椴薇坐在长椅上，双手紧紧握拳骨节发白，额头上沁出汗珠。
女孩已经一整夜没有合眼，她不敢睡觉。
萧凛盘膝坐在床上闭着双眼一动不动，他也坐了一整夜。
椴薇不知道这样鲁莽地把那份来历不明的经文交给萧凛是对是错……但事已至此后悔已经无用，她能做的只有持续监视萧凛的情况，一旦发现问题立即制止萧凛的修炼。
萧凛已经一整夜没有任何动静，他气息平稳端坐着归然不动，如果不是椴薇察觉到萧凛身边隐隐的空气流动，她甚至会认为萧凛已经睡着了。
这次的修炼看起来很顺利……至少到现在为止没有出现任何问题，椴薇心里稍稍松了口气，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熬夜的疲劳立刻浮现，女孩注视着萧凛，但视线已经开始模糊。
女孩抱着膝，头耷拉在膝盖上，眼皮直打架。
“薇儿？”有人轻轻拍拍女孩。
“嗯？”椴薇惊醒，睁开眼睛，原来自己已经不知在什么时候睡着了。
女孩直起身子，她坐在书桌前，盖在背上的厚实外套滑落在地上。
“这里是……”椴薇有些迷糊，她揉揉眼睛，环顾四周。
房间不大，红木地板，阳光从窗外透进来，两侧是书架高大直通屋顶，摆放的书籍密密麻麻花花绿绿，整间房都被染上温暖的淡黄，就像记忆中某个模糊陌生又分外熟悉的老书房……你甚至不清楚是不是真的存在这样一个地方，但你还是为此温暖。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墨香，椴薇隐约觉得自己在什么地方闻到过这样的味道。
老人站在女孩身边，身材高大。
“薇儿？”
“嗯？”椴薇回头，“爷爷？”
“你又睡着了。”老人摸摸女孩的头，“才六岁就跑到这来……”
女孩皱皱鼻子，“我为什么不能来这里？爷爷有好多书啊。”
椴薇跳下椅子，抬头望着书架，直通屋顶的书架对一个六岁女孩来说是个不折不扣的庞然大物，椴薇努力仰着头，甚至望不到屋顶，头顶层层叠叠的书。
白裙女孩站在书架前，蓝色发带在微风中飘荡。
老人望着她微笑。
“爷爷，我今天背完了《五行论注》哦……”女孩背着双手转过身扬眉笑，“怎么样？”
“哦？”老人呀然，“薇儿真背完了？”
“是啊……”椴薇点点头，“我还背了《木系功法概论》和《太虚心渊篇》。”
老人上前摸摸女孩的头，“薇儿……多读书固然是好事，但你毕竟才六岁……凡事不可操之过急啊。”椴薇吐吐舌头比了个鬼脸。
“等你到了十五岁，我就把你送进神学院，到时候你再学这些也不迟。”
“十五岁？”女孩一怔，低头扳指头，“一年，两年，三年……”
“还有九年。”老人大笑。
“还有九年？”女孩苦了小脸。
老人笑，“弹指一挥间而已。”
椴薇撇撇嘴不以为然，作为一个六岁孩子，九年比她的年龄还要长。
“要不爷爷教你一个戏法？”
“戏法？”女孩眼睛一亮。
老人站在房间中，左手一翻，掌上稳稳托着白瓷水杯，杯中清水荡漾。
女孩凑近目不转睛。
“看清楚了……”老人将右手食指缓缓伸入杯中，他的手遍布沧桑食指上伤痕累累，轻轻接触水面，指尖与水中倒影相接，波纹扩散所过之处水面瞬间平静下来，化作一块澄澈的水晶。
女孩瞪大眼睛，杯中的水看起来近乎凝固。
老人笑笑，轻轻提起手指。
椴薇惊呆了，清水聚成透明的珠子悬在半空，像被丝线吊着在老人的手指下晃晃悠悠。
“这……这是水？”
“不仅仅是水。”老人话音刚落，像是吊线突然断了，晶莹剔透的水珠失去拉力。
女孩惊叫一声跳开躲避坠落的珠子。
老人笑而不语。
这颗原本由清水凝聚的珠子落在地上，如同珠落玉盘迸散作满屋光华，在阳光中化为蝴蝶四散五彩斑斓漫天飞舞。
“蝴……蝴蝶……”
这绚烂的一幕让椴薇看呆了。
蝴蝶本无色，遇光化五彩。
女孩怔怔地看着满屋蝴蝶飞舞，这些清水化成的蝴蝶在她面前飞舞三三两两嬉戏，女孩愣愣地伸手抓。
被抓住的蝶在她手中融化，清水从女孩指缝里流泻而下。
椴薇愣住了。
“爷爷……这……蝴蝶呢？”
老人叹了口气，“蝴蝶就在你的脚下啊……”
女孩低头，脚下一摊水迹。
很难想象这片濡湿的地板刚刚还是蝴蝶晶莹剔透在阳光中焕发出奇迹般的瑰丽色彩。
“怎么会这样？”女孩抬头问，“蝴蝶怎么会变成水了？”
“不是蝴蝶变成了水……而是水变成了蝴蝶啊。”
椴薇怔怔地摇头。
“薇儿……这世上有许多东西就如这漫天飞舞的蝴蝶，看似瑰丽实则虚幻。”老人低声说，“有些东西短暂得你甚至无法抓住它……”
“爷爷……这些蝴蝶是生是死？”
“是生是死？”老人微笑摇头，“薇儿……你虽天资聪慧却也还不能真正理解生死……这些蝴蝶本是一杯死水，你说它们是生是死？”
“那……它们就是死的了？”女孩喃喃。
“那你看它们漫天飞舞……若是死物，可能有这般活力？”
“那……它们就是生的了？”
老人笑，“你何必执着于它们的生死？你只需知道……它们现在就在你的面前，这就够了，至于它们是生是死，又有什么重要？”
椴薇蹲下来，怔怔地看着地上的水迹。
“虚虚幻幻真真假假……岂不像这水化蝶？本无一物，却生万物……”老人叹气，“所谓人生恍若春秋一梦，世人笑我痴狂，又不知是谁痴谁狂……”
女孩仍旧怔怔看着地上的水，她觉得自己杀死了这只蝴蝶。
“薇儿。”老人走近，俯身拍拍女孩肩膀，“你无需为此伤心，这世上有些东西本就是不能触碰的……拥有不是占有，有时候……舍方能得啊……”
女孩一怔。
“你抬头看看。”老人笑。
椴薇抬起头，满屋蝴蝶在女孩头顶飞舞盘绕，在阳光中熠熠生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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