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复生都将的样子完全超出了千离的想象。 虽然一早知道了乌棱女子以健硕为美，个个孔武有力，可当身形雄伟、一边给怀里不到半岁的九戈多喂奶一边单手拎着酒坛子引颈痛饮的鬼虎都将出现在面前时，千离还是吓了一跳。“嬷将，这就是我跟你提到过的那位公子。”鬼海一宗推着千离站在都将面前。都将正跟两个年长些的儿子拼酒，她抹一把顺着嘴角淌到脖子上的鬼虎松塔酒，先用乌棱语感慨一声——嘁唉！又用不太流利的通用语说：“公子安心养伤，我们有最好巫医，大赤楞山最安全地方，是鬼虎王都。”千离看着九戈多毛发浓密的后脑勺和比那后脑勺大了一大圈的白花花的大胸脯，“多谢都将和少都收留。呃……那个……”见千离欲言又止，旁边的人都放下酒坛酒碗看向他。千离本来犹豫着要不要说出来，一看这等情形，只好硬着头皮问：“都将如此豪饮，九戈多殿下尚且年幼，可受得住？”在场的人听了这话先是愣住，接着一起爆发出了惊天动地的笑声。都将更是笑到奶（和谐）头都从九戈多嘴里跳出来。“啊哈哈哈哈！还以为公子要问什么！哈哈哈哈！乌棱汉子，不会喝酒，不是真男人，我喝就是戈多喝，我的儿子，个个都是……你们中原话怎么说？哦，个个都是英雄好汉。哈哈哈哈！”看大家前仰后合，都将笑得胸脯乱颤，而小戈多像头小老虎一样一口叼住奶（和谐）头重新不亦乐乎地吃起来，千离忍不住也笑了。不知道是呆久了还是自己的嗅觉在退化，他现在不但再闻不出鬼虎人身上有什么鹿粪味，甚至越发感受到了他们的可爱之处。鬼海一宗又给千离介绍了自己另外六个弟弟，并说大哥鬼海东方随父亲鬼海齐出兵征讨不祥和咎去了。千离在鬼海一宗的帮助下跟他对喝了几杯酒。鬼海一宗跟其他人一样用小坛子喝的，喝光一坛他擦把嘴四下扫视，“唉？怎么没见加卡？”鬼海一宗的房间里，加卡正慌慌张张地在翻找可以证明鬼海一宗接到了关于月上青消息的东西。“哦，她不舒服。”千离不大自然地眨眼，“让她回去歇着了。”鬼海一宗似乎没多想，放下酒坛再次推起千离，“走，我再带你认识认识其他人。”酒宴比千离预想的还大还热闹，部落的宴席跟九国大相径庭，没人规规矩矩地坐着，除了都将几乎所有人都拎着酒坛满地乱串。他们助兴的节目也不像九国人那样在殿宇或者庭院中央，而是由分散在不同角落里的五六组人在同时表演。千离一无所有，想一想他让鬼海一宗帮他掏出贴身的匕首送给了都将做庆贺生辰的礼物。虽然是把普通的匕首，但毕竟是太子的匕首，手柄和刀鞘上镶嵌了一些五色的宝石。另外最重要的，是这把匕首就是千离在孟努卢卢湖用来杀死纳木的那一把。鬼海齐正征战在外，对手就是不祥和咎。收到这样的礼物都将格外高兴，赶紧塞进贴身的衣袖，一手抱着已经睡着的九戈多另一手拎起一坛酒跟千离又喝了一次。一圈酒宴走下来，千离歪歪头说有些醉，让鬼海一宗派人送他回房。送千离的两个仆隶给他收拾好安顿到床上才走。加卡从床下爬出来重新点燃烛火，“公子……”“找到了吗？”千离急切地问。加卡双手背在身后，摇摇头。千离露出失望的神情。“但是我找到了这个。不知道有没有用？”加卡的声音怯怯的，手伸出来，一本皮质的书被递到千离眼前——书页的边缘被磨得柔软而光亮。封面上没有文字，只有一个诡异的图案。千离让加卡把他扶起来，“这是什么？”加卡不回答，把皮书翻开了一页，上面一个乌棱文的名字：换达儿。“这是巫医的书？”千离看着加卡。加卡不回答，又翻一页，千离低头仔细去看：是古乌棱文，生僻拗口，晦涩难懂。不过还是看得出说的是一种能让伤口快速愈合的巫术。“再翻。”千离说。加卡照做。接下来是医治骨伤和烧伤的疗法。千离猜到加卡的用意，抬头看着她，“这书里记了什么特别的事吗？”加卡不再挨着翻了，而是凭手感直接翻到了中间靠后的地方，一枝柏叶掉出来。加卡捡起柏叶放回原来的地方，“这个本来就夹在这里，我看不大懂书上写的什么，但是好像跟医治身体有关。”千离让加卡把灯拿近。过了一会儿他缓缓抬头看着加卡，“这是能治好我的巫术。”加卡的眼睛放出光芒，但光芒一闪而过，她很快又垂下眼帘，瞳仁也随之黯淡，“公子能动，就不再需要加卡服侍了。”千离笑笑，“原本让你留在我身边也不是为了要你服侍。”加卡转忧为喜，千离看着她，“这书是在哪儿找到的？”“少都房里。”