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修真小说 > 剑修江湖 > 第一百三十二章:一指三千剑
    噔。

    又一扣弦,老人花发舞动在风雪之中,飒飒飞扬,双眸微微闭阖,恍然之间,似乎他整个人都融进了这一场浩大风雪之中。

    扣弦落而剑气生。

    一道百丈剑气蓦然诞起,横贯长空,极速飞射而来。

    “好!”陈乾元陡喝一声,浑身气息凝聚,与手中长剑通明,气势滚滚冲霄,一剑递出,没大开大阖之暴烈气象,反倒一抹流光般的极速剑气飚射而去。

    这一剑,是无剑术的“一念般若”!

    我有一剑斩仙人!

    轰!

    百丈剑气和一抹剑气眨眼相撞,气流暴卷,掀起层层雪浪。

    老人扣弦不断,轻拢慢捻,便是千百道弧形剑气飞起,漫天激扬,最后,右手小指扣弦挑弦,颤鸣不止,一道剑形剑气凭空生出,气机浩荡三千里,绵长不衰。

    “去。”老人一声轻喝。

    千百剑气狂飙而至,好像群星射曳一般,最后那一尾剑形剑气,甚至是撕裂了虚空,激起千堆雪,长虹贯日般射来。

    指下千弦千道剑。

    秋水剑罩落,千万清亮剑气在升腾,忽而,化作一头遮天蔽日的鲲鹏巨兽翻飞跃起,振翅而上,九万里,仍是恨天低!忽而转首俯冲下来,大口一吸,千百弧形剑气被吞噬,最后那道剑形剑气撞击在鲲鹏剑气的头颅之上,硬生生崩散。

    “无剑术啊......”老人睁开双眸,细细打量了一眼这位拦剑白衣。手中不停,双掌九指置于剑胆琴之上,一手承“索铃”,一手承“圆楼”,静然不动,却有无量剑意在长琴上生起。

    鲲鹏剑气瞬息飞至,老人猛然抬头,气机乍露,周围十丈之内白雪掀飞,九指抹动,左手“索铃”,有环形剑气飞出,右手“圆楼”,有凌厉一剑诞起。

    鲲鹏飞至,环形剑气迎风放大,倏尔便有千万丈之巨,骤然间就索住了鲲鹏巨头,摇摆不掉。后来那道凌厉一剑,破风而来,从天而降,恍若仙人手笔一般,直直刺入鲲鹏头颅,击散了鲲鹏剑气。

    “白马翰如!”前一幕剑气还未消散殆尽,又见百万烈焰剑光喷涌而来,融了大雪,融了江山。天穹之上,不知何时生出了万千摇曳多姿的虚空火莲,焚灼天穹。

    “好好好。”老人长笑,双手九指在剑胆琴上急弹,抹捻勾叠,撮拔刺拂,铮铮琴音在茫茫雪地中惊响不断,轻缓处,犹如幽泉溪流,潺潺而语,激狂处,却是银瓶乍破水浆迸,似有千万铁骑飞奔,刀剑铮鸣。

    老人似是入了兴致,摇头晃脑,花发飞舞,无数道凛冽剑气在飞雪中狂飙激射,切断了雪花,切断了狂风,切断了虚空,一往无前。

    秋水剑早已化作一柄炽剑,烈焰灼灼,烧融虚空,大地之上,银河崩浪般的火焰在涌动,天穹之上,十万虚空火莲纷纷砸落。

    天地之间,蓦然灿烂起来。

    剑气在炸响,火莲在绽放,琴声不断铮鸣。

    “《白雪》啊......”老人披发长吟,犹如狂生一般,九指挥抹,剑胆琴顿时走清角,理正声,玄妙之音骤然从剑胆琴上流泻出来。

    琴曲《白雪》,是大乐师师旷所做,有之说,轻而淡,但能奏者天下难出几人。哪怕是当朝乐圣钟子明亦曾抱琴感叹:“师旷所著《白雪》,而神物为之下降!”

    《白雪》一出,天地如有感召,白雪愈疾,疯涌在天地间的烈焰气势一搓再挫,不出半盏茶时刻,便溃散消失。

    陈乾元看着从炽剑变回原状的秋水剑,有些愕然,此前从未遇到过有人能影响自己手中的剑,而今日,老人一曲《白雪》,竟然借天地之力,活生生压制住了自己。

    炽剑没了剑意。

    老人依旧低头,丝毫不为这一幕所动,九指叠抹,剑气伴着琴声升起,有长有短,有大有小,围绕着老人不停旋转。

    “《广陵散》一别,江湖已无再听嵇君之曲呀!”老人眼淌热泪,埋首奏曲,若疾若徐。

    天地间,风雪潇潇,却无一丝剑气飞起。

    《广陵散》悠悠朗朗的琴声寂寂回响。

    陈乾元一退再退,连退三步才杵剑立定。这一剑,是剑胆琴心,是悲苦剑意,是攻心来的一剑。

    嘴角渗出血丝,陈乾元也没去擦拭。

    百丈外的老人亦是口鼻溢血,这一曲《广陵散》,他是用心在奏,也是凭心而伤。

    江湖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老人心中感叹,拦剑白衣居然能在自己一曲《广陵散》之下,退而不倒,还有再战之力,于人于己,这都是江湖好儿郎啊。

