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都市小说 > 拐狐 > 第5章B
    B庆非空又回到单位,见了虞芳瑛赶紧耷拉下眼皮,似乎是怕对方看见了他的眼神。他想让对方先开口问他点儿什么,却又怕对方问他什么。终于,还是他先开了口,他吞吞吐吐的,声音不大,像是在跟她商量:“我会解决好的,你得给我点儿时间。”虞芳瑛声音也不大,但口气却很严肃,说:“单位的人都知道你老婆肚皮上有万能胶,粘上去就分不开了,谁知道你在家里跟她海盟山誓了些什么,回过头来再向我山誓海盟。”庆非空说:“我昨天晚上是在招待所住的。我确实跟她谈了,她也同意离婚,只是第一次没协商成。”虞芳瑛说:“协商什么呢?房子是单位的,谁都带不走。剩下的不就几件旧家具吗,你也别往这儿拉,拉来我也不要。我只要你这个人就行了,家都给了她。”庆非空说:“麻烦就麻烦在孩子的抚养上。”虞芳瑛说:“你不是说你没有孩子吗,怎么又冒出孩子来了?”庆非空说:“原来是没孩子,我回去时刚生的。”虞芳瑛说:“你不是一年没回过家吗,你哪来的孩子呢?”庆非空想看她一眼,但眼皮沉沉的,不由自主地说:“我是没回去过。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虞芳瑛说:“你都不知道她跟谁生的孩子,那还不好说吗?她跟谁生的谁负责,这就是离婚的理由,抚养费一分没有,再跟她要几万块精神损失费,不给,就给他登报,报社归咱们宣传部管,这点儿事还是办得成的。不用你出面,这事我就办了。那男的公职也别想要了。”庆非空不想往自己的脸上抹屎,他吞吞吐吐地说:“现在不是要出抚养费的事,她要把那孩子给我抚养。”虞芳瑛说:“她什么意思呢?她跟别人生的野种给你抚养,她也舍得?脑袋是不是有问题啊?要抚养你抚养去,我可不要。你别到时候往家里给我抱个野种来。”庆非空本来也是不要那个孩子的,虞芳瑛一拒绝,庆非空感到她拒绝的不是梅心婷和别人的儿子,而是自己的儿子。他的心里空空的,说话像不做主似的,言不由衷地说:“是、是,我知道,我会解决好的。”虞芳瑛说:“你别十年八年地去解决,我肚里的孩子一天天在长大,我是不能等的。”庆非空说:“是是,我会尽快的。”一边说着,一边向上抬着眼皮,连抬了几下,还是没看见虞芳瑛的表情,但耳朵里还听得见虞芳瑛在说话,那声音像是从深山幽谷中传来的,带着一种空灵:“什么意思呢,自己生的孩子要给了别人,她也舍得、她也放心。”

    庆非空和虞芳瑛还是很注意公众形象和公众舆论的,虞芳瑛下班后就回家去了,庆非空吃过饭在办公室呆会儿再回宿舍,也有时就住在办公室里不回宿舍去了。他还吃他自制的药,还在练他的“气功”,晚上在宿舍里练,早晨到公园里练。晚上练过了不马上睡,歪在床上看他的那本《秘笈》,书中秘法很多,大多都像上次一样缺少完备的实验条件。连找几天,他又找到一条秘法,那个秘法是:取猪腿骨一根,取仇人的七根头发捆在猪腿骨上,在空旷无人的原野里,对准仇人的方向,胳膊用力出击,同时大呼:“某某,你必死!”出击的力量越大越好、喊出的声音越大越好、底气越足越好,但头发不能搞错了,搞错了就会死错人的,把自己的头发搞上去了,自己就会死,那是很危险的。

    庆非空又回了一趟王国。回王国还是为了离婚的事,这头催得紧,不回去不行了。梅心婷买了小推车,庆非空站得离孩子近了,她赶紧把孩子抱起来放在小车里推着到里屋去了,庆非空跟到里屋,梅心婷又推着孩子到外屋去了。里屋没人了,庆非空在床上、枕头上一根一根挑捡着毛发,捡了一大绺。庆非空在里屋时间长了,梅心婷忍不住回到里屋,莫名其妙地问他:“你在干什么呢?”庆非空赶忙把捏着毛发的手藏到背后,说:“我给你打扫一下卫生。”说过了,他也感到说的不是他心里的意思,却又不知道怎样表达自己的意思。梅心婷说:“今天你住哪儿呢?”他说:“我是开车回来的,一会儿开车回去。”

