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韩淑琪在回去的列车上又睡了一个安稳觉,一直睡到了西宁。车进站了,她也醒了,大脑清清亮亮,没有昏沉感、也没有疲倦感,走路有一种脚踏实地的感觉。她不紧不慢的走出车站,感到天地是新鲜的,在这个城市住了这么多年,他第一次对这块土地产生亲切的感觉。
除了城市是新鲜的,连人也是新鲜的,刚出站,丈夫笑盈盈地走过来接了她的包,另一只手拦着她的腰,笑盈盈的向停车场走过去。在她的记忆里,丈夫从来是板着面孔的,起码,丈夫有了专车之后,他的脸上就没有过笑容。她深刻体会到了“天密功”的神奇,“天密功”不仅改变了她自己,而且改变了她的丈夫。她突然感到她和“老师”虽然隔了千山万水,但她和老师的心是没有距离的,她感到身后拥着她的那只手不是丈夫而是“老师”的。她突然没有被拦着腰的感觉了,被拦着腰的时候有一种接触的感觉,而没有感觉时是一种虚化的感觉,是一体的感觉,那种感觉不仅仅是两个人融在了一起,就连心跳也是一致的,她所想的,也是对方所想的,对方想什么,就用意识带动着她去想什么。
这种感觉时间不长就消失了,司机走过来接了老公替她提着的包,打开车后箱放进去了。丈夫则打开车门推她上了车的时候,她才有了独立的个体的感觉。丈夫从前面上了车,扭过头跟她说话的时候,才发现和她一起走过来的是丈夫而不是“老师”时,身上那种气满神足的感觉顿时消失了,她问:“怎么是你?”丈夫笑着说:“出门两天就不认识我了?”韩淑琪说:“我是问你怎么知道我坐这趟车回来的。”丈夫说:“你一练功,我也出功能啦。”韩淑琪说:“你怎么会出功能呢?”丈夫说:“我不出功能,怎么会知道你现在回来呢?”韩淑琪说:“我这不是在问你吗?”丈夫说:“我今天上班,突然感到你要回来了,就让小封开车到车站来接你。刚到车站,就看见你从车站走出来了。就这么巧。”韩淑琪似信非信地瞅着他,他见她不信,笑着问司机:“你说是吧小封。”封锋说:“领导自你走后真出了功能了,第二天阴天晴天都知道,比天气预报说得都准。”丈夫说:“听见了吧?这可不是我一个人说的。说说吧,出门这几天都干了些什么呢?”韩淑琪说:“你不是有功能了吗?有功能了还来问我?”丈夫说:“我得印证一下我的功能准不准。”韩淑琪告诉他什么时候到的淄博,第一天干了什么、第二天干了什么。韩淑琪一边说,丈夫一边心里数着天数,她说完了,丈夫说:“不对吧,怎么少了一天,那一天干什么去了?”韩淑琪说:“哪一天?”丈夫说:“从你出门到现在,你说的所有的活动中间少了一天。”韩淑琪说:“怎么会少呢?”丈夫说:“你再数数看。”韩淑琪说:“你算今天了吗?”丈夫也也说不清是否算了今天,说:“你再说说你哪一天都参加了什么活动,我一天天给你数。”韩淑琪从头说起,说一天,丈夫把左手的一根指头弯在手心里,数完了,还是少一天。韩淑琪像是不相信丈夫,他自己板着指头数,连数几遍,确确实实少了一天。韩淑琪原本清清楚楚的大脑也迷糊了,她疑惑地说:“怎么少了一天呢?”丈夫说:“你好好想想。”韩淑琪说:“你不是出功能了吗?你用功能给我看看那一天到哪儿去了呢?”封锋说:“听说有一个时空隧道,人进去了就会把人送回到过去,也会送到未来,是不是你在时空隧道里呆了一天?”经司机一提醒,过去的几天成了很遥远的事,她似乎通过时空隧道,到过去的时空里旅游了一次,或到未来的时空里住了几天。在她的经历中丢失的那一天,似乎丢失在了过去、似乎丢失在了未来、又似乎丢失在了时空隧道里。
丢失掉的那一天成了她的一块心病,回家后,她翻出自己的车票,凭着记忆和对着每一天的活动数着,但怎么核对怎么少一天,却又不知道少了哪一天。丈夫问她:“一进家你就写什么呢?”韩淑琪说:“我想想那一天是怎么给丢了。”丈夫笑了,说:“哪能丢了呢?那是你忘了。走了几天可能没洗澡吧,衣裳都有味儿了,洗洗澡换换衣裳吧。我还有事,还得出去一会儿,车在外面等着呢。”
丈夫把韩淑琪送回家又匆匆走了。韩淑琪过去是从来不泡澡的,这次却破天荒地泡了一次澡,人泡在浴缸里,闭着眼,反复寻找着那一天丢失在什么地方。正找着,电话响了,她一激灵从浴缸里爬出来,伸手抓过电话。厕所里有个和客厅串联起来的微型挂式电话,装在一个挂在墙上的盒子里。盒子像个庙,尖顶,还有檐,盒子上淋了水淋不到电话上。她人靠在浴缸里,露着半截身子,右手刚把电话贴在耳边,电话里传来一声干涩的声音,说:“到家啦?”韩淑琪的注意力还在丢失的那一天中没有回过味儿来,但又感到声音很熟,她怔了怔,问:“谁呢?”对方依然干涩地笑着,声音像是从天外飘来的,又像是在她的大脑里说话,说:“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啦?”她懵懵懂懂地问:“你是……”对方故意把声音拉得很长,说:“我姓庆……”她一激灵坐起来,把水咣得“咣咣”响,把它晃得头直发晕,全身像一股暖流通过一样。她把话炳紧紧贴在耳朵上,另一只手捂住受话口,激动而急切地问:“你是老师?”对方说:“我姓庆。”声音依然很长。韩淑琪的心剧烈地跳动着,说话上气不接下气,问:“你怎么知道我家里的电话的?”庆非空说:“我不仅知道你家里的电话,我还知道你现在正在干什么。”韩淑琪的脸微微一红,说:“我在干什么呢?”庆非空说:“你正在洗澡吧。”韩淑琪顿时有一种全身赤裸地站在庆非空面前的感觉,左臂下意识地滑到胸前挡住前胸,脸通红通红的,说:“你怎么往哪儿想呢?”庆非空说:“我没说错吧?”韩淑琪的脸发烧,全身也发烫,