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玄幻小说 > 十斛金 > 正文 第37章 第 37 章
    “放屁”孙茂大怒, “你是正经买卖,人家就是歪门邪道我和顾大哥常来往的,照你说的我也是黑道上的, 你也不和我打交道了”

    卫尧臣头疼, “你以后少和他来往如今我攒了点银子, 你回老家买上几百亩地,娶妻生子,侍奉父母,稳稳当当做个田舍郎。”

    孙茂吃惊道“你在京城这花花世界逍遥快活,为啥我要回去当个泥腿子说起来我爹娘, 还有姨母大人呢你把他们扔在真定没带到京城你不顾及我就算了,要是不顾及姨母大人, 我可要替她老人家教训教训你”

    越说越远, 看他神情激愤, 卫尧臣怕他又失控伤到姜蝉, 忙给姜蝉使眼色让她赶紧避出去。

    姜蝉没注意到,她一动不动站着, 手指尖发凉。

    顾一元, 京城最大的头子, 靠贩卖私盐起家, 其后纠结地痞流氓, 利用帮会势力网罗门生, 逐渐控制了南下北上的运河要道,势力之大, 连主管衙门都拿他没办法。

    运送货物的商贾们要交两层税,一层给官府,一层给他。其间有人不服, 告到五城兵马司,可第二天全家就横尸街头,人命关天的大案,最后竟不了了之

    后来这人不知使了什么手段攀上宫里的太监,捐了个九品虚职,摇身一变成了官身。

    谈起他,苏俊清那般清冷的人都忍不住变色,气得将官帽都扔了,直言朝政如此,如何能安心修书撰史翰林院不待也罢。

    姜蝉还记得当时自己从地上捡起官帽递给他时,不小心碰到他的手,凉得像是浸在冰水中,颤个不停,显见是气狠了。

    反倒是赵华感慨说,此人作恶多端,却平安无事地由黑转白,可见心机手段之厉害,最好不要与他起冲突。

    这是她第一次听到顾一元的名字,算算应是开春之后的事情了,彼时苏俊清想要外放做个地方官,赵华却以议亲为由将他劝了下来。

    后来,顾一元进了锦衣卫,听说颇为指挥使器重,自此风光更胜。而苏俊清对朝政失望透顶,辞官回乡教书去了,直到她死,二人再没见过面。

    那次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本以为谈论的是个毫不相干的外人,哪知这辈子竟然碰上了

    姜蝉闭了闭眼睛。

    她不想姜家和顾一元扯上半点关系,可孙茂这张破嘴,还不定把话传成什么样子如果顾一元记恨上姜家,她在内宅还好点,恐怕第一个倒霉的就是到处跑生意的卫尧臣。

    不能让卫尧臣受无妄之灾

    再睁眼,姜蝉眼中已是一片清明,“别吵了,我跟你走一趟。”

    孙茂满脸怒色瞬间变成满脸喜色,一拍大腿道“这才像话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交朋友最看重的是讲义气,顾大哥就是最讲义气的”

    “不行”卫尧臣出口打断,神色异常严肃,“顾家是,说不定是瞧上了昌盛布铺的买卖这种人一旦沾惹上想甩都甩不掉,这事东家别管了,我去回了他。”

    姜蝉的目光温柔又坚定,“我知道他的厉害,正因为知道,才不能躲起来。说到底我是东家,他不见到我,又怎会死心呢我是东家,你该听我的。”

    孙茂登时大喜,大笑道“就是这个理儿,小九,你不过是掌柜的,不能做东家的主。”接着大说特说他行走江湖的各种行侠仗义的“壮举”,直到郝掌柜请他去用饭,才意犹未尽地闭上了嘴。

    昏黄的太阳懒洋洋地悬在半空,看着日色尚暖,穿窗而过的风已有了秋的冷意。

    卫尧臣默然立了片刻,“我表哥惹的祸,不能牵连你你是不是担心顾一元找我麻烦我请章三少爷帮忙,顾一元能耐再大,襄阳侯府的面子他不能不给。”

    姜蝉笑了,“你少搪塞我当初和孙贤斗那么狠,你抵押铺子庄子,咬着牙烧钱硬拼都没去求章家。我就知道,章家的人情不好还,坑赵家入股,我猜他是另有所图才顺手帮了咱们一个忙。如今你去求他,他应不应还是一回事呢”

    卫尧臣急道“就算章家不肯帮忙,还有镇抚司,锦衣卫也能镇住他们,犯不着你出面”

    话音甫落,他怔住了。

    姜茶看他的眼神很奇怪,震惊、困惑,而后一层水光朦胧了她的眼睛。

    她背过身去,轻声道“你就是陆铎口中的那个故人之子吧。”

    年前和赵家那场土匪官司,若不是有锦衣卫在,她即便不死在土匪手里,名声也完了。

    她一直以为是皇上派来监察王御史,自己凑巧占了便宜。

    审案时,镇抚司陆铎对她们母女多有回护,说是“受人之托”,想来想去,她便想到了卫尧臣身上,后来卫尧臣说不是,她也就罢了。

    可他还是不小心说漏了嘴。

    哪有那么多的凑巧和幸运,都是他在默默地保护着她

    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热热的,泛着丝丝缕缕的痒,从胸口四下漫延开来,一直流淌到嘴里,微微的甜,淡淡的酸。

    屋内很静,只有檐铃在秋风中丁当轻响,这个夏天已经过去了,可有一朵夏花,悄然留在姜蝉的心里。

    她背着身子,没看见卫尧臣通红的耳根。

    只听他结结巴巴道“你猜到了啊,其实我和陆铎也不大熟不,不是,我是说,我娘认识他父亲,还有他父亲的一封手书,上面写着务必听从持信人的派遣。所以我找他帮忙,他肯定不会推辞。”

