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处逢生却没有预期的喜悦,李铭山心里只有深深的挫败感,就像手捧鲜花站在学校后山的树林里等待女神赴约,最后却发现这不过是愚人节的玩笑一样地无可奈何。
他双手拍拍自己的脸,轻轻地向前走了几步,害怕惊动了什么,接着越走越快,跑了起来,忽然间又停住了脚步。像是记起了什么一样,他扭头转身,用更快的速度跑了回去,提起那根花梨木,扛在肩头。
最近的一切,极大地考验着他的认知,他不知道这该死的绿光什么时候会突然消失,更不想去赌它什么时候又会突然间出现。现在的他,无疑想尽快回到熟悉的环境,但在此之前,总得收点利息。他愤愤不平又得意洋洋地想着,这根花梨格至少粗过我的大姆指,少说也值个几千上万的,就当是折腾了我这段时间的补偿吧。蚂蚁再小也能炒一盘菜,内什么,我腰上还别着千八百万的宝贝会乱说?
事实证明,年轻人,毕竟图样图森破。
他双手握着花梨木,面对着绿光较劲了好一阵,终于嗑嗑绊绊地把它丢了过去,然后头发一甩,邪魅一笑,义无反顾地走进了绿光中,忘了背包君和勾刀君还呆在小岛上划圈圈。
终于回来了,可是为什么大半间屋子七零八落一片狼藉?经过实地勘察,他痛苦地领悟到原来是有人提着两米多长的棍子乱挥造成的,而更痛苦的领悟是那个人就是他自己。
“算了,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他摸摸腰间,硬硬的还在,顿时虎躯一震,霸气横生:“反正哥现在是有钱人了!”
就在此时,地上的玉镯慢慢升起来,带着绿色的光团向他逼近,他迫不得已地一退再退,直到退无可退。感觉到裤腰一紧又一松,花梨树皮拧成的绳子尽数绷断,另一只玉镯也升了起来。两只玉镯就像一对久别重逢的旧/情/人/一样,两情缱绻,情意绵绵,最终在某人伤心欲绝的目光中干柴烈火,急不可待,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融为一体……了!
绿光退散,一块灰朴朴的玉牌凭空掉落,叮的一声,打破了屋子里令人窒息的沉默,也敲碎了某人的发财美梦。
欲哭无泪有木有!!!
万念俱灰有木有!!!
天日昭昭有木有!!!
真是惨过一个惨字。
李铭山坐在电脑椅上,用两根手指捏着玉牌,一脸的痛不欲生。玉牌一分厚、两寸见方、没有任何雕饰,灰不灰、白不白、还带着一些令人可疑的绿,就和超市入口卖的合成玉一样。当然凭良心说,还是有一些不同的,至少比那些合成玉硬得多,地上裂开几道细纹的瓷砖可以为证,那是他情绪激荡之下用力摔出来的。
很硬很硬的玉有什么用?有很绿很绿的翡翠值钱吗?
他把玉牌往电脑桌上一丢,从墙角堆着的脏衣服里找到了手机。现在是年初四晚上十一点三十七分,手机上显示有三十一个未接电话,十四个未读短信。大半是丁诩的,他可以想象得出丁诩气急败坏的样子;剩下的基本上是石城和宁州的朋友,无非是招脚喝酒、唱K、打麻将;最后是哥哥姐姐的,应该是问平安。
很晚了,明天再回他们电话吧。还有一件事情是现在可以做的,他拿着手机,就着地上的花梨木拍了几张照片,加上横断面的特写,然后找到胖子的电话,给他发了过去。
明天要收拾房间,真是大工程……
阿玉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要不可以多个帮手……
房东说过要在乡下呆到十五,其实时间大把,不急……
我的一千万啊!啊啊啊啊啊……
他躺在床上,有一出没一出地想着一些有的没的,迷迷糊糊地进入了梦乡。
整个初五,李铭山都在收拾不完的零零碎碎和无休止的道歉中度过,为此,他不得不在初四那一天打了三场麻将、喝了两顿酒、泡了两次小姐,甚至还去了一趟南山,当然毫无例外,都是忘了带手机。接到胖子的电话时,他已经习惯成自然,第一句话就是不好意思啊,昨天喝了酒,没接你电话云云,弄得胖子有些莫名奇妙。
胖子大号赵德柱,昨晚正带团在海宁著名的旅游中转站晃悠,寻思着怎么下刀子把两米深的坑给填回来,但广大群众的抗忽悠能力明显见长,对人妖、珍珠、水晶什么的都兴趣缺缺,一副“俺就看看,俺也说话,俺就是不掏钱,怎么地吧你说”的姿势,弄得胖子好生败兴,所以到了今天说话也有些没精打采。
胖子已经帮他联系上一个做花梨和沉香的老板,对方有些兴趣,不过他人已经回福建过年,要过完十五才“有时间大家谈谈”。没等他高兴,胖子又给他打了支预防针,告诉他不要对价格抱太大希望,那根花梨新鲜出炉,还没经过阴干处理,份量肯定得酌减;格的大小有些不上不下,做串珠、挂件等小东西有些可惜,但做别的又不够;而且目前市场上追捧的是老料,新料嘛还是有些风险。总之叭啦叭啦一大堆,中心思想就是:千是没跑的,万就别想了,至于是大千还是小千,就看怎么和老板斗智斗勇了。
抓不到大鱼,有几只毛虾也行啊,好歹也够一个月工资。李铭山心虚地看看惨不忍睹的衣橱,心想,换一个衣橱总够了吧。
