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霜霜眼神闪了闪, 扯扯赵晓雪,暗示她不要扯着嗓子嚎了,接着柳腰款摆, 走到那男子面前抚膝道声万福。
“我妹妹一时情急, 说的话难听了些, 请壮士莫怪。想我们深闺女子,若不是被逼得走投无路,怎会抛头露面堵门口要账,让人看笑话”
说话间,一滴泪从眼眶中低落下来。
那男人奇道“卫小九赖你帐了我叫他还你钱, 我是他哥,他不敢不听我的话。”
坑踩多了, 赵霜霜不敢随便相信人, 脸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感激, 又带着些许难色, “我家在昌盛铺子投了一万两银子的股金,当时说好月月有股利, 想撤股随时可以撤, 但是”
她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 半遮着脸, 剐了赵晓雪一眼。
怔楞着的赵晓雪一激灵, 忙按事先编好的词儿道“但是既不给我们股利, 又不让我们撤股,卫尧臣和她们娘俩躲帐甚至躲到真定姜蝉亲娘还是赵家大夫人, 有这样坑骗夫家的吗”
赵霜霜呜呜咽咽哭起来“如今我祖母病重,父亲重伤,可家里连抓药请郎中的银子都没有卫掌柜只是个掌柜, 要听东家的,我们不怪他,只想请他帮忙找找我继母继妹,好歹给我们几两救命的银子吧。”
人群嗡嗡地低声议论着,说什么的都有,但已不是一面倒的偏向姜家了。
赵霜霜心底暗暗松了口气。
父亲被人当街打伤,非但没人同情父亲,那些御史反倒处处指责父亲的不是,连个说情的都难指望。
她和祖母商量,必须改变自家处于舆论下风的现状,人们总是同情弱者,只要把戏做足了,总会博得一二同情,扭转风向。
赵家的确没银子使了,昌盛布铺却日进斗金,姜蝉还在通州建了个织坊恨得她整宿整宿睡不着觉,那些明明早该是赵家的东西
想到这,赵霜霜忍不住又埋怨起郑管家来忒没用,吃食里掺毒药,马车上做手脚,夜里放把火哪个不能要了那娘俩的命非得弄个流民作乱的幌子,弄巧成拙。
姜蝉不是“义商”吗这么多人看着,只要把入股契书亮出来,为了名声她也得出出血
可巧又碰见了卫尧臣的哥哥,赵霜霜透过指缝偷偷观察那人的反应。
那男人直皱眉头,不住摇头叹气“不像话,小九怎么跟了这样一个东家,我和他说过多少遍,做人第一条就是讲义气。他原来在家挺好的,现在怎么干起背信弃义的勾当来了”
后面的姜蝉眉棱骨狠狠跳了两下,低声问金绣“卫掌柜有哥哥吗”
金绣答道“有个两姨兄弟,听说头几年打伤人跑了,不知道这个是不是。我觉得不像,三言两语就被人带偏了,一点儿也没有卫掌柜的机灵劲儿。”
不管是不是,不能任她们贼喊捉贼,颠倒黑白。
姜蝉慢悠悠穿过人群,不冷不热道“真是稀客,赵大小姐,你是来告诉我小郑一家下落的他爹畏罪自尽,这当儿子的不管收尸入殓,居然还合家跑了也不知道哪家大人敢给逃奴开路引。”
赵霜霜脸色一红,打定主意不接招,只揪着股金一事哭诉。
眼见门口聚集的人越来越多,姜蝉便让赵家姐妹里面说话。
赵霜霜犹豫了下,刚煽动起人们对她的同情,她们这一进去,人们见没热闹瞧肯定就散了,那刚才做的岂不是白费了
姜蝉看出她的心思,冷笑道“谈不谈在你,有本事你就在门口站上三天三夜,如果我给你一个铜板,我姜字倒过来写。”
