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铭山当着兄弟们的面打给小黄,结果如何大家都清楚。
卷毛和傻三口口声声说着再也不管李铭山了,实际上怎么可能不管?
问题是今晚所有的人都这么想,却没有事先通个气,所以卷毛和傻三的女伴都各带了一个姐妹过来,草包妹居然也叫上了自己的未婚女同事,而懵武又央着武嫂把她们单位刚来的小实习生也叫了一个过来。
当大家在包厢里汇合的时候,兄弟们看看除各自手里的菜之外争奇斗妍的四个妹仔,心里都暗暗卧了个大槽,明白这次很有可能是弄巧成拙。
所以当李铭山进来后表现出有些神不守舍的样子,大家都觉得他应该是被这些个妹仔给吓到了,也不在意。卷毛和傻三负责发动群众摇骰盅、喝酒、对歌,草包和草包妹恋奸情热,懵武和武嫂深情款款,包厢里的气氛慢慢热了起来,连李铭山都半推半就地上去吼了一首《岁月无声》,随后又获邀与小实习生合作了一首《好心分手》,在昏暗的包厢中小实习生的眼神亮得如同天上的星星。
傻三女伴带过来的妹仔忽然走到外面去接电话,过了一阵子又走进来扯着卷毛女伴带过来的妹仔出去。这两个妹仔虽然年纪轻轻,但穿着打扮、言行举止,一看就是经常在夜场上混的小太妹,才坐下来就急吼吼地点东点西,点烧烤、点小吃、点洋酒,就是不点歌,大家都已经给她们贴上了“北波妹”的标签,就是海宁话十三点、脑进水的意思。傻三有些挂不下脸,对着卷毛挤眉弄眼的,但卷毛正被自己女伴和草包妹的同事缠着,哪有那个美国时间理他,只有李铭山收到了讯号,横竖没什么大事,就随着傻三出去找那两个北波妹。
两人正躲在楼梯拐角似乎在商议着什么,傻三那边的应该是主导,正极力怂恿着卷毛那边的,K场里的隔音不错,而那北波妹的声音又大,两人停在走廊尽头也听了个清清楚楚。
“……这边的一看就是穷鸟,点瓶黑牌都要叽叽歪歪,你信不信,就算开房都只敢开两个钟,还要你出钱买套子。”傻三那边的大声说道:“还是高老板那边好,人又帅又有钱,一起来的都是大老板。知道人家开什么车不?Q7耶!”
“四个男人,两个开小电动,来的时候三个人挤一辆,硌得我的屁股到现在还疼!”傻三和卷毛不幸中枪。
“两个也算有小车开,不是日产就是丰田,都是最便宜的日本车,人高老板的可以买他们的十辆还不止。”这回轮到懵五和李铭山中枪,而且李铭山有些奇怪,按说他是最后一个到的,这北波妹又是从哪里得知他开什么车,那什么高老板,不会就是高锦春吧。
再听下去也没啥意思了,李铭山一把拽住快要暴走的傻三,拖着他走回包厢。傻三兀自靠在沙发上生着闷气,很有些羞刀难入鞘的感觉,李铭山也不出声开解,二十年兄弟了,这个时候开口也许会更糟,只能等他慢慢平复。
又唱了几首歌,忽然传来敲门的声音,然后一个脑袋伸了进来,很客气地问道:“客人,你们是不是带酒水和小吃进来了,按规定,我们要收开瓶费和加工费的。”
一包厢人面面相觑,一口咬死说没有这种事大家还真的做不出来,再说……李铭山充满疑惑地问了一句:“按惯例,不是只要我们在里面买了东西,后面再带进来的就不收这些了吗?”
“没有这种惯例。”对方一口否定,口气也硬了起来:“开瓶费啤酒每瓶5块钱,小吃加工费每件2块钱,洋酒白酒按市价的一半收。”
“叫眼镜过来,搞什么嘛!”傻三几乎是咆哮起来。
眼镜是这里的经理,和他们有将近十年的交情,已经熟得不能再熟,平常他们来了总会关照着送点果盘、打个折什么的。人过来得很快,带着明显踩到一脚牛屎似的满脸郁闷:“有人投拆,说一样是消费,凭什么别人不能外带,你们却可以。”
“你没跟他解释这是惯例?大家都可以啊,又不是只有我们。”卷毛忍不住说。
“虽说是惯例,毕竟只是大家心照,但公司的规章制度上白纸黑字写的清清楚楚,确实是不能外带食品和酒水。”
大家齐齐在心中骂了一声操!怎么会有这么缺德冒烟的人,逼着公司按规定死做,一点优惠都不给,有钱没地方花了吗?
