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庆非空到武汉来是几个月以后的事了。邀请和组织这场“授功”的是胡永安,他是把这件事当了自己家里的事来做的,谁都不让插手。谢方玉和霍荣茵也想参与到服务行列里来,但他连庆非空住哪儿都不告诉她们。
胡永安在青岛见过庆非空的居住条件,他不认为那就是老师的居住水平,而认为那是老师平易近人的作风。在青岛,那样的居住条件是不多的,在武汉也不多见,能接近那种居住条件的是他们厂里的招待所。在胡永安的心里,住在这里比住在别的地方安全,住在别的地方有人要见老师,他照应不过来,招待所在厂子里,进厂先要经大门那道关,无形中给庆非空加了一道岗,省了他好多心。
庆非空这边出面协商的是康纪峰,演艺圈儿都有经纪人代理,气功行业里都是“秘书长”制,似乎秘书长比经纪人更正规、也更严肃一些。那一次,他们到武汉仍然是一行四人,住在了胡永安安排的招待所里,那个好一点儿的房间安排给了庆非空,另一个三人间住康纪峰、朱九成和吕敬国。
胡永安安排庆非空一行住下后忙别的去了。刚走不大会儿,谢方玉和霍荣茵来到庆非空的房间。这时候,庆非空像是出了“功能”,看见了谢方玉就像知道她是谁似的,两只眼顿时发出异光,谢方玉说:“你是老师吧?我叫谢方玉,你的弟子,前些天我们通过电话。这位是我的师姐,她姓霍。”庆非空说:“我说这么眼熟呢,像是在哪儿见过。”谢方玉说:“是吗?”霍荣茵说:“我怎么也有这种感觉呢,肯定在什么地方见过。”庆非空说:“是不是在平井见过呢?”谢方玉和霍荣茵从没有离开过武汉,她们不知道平井在哪儿,谢方玉隐隐约约知道在哪儿见过了,但随即又印象模糊了,她说:“老师来了怎么能住这种房子呢。这种房子给他们住吧,我们给老师安排了一间房子,比这里的环境好些,我们是来接老师过去的。”庆非空感到身上轻飘飘的,不自觉地随着她们两个飘出房间,从招待所的小楼里出来后,见外面停着一辆出租车,三个人上了车,都坐在后面的座位上,把庆非空夹在中间。
他不知道出租车是什么时候开出工厂大门的,当他发现离开了原来的地方时,眼前出现一座花园,花园里都是绿色的草、绿色的树,一座红楼点缀在花草树木之中。下了车走进红楼的时候,他实实在在地有一种腾云驾雾的感觉,脚下是轻的、身上是轻的、更主要的是脑袋是轻的。两个女人簇拥着他走进电梯,再从电梯里走出来的之后,服务员把他们领进一个房间。那是一个套间,进去却黑咕隆咚的,厚厚的窗帘把光线遮得一丝不透,房间的墙壁是什么颜色都看不清。服务员进屋后先拉开窗帘,才看见墙壁上贴着像丝绸一样的壁纸,谢方玉说:“大白天的,开什么窗帘呢。”走到窗前把窗帘拉上了,随即打开了房间的灯。庆非空呵呵地笑着,说:“不错,不错。”霍荣茵说:“这里是滨湖花园酒店,这是我和小谢花钱给老师租的。这里的环境还是清静的,老师先凑合着住下,下次老师来了,我们住东湖宾馆,那里的房间才上档次。”庆非空依然呵呵地笑着,说:“这里也不错。”霍荣茵说:“老师坐了一路火车,早累了,让老师休息,我们先回去吧。”谢方玉说:“天还早呢,我们陪老师吃过饭再回去。”霍荣茵说:“不回去给你那口子做饭啊?”谢方玉说:“他不在家,不用管他。”霍荣茵说:“你老公不用管了,你儿子呢?”谢方玉说:“我把他关屋里去了,吃的也给他准备好了。他也巴不得没人管呢,没人管他就自己看电视,能看一宿不睡,藏得好好的录像带他也能找出来看。除了出门为他操心,别的都省心着呢。”霍荣茵做了一个不对等的类比,说:“我们那口子跟你儿子正相反,除了出门让人放心之外,什么都让人操心,你不把饭给他摆在桌上,买来现成的都不会吃。每次吃饭就差喂了。今天出来我没给他打招呼,我得回去给他做饭。以后我把什么都给他安排好了才能在外面吃饭。你多陪老师一会儿,我就回去了。”
霍荣茵走后,庆非空往沙发上一坐,身子靠在沙发背上,两只眼却不自觉地看着谢方玉,说:“这样的房子一天要多少钱?”谢方玉说:“要多少钱是不用老师管的,老师在武汉住多少天,食宿费由我和霍姐负责。”庆非空依然冲着谢方玉咪咪地笑着,两只眼不时地斜着向他瞟来瞟去,说:“要是天天过这样的日子就好啦。”谢方玉说:“要是老师住在我们武汉不走了,我和霍姐把这间房子包下来给老师住。”庆非空说:“恐怕你老公要找我打架了。”谢方玉说:“以后在我面前不许提他。”
就在庆非空在滨湖花园酒店安顿好的同时,胡永安回到招待所安排庆非空一行吃饭的时候,见庆非空房间的门开着,人却不在屋里。他以为庆非空和康纪峰他们在一起,推开康纪峰房间的门,见三个人在各自的床上躺着,就是没有庆非空。胡永安问:“老师呢?”康纪峰说:“不是在他的房间吗?”胡永安说:“房间没他。”康纪峰说:“可能上厕所了吧。”庆非空的房间是没有厕所的,但每层楼都有一个公共厕所,厕所里每个大便器都用木板围成一个个单间。胡永安把每一个单间都拉开看了看,厕所里一个人都没有。他回到康纪峰的房间,一进门就急促的说:“厕所里没他。”康纪峰说:“他能去哪儿呢?他在这儿谁都不认识,是不是出去散步了?”吕敬国说:“这时候了,出去也该回来了,找他干什么呢?万一咱们刚出去,他回来见咱们不在,又去找咱们怎么办呢?”康纪峰说:“要不再等等?”
