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听傻了？”椴薇捅了捅呆滞的萧凛。
萧凛偏头看了女孩一眼，点点头。
椴薇噗嗤一笑。
女孩明艳的笑容让萧凛一愣，很快回过神来，他摇了摇头决定不再去想那些人……太过于虚无缥缈……他现在待在病房里，椴薇坐在他面前，阳光洒在自己的床上，这才是现实。
“这是难免的。”女孩悠悠地抬头望着房顶，“你说那些人现在在干什么呢？”
“我怎么知道。”萧凛摇头，“那些都是大人物，现在恐怕很忙吧？”
“是啊。”椴薇叹了口气，“大人物都很忙，小人物有小人物的好处嘛，你说是不是……小凛？”
萧凛看着女孩撑着头，笑容如阳光绽放。
小人物也有小人物的好处……
萧凛一向认为自己是个小人物，他认为小人物唯一的好处就是可以整天坐在门槛上看天，无论你有多闲就算你什么也不干，也不会有谁指责你……因为小人物本就是不被期望的。
“小凛……”椴薇趴倒在床沿上，侧脸看着萧凛，“你是人界来的吧？”
“是啊。”萧凛点点头。
“人界怎么样？”女孩问，“好不好？”
“怎么样？”萧凛皱眉，他不知道怎么回答椴薇，自己长这么大一直待在沧州城里，过着从家到后山再到街头三点一线的生活……没事就坐在家门口看天，他也不知道人界怎么样。
如果不是被神学院录取，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生活了这么多年那个世界会被称作人界……而人界之上还有另一个世界。
他现在就在这个世界里。
“不知道。”萧凛摇摇头。
“不知道？”女孩直起身子，“你在人界长大，怎么会不知道？”
“我只是在沧州长大。”萧凛耸肩，“没去过其他地方。”
“沧州？那沧州怎么样？”
萧凛一怔，女孩眼光闪动，她是真的对人界感兴趣。
“沧州么……”萧凛开始回忆那座自己生活了十多年的城……自己住了那么多年的老房子……对门买豆腐的张大爷……临街的那帮混小子……城东的王员外……他的那颗夜明珠……自己每天靠着卖柴的墙角……屋檐上的滴水兽……
萧凛从来不知道自己居然有这么多的东西可以讲，他一向认为自己的生活乏善可陈，除了看天还是看天，这时他才发觉自己早已忽略了自己真正的生活，平淡的细节或许微不足道，但它们早已融入你的骨髓里。
就像那些琐碎发黄的记忆。
田物很尴尬。
黑灯瞎火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但他一点也不想发生点什么，绛芸靠在床上，田物靠在墙上。
这实在是万般无奈，等到田物回过神来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他觉得如何自己赶夜路回去一定会摔死在半路上。
好在绛芸并不住在宿舍，田物在得知这一点时也吃了一惊，他从来不知道居然有学生能不住宿舍，他一开始还以为是特别优待……
但他显然猜错了，他向绛芸问起这个问题时这个女孩都快哭出来了。
绛芸受到的根本不是优待，她没有资格入住学生宿舍。
绛芸只是个旁听生，她甚至不是正式的神学院学员。
所以她在学院里饱受歧视。
田物靠着墙壁，绛芸的住所非常狭小，只是一栋林中小屋，月光从窗口透进来，女孩的侧脸清晰线条柔和。
绛芸蜷缩在床上，她本想让田物睡在这里，自己睡在地上。但田物进门就找了个墙角靠了上去。
“田物……”
“嗯？”
绛芸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只是不想忍受长久的沉默，多少个寂寥长夜她一个人抱着膝坐在床上望着明月熬到天亮。
田物只可能在这里住一晚，明晚这个时候这间屋子里又会只剩下她一个人，只有影子相伴。
“没什么。”
田物点点头，闭上眼睛。
这么睡很不舒服，背后的墙壁坚硬冰冷，他有些想念自己寝室里的那张床。
“田物……”
“嗯？”田物睁开眼睛抬头。
绛芸借着月光怔怔地看着靠在墙角的少年，摇了摇头。
“没什么……”
田物偏头瞥了绛芸一眼，女孩默默地坐在床上，头靠在膝上。
房间里陈设极其简单，木质桌椅摆放得很随意，田物环视四周，他在进门时就感觉到了……这里实在太冷清，看不出来有一个人曾在这长期生活过。
屋子里和屋子外没有什么不同，只隔了一堵墙。
这里不是女孩的家，只是她的住处而已。田物想起自己当初的住所和这里何其相似。进门见到的只是家具，空空荡荡冷冷清清，有时田物甚至根本不愿回去，在外面找个草窝钻进去就能将就一晚，其实在本质上没有什么不同。
就算你总要固执地打开门喊“我回来了……”好像真有谁会等你回家，但你终究也不会看见那张笑脸。
田物暗叹了口气，他知道为什么能在绛芸身上看见自己的影子……都是一样孤独的人啊。
看着她的背影，好像那个孤零零的瘦小身女孩身边边从未出现一个人影能跟她并肩同行。
同样深入灵魂的孤寂。
“绛芸。”
“嗯？”女孩抬头。
田物起身坐在她的床边。
绛芸瑟缩着向后挪了挪，一双眸子在黑暗中很明亮。
田物的心被猛然触动，他第二次直视绛芸的双眼，女孩眸子深处的恐惧就像被主人丢弃的小猫。
田物幽幽叹了口气，伸出手轻轻抚摸女孩的头。
绛芸一怔，低头沉默。
“你很害怕？”
女孩浑身一颤，抬起头愣愣地看着田物。
田物微笑，“我和你一样啊……”
绛芸想靠近他又不敢靠近，她咬着下唇偷看田物，被他发觉时又像受惊的小猫连忙将目光移开。
田物笑了笑，张开双臂。
绛芸呆呆地望着他，少年在月光中张开双臂，笑容灿烂。
她从没有想过有人能真正看透自己想要什么。
女孩缓缓爬过去，在最后一步猛地扑进田物的怀里。
月光澄澈，冷清空荡的房间里两个孤独的人紧紧相拥温暖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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