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都市小说 > 拐狐 > 第8章B
    B韩淑琪终于等到了去淄博的日子,出发前两天,乘丈夫不在家的时候,她就把几根鞭用报纸里三层外三层地包好,还用一条红线捆住两头。红绳捆东西吉利。捆好后,她提前装在出门时常带的那个帆布提包里,再把随身带的生活用品放进去压在上面,半夜起来再检查两次,不仅看看那个纸包在不在,再打开看看是不是原来的东西。她不是怕忘了装进去,主要是怕丈夫给调了包。丈夫的城府深着呢,干什么事都不露声色,如果丈夫知道了,或许会再拿几根别的鞭让她一起送给她的“老师”,那就没有意思了。拉链的一头有个环,当她确信没有被调包的时候,就用一把小锁把提包锁上,那把锁子很小,只有小指的指甲盖那么大,是专锁提包用的,锁了提包,把钥匙放在自己的衣兜里。

    她怕别人知道了跟她一起去,事先谁都没告诉。出门那天,丈夫用自己的车把她送到车站。司机姓封,叫锋,人很机灵,下了车要替韩淑琪提包,韩淑琪怕包被抢了似的躲了一下,丈夫要替她提包她也不让。

    韩淑琪买的是卧铺票,还是下铺,上车后,她生怕提包被人偷了,就把包当枕头用。但她却没有丝毫的睡意,怕万一打个盹,有人把提包从她的头下抽出来提走了。她的脑袋枕在提包上躺着,观察着周围人的动静,有人动一下,他的心里就紧张好一阵子,没人动了,他就猜测那些人是不是在观察自己的反应,比有人动还紧张。

    火车到站了,但天还没有亮,下了车,车站外面黑压压的一片人争着替她提包,她两手抓着包一面叫着跑出老远,摆脱了人们的纠缠。静下神来的时候,她突然发现灯光下来往的车辆和来去匆匆的人突然都变了形,像一个个飘忽不定的影子在她眼前飘来飘去的。

    她似乎进入到了鬼的世界,顿时一阵毛骨悚然,站着不敢动、却又不敢不动,心里一急,情不自禁地喊了一声:“老师救我!”

    她自己都说不清那一句是高声喊的,还是心里喊的,那些影子对她的喊声似乎没有什么反应,她却听到了来去匆匆的脚步声、又听见了汽车行驶的声音,一切像是实的,但又不那么真实,所有的影子在她的眼前依然有一种飘浮感,就连她自己的脚也像没在地上站着。不时有辆出租车在她身边开过,开得很慢,见她没有上车的意思,再加速开走。不时有只狐狸飘飘悠悠地飘过来,像是再跟她说什么,她两手把提包的提带攥得很紧直向后躲着。

    晚上到火车站接站的出租车和旅店的工作人员都是按钟点来的,火车到站了,接客的人一拥而上,火车开走了,接客的人也都一哄而散,广场上顿时冷冷清清的,那种感觉比乱哄哄的时候更缺乏安全感。韩淑琪没到过这个城市,这时候,她有一种被孤零零地抛在另一个世界的感觉,怎么看这个世界怎么是虚的、怎么看怎么是变了形的,跟她来的那个世界不一样,跟她记忆中的世界也不一样。

    这时候她突然想起来了,离开家的时候把什么都准备好了,就是忘了到目的地之后要找的那个地方。这样的事情不是第一次了,这一次跟上一次不一样的是,这一次不是忘在家里,而是跟鲁戈联系过几次,她根本就没问过在淄博的什么地方“授功”,她以为一下火车,就像烟酒交易会一样到处飘扬着彩旗,一问就知道在什么地方。

    仔细观察一下,这里没有任何跟会议有关系的标志。她不知道往哪里走,想找个旅店住下,又怕中了什么圈套。她总感到这个世界上的人都知道她带了什么值钱的东西在打她的主意似的,赶紧顺着马路逃离了车站广场。

    韩淑琪一个人在街上走着,街上过往的影子很少,偶尔有一个远远地向她飘过来,在她的身边飘过,飘向身后。也有的从她的身后飘过来,在他的身旁飘过去,飘到前方,她不感到那是人的影子,而是两条腿行走的狐狸的影子。她开始时还有些害怕,时间长了反倒不怕了,她没感到她在另一个世界里,却感到她在的这个世界似乎就是这个样子,那些影子似乎都是她的同类。

    她感到大街里的人影是飘动的,自己的大脑也是飘动的。她的意识中没有了时间的概念,没有了昼夜之分,眼里的世界也没有了色彩。她在大街里行走不是靠感觉,而是靠潜意识,在潜意识里闪过也就闪过去了,没有留下什么记忆。

    她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身边的影子多起来了,都是一些狐狸的影子,他们似乎各行其道,杂乱无章却不碰撞,她飘过去时,狐狸们都向两边闪闪让她过去。韩淑琪不知道自己走在什么地方,也不知道走了多长时间,不自觉地走进一个大门。这时候她不感到走进的是大门,而是走进一个洞口,洞口也有门岗,同类来了随便进,她看了门卫一眼,门卫像没有看见她,她感到自己像个隐身人,在门岗的眼皮底下飘过去了。

    洞里是黑的,她定定神,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那声音干涩干涩的,很生硬,似乎没有感情色彩,像是从宇宙深处的哪个角落里发出来的,又像是从地狱里传出来的,回荡在虚空中。她似乎看见了虚空中的声波在扩散,扩散的形式就像当年在电影中看到电波传播那样。不同的是,电波的传递是从发射塔的塔尖发射的,而声波是从他的嘴里发射出来的。

    她的大脑一阵眩晕,好像进入到了时空隧道,在魔幻般的境界里穿过,继而感到自己处于一种静止的状态,时光在她的身边流过。那种境界只在她的意识里闪现了一瞬,又有了脚踏实地的感觉。

