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清是在第二日才知道苟雄被抓的消息的,而告诉她的人,竟还是皇甫擎睿。
她心中开心,多年大仇终于得报,心中说不出的轻松。
可她如何也未想到,这份开心竟连一刻钟都没有持续下来。
灵堂内,白纱翩飞。
舒清将所有人都赶了出去,包括皇甫擎睿。
她身着白衣,一人静静的跪在棺木前,满脸泪痕。
母亲死了,大仇得报,她本该高兴。可那个她爱恨交割的人,竟死了。
‘不,不对!’
她匆忙站起身来,掀开房门,不在意屋外众人的目光,着急向着皇宫奔去。
“清儿!”
满脸愁容的皇甫擎睿看到舒清跑出,急忙踱步跟上。
牢房内,一如以往一般,灰暗阴森。
唯一不同的,是那个曾经背着她满地落跑的人儿,静静地躺到了床上,再也起不来了。
“爹爹!”
舒清趴到床上,痛苦的哭喊。
这个他曾经最最崇拜的人,再也不会听到她的呼唤,再也不会搭理她了。
“爹爹,擎睿已经求得皇上,饶你死罪。可,可你为何还要如此傻呢?”
她看着那个曾经伟岸的男子,他一脸安详的躺在破旧的床上,似乎解脱一般。
她皱着眉头,温柔的替他整理着衣角,却是在整理到一半时,愣在了当场。
那是一封信,她打开来,没错,是爹爹的笔记。
“吾儿,爹爹罪孽深重。多年来,懦弱胆小。为了活命,一直为仇人效命。
爹爹知道,自己错了,爹爹上对不起天泰万千百姓,下对不起我舒家列祖列宗。但爹爹最对不起的,还是你与浅儿。
爹爹为了自己私欲,一度不管你们的幸福。如今毒药发作,爹爹罪有应得,也了却自己肮脏的一生。
爹爹弥留之际,只愿吾儿珍重。从此少了爹爹这个负累,只愿你活的更好。”
“爹爹,你可知,您从来都不是我的负累。您生我鞠我、拊我畜我、养我育我、顾我复我。您从来都是孩儿最眷恋的,是孩儿的依靠。”
舒清眼中含泪,却是笑着说道。
爹爹希望她幸福,那她便笑着告诉他,她很好。
“千萍,找几个人,将爹爹尸身抬到舒府吧!”
舒清站起身来,最后看了眼已无任何生命气息的舒修明,抬步向外走去。
“王妃……”
牢门外,舒清一脸疑惑的看着躬身站在那儿的桑穆,走了过去。
“王妃,请节哀!”
桑穆表情沉痛,劝慰道。
舒清点了点头,这宫中,或许只有皇后是真心待她的了吧!
“王妃,有句话,老奴不知当讲不当讲?”
桑穆低着头,眼中一抹精光闪现。
舒清皱着眉头,轻声说道:
“公公但说无妨。”
桑穆抬起头来,眼中闪过一丝纠结,悄悄将舒清拉到一旁,低下身来,朝着舒清耳边低声说道:
“舒老死前,王爷曾来过。”
‘什么?’
舒清心神一震,茫然的看着面前的桑穆,却见他肯定的点了点头。
她抚着心口,心中纷乱,再无力顾及其他,踉跄着向外走去。
“清儿!”
蓝天白云,阳光洒落。
舒清抬头看着天空,壮阔巍峨。它是否,能装下人心中所有的罪恶?
“王爷为何不进去呢?”
舒清轻轻从他手中抽出藕臂。尽管拼命忍着不让自己表现出来,可语气中还是无意间带了一抹质问。
皇甫擎睿低头看着表情冷硬的她,待看到从牢中走出的桑穆后,心中一切都已了然。
他暗中瞪着离去的桑穆,心下一沉。
“清儿累了,先回去歇会儿吧!”
“告诉我原因!”
皇甫擎睿此时的表现更加证明了自己心中的猜想,她那股执拗劲也上来了,抬起头来,直直对视着他,大声的质问。
空阔的场地下,迎春三月,鸟儿欢畅,花儿争艳。可都挡不住两人之间紧张的气氛。
“清儿是在质问本王?”
他的表情,他的语气,她看在眼里。她拼命大睁的眼睛,可低头之时,泪水还是不由自己控制一般,倾泻而下。
“谢谢王爷的回答。”
她渐渐向后退去,不理会皇甫擎睿痛苦的表情,只身一人,离开。
泪,模糊了视线。
桑穆既然是皇后的人,那他就不会骗她。可若父亲的死真的和皇甫擎睿有关,他又是为了什么?
“巧儿!”