暴露在人们各色目光下,赵晓雪早就如芒在背,闻言扯扯姐姐的袖子,几乎是以乞求的语气道“姜蝉做事不计后果,向来说到做到,咱们还是进去说罢父亲还等着银子拿药呢。”
赵霜霜咬咬嘴唇,请那男人一并进去,“您是卫掌柜的哥哥,说起来不是外人,一会儿还请您帮忙拿个主意。”
那男人拍着胸脯道“我孙茂最讲道理,也最通人情,有我在,没有办不妥的事”
姜蝉嘴角抽抽,转身进了铺子。
二楼明厅,几人分主客坐下,孙茂左右瞧瞧,率先开口“我兄弟呢”
“在通州了。”姜蝉道,“姜家和赵家纠葛颇深,不是一言两语就能说清的,有些事也不足为外人道。我只问赵大小姐,你们上门是要撤股,还是要股利”
赵霜霜眼珠转转,“撤股之前,还是先把这两个月的股利算清楚了。”
姜蝉对着账本噼里啪啦拨了半天算盘,道“和孙家打了一仗,蓝印花布上半年就没什么生意,又赶上洪灾捐了不少银子出去,再加上新建通州织坊七七八八加起来,上半年是亏损的,所以没有股利。”
赵霜霜不相信,拿过账本翻来覆去的看,但她不懂账,根本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那我们撤股”她说,“把我家的庄子地契拿来。”
又是一阵算盘响,姜蝉一伸手道“没问题,不过你先要补我一千两银子。”
赵霜霜大惊,再也维护不住脸上的凄然,厉声道“想钱想疯了你凭什么我要补你银子”
姜蝉莞尔一笑“刚才说了呀,昌盛布铺上半年亏损,这部分自然要摊在各个股东头上,你总不会以为,股东只分红不管亏损吧”
“你、你是故意赖账”
“随便你怎么说,不服气尽管去官府告状。”
姜蝉口气很硬,赵霜霜不明虚实,便把求助的目光投向孙茂,“大哥”
孙茂大声道“姜家生意有多大我都知道,不至于几两银子都拿不出来赵老爷又是你继父,百善孝为先,这是做人的根本,父亲病重,当子女的哪怕卖了自己也要换银子拿药看病。”
碍于他是卫尧臣表哥不好明着发火,姜蝉只冷笑道“不错,那就请两位赵小姐卖了自己吧”
孙茂一怔“这是什么话一家子吵吵闹闹稀松平常,我和小九还上手打架呢,可过后仍是亲亲热热的好兄弟,有道是家和万事兴,你继父家不也是你家吗一家子骨肉,怎么看着跟仇人似的”
姜蝉简直无语,耐着性子道“许多事你不明白,等卫掌柜回来,让他和你说去。来人,送两位赵小姐出去。”
金绣早听得牙根痒痒,立马往外轰人。
赵霜霜坐着不动,泪流不止,赵晓雪得了暗示,更是揪着孙茂的袖子求他说句公道话。
孙茂脸上不大好看,“小九来了也得听我的,我走南闯北这么多年,打抱不平、济贫扶弱,谁见了不夸我声仁义姜姑娘,算给我个面子,给她们些银两救急。”
金绣忍不住反唇相讥“你的面子值几斤几两你说给我们就得给,你是大东家,还是二掌柜你那么同情她们,干脆自己给啊”
孙茂大怒,一掌拍向桌面,咔嚓一声,寸厚的桌角硬生生被他拍掉一块。
“我最恨别人瞧不起我。”他咬着牙,大踏步上前,五官都拧歪了,“姜姑娘,这银子你到底给不给”
姜蝉万想不到他如此暴戾,惊得离座而起,金绣护着她,高声呼喊铺子里的伙计。
四五个伙计提着棍子涌进来,然而孙茂力气极大,那几人根本不是对手,三拳两脚下去,他们横七竖八躺了一地。
但孙茂也重重挨了几下,吃痛之下更是恼恨非常,挥着拳头乱喊乱叫。
金绣怕他伤到小姐,捡起地上的棍子呼呼地抡向孙茂,孙茂抬起胳膊挡了下,只听咣一声,棍子飞了出去,金绣已是两只胳膊都麻了。
“你到底给不给”孙茂叫着,拳头几乎扫到姜蝉鼻尖。