千离看着被当做标记用的柏叶，“走，带我去找换达儿。”强梁城万象宫。七公主昔何站在湖边，一手托着个锦袋一手攥着拳头在出神。强梁王从她身后走过去站到旁边，昔何愣一下转过头，“父王？”强梁王盯着水面手伸进锦袋里抓了把鱼食撒到湖里，“想什么呢？你看鱼急得都跳出水面了。”“今天……”昔何把攥着的拳头伸到湖面上方，撒开手，一把鱼食落入湖中。由于攥得太久，好多鱼食粘在掌心，“是错断大军围城第几天了？”强梁王的目光没有离开争相抢食的鱼群，停顿片刻，“第九天。”九天前错断围城的消息传入万象宫，昔壬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依照他的推算，援军抵达烈焰河，一时无法过河的错断兵马便会被牢牢缠住，等待一些时日错断粮草耗尽，届时他御驾亲征再度增兵，便可以将错断大军一举歼灭。可是万万没有想到，今年天气异常，烈焰河提早冰冻，援军晚一步抵达，错断一万兵马连夜拔营由冰面过河。援军人数过多，不敢在白天走刚刚封河的冰面。另一方面未封冻的河岸强梁船只被烧毁，援军也无法从宽广的河面大批增援，只能等到晚上从烈焰河村口河段绕路追赶。错断军先是趁夜偷袭了还在睡梦中的烈焰河守军，而后调头直奔强梁都城。而强梁城这边因为之前先后两次增兵烈焰河和豆家湾，守军已不足万。城中有百姓，有强梁军的家眷，强梁王不敢轻易出兵迎战，于是决定先按兵不动，等烈焰河的援军抵达，再前后夹击一鼓作气击溃错断兵马。照时间推算，援军至少三天前就应该到了，可不知道为什么，转眼三天过去，竟然一点儿消息都没有。强梁王心急如焚，又不敢表露半分，尤其在女儿面前。昔何蹲下去把粘在手心的鱼食一粒粒抠下来再扔进湖里，忽然鱼群里一尾亮金的小鱼翻起肚皮，死了。她从脚边捡起个细长的渔捞。死鱼捞上来，昔何将鱼放在手心里仔细端详。啾——空中传来一声鸟鸣，强梁王和昔何一起抬头朝天上看去：一只大鸟正在万象宫上方盘旋。沉默了一会儿，强梁王自言自语，“终于肯来见我了？”“嗯？”昔何看向父亲，不明白他的意思。强梁王收回目光，“记住父王的话，如果错断军真的破城进入宫中，你一定要想办法找到这鸟的主人，跟他走。”“啊？”“他会带你去找雄伯太子，千离。”“雄伯不是已经亡国，太子不是也死了吗？”“千离没死，你要嫁给他。”“啊？嫁给他？我记得父王说过，太子千离的母亲是儿臣的姑母啊！”“是，所以才要亲上加亲。几年前雄伯王曾派人来提亲，为父回绝了他。”“那儿臣就更不明白了。雄伯称霸一方的时候父王拒绝了婚事，现在雄伯不复存在，我却要嫁给一个亡国太子？”“拒绝雄伯王的时候，父王让来提亲的人回去说要想孤答应婚事可以，除非雄伯不在他成王人头落地。如今都变成了事实，你也是时候该去见见这位没见过面的表兄了。”“可是……”“如今错断为首挑起战乱，甲作又暗中相助，各国各部皆蠢蠢欲动，中原即将烽烟四起，再无宁日，父王希望你能躲多远就躲多远。”父女说话间，昔何手里原本已经僵硬的小鱼突然又活了，它抬抬头甩甩尾巴，猛地跳起来跃入水中一个转身消失在了鱼群中。昔何一把抓住父亲的衣袖，“我要留下帮父王！”强梁王摇头，“你做不到，不要难为自己。”“我能！”昔何的手抓得更紧了。强梁王盯着女儿的眼睛，僵持了一阵，他拿起渔捞随便捞起一条活蹦乱跳的鱼递到昔何面前，什么也不说。昔何露出惊恐的神情。强梁王把鱼又往她跟前递了递，昔何不自觉地后退一步。强梁王手一扬，鱼回到水中。昔何的眼眶红了，眼泪马上就要流下来。“明日孤出城迎战错断王，你留在宫中哪也不许去。”强梁王转身离开，背到身后的袖子上昔何抓出的水印子还没干。一队近卫围上来，昔何坐到地上失声痛哭。强梁城外，错断王跟文贤也看见了天上盘旋多时的皎眉。错断王仰着头挑挑嘴角，“月上青这个人……哼，有点意思。”“臣不懂。他这样让这大鸟在天上乱飞，等于是告诉主上他来了啊。这不是自寻死路吗？”文贤皱紧眉头，一脸不解。“这样知道他来的，可就不止本王一个了。”“他会带兵来吗？”错断王没回答，转而问：“满虎怎么样了？你有没有再去看他？”“每次都求我替他跟主上求情，让他冲锋陷阵将功补过。”“嗯，放出来吧，让他好好休息一晚，明天活捉强梁壬王的差事就交给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