    姜蝉回过身,脸上已平静许多,慢慢思忖着说“顾一元这人不太一样,他会和宫里头搭上线,以后会进锦衣卫也说不定,还是不要惊动陆铎了省得他们以后见面尴尬。”

    卫尧臣诧异她消息来源,姜蝉不肯多说,反而笑道“你表哥满口糊涂话,不过有一句说得对,你该把伯母接到京城来。”

    卫尧臣一时语顿,半晌讪讪道“东家说得是,我找好宅子就把母亲接来。”

    “若不嫌弃就和我一起住吧,我那里地方大,伯母喜欢哪处就住哪处。也是我失礼,在真定那么长时间都没看望过她。”

    “我娘喜欢清静,等她来了再说吧。”卫尧臣含含糊糊对付过去,“东家先去歇歇,后晌且有一场硬仗要打。”

    落日沉沉,绚烂的晚霞像一朵朵燃烧着的火焰,给通惠河畔染上一层玫瑰般的绯红,脚下的鹅卵石也宛若一颗颗宝石,闪着微红的光晕。

    卫尧臣看着这条瑰丽的花路,再看身旁的姜蝉,突然多了点奇妙的感觉。

    “就是这里了”孙茂兴奋地指着前面的宅院,“整条胡同都是顾家的,看见没有,多气派”

    这是一座五进的大宅子,门前有两棵老槐树,遮了亩大片的荫凉,那院墙足有丈许高,墙头倒插着森森利刃,门口若干豪奴挎刀而立,还未走近,便觉一股凶煞之气扑面而来。

    姜蝉禁不住往卫尧臣身旁靠靠。

    卫尧臣放慢脚步,袖子垂下来,有意无意盖住了她的袖子。

    紧紧挨着。

    隔着不算轻薄的布料,仍能感到他的温度。

    心像是被什么撞了一下,然后心跳骤然加快,姜蝉不由放轻了呼吸,脸也和天边一样变得绯红了。

    卫尧臣微微偏头看了看她,刚才还略嫌冷峻的面孔变得异常柔和。

    门房应是得了吩咐,见是孙茂,什么也没问就打开了门。在门洞里,两个打手说要搜身,仔仔细细搜了一遍卫尧臣,但没动姜蝉。

    孙茂道“这是顾家的规矩,无论男女,进门都要搜身。姜姑娘,顾大哥可是为你破例了,这个情你不能不领。”

    卫尧臣冷哼道“表哥,最该领情的是你。”

    孙茂点点头“没错,顾大哥肯入股昌盛布铺,做你和姜姑娘的靠山,完全是给我面子,这个人情我定当铭记于心。”

    卫尧臣苦笑几声,必须想个办法赶紧将这位爷送回乡下,不然以后还有的乱

    管事领他们七拐八拐,来到一座三楹小厅,庭前一片竹林,昏昏暗暗地在暮色中摇晃着,竹林前负手站着一个修长的人影,抬头望着天空不知在想什么。

    管事蹑手蹑脚上前,低声禀报几句。

    一路上咋咋呼呼的孙茂安静了,垂手候着,等那人转过身,忙堆起满脸的笑容说“顾大哥,人我带来了,您有事尽管吩咐。”

    他就是顾一元姜蝉讶然了,本以为是个彪悍凶恶,黑壮粗实的土匪头子。

    然而眼前这人,大约二十多岁,穿着一身月白色的长衫,眉毛粗且长,颇有粗犷气息,可面孔白皙清瘦,衣袂飘飘,在背后竹林的衬托下,倒显得书生气更浓。

    顾一元自然察觉到她打量的目光,温和一笑“久闻二位盛名,酒席已备好,咱们边吃边谈。”

    说着,做了个请的手势。

    搭眼一瞧,厅内只摆了三张椅子,孙茂这时候变机灵了,默不做声退了下去。

    卫尧臣几不可察皱了下眉头,如此看来,表哥和顾一元的关系不像他说的那般好,若过会谈崩了,顾一元也不会看在表哥面子上对姜家手下留情。

    落座后,顾一元亲自给斟上酒,笑道“顾某和卫掌柜一样,出身低微,你是当人家马奴,我是当佃户,什么苦日子都过过。所幸时运得济,发了点外财,再加上兄弟们全力相助,才有了今日的风光。”

    卫尧臣接过酒杯,却放在桌子上没喝,“不能比,我卫小九走的路可跟顾帮主不一样。”

    顾一元道“以前不一样,往后就一样了。想必二位也知道我请你们来的意思,两百万两银子入股昌盛布铺,如何”

    两百万两几乎是姜家产业的两倍

    姜蝉忍不住看向卫尧臣,他的脸绷得紧紧的,眼神愈发锐利。

    顾一元挥挥手,下人吭哧吭哧抬过几口大箱子,打开一看,里面满满当当全是银子,闪得姜蝉眼睛疼。

    “全是现银,这只是其中一部分,只要二位一点头,今晚上就把银子送到姜家银库,绝不会少你一分一厘。”

    顾一元停顿了下,仔细看他二人的反应,见他们都是一副被惊到的样子,不由往椅背上一靠,惬意道“分红好说,不给也可以。我知道你们商人都擅长做账,到今年年底,本金变成分红,全部返还。”

    卫尧臣用力地搓搓脸,忽笑了声,“顾帮主,契书是不是也要做两份,一份糊弄官府的,一份是拿在手里真正的契书”

    姜蝉浑身一僵,明白为什么顾一元会找自家入股了。  ,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