“表哥”一只手倏地攥住孙茂的腕子,手背青筋暴起,因竭力而微微颤抖着。
卫尧臣笑着,眼神却凶得很,“表哥,是我。”
他的手往下压,那只拳头随之一点点降下来,孙茂愣愣道“小九”
“是我。”卫尧臣感到手下肌肉渐渐放松了,可仍不敢松手,“这些年你去哪里了也不给家里捎信儿,姨母想你想得眼睛都快哭坏了。”
孙茂眼中出现愧色,沉默着一言不发。
卫尧臣上下扫了他两眼,又问“都穿上绸缎袍子了,想来混得还不错,不像是来投奔我的。”
愧色消失,孙茂大为得意道“混得不好也不敢露面啊我找你是给你介绍桩大生意”他环视一周,欲言又止。
躲在墙角的赵霜霜生怕他撂开手不管,含泪唤他“大哥,您帮帮我们,您可是我唯一的指望了。”
卫尧臣冷冷瞥她一眼,不等孙茂开口,吩咐郝掌柜“从柜上支二百两银子给她。赵小姐,这不是赵家应得的,完全是看在我表哥面子上给的。赵家是在十三皇子和章三少爷见证下入的股,撤股也得在他们见证下撤股,这等大事你做不了主,让你爹过来和我说话”
赵霜霜暗自咬牙,不甘心,但他抬出十三皇子和章明衡的名头来,她便知不能再纠缠。
走时她冲孙茂盈盈下拜,温声道“多谢大哥仗义执言,敢问大哥所住何处,妹妹好备礼登门道谢。”
“谢倒不用,施恩不图报才是侠义本色。”孙茂豪气冲天,“我暂住悦来客栈,若有人再欺你,尽管找我便是”
姜蝉望天无语。
卫尧臣司空见惯,表哥脑子一根筋,蛮横之余还满腹怪论,和他讲理只会越讲越乱,偏生极其敏感自负,一句话、一个眼神不对,他都会暴跳如雷。
应对他最好的办法就是顺着他说话,哄着他慢慢回转。
“快晌午了,咱们哥俩好久没见,今儿我做东,京城最好的馆子聚贤楼。”卫尧臣笑道。
“不急,先说正事再吃饭,姜姑娘别走,这事和你有关。”
因见屋里闲杂人等已退干净,孙茂也不藏着掖着了,大大咧咧往唯一完好的椅子上一坐,道“我有个朋友想在入股姜家生意,吃过午饭你们跟我走一趟,契书不要你们写,那边会备好的。地方不远,就在通惠河边上的东交胡同。”
这般自说自话,理所当然地指派她,姜蝉脾气再好也经不住,再看满屋狼藉,金绣垂着胳膊抬也抬不起来,心里火气渐盛,嘴上也不大客气。
“你倒安排得挺好,可惜这是姜家的买卖,还轮不到外人指手画脚,姜家不收新股,这事没的商量,不成”
“诶,你知道那人是谁就一口拒绝多少人求他入股都求不来,全凭我的面子,他才肯考虑你家。”孙茂气哼哼道,“通惠河码头他说了算,漕帮的人见了他也得喊大哥。”
见姜蝉扭脸不搭理他,孙茂又冲卫尧臣嚷嚷“你也不去十八年兄弟你这么对我不行,说什么你也得跟我走一趟,你不去,我还就不走了”
卫尧臣没吱声。
南来北往的船只都要经过通惠河码头,贩卒商贾、官府漕帮、黑道的白道的,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各种势力错综复杂,就算主管衙门都不敢担保说了算。
除非一人
他重新审视孙茂几眼,语气带着冷意“你说的那人是不是姓顾”
孙茂不耐烦起来,“对,我的面子你可以不给,顾一元的面子你给不给”
卫尧臣倒吸口冷气,脸色变得有些阴郁,一字一句顿着说道“表哥,我们做的是正经买卖,不和黑道的人打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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