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家做的什么生意大家心知肚明, 这些白花花的银子自不是正道来的,在昌盛铺子里一进一出,黑的也变成了白的。
京城那么多铺子, 他为何偏偏看中了姜家若说姜家背后没有朝堂上的势力,比较好拿捏,可类似情况的不止他们一家, 京城、北直隶,这样的铺子一抓一大把。
即便不入股别家铺子,他用别人名义开铺子也能达到同样的目的。
姜家唯一比别家多的是“义商”的旌表, 莫非他要用这个名头来粉饰他狼藉的名声
想来一早就盯上姜家了,孙茂突然出现,肯定也是他的手笔。
对卫尧臣的家事调查得如此清楚,短短一个月,就把孙茂挖了出来。
他的势力远比想象的要大
一阵凉风飒然而过,姜蝉浑身肌肤都收紧了,额头开始冒出冷汗。
顾一元听出卫尧臣口中的讥讽之意,也不恼,微笑着说“我信卫掌柜的为人, 如何操作,你说了算。”
卫尧臣仍是摇头“这不是信任不信任的问题,昌盛布铺一年的流水也不过二三十万银子,到年底要两百万的分红, 你叫我如何做账做出来这也没人信哪。”
气氛为之一冷。
“一间铺子不够,就两间, 两间不够,姜家在真定数十家铺子,还平不了帐”
顾一元笑意不减, 那笑容却看得姜蝉有点心惊肉跳。
姜蝉藏在袖子里的手攥紧了,勉强挤出几分笑,“顾帮主想得简单了,姜家产业不是我们二人说了算,不说掌柜账房那些人肯不肯配合,还有大大小小的股东,他们都是正经的买卖人,恐怕不会答应。”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顾一元有些不耐烦了,敲了两下桌子,“你们不答应”
门口,管事露了下头。
卫尧臣猛地站起来,拿起酒杯一口灌下,“顾帮主,通惠河我也来过了,你的酒我也喝过了,恕小店庙小,容不下你这尊大佛。”
他拉起姜蝉就往外走。
“站住”管事领着一群人团团围住他二人,手中的刀锋在夕照下闪着瘆人的冷光。
卫尧臣立刻把姜蝉护在身后。
顾一元起身慢慢踱到他们面前,“姜姑娘和赵华的恩怨我有所耳闻,这人是不如以前风光了,可他是李首辅的门生,朝中的人脉也在,想让他彻底倒台不大可能。”
姜蝉不明白他突然提起赵华干什么。
“为表示我的诚意,我帮你做了赵华。”他笑着说,语气轻松,就像在说今天的天气不错一样。
姜蝉浑身寒毛陡然一炸,赵华一死,赵家必倒她恨赵家,恨不得赵华赵霜霜等人全去死
赵家有多难扳倒,她比谁都清楚,人命案子、雇凶杀人,都把赵华牵扯进去了,也不乏御史弹劾,换个人不说下大狱,也早被黜免了。
可赵华不过是连降三级,名声虽然受到影响,根基还在。
若能快刀斩乱麻,也未尝不是一件快事
一想到赵华死后赵家凄楚落败的样子,姜蝉就觉脑子发热,心狂跳不止,那个“好”字几欲脱口而出。
她的视线落在卫尧臣的背影上,脑子瞬间清醒过来一旦沾上,想甩都甩不掉,有这个把柄在顾一元手里,到最后绝不是奉上姜家产业就能解决的事
她怎么对得住日夜操劳的卫尧臣怎么对得住他为姜家殚精竭虑的心
“什么做不做的,顾帮主说的话我听不懂。”姜蝉声音微微发抖,不由自主更用力地握住卫尧臣的手。
顾一元终于收敛起笑容,不笑的时候,他的脸马上就冷冰冰的,眼神就像淬了毒的刀子。
“我知道你们认识几个人,刘大人的女儿,还有什么探花郎。”顾一元鼻子哼了声,“他们不可能给姜家撑腰,没那个能耐还有襄阳侯魏县染坊在就能染蓝印花布,你们死了,他们换一家做,一样可以”
“我从不指望他们。”卫尧臣反而笑了,上前一步,低声道,“我喜欢自己动手”
他倏地伸出右手,直扣顾一元喉咙,顾一元始料不及,竟然没有躲开,但他也是打打杀杀一路拼出来的,反应极快,一手扣在卫尧臣右手腕上,另一只手掌心一翻多出把匕首,霍地挥向卫尧臣的脖子。
卫尧臣左手格住他握刀的胳膊,脚下飞踢,恰巧顾一元也踢了过来,两人的腿骨猝然相撞,登时都木了半边。
二人僵持着,谁也没奈何了谁。
顾一元刚要给管事一个暗示,不妨脖子上传来尖利的刺痛,接着姜蝉的声音在后响起“松手,叫他们都下去”
嗓音微颤,却透着十足的决然。
长长的银簪子抵在顾一元的脖子上,簪尾扁平,锋利如刀。
谁也没想到这个温婉的女子藏了能杀人的簪子,更想不到她有勇气动手。
寻常闺秀早吓得惊叫连连了
顾一元脸色涨得紫茄子似的,五官拧着,极力难看,手慢慢垂下,从齿缝里迸出两个字“退下”
几乎是同时,卫尧臣脚步微错,用胳膊锁住他的脖子,差点没把顾一元勒断了气。