    有血迹滴落在剑胆琴上,惊起微微响鸣。老人抬眸望向天穹,又将左手覆上眼眸,缺了一指的左掌,格外刺眼。

    “年轻人,我还有最后一剑,原本,是给黄泉的一剑。”

    这一剑,叫《一指》。

    无指而奏,剑胆琴惊响一声,崩然爆碎。

    天地间,有三千白雪长剑凝聚,剑气滚滚,盖压寰宇。

    一指三千剑。

    秋水剑脱手而出,陈乾元双臂伸展,拥抱天地,拥抱飞雪,无量剑气在天地间升腾而起。

    有十万雪剑化出。

    一剑飞雪十万剑。

    “借我一剑。”陈乾元轻语。对她说。

    这一日,泰安城外,有琴声响起,有长剑铮鸣,有剑雨落下。

    江湖之内,有剑胆琴碎。

    江湖之外,有九指老人坐观沧海,抚无弦之琴。

    

    夜色上泰山。

    一身金色锦袍的剑皇肩扛镇国大剑,气机如海,一步一步,慢慢拾阶登临泰山之巅。

    山之巅,有十年前的黄泉,有十年后的黄泉。

    有一场,十年决战。

    寒冷的夜风吹来,撩动墨发,肆意飞扬,剑皇忽而伸出手掌,接住一枚飘落下来的飞雪,苦笑一叹,“真像西北的雪花呀。”

    “你说,是不是?”他问向他,寂寞站在黑夜中,拦道的他。

    

    大漠风沙,流血葫芦谷。

    三百残兵正围聚在葫芦谷深处,负伤带血,谷外,有五千西厥骑兵待候,形势岌岌可危。

    “唐将军,上一队突围的兄弟们,全部战死,无一突出!”身形壮硕的涂洪在昨日混战中断了一臂,面色苍白,左手死死握住骑兵专用的环首,恨不能多宰几个西厥蛮子。

    浑身战甲破碎的唐凌天抹了抹,也不知是血水还是汗水,又咸又腥,抬眸望谷外望去,大批游骑井然有序在巡视,虎视眈眈,犹如盯准猎物的饿狼一般。

    已经五天了啊。

    自己带五百游骑出关巡视打探,岂不料遇上了一支战力凶狂的西厥骑兵,足足五千骑,穷追猛打,硬是将自己一队人马挤进了葫芦谷。三天五轮突袭,一位副将死了,五位百夫长死了,五百游骑兵也战死过半。

    “忽尓赤,你小子他娘到底想干什么呀?”唐凌天忍不住低声叱骂了一句,在最初冲突之时,他就已经看到了,西厥骑兵是由西厥之刺忽尓赤带队的。

    “唐将军!兄弟们带的军粮已经吃完了,再不背水一战冲出去,大家都会被围死在谷内呀!”涂洪红着眼说道。游骑出行,通常只带三日军粮,可是,现在已经被困五日了,大家两日前都吃完了军粮,现在,现在甚至在宰杀战马充饥了!

    可是,没了战马的骑兵,还是骑兵吗?

    唐凌天长长吸了一口气,听得外面又一声战马被宰杀时的嘶鸣,心中一痛,喟然道:“今夜,全军突围!”

    ......

    血染葫芦谷,天地俱哀伤。

    满山站着西厥骑兵,满地躺着自家袍泽兄弟。

    唐凌天背上插着三支羽箭,双目赤红,一柄镇国大剑也是杀得鲜血流淌,犹如血泪泣流。

    “洪子,安心去吧。”唐凌天抚下涂洪至死不能闭上的双眼,在他头颅之上,有一支羽箭穿过。

    那支黑尾羽箭是涂洪替他挡下的。

    用自己的头颅,挡下射向唐凌天头颅的羽箭。

    “你为何不走?”一手持剑的忽尓赤大步而来。唐凌天已经是域境高手了,虽说不能一人斩千骑,但是要从区区五千骑中拼命突围,是完全能做到的。

    唐凌天抹了抹脸上的鲜血,“我为何要走?”

    夜里的寒风吹过,有片片雪花飘洒下来。

    “这里,有我带出来的孩子!”