“客人投拆的电话直接打到老板那里,我也很难做的。”眼镜郁闷加心烦,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就差明着说,哥几个还想不想在这里见到我了?
懵武止住大家,几乎掏空了钱包把帐给付了。武嫂不动声色,草包妹简直是义愤填膺,拉着小实习生两人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但卷毛和傻三两人的女伴脸色已经有些不对,而草包妹的同事也开始频频看表。
李铭山心里有个念头越来越强烈,他掏出烟盒,示意要到外面抽烟,快步走了出去。
一定是高锦春!不管是直觉,还是根据各项情况分析,最终都指向这个人。
他心里窝着一团邪火,到底是什么原因高锦春会如此针对他?原先他以为是岑顾频,但现在看起来这个理由明显不够,这已经不是普通的争风吃醋,而是要在任何方面都做到全面压制。诩哥问得好,他到底和我有什么仇什么怨?
他走着走着,一直走到两人的车面前。
此时的高锦春,正露出志满意得的笑容,撺掇着两个已经变得清凉无比的北波妹和那两个客户喝着交杯酒,当然这其中免不了挨挨擦擦,过足眼瘾手瘾。
“当然要留点破绽让他们知道啊,要不多没意思。”高锦春一口饮尽,顺手拍拍一个北波妹的屁股,嘿嘿连声:“还是你们两个醒目,小金的电话一打就懂得过来,什么情况都能说个一二三四,又演了那么一场好戏。”
北波妹故作娇嗔,一叠声地说高老板好坏的,打得人家那里痛死了,一边摸摸小裤裤上别着的东西,觉得没少什么,又放下心来。
有一个客户似乎比较稳重,虽然也是酒醉色迷的光景,但一边搂着另一个北波妹,一边还是在摇头,跟这种没本事的乌青仔认真什么呢,搞不好血冲上头,分分钟揍你一身乌青;你的车可得看好了,别让人刮得一道一道的。
我怕他不敢呢!高锦春脸色有些阴狠,比人比钱比势力,他都不值一提,至于车子就更不需要担心了,我的行车记录仪开着呢,给他个天做胆吧。
李铭山伸出了双手,搭在Q7车身上,你能做初一,就别怪我做十五。他看看周围,小地方在这个时间段,有活动的都呆在屋里,没活动的也早早上床休息了,宵夜烧烤还没开张,静静的没什么人在外面。
下一刻,连人带车都到了小岛上,再一刹那,人回来了但车没回来。
可能是太急,也可能是体积太大,总之他有些气喘,但心里充满了报复的快感。来,你不是一向夸口有钱有势吗,我们来玩个寻宝游戏怎么样?百多万的车子,总该有些心疼吧。哪天等我心情好了,就把它丢到海州机场的收费停车站去,不知道多久机场才会把罚单寄到你手里,要不要事先闯它十七八个红灯呢?或者之后把车牌卸下来,干脆让它在停车场里停到天荒地老?
他打开骐达车后厢,找到丁诩送的那条黄鹤楼1916,来的时候出了那档子狗屁倒灶的事情,把该给兄弟们的烟都给忘了,他拿着烟很快又回到了包厢里。
武嫂正慢条斯理地讲着课:“其实他们这样,犯了做生意的大忌。”
满满一屋子人,先是少了两个北波妹,又走了草包妹的同事,连傻三的女伴都飞了,卷毛毕竟一张脸放在那里,估计他的女伴芳心可可,挣扎了半天还是不忍离去,包厢里明显空了起来,大家也没什么心思唱歌,就在一起聊天,反而感觉气氛更好了。
“为什么呢?武嫂快点说。”小实习生也学着大家的叫法,看得出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
“你想想,铁桥这里比起其它地方好在哪里,为什么大家都愿意来这里唱歌?”
“歌曲?音响?装修?服务?收费?都不是。”
“没有哪一样它能比别家强上多少,但它有一样别家没有的东西,就是人情味。”
“比如说,别家一定要收的开瓶费什么乱七八糟的,这里就比较随便,有时候睁只眼闭只眼就过去了,对不对?”
“这里迎来送往的都是做了好几年的老人,大部分客人都和他们相熟,来这里就像到了朋友家里一样,就说大家,来这里唱歌至少也有十年了吧,是不是觉得去别家都没有这里舒服?”