    就在脚踏实地的一瞬间,她眼前的狐狸又变成了人、眼前漂浮的影子又变成了实实在在的景物、眼前的黑白世界又变成了彩色世界,但依然有点儿飘飘悠悠的感觉,也就在这时候,她看到舞台的正中部位是亮的,有个人全身放着光芒坐在那里。她下意识感到那个人很熟,像是在那儿见过,却怎么看都看不清。她只看到他的嘴一张一合的,声音和张合的嘴不合口型,继而感到自己的心声和意识产生了错位,自己胸腔的颤动和意识的流注产生了不和谐的震颤。

    在远处看不清,她就向前走,眼睛一眨不眨、脚步轻轻地移动着。她不感到她是在向舞台走近,而是舞台在向她拉近、那个发光的人在向她靠近。舞台一直被拉到了她的身边时,她感到自己很渺小、而发光的人很高大,她走到最前边站在舞台下仰视着“老师”,却怎么看怎么感到“老师”面熟,像是在哪里见。她瞅着庆非空,在阿赖耶识的记忆库里搜寻着在哪一世曾见到过这位“老师”时,庆非空无意中向她这边扫了一眼。韩淑琪顿时感到他的眼神把她的心狠狠地撞击了一下,心脏强有力地跳动起来。她看着他的脸,用心观察着他,观察他的今生、观察他的前世,观察他的表情、观察他的内心,她没有看到他的前生,但她感觉出了她吸引了他的眼神,分散了他的注意力。她感觉到他说话的速度放慢了,开始前言不搭后语,两眼瞅着韩淑琪直愣神。韩淑琪感到心脏剧烈地收缩了几下,收缩得喘不过气来,几分钟之后,那种憋胀、疼痛感消失了,但心脏还在剧烈地跳动、有力地收缩着。正在这时,庆非空却主动地向她招招手,又指指舞台的一侧。舞台的一侧有上台的台阶,她抱起她手里的提包快步走向舞台给庆非空鞠了一个躬,侧着身子对着麦克风说:“我是从西宁来的……”她憋足了劲儿,一开口,像不会说话似的发不出声来。她赶忙低下头,想咳,嗓子却又疼又痒,像被什么东西撑着似的。这时候庆非空端起杯子想喝水,练功人要的是一种“悟性”,她在庆非空的举动中“悟”出了什么,赶忙去接庆非空的杯子,一仰头,一杯水倒进自己肚里去了。她感到倒进肚子里的不是一杯水,而是一杯“能量”,“能量”在肚里迅速扩散,瞬时扩散到了全身,身上有一种被吹起来的感觉,顿时感到“神满气足”。“神满气足”是庆非空作“授功”报告时反复说的一句话,那句话是说别人练了他的功时的感觉。在没有弟子们“神说”老师的时候,大师们只能“自神”本神。韩淑琪还没有听过他的“授功报告”,还没有领会到“神满气足”的含义,但在她走进会场时,不经意飘进耳朵里的一句话,顿时得到了应验。她说:“我是从西宁来的……”嗓子还是疼,发出来的声音还是“丝丝”的。人们正闭着眼放松身心调整着自己心中的那根弦,寻找着能拨动自己心中的那根弦的频率时,突然感到说话的声音变了,变成了似男似女的声音,大家似乎同时找到了“老师”发射能量的频率,意识中的那根弦被同时拨了一下,同时感到大脑“轰”得一声,感到了强大“能量”的冲击。人们睁开眼,见庆非空的一边侧身站着一个女人,一个个好奇地望着她。韩淑琪是当老师的,对讲话不胆怯,但却害羞,她的脸红红,说话却言不由衷,连声音也变了,她说:“我是从西宁来的,我是专程来拜师受功的。我这是第一次到淄博来。我今天一下车就出了一件怪事,我到现在都不知道怎么回事。下了车我才想起我不知道在那里授功,也没有任何人的联系地址。出了站,像有一股什么力量托着我轻飘飘地向前走。正走着,我突然听到了老师的声音,睁开眼一看,我竟然走进了这个授功现场来了。我不仅看到了老师全身发着光的形象,还有幸得到了老师送给我的一杯能量,我顿时全身气满神足起来。我现在全身都是能量……”

    顿时,礼堂里响起一阵掌声。韩淑琪得意地直起身来,突然看到台下一双双蓝幽幽的目光看着她。她的心里一收缩,顿时收住话头,但有庆非空在身边,她顿时产生一种依托感、一种安全感,心里踏实了很多。舞台的一侧放着几把椅子,都是会务人员用的,有个小丫头走过来替她提着提包,拉她到舞台的一侧去就坐。她认为那是个小丫头,小丫头身体矮矮的、胖胖的、脸红红的、头发却稀稀的,走路像腿不打弯儿似的,一走咯噔咯噔的。韩淑琪神经质地从她的手里把提包夺过来,这时候她才感到两条腿沉沉的,双臂抱着提包一拐一瘸地向舞台的一侧走去。

    刚坐下来,她突然发现手里捏着一小块纸,纸上还有字,字像是自己的笔迹、却又不像是自己的字,那些字的字迹很软,弯弯曲曲的,像在纸上轻轻划过似的,顺着笔迹不时地扎个窟窿、划破纸。她仔细辨认了一下字的内容,纸上写的是“授功”的地址和行走的路线。

    她马上意识到,这是发生在她身上的第二件不可思议的事。

    不过,第三件不可思议的事让她更不可思议,那天她出了礼堂的大门时,有个出租车司机在人群中认出她来,向她要车费和车在礼堂外等她的费用。那辆车的司机说在礼堂外等了两个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