一直默默隐在暗中的巧儿急忙跑出,恭敬立于舒清身后。
“当初枫亦清将你派给我,我还在奇怪王爷为何不问,却从未想过他们竟是一人。”
“王妃,阁主……”
巧儿抬头,急忙想要开口解释,却见舒清已伸手制止。
“你不用解释,我也不管你心中到底如何想,如今你既已认我为主,便该明白你自己到底该如何做。”
“是,奴婢明白。”
巧儿跪地,恭声答道。
“傍晚时分,将苟雄带到本妃面前。”
舒清转身,低头看着巧儿,冷声吩咐。
“是!”
巧儿看着已经向远处行去的女子,这个女人,似乎也长大了。是啊!一夕之间,祖母、父亲都一一离开,她也该变了。
“去,将他拉出去喂狗!”
“王妃,王妃饶命啊!小人真的没有杀害舒修明,解药小人早已给了他啊!”
傍晚,舒府内,舒清一脚将苟雄踹到地上,眼中怒火中烧。
“拉下去!”
舒清厌恶的别过脸去,不愿再看这个肮脏的畜生。
“王妃,苟雄是南楚将军,皇上还需要从他口中问出一些事情来。若是现在就把他解决了,恐怕不好交代,王爷或许也会受到牵连啊!”
巧儿跪与地上,低声解释。
舒清紧握拳头,心中悲愤,眸中满是纠结,片刻后,当他转身准备松口之时,却是看到了夜色中的那人。
俊美绝伦,脸如雕刻般五官分明,额前几缕墨色的长发随风逸动,深不见底的星眸里藏着清冽和隐忍的忧伤。
‘忧伤?难过?他凭什么?’
舒清紧抿着嘴唇,竟感到心中微微发痛。
他凭什么用这种眼神看她?是他害死了父亲,父亲本来不需要死的。
她心中悲痛难忍,直直的盯着门外那个男人,冷笑一声,在众人不可置信的表情中,猛然抽出旁边镶嵌在墙上的剑,便朝着苟雄心口插去。
“不!”
鲜血喷洒在脸上,温温热热,那么黏糊,那么恶心。
她大睁着双眼,长剑掉落在地上,耳边是那人悲拗的大喊。
‘哈哈哈!’
她多想疯狂的大笑,她也不再干净了,她杀了人。
隐隐约约中,她看到了苟雄大睁着的双眼,看到了他眸中的害怕,他眼中的不信。
“清儿,你怎可如此傻?”
看着倒在自己怀中的女人,皇甫擎睿心痛的大喊。
‘你气我怨我都可以,可你怎能如此惩罚自己?’
他拿衣袖擦拭着她脸上的鲜血,可……越擦越多!她闭着双眼,不知是不愿看他,还是真的害怕的昏迷。
“对不起!”
他在她耳边,低声道歉。
那晚,他确实去了监牢。
“开门!”
灰暗的灯光下,他对着牢头吩咐。
“你是谁?”
那是舒修明的声音。即使身陷牢狱,他依然不显狼狈,只是语气中满是不甘。
“哼!天泰惊现神医,治好本王的痴傻之症。哦!对了,还有容颜。”
他抚着自己的脸庞,看着舒修明,嘲弄道。
“你是皇甫擎睿,你一直在装傻?”
舒修明不可置信的后退,他手指指着自己,竟然微微颤动。
“岳父大人好眼光!”
他踏前一步,拍着舒修明的双肩,微微低头,直直盯着他:
“只是,本王从未装傻。是皇上找到神医,近日才将我治好。”
“哼!”
舒修明将他两手甩开,嗤之以鼻:
“你来此到底为何?”
“有一个计划需要你的配合。”
他不再与他打哑谜,将他给皇甫擎旳所说的计划一字不落的告诉了他。
“你凭什么会认为我会配合?”
那时舒修明不屑的冷哼,但他分明从他眼中看出了一抹讶异与期盼。
他心中明白,或许舒修明也早已受够了南楚的要挟。
“因为舒清,你若配合,本王可保她一世无忧。”
他冷淡的开口。
其实他没有骗他,只是若他不答应,他依然会保清儿一世无忧。他说那话,也只是期望他能配合罢了。
“好,我答应你!”
果然,他答应了他。他看着这个让舒清半辈子不得安生的岳父,心中是有了一丝感动,然而更多的却还是愤恨。
想着皇甫擎旳给他说的话,他便在临走时警告他:
“清儿想保你的性命。可本王却觉得,你多活一天,便会多拖累她一天。”
其实,是他错了。
就算舒修明猪狗不如,就算他是这世上最肮脏的人。
在舒清心中,他都是最伟大的,是她心中最最伟岸,能依靠的男人。
可他,却从来都没有顾及过舒清的感受。
因为他的一句话,舒修明离开了这世上。
他清楚,或许这其中有着皇甫擎旳的捣鬼,可追根到底,舒修明的死,都是因为他。
如今,舒清如此痛苦,却又不忍伤害他,只能通过折磨自己来与他赌气。这个女人,怎能如此傻呢?他又该如何才能弥补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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