“所以,这档子事传开来,这里恐怕要发愁。”武嫂下了一个定论:“至少我们不会再来了。”
“而我们这些人,任职于政府机关、公安、城管、学校、银行、医院,还有个体老板,我们的圈子有多大?能够影响的人有多少?”
“晚上我就上圈子里传去,保证我的同学、朋友、亲戚不会再有一个人来这里唱歌了,什么玩意这是。”草包妹气愤难平,草包搂着她,脸上一副这我老婆,与有荣焉的样子。
但兄弟们的眼光都集中在懵武身上,你小子可真牛逼啊!
懵武得意洋洋,搞定这个老婆是我这辈子最伟大的成就!
聊着聊着,大家又开了麦唱起来,小实习生表现出色,找傻三赌骰盅,找李铭山合唱,找卷毛跳舞,找草包玩游戏,就只有懵武紧张武嫂,没被她插上一脚。兄弟们偶然交换个眼色,又用手肘捅捅李铭山,然而今天发生了太多事情,李铭山觉得自己简直可以吟诵元禛的著名诗句了,遂摇头不语。
差不多到了凌晨一点,懵武早送着武嫂先走了,大家都觉得不够尽兴,正准备结完帐去外面找个烧烤摊子再喝上几杯,两位警察推门而入:“谁是李铭山,请跟我们走一趟。”
卷毛站起来,拦在李铭山身前:“老王、大李,出了什么事要带我朋友走?”
两位警察都是一楞,显然认出了卷毛,说到底大家都是同事,而且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事情,两人交换了一下眼神,其中一位就开始解释:“有一位叫高锦春的报了案,说他的车子被盗了,并且怀疑是李铭山做的案。”
卷毛明显松了一口气,一整晚李铭山都在包厢里,除了中间和傻三出去过几分钟,后来又单独出去抽了根烟,这几分钟就能把车子偷走停好,也实在太看得起人了,当然不排除有同伙的存在,只是李铭山的同伙,难道不都在这间包厢里了吗?
既然出了这档子事,看来宵夜是不成了,草包和傻三先把女孩子们送回去,卷毛随着李铭山一起去派出所协助调查,随后连懵武也赶了过来,兄弟们都在派出所陪着,虽然帮不上什么忙,但至少心里也定一些。
事情很简单,无论高锦春如何言之凿凿,派出所把铁桥的监控调了出来,证实傻三和李铭山九时三刻左右在走廊呆着,随后又回到了包厢;而后十时一刻左右,李铭山嘴里叼着根烟出了KTV大门,但不到三分钟又拿着一条烟回到了KTV,随后的实地测试,证实其所说出去抽烟顺便拿烟的说法是合理的,这一连串的过程,走出KTV,打开车厢,拿取香烟,回到包厢的时间就是三分钟左右,还是在步速较快的情况下。
重点是像Q7这种高级乘用车,防盗措施一定十分严密,高锦春本人就已经说出不下十项装置与措施,即使三分钟都算上,一个明显的生手能够破解重重关卡,成功盗车,简直就像海宁土话说的一样,说给牛听猪都会笑。事发地点没有监控,也没有任何目击证人,无法判定做案时间与过程。查看李铭山手机,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人物的通讯,调出QQ记录,也没有任何可疑的言论,结伙盗窃暂不成立。
还有一个问题就是盗窃动机,难道真如高锦春所说是因积怨而起意报复?分析高锦春所述两人结怨的过程,只是一些生活琐事,如果这都能让一个接受高等教育多年的成年人铤而走险,虽非不可能,却也未免太过儿戏。
最后连所长都看不过眼,他虽然与高锦春相熟,但也不是罔顾事实的人。他对着高锦春抱歉地摇摇头,示意手下按程序了结此事。
李铭山在笔录上签完字盖完手模后心里长出了一口气,虽然例牌还有会人提醒说最好不好乱跑,一旦有新情况随时接受调查,但毕竟已经过去了。他暗自想着以前看小说的时候总觉得主角如何杀伐果断,如何快意恩仇,但其实在现实中却经不起推敲,比如自己就算有了小岛这个大杀器,还是差点露了馅,真是不能小看国家机器的力量。
他想着想着,然而无意中与高锦春对视一眼,看着他怨毒的目光,忽然有一股冲动涌上来,他走到他的面前,明明白白地对他说:“我很开心,你的车被偷了!”
高锦春怒血上头,青筋毕露,却一时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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