事情终究是发展到了最糟糕的一步。
打手们慢慢分开两旁让出条道来,退至大门外,卫尧臣手臂微松,顾一元的喉咙发出一中很古怪的声音,像是将近溺死的人突然吸入一口空气一样。
卫尧臣仍没撒手,“顾帮主,我们的决心你也看到了,往后不许找姜家麻烦,懂吗”
顾一元知道,若说个“不”字,只怕这人立刻就会拧断自己的脖子。
好汉不吃眼前亏,他咬着牙说出个“好”。
“都说顾帮主说话算话,可不要忘了刚才所言才是。”卫尧臣慢慢松开手,用力一推顾一元,拉起姜蝉就走。
顾一元捂着喉咙连连咳嗽一阵,指着他们的背影呼哧呼哧喘着粗气,一个字也没说。
管事会意,大哥不方便出手,该是小弟们替大哥分忧的时刻了于是一挥手,几人提刀越到人前。
但下一刻,他们的脚步顿住了,胡同口,一个头戴斗笠,身披飞鱼服,腰挎绣春刀的人立在那里。
只见那人冲卫尧臣道“才出来哥几个就等你了,今儿这顿得你请。”
卫尧臣嘻嘻哈哈大笑着,全然没了刚才的肃杀之气,“好说,京城的馆子随便挑,最好的玉泉春,咱们不醉不归”
他们走远了,顾家一群人如木雕泥塑般瞪大了眼,张大了嘴,锦衣卫卫尧臣居然和锦衣卫的人有交情
管事不自觉咽口唾沫,“大哥,怎么办”
顾一元目露凶光,一巴掌扇了过去“你怎么查的这么重要的关系居然漏掉了”
管事捂着脸不敢答话。
“刚和宫里搭上线,这个时候不能与锦衣卫为敌暂且不要动姜家。”顾一元瞥他一眼,口气软了些,“去账房领一百两银子,往后做事精细些。”
说话时,孙茂从跨院里出来,见此阵势惊讶非常,“怎么回事干什么都站着门口我兄弟呢”
顾一元憋了一肚子火,冷笑道“好个大表哥,当初拍着胸脯说定没有问题,哼,耍人耍到我头上来了,给他清醒清醒。”
七八个打手堵上孙茂的嘴,架起他就往后头走。
此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通惠河码头没了白日里的热闹,水面黑黢黢的,只有哗哗的水声,倒显得几人的脚步声更清晰了。
“这个人你们远着点。”陆铎的声音沉重,“顾一元心狠手辣,善于钻营,我们锦衣卫盯他盯了好久了,本来打算向上呈递卷宗的,不知为什么上头压了下来,不准我们再查。我想带几个兄弟过来的,结果一听是通惠河,都不来”
卫尧臣听懂他话的另一层意思,仅此一次,往后他也爱莫能助。
“感激的话不多说,陆哥,这份情我记心里了。”卫尧臣想抬手抱拳行礼,可手刚动,就发现自己的手一直紧紧攥着姜蝉的手。
陆铎用过来人的眼神看看他,拍着他的肩膀意味深长一笑,“不打扰喽”
夜色浓郁,卫尧臣看不到姜蝉脸上是什么表情,明知自己应该放手,可手好像被浆糊黏住了,怎么也张不开。
姜蝉轻轻一挣,声音和蚊子哼哼差不多,“别愣着了,还在顾家势力范围内”
卫尧臣如梦初醒,叫过马车,仔细检查一番没有问题,才让姜蝉登车。
平安无事回到姜家,卫尧臣到底放心不下,索性也住在了姜家。
后半夜下起雨来,伴着沙沙的雨声,竹树的影子在窗子外摇曳着,起伏不定,就像姜蝉此刻颤动不已的心弦。
被他握过的手,麻酥酥的,又痒又热,连心也跟着痒痒的,很奇怪的感觉,不叫她讨厌。
又觉得害臊,卫尧臣为了保护她,情急之下拉起她的手跑也是常理,人家坦荡赤诚,还是不要想有的没的了,省得见面不自在。
却是翻来覆去睡不着,直到窗纱朦胧发亮,才迷迷糊糊睡去,翌日醒来已是接近晌午了。
金绣捧着巾子,长吁口气道“您总算睡醒了,这一早晨乱的孙茂被扔在大门口,血肉模糊,打得跟个血葫芦似的,把门房吓得呦”
姜蝉倒吸口气,“他死了”
“那倒没有。”金绣道,“看着吓人,其实都是皮肉伤,没伤筋动骨。郎中开了药让精心养着,说左右半个月就能好。”
姜蝉也跟着吁口气,她对孙茂着实没有好感,看得出卫尧臣也不大看得上这位表哥,但好像特别能忍让。
虽不知道为什么,但这人若是死了,她和卫尧臣也会生嫌隙,这是她最不愿看到的情况。
“我去瞧瞧。”姜蝉吩咐道,“把午饭送到花厅,我和卫掌柜一起用。”
孙茂被安置在外院客房,刚跨过穿堂的门槛,就听孙茂的声音满院子响
“你有了钱就瞧不起人,十八年的兄弟情,你说不要就不要,看看我被他们打的,全都因为你我好不容易才跑出来啊你从顾家走的时候定然没想到我,对不对现在我被顾一元下了追杀令,你说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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