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凛站在门前踌躇。
他面前的木门挂着铭牌“二零五”,下面贴着名单,萧凛和……墨擎空。
寝室在二楼,月光从尽头的窗户里透进来,走廊里很明亮。
萧凛的室友居然是墨擎空,他得知这件事时着实吃了一惊,这个人第一个通过问门压了杨澜一头,这件事已经人尽皆知,但所有人都只知道他的名字却没人见过他。
萧凛站在门前犹豫许久,他不知道该怎样面对这样一个只知其名不见其人的传奇人物……
萧凛伸出手,摇了摇头,无论里面是谁……难道今晚自己还能睡在走廊上?
后来萧凛回忆起这天的事……他觉得如果时光能倒流,自己绝对不会再鲁莽地伸手去开门……神学院到底是神学院……连自己的寝室门都不能随便开……因为你没法预估开门的后果。
萧凛的手刚搭上门把手,浑身一僵,麻木从指尖向全身扩散,紧接着耳边一声巨响,再后来……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下雨了。
萧凛站在屋檐下靠着墙,背着双手,抬头望天。雨水顺着檐角的滴水兽在空中划过轻飘的弧线,像断线的珍珠。
萧凛怔怔地看着滴水兽,灰色的石雕伫立在屋檐檐角,面目模糊,萧凛注视着这张模糊的脸,凸出的獠牙被雨水冲刷消磨殆尽,滴水兽原本狰狞的脸在萧凛眼中变得古怪起来。
石雕的年纪比萧凛本人还大,它在屋檐上不知道待了多久,两眼空洞地望着街面,萧凛每天在这个街角卖他的柴,没人时他就默默地和滴水兽对望,两双眼睛同样空洞。
捆好的木柴倚在脚边,雨天里原本热闹繁华人声鼎沸的沧州也冷清下来,漫天的雨声中沧州城显得少有的静谧。
沧州很少下雨,萧凛在下雨天从不出门,因为这个时候不可能会有生意……但今天他出来了,这分明不是他的习惯。萧凛低头看着脚边的柴,他不记得自己上过山。
萧凛转头看着街面,雨水在青石板肆意流淌,今天的沧州满城烟雨。
脚步声。
有人踏雨而来,他撑着伞站在街上,萧凛透过漫天的大雨看着他,就像透过珠帘。
须发皆白的老人一身灰色道袍,拄着木杖,背着包袱,立在街心,雨水从伞面上流泻而下,模糊了两人的视线。
萧凛看着老人,后者面目苍老但身形挺拔。
“这柴怎么卖?”老道士指指地上的木柴。
“三文钱……”
“我没钱。”老人摇摇头。
“哦。”萧凛偏头,这个老道士大概是来找茬的……他很少碰到这样的人,但他并不担心……还不至于有人冒着触犯律法的风险去抢一捆柴。
就算是无业游民泼皮无赖也有砍柴的力气。
“我能帮你算五次命……”老人张开五指,“换这捆柴。”
老人的声音不大,但能与雨声区别开,凸显在滴答声中非常清晰。
“算命?”萧凛一愣,摇摇头,“不换。”
“为什么?”老人收回手,“这世上愿出千金只求我算一次的大有人在……现在我愿意帮你算五次只想换一捆柴……你却不换?”
“我不需要算命。”萧凛摇头,“算命不能当饭吃。”
“仅此一次……”老人竖起食指,“我只与你换这一次,明天你还能来这里卖你的柴,我再也不来打搅你了……怎么样?”
萧凛低头看着地上的木柴。
“一天不吃饭而已。”老道士说,“饿不死人。”
萧凛摇摇头。
“为什么?”老道士上前一步,“这仅仅只是一捆柴而已……”
萧凛沉默半晌。
“我得吃饭。”
“你……你活在这世上就是为了吃么?”老人指着萧凛,“你不想要其他什么东西?”
“其他东西?”
“对……你想要什么?金钱……权力……地位……女人……都行!”老人点头。
“我不想要那些东西。”萧凛摇头。
“你……”老人气急。
萧凛看着老道士在街心吹胡子瞪眼,满脸皱纹如同横生的沟壑颤抖起来,他突然感到莫名的滑稽。
“你活在世上是为了什么?”老人问,“这世上怎么会有你这样的人?”
萧凛一怔,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活在世上,但他觉得像自己一样的人是肯定有的……就像住在自己对门的张大爷,如果他在这里肯定也什么都不会要。
“你不想变得和城东的王员外一样家财万贯么?”老人问,“不用再上山砍柴……每天都有人伺候你服侍你……你想买什么就买什么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王员外?”萧凛一愣,努力回忆那个经常坐着八抬大轿从这儿过的大嗓门胖子,“嗯……”
“怎么样?”老人微笑,“你能变得和他一样……”
萧凛摇了摇头。
“为什么?”老人一愣,“那你想变成沧州的府尹大人么?加官进爵福荫子孙……”
“不想。”
萧凛摇头。
“不想?只要你愿意……变成中土之主都没有问题!你不想权倾天下手握天下苍生命运么?”
萧凛接着摇头……他不知道中土之主是个什么东西,虽然听起来很了不起……但他对什么权倾天下手握天下苍生命运没有丝毫兴趣……
“你……”
“你很烦呐……”萧凛打断老道士,他不知道这个人为什么要说这些……只是卖一捆柴三文钱的事……居然能扯上天下苍生?
真是莫名其妙。
沧州城里多少骗吃骗喝的江湖术士,也没人像面前这个老道士这样信口开河。
老人捂脸哀叹一声,萧凛刀枪不入油盐不进。
“算了算了……”老人叹了口气,挥挥手,“你还太小……是我太急了,以后再说吧……”
萧凛望着老人撑着伞转身,忽然觉得这背影似曾相识。
“我是不是……在哪见过你?”
“终于记起来了?”老人回头苦笑,“这已经是你第二次拒绝我了……”
萧凛注视着老人撑着伞的背影缓缓模糊消失在漫天雨幕中,久久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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