    “这里,有我的同袍兄弟!”

    “这里,是我国的疆土!”

    “我为何要走!?”唐凌天怒极,强行调动几快枯竭的真气内力,背后有五道黄金龙气升腾而起,镇国大剑斩天而至。

    忽尓赤面无表情,手中阔剑直刺而出,气势如虹,划破长空,一剑便将天穹上的五道龙气斩灭!

    唐凌天颓然跌坐,浑身气力全无。

    忽尓赤看了他良久,才返身从马背上取下一酒袋,汩汩灌了两口,然后将酒袋掷到唐凌天跟前,“这是我妻子酿的马奶酒,喝不喝?”

    “喝!为什么不喝!?”唐凌天抓起酒袋,仰首大灌,辣烈马奶酒流得满身都是。

    “你们西厥的酒,终比不上我们中原的美酒呀!”唐凌天灌尽了忽尓赤的马奶酒,有些癫狂神色。

    忽尓赤也不恼怒,走到唐凌天身旁坐下,静默好一会儿,才说道:“唐凌天,你我战场上打来打去,也有十年了吧。”

    唐凌天楞了一下,又想到自己是将死之人,也没那么多好在乎了,坦然道:“有十年多了吧。”

    “我俩不管是单战还是率军大战,也不下百场了吧?”

    “不记得了,反正不少。”

    “你觉得死在葫芦谷憋屈吗?”

    “说不上憋屈不憋屈。不憋屈嘛,能和自家兄弟袍泽死一起,死得其所;憋屈嘛,老子被你莫名其妙坑一把,五百人战五千人,老子怎么都不服!”

    满地死尸,两个沙场敌对老将就这样并肩坐着,随意闲聊。

    “唐凌天,你说,我的马奶酒,是给你的送行酒,还是催命酒?”

    “送行的是你,催命的还是你。这个问题,不该问我,该问你。”

    忽尓赤陷入了沉默,似乎在思量。唐凌天此时也是之生死与度外,大喇喇躺在被鲜血染透的地上,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

    过了不久,已经在关内养好伤势的唐凌天,听闻忽尓赤因私放敌军一事被降职,才叹道

    “原来,是送行酒啊。”

    

    “东边的雪花,太软了,不像西北雪花那么硬。”盘坐石阶之上的忽尓赤笑了笑,身旁一边放着一袋马奶酒,一边在地上插着阔身长剑。

    “你为何不走?”唐凌天凝眉问道。前些日子,自己与忽尓赤已经在小酒家内相逢,曾劝其离开中原,返身西北。可事实却是,忽尓赤固执留了下来。

    忽尓赤摇了摇头,望了一眼西北方,“走了,要走了。”

    “刺完这一剑,我就走了。”

    唐凌天有了怒火,陡然喝道:“叫你滚,就滚!”

    忽尓赤面无表情,长身站起,拍了拍沾雪的衣袍,抽出插在地面的阔身大剑,沉心静气。

    唐凌天重重挥落镇国大剑,金光闪耀,狠狠砸击在石阶之上,火花爆闪,泥石激碎,“你非要死在这里才安心吗?”

    忽尓赤不搭理他,自顾自说道:“刺完这一剑,江湖之上,朝廷之上,都不再有西厥一刺了。”

    “我想回家了。”

    “唉......”唐凌天重重长叹。

    天地风雪卷,八荒寂无声。

    有剑意默然升腾而起,有威武龙吟炸响。

    忽尓赤屏气凝神,浑身气息聚敛,融入阔身长剑之内,无量剑意化为一抹,再化为一点,最后全部凝聚在长剑剑尖之上,熠熠颤动。

    唐凌天横持镇国大剑,黄金剑气满溢出来,袅绕纠缠,在其身后,道道金色龙气暴卷飞天。

    “哈!”爆喝炸响寰宇,忽尓赤舌颤春雷,周围虚空登时塌陷一片。

    一刺,横空出击。

    这是忽尓赤万里东来一刺,巅峰一刺!

    唐凌天不敢小觑,黄金龙气一升再升,直入九天之上,九道黄金神龙盘旋飞卷,刺破云霄。

    一刺破尽世间,瀚海般的黄金剑气被生生撕裂,九尾大龙不断飞击轰炸,狂暴撞击在忽尓赤身上。

    轰!

    西厥一刺,刺了过去。镇国剑皇,奔了过去。

    两人背对而立,互换位置。

    嘭。

    阔身长剑嘭然爆碎,忽尓赤一头棕发在夜风中飞舞,慷慨而去。

    “那袋马奶酒,是留给你的。”

    “送行酒,还是催命酒?”唐凌天头也不回,取上马奶酒,缓步登梯而去。

    忽尓赤摇头叹道:“我也不知道是送行酒,还是催命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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