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旺一怔, “这个有什么关系货卖给我们就是我们的了,卖到哪里去,怎么个卖法, 都是我们自己的事。”
不正面回答, 往往就是承认的意思。
姜蝉又道“您是行家, 肯定看出来了, 我们的布和松江布摸上去一样, 但还是有差别的。”
她翻开两块布料,“这块是松江府出的坯布,这是我们的布, 棉纱支数、精细程度都不逊色松江布, 甚至坚韧度还略胜一筹, 可是成色不如松江布雪白, 我们的布稍稍发黄。”
冯旺心里已然明白,面上还是不在乎“反正是坯布, 还要染色, 染出来后就一样了。”
“坯布不一样,染出来也有差异。普通人家用,不计较那些, 但供的是内廷, 就当谨慎些了。”姜蝉笑道, “请冯掌柜回去再和东家商量商量, 若果真要用我家的布, 请出份保函, 不得用于内廷供奉。”
冯旺眉毛竖起来,“我活了四十多,还是头一次见你这般做生意的, 还规制买家如何运作想清楚,我们可不是普通的商户,皇商想和石家做生意的多了去了。”
姜蝉端起茶,“我说的已经很清楚了,内廷供奉,非比寻常,还请冯掌柜和东家仔细商议。”
冯旺拂袖而去。
金绣不明白,“为什么不接莫说咱家的布没问题,就算有了差错,也是石家在前头顶着。”
“你没瞧出来这二掌柜怕是瞒着他们东家呢”姜蝉慢慢解释道,“你听听他的口吻,往后两家长期合作,连大掌柜都不是呢,他有什么立场说这话我猜是收货出了错,不敢让东家知道,私底下慌着找替代的”
金绣恍然大悟,“难怪他不讲价还要加银子。可是小姐,如果他家东家知道了,再找到咱家来,咱们还做不做”
姜茶叹了口气,“我刚才虽是推脱,说的也是实话内务府要的是松江布,不是咱通州织坊的布,真出点子差错,咱家也逃不了责任。”
十来天过去,冯旺没有再登门,姜蝉以为这事就过去了,着手准备新铺子选址,这日刚要出去,不妨门上来报,说是石家来人了。
姜蝉只得请他们进来。
来者三人,冯旺低眉顺眼地侍立在一个年轻男子身后,那人身着青灰色暗纹灰鼠棉袍,腰间悬着一块品相极佳的古玉,看样子应是石家的主子。
还有一位面白无须的中年男子,体态微胖,身上套着件半新不旧的酱色湖绸长袍,嘴角带着习惯性的笑意,看似谦和,但两眼精光四射,闪着不容置疑的神气。
这打扮俨然是管家模样,但这风度似贵不贵,似贱不贱,姜蝉一时拿不住此人是何来头。
冯旺给姜蝉介绍道“这是我们少东家。”
年轻男子笑道“单名一个磊字,就是三个石头的磊,我父亲有时开玩笑,一个就压得他透不过气,我这一下子四个石头,快压死他了”
说罢自己先哈哈大笑起来。
姜蝉跟着笑了笑,唤了声“石公子好”,接着把目光投向旁边那个男人。
冯旺却低下头,不言语了。
石磊笑着说“他是我们家的财神爷,我们这辈的孩子都叫他曹爷爷。”
姜蝉自然不可能叫出口,只是讪笑,并不搭话。
那人温和说道“叫我老曹就行。”
声音较一般男人更细,更软。
宦官
姜蝉的脊梁骨立刻紧绷起来,“老曹”她是不敢叫的,行礼道“曹爷好。”
曹太监笑着点了点头。
“是这样的,我家货源出了点问题,宫里交办的松江布短了五千匹。今年冷得早,大运河结冰也早,南边的布短时间过不来,管事的一开始不敢告诉我,想私底下解决。”
石磊瞪了眼冯旺,他脑袋低得更深了。
“找来找去找到了您家,奈何您不答应,他瞒不过去了,才告诉我实话。你家的布我也看了,老实说,虽比松江布稍有不足,可也绝对不差”
石磊苦笑一声,起身长长一揖“宫里的差事万万耽误不得,请姜娘子帮在下这个忙,大恩大德,在下谨记于心。”
姜蝉忙屈膝还了一礼,也是苦笑着答道“不是我不肯帮忙,毕竟不是松江府出的布,万一姜家小门小户,实在承受不起雷霆震怒。”
“这”石磊看了看曹太监。
此时冯旺已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曹太监摆摆手,“姜娘子不用担心,大概齐您也瞧出我的身份了,实不相瞒,这差事是我督办的,办不好,我也没法交差。”