下午,还在床上打滚的李铭山被一通夺命连环CALL招到宁州小学,丁大领导亲自下厨,一味猪肚包鸡、一碟香煎金鳞鱼、一份虾酱地瓜叶,吃得宾主尽欢。鉴于某人的黑历史,礼下于人,必有所求,李铭山暗暗提高警惕。果不其然,吃干抹净之后,男女主人不顾而起,扬长而出,各寻牌脚开战,剩下唯一的那个成年人只好认命,在小袋子的指挥下,用枕头、被褥、床单在床上搭建各式各样的城堡,并且扮演了从灰太狼到光头强等一系列经典的悲剧英雄,最终的结局都是被小袋子用玩具枪戳在肚皮上,大叫“呜咔啦咔,快点复活!”。
小袋子折腾到九点多开始犯困,攥着奶瓶喝着喝着就睡着了,李铭山帮孩子掖了掖被子,轻轻关上门。他走进书房,打算在领导的电脑上找点爱情动作片观摩一二,增长些学问见识,忽然接到了阿姆的电话。
电话里的阿姆一直在轻声啜泣,问来问去只会说没什么没什么,把他急得三尸神暴跳,心里不断有一些乱七八糟大吉利事的想法掠过,慌得不行不行的。
好在阿嫂又来了一个电话,才把事情说清楚。最近几大通讯公司准备搞硬件互享,电通看中了移通的基站资源,准备在里面也弄个工作站什么的。有几个工作人员不知道是秀逗还是无聊,还在大年里就要上门看场地。阿姆以为别人是来收屋的,情急之下连菜刀都拿出来了,好不容易被劝回屋里,想来想去想不通,就打了小儿子的电话。
“不过,房子收不收的对方也没说死,你阿哥还在和他们谈。”阿嫂最后轻描淡写地来了一句,让他刚放下去的心又提了起来。
第二天,说是电通只是租用基站的一小块地,盖间房子,放些设备。
再过一天,移通当地的经理也说没接到收屋的通知,让李书海继续住着。
一场风波就此消散,但李铭山心里总有些惴惴不安,甚至发展到一听到手机响就心惊肉跳,生怕再接到什么不好的消息。他第一次觉得肩上的担子有些重,再一次为那只莫名奇妙变没了的玉镯而拍案长叹,险些拍折了手掌,就这样到了不知不觉到了初八。
初八是公司报到的日子,按习俗,老板会给每个签到的员工发一个红包,多少不拘,只是一个心意。往年的签到处都设在财务部,签完直接拿红包,今年改在保安室了,不过他也不以为意,公司这段时间的变动比较多,不变反而让人不适应。
“恭喜发财,红包拿来”他古灵精怪地朝出纳红姐作了个揖,笑嘻嘻地把手伸了出来。
红姐是丁太太铁打不动的麻将脚之一,和李铭山不要太熟,也习惯了他的没大没小,往年的这个时候,早就一个红包重重地拍在他的手上,今年却坐得四平八稳,心不在焉地说:“恭喜发财,没有红包。”
“不是吧红姐,最多下次代打的时候多放几炮给你啊。”
“不是你一个人,大家都没有。有人认为发红包其实是很无聊的习俗,容易助长不劳而获的思想,并且公司年底又有双薪,又有年终奖,完全没必要再发红包。”红姐幽幽地说道:“你等着这一百块钱救命啊,要不我私人送你俩钢蹦。”
“WHAT”小李同志义愤填膺,摩拳擦掌:“到底是WHO快快讲来,待俺跃马扬鞭,将他饱以老拳!”
红姐悄悄地朝上面使了个眼色,刚才还龙精虎猛的小李同志顷刻之间泄了气:“不是吧,又是她…老板妹?”
老板去年八月份不知道发了什么失心疯,一脚把忠心耿耿跟了他十几年的老吴踢到了下属物业公司,当天就领来一位娇滴滴的妹子,坐正了总裁助理兼行政总监的位置。能坐这个位置的人,不是心腹就是心肝啊。
妹子芳名陈竺,距离倾国倾城差了一点,但也差得不多。披肩头发,身形高挑,又喜欢踩着十吋高跟鞋出出入入,妥妥的长腿女神范,一度引得公司男性集体贫血。
事业线深邃的女人一般都看淡事业,所以大家就能一起愉快地玩耍,她偏不。才几天,就把公司弄得鸡飞狗跳。吸烟室没了,午睡时间取消了,办公隔断撤了,省内的出差补贴没了,宴请要开始填单了,还有各式各样的制度以铁与火的名义已经或者将要实行……一度迷醉的男人们和曾经无所谓的女人们蓦然回首,才发现偌大的公司,竟然容不下一张闲适和八卦的沙发。苦不堪言的人们开始奋起反击,投诉信雪片一般飞到总裁办公室,又第一时间被老板打了回来。
“真的是上面有人啊!”大家一边哀叹,一边有意无意地将信息四处扩散,试图曲线救国,果然被老板娘在外头收到了风。一直致力于家庭和谐,将斗倒小三做为毕生事业的老板娘能忍?当下呼朋唤友,纠集了一帮娘子军杀上公司,意图GIVESOMECOLOURTO“狐狸精”SEESEE,谁知初见面时尚横眉冷对,欲辞别间已满面春风,并且当众宣布代“老东西”收下了这个妹妹,“老板妹”的花名遂不迳而走。
经此一役,老板妹遂成公司一人之侧,万人之上的超级大BOSS,除了给项目总监,也就是丁诩两分薄面外,公司一切事务均可一言而决,连老板都曾被迫把说出去的话当众收回来过,凶焰滔天,一时无两。
我了个擦,一听是这等狠人,李铭山心底早怯了十成十,说不得找了个借口溜之乎也,所幸来得早,这等糗态没被其他人见着。
刚在自己的办公桌前坐下,内线电话就响了起来,丁诩让他过去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