面上的冷意渐渐消融,甚至还勾起一抹笑。

    他手撑下颌,打量着面前的道人,像是看到了一条跃出水面的鱼。

    “三十三年前,西阳有个大户人家,姓张。

    后来西阳磨子河上起了一座桥,张家家主却丢了命。”

    公输神色一动,面上浮起一抹感怀,追忆道:“西阳,磨子河?倏忽一晃便是三十三年了啊!所以你是那家的孩子?”

    “我寻了三十三年,我不信我父亲会投河自溺。寻过人,问过妖,终于知道,原来你是为了建一座桥。”

    张渔歌看了一眼面前的桥,他的剑一息八百里,却越不过这座桥。

    “修桥铺路本是功德之事,为何却行此邪法?”

    公输目光悠远,不知落在何方,叹道:“时间不够了啊!一晃八百年春秋,沧海桑田,我就像困在浅滩的游鱼,快要困死在此方天地了。”

    张渔歌眉头皱起,“什么意思?”

    公输眼中透出几分嘲弄:“夏虫不可以语冰,井底之蛙岂知天地之高远?”

    或许他早就忘了磨子河畔的那户人家。

    但是面对着这个前来问恩仇的道人,他却像极了一个见到了故人之子的老人。

    或许是因为寂寞的太久,也或许是因为面前这个道人像极了一条跃出池塘的鱼。

    他摆了摆手中的鱼竿,鱼竿便化作一道桥。

    桥从剑气中穿过,成了一把锁,锁住了剑。

    剑本就失了锐气,此时生了锈,缓缓消去。

    公输这才放下钓竿,悠然道:“磨子河、越溪河不过是怒江的支流,你知道怒江为什么叫作怒江吗?”

    张渔歌收回持剑的手,脚下的池水荡起圈圈涟漪。

    他的手拢进袖里,默默无言。

    ……

    桃花山原本不过是一座无名的小山包。

    不知什么时候山上生了一棵桃树。

    桃李不言下自成蹊。

    后来,这座山便叫作桃山,也有人叫它桃花山。

    桃山上有一座道观。

    之所以叫道观,而不是神庙,是因为观里不奉神,不立泥胎神像,而是供着一副字。

    一个“道”字。

    桃花观里,道字之前。

    一个道人默默而立。

    道衣芒鞋,身后负着一把无鞘的剑。

    一道红衣蓦然出现在道观里。

    她看到观里的道人,脸上露出惊喜来:“观主,你回来了!”

    道人转过身。

    朗眉、星目、薄唇。

    他笑了笑,春风化雨,润物无声。

    温润的声音响起:“是红袖啊!”

    红袖上前拉住道人的袖子,娇声道:“观主,这次回来就不走了吧?”

    道人伸手揉揉她的小脑袋,温声道:“不走了。”

    他的目光望向西方,那个方向有一座大山。

    那座山比桃花山高得多。

    入云八千丈。

    他语声悠悠:“该走的走遍,该找的找完,还是见不到。奈何,奈何!”

    红袖闻言这才想起什么,问道:“大师兄回来了吗?师姐让我去找他,我连他尾巴都没摸到,只能每到一个地方便留下消息,也不知道他看到了没有。”

    道人点点头,叹了口气:“看到了。他终于找到他要找的人了。”

    他取下身后负着的剑,轻轻抚过,古朴的剑身微颤,发出一声激越的鸣啸。

    红袖见状好奇地上去摸了摸,笑道:“大师兄背着无剑的鞘,观主你背着无鞘的剑,旁人看到,一眼便知你们两个是师徒。”

    道人仍是温和地笑,“这便是你大师兄的剑。

    他虽然拜我作师父,我却是不会使剑的。”

    红袖奇道:“说起来,这么多年,我也没见大师兄耍过剑呢!”

    “渔歌是个使剑的天才。你见到他的时候,按他的话说,他已然进了剑道第三境,自然不会拿来耍。”

    “剑道第三境?那是什么?”

    “我又不会使剑,我怎么知道?下次见到你大师兄,你问问他。”

    红袖翻了个白眼,“你怎么不问?”

    “我是他师父,哪有师父问徒弟的道理?”

    “大师兄总是躲着我,我怎么问?”

    “那是你的事情,还不是你太调皮。连你大师兄都嫌你烦。”

    “略略略……”红袖做了个鬼脸,“大师兄的剑为什么在你这里?”

    道人面上挂起几分感怀,“那是一个很长的故事。”

    “居然有故事听!”

    红袖瞬间辗转腾挪,搬来椅子,又搬来桌子,甚至还泡上一壶茶。

    她殷勤地添茶捏肩,“观主,快说快说。”

    道人把剑放在桌上,刚要开口。

    红袖猛地想到了什么,惊呼道:“等等,等等!大师兄的剑在你这里,他就背着把剑鞘去找人打架?这怎么行?”

    她说着拿起那把剑,就要施展遁法。

    道人按住她的小脑袋,屈指弹了弹她的脑门:“当年我见他的时候,收了他这把剑。后来我要把剑还给他,他说他不需要了。”

    “啊?”红袖愣了愣,问道,“为什么?”

    道人叹道:“就是那天,他说他已经进了剑道第三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