“你的顾虑我明白,”曹太监顿了顿,索性说得更清楚,“不会让你吃挂落的,这五千匹布是赏人用的,就从内帑走个帐,直接从石家仓库发出去,内务府就过来点个数而已。”
话虽如此,姜蝉仍有顾虑,试探着说“前阵子我家刚吃了官司,恐怕得罪了朝廷上的官老爷。”
曹太监又笑“他们的手还伸不到内廷来。姜娘子,听说你是个爽利人,今儿个一见,方知传闻也不大准哪。”
姜蝉脸上发烫,情知再拒绝,恐怕就会得罪了这位宦官老爷,因道“既是要紧的差事,那我们就尽力去办,多出的二两银子也不用付,我们卖别人多少钱,就卖石家多少钱。”
石磊明显松了口气,笑吟吟说“礼尚往来,我家除了内务府的供奉,西路也有铺子,那边对松江布需求也很大,你家布比松江布便宜三成,我看可以试试卖到西边。”
这倒是意外之喜
姜蝉道“那敢情好,我们织坊预计还要添新织机,到时候还请石公子务必关照。”
一个月后,五千匹坯布如期交货,石家解了围,为表谢意,又问姜家订了两万匹坯布和一万匹蓝印花布,准备运到西路。
此时已是冬月底,眼见要进腊月门了。
金绣喜滋滋说“这么多订单,等卫掌柜回来,肯定夸小姐能干。”
姜蝉望着阴沉沉的天空,却说“要下雪了吧,也不知道山东那边天气怎么样,他带的衣服够不够说冬月底回来,怎么还没消息呢”
知道自己无意中碰到了小姐的心事,金绣吐吐舌头,忙转移话题,“今天天不好,您还去南城看铺子吗”
前阵子刘婉娘给她介绍了两间铺面,地段不错,价钱也公道,约好了一起去看看。
“去。”姜蝉毫不犹豫,“都约好了怎能失言再说找了这么久还没找到合心的,怎么也要瞧瞧去。”
金绣忙备车,叫上张三张四,服侍着姜蝉上了车。
马车先去刘家接上刘婉娘。
她一上车就道“见天被我继母拘在屋子做针线,可憋死我了”
“原来你是借着我找铺子的由头,出来玩耍。”姜蝉笑闹着,心里不免生出一丝疑问,便随口问了出来,“你不出门,打哪儿知道别家卖铺子的消息”
刘婉娘笑道“听李静怡说的,她亲戚想转手,她就问我要不要价钱比市面便宜一成呢我倒是想要,可惜没那么多银子。”
姜蝉没多想,说起来京城时兴的首饰头花,叽叽喳喳一路,好不热闹。
路过银楼,两个姑娘一时兴起,先跑到银楼看了圈首饰,挑挑拣拣半晌,出来时,伺候的丫鬟怀里已是大盒小盒一大堆。
姜蝉正笑着,忽然脚步一顿,挽着刘婉娘的手不禁一紧。
马车旁边,顾一元侧身而立,冲着她微微的笑。
张三张四呢姜蝉紧张得手心出汗。
刘婉娘察觉她的异常,低声问“你认识他”
“顾一元,通惠河最大的头子。”姜蝉声音发颤,“我的两个护院不见了。”
刘婉娘拖着她就要回银楼,然而身后多了两个壮汉,生生堵住她们的去路。
“你的两个护院都好生歇着呢,没有危险。。”顾一元慢慢踱到她们面前,“我不入股你的铺子,别那么害怕,就想和你取取经,学学做生意。”
姜蝉面上装着镇定“抱歉,今天不行,我们约了人看铺子,那家是李首辅的族亲,如果去晚了不大合适。”
顾一元无所谓的耸耸肩,“简单,我陪你们去,看完铺子再聊也来得及。那间铺子在哪里”
“南城东厢。”刘婉娘道,“离南城衙门很近,你要去吗”
顾一元罕见的惊怔了一下,但马上答道“去”
无法,姜蝉只能接受顾一元的“护送”。
但顾一元没让刘婉娘上车,“买铺子的是姜娘子,刘小姐就不必跟着了。”
刘婉娘一跺脚,转身就往李首辅家跑。
车厢内,金绣吓得浑身直抖,还是执拗地挡在姜蝉身前。
顾一元微阖双目,盘膝而坐,“别紧张,我不会对你们做什么。”
他摸摸脖子,“毕竟答应过卫掌柜,不找姜娘子的麻烦。”
马车摇摇晃晃逐渐来到南城,车厢外非常嘈杂,隐约还能听见兵戈的碰撞声。
金绣忍不住好奇,偷偷掀开车帘看了一眼,然后惨白着脸说“小姐,马车后面跟着一堆拿刀的”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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