    门外停放着一辆北京吉普,就是帆布篷顶的那种越野车。车是市委宣传部的,归办公室管,庆非空是办公室主任,有事了,自己开车出来。那一次,两个人还是没有离成婚。庆非空开车回到市里,把从家里捡来的毛发放在一张纸上一根根分类挑拣,凡是弯曲的,不论梅心婷的还是萧羊的,都是没用的,梅心婷的头发是长的,长发也不是他所需要的。他在所有的长发中挑出十几根一二指长的头发。梅心婷的头发和萧羊的头发粗细和质地也不一样,他把挑选出来的头发跟梅心婷的长发反复对比,最后确定出十多根头发是小羊的,他把小羊的头发用胶布粘在一根猪腿骨上,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开了那辆越野吉普出了市,把车停放在路边,拿出那根粘了头发的猪腿骨,一个人走到庄稼地里,朝着王国的方向端好姿势,运足底气,脚一跺地,拿着骨头的手冲着王国打出去,同时一股气从丹田爆发出来:“萧羊,你必死!”一遍过后再来一遍,一遍比一遍打得有力量,一遍比一遍底气足,但那条迈出去的右腿却用力不足。一直打累了也喊累了,才开着车回到单位。第一天夜里喊过了,第二天接着喊,连喊了七天。他喊的那地方离火化厂不远,火化厂晚上是不关门的,值班的人一连几个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听见野外传来几声像鬼哭、像狼嚎、像狐狸叫的声音,一个个吓得毛骨悚然。本来天天跟死人打交道的人从来就没有怕过鬼,这时候却早早地锁上门,几个人躲在一个房间里,张着嘴等待着那种声音。庆非空叫过了,那些人一个个张着嘴,好半天恢复不了常态,生怕表情松弛下来,那种声音又响起来了。有人要尿尿了就在屋里憋着,憋得实在受不了了,几个人做着伴儿一起出去,一出门就尿,不等尿完就往回跑,跑到屋里好半天谁都不说一句话。自那以后,火化厂就有了闹鬼的传说。人们不怕死人,死人是不会动的,但都怕鬼,鬼是活的,无处不在、又无时不在,天一黑人们不敢在火化附近路过,就是做伴儿也不敢,宁可绕行五六里地,也不走哪条路了。

    庆非空晚上叫过了,第二天打听萧羊的消息,他想知道萧羊这几天是不是生病了、是不是出车祸了、是不是死了。打听萧羊就打电话给他认识的人,却不会问得那么直白,他装作跟熟人聊天,聊着聊着,冷不防问一句近几天见到萧羊了没有。他问的人不一定都跟萧羊熟悉、熟悉的也不一定近几天见过萧羊,但萧羊有了什么事,县里的人都会都知道。人们告诉他,萧羊由司机转成正式干部了,比过去更精神了。他精神,庆非空心里就堵得慌,晚上就憋足劲儿叫,把心里的愤恨都用在叫喊上,他不信叫不死他。虞芳瑛天天等着庆非空的消息,却见他每天来上班,最要紧的事他却一点儿不着急。她坐不住了,问他:“事儿办得怎么样了?怎么见你一点儿都不急,我可是要急死了。”庆非空说:“不要着急,过几天等他死了事情就好办了。”虞芳瑛莫名其妙地说:“谁要死?”庆非空说:“他要死!”虞芳瑛说:“我可不是要你杀人的。你杀了人你负责任,我不管,我跟你说过了,你别到时不承认。”庆非空说:“不用你去杀。”虞芳瑛说:“你也不能去杀人。你要是敢去杀人,我是不跟你结婚的。我宁可把孩子打掉,也不让孩子找个杀人犯当爹。”庆非空说:“我也不会去杀人的。”虞芳瑛说:“你雇人杀也不行。”庆非空说:“谁都不用动手,他是死定了。等他死了,我再去离婚.”虞芳瑛说:“她都死了,你还离什么婚呢?”庆非空说:“我是在等那狗男死。”虞芳瑛两眼直发怔,怔了好长时间,说:“你脑袋是不是有病啊?那男的是孩子他爹,他活着,这孩子早晚归他。他要一死,断了这孩子的根,塞都没处塞,只能塞给你了。你脑袋有问题,她脑袋也有问题,她和别人生的孩子要往你这儿塞,就你这人品,她也放心?”

    庆非空尴尬地笑着,笑得虞芳瑛身上直发冷。他的大脑里莫名其妙地闪过一个念头,他喊萧羊的时候是不是喊成了小羊。

    那个念头在他的意识里莫名其妙地一产生,就又莫名其妙地消失了,消失得没留下一丝记忆,似乎刚才产生过一个什么念头,却又表达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