等一会儿,还不见庆非空回来,胡永安急得出了汗,说:“这怎么办呢?是不是老师在外面迷了路呢?”康纪峰说:“咱们有预测大师,让老朱给预测预测老师在哪儿呢?”朱九成的脸红红的,脖子伸的长长的,脑袋像榔头似的被一根细棍顶着,咧着嘴笑着,脸上的肉都耸到颧骨处收不回来,表情像雕刻的一样呆板。胡永安说:“师兄会预测?那太好了。师兄给预测出来了,告诉我在哪儿,我去就行了。各位师兄都累了,就不用一起去了。”朱九成依然咧着嘴笑着,表情越来越呆板、脖子越伸越长,脸越来越红、颧骨处的肉越堆越高,胡永安再三催他,他说:“老师正在往回走呢。”胡永安说:“老师在哪儿迷了路?”朱九成说:“我也说不清那是什么地方。”胡永安说:“我对这儿的地形熟,你快说老师附近有什么标志性建筑,说出来我就知道在那儿了。”朱九成尴尬地笑着,再也说不出什么来了。
一直等到半夜,还不见庆非空回来,不仅胡永安坐立不安,所有的人也都坐立不安了。几个人在房间里里走外转的,这么大的一个武汉,出去找一个迷路的人实在太困难了。胡永安说:“这老师也真是的,迷了路往回打个电话,让人去接他不就行了。就是不知道电话,坐辆出租车回来也行啊,身上没钱,回来再给不就行了?这把人急的。”
胡永安他们一宿没睡,第二天作“授功报告”的时间到了,几个人就到会场的门口等去了。有辆出租车从外面开进来停在礼堂的门前,车门打开,谢方玉从车里钻出来,庆非空随后也从车里探出身子,胡永安一见,赶忙迎过去,问:“老师昨天到哪儿去了,也不往回打个电话,让我们等了一宿。”庆非空斜着眼扫了他一眼,那一眼扫得特别有力,胡永安感到一股什么力量在身上划了一下。
很快,那个班就结束了,“天密功”在武汉的组织也正式成立了。武汉的组织不叫“辅导站”,而是叫“武汉天密功委员会”。在国家的各级机构中,“委员会”的领导大都叫“主任”,“武汉天密功委员会”也沿用国家机构的设置,负责人叫“主任”和“副主任”,其他人一律为“委员”。后来,“天密功”在全国各地的机构中,也都沿用“委员会”这个名称。跟国家机构相同的是,各级“委员会”不是选举产生的,而是委命的,委命权归“天密功创始人”而不归天密功的“法人”。
“武汉天密功委员会”的组织名单是那次“授功班”结束的时候,庆非空在会上宣布的:主任霍荣茵,副主任谢方玉,委员胡永安……主任、副主任各一名,委员却不是胡永安一个人,除胡永安之外还有好几个人。
庆非空宣布之后,全场响起了热烈的掌声,庆非空走到后台,康纪峰急匆匆地走到庆非空身边,说:“庆老师,事不能这样做,参加这个班的的人大都是胡永安的病人,把胡永安踢在一边儿,他一句话把人给拉走了,武汉这一摊儿就完了。”
庆非空扫了他一眼,说:“武汉人都知道胡永安不会办事。”
那天,胡永安是主持授功班的,宣布成立委员会的事他事先不知道,等庆非空宣布过了他才反应过来。他的脑袋直发懵,一个人在会场坐着,坐到没有一个人了才懵懵懂懂地站起来一脚深一脚浅地向外走去。大门外有几级台阶,脚一迈,还是深一脚的那种感觉,但这一脚深得整个身子像掉进了无底的深渊,先是感到轻飘飘的,随即轰然一声,二百多斤的身子倒在地上,先是“咯吱”了一声,随即又“咔嚓”了一声,身子从台阶上滚了下来。
过去,他在厂里的人缘就不好,这时候人们还在念他的旧恶。他在地上起不来了,求人们帮他一下,看都没人看他一眼。
家里人把他送到了医院,一检查,脚上的那根韧带扭伤,外加一根脚骨骨折了。在医院打了石膏就回家养着去了。庆非空和霍荣茵、谢方玉到家里看了他一下,他的脚肿得老粗。庆非空嘱咐他好好养伤,霍荣茵和谢方玉感谢他把“天密功”引进到武汉来,武汉的“功友”会永远感谢他。
回到天庄后,庆非空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注册时那个虚的“天密功”做实,在运动街19号租了两间房作为天密功的总部。庆非空把鲁戈从兔子窝叫回来。鲁戈的咽炎好多年了,说话嗓音沙哑,每天坐守着电话给人辅导练功和治病。
康纪峰以后就不出门了,“秘书长”这时候就该发挥作用了,他坐守“总部”跟各地成立起来的“天密功”组织加紧联系。除了康纪峰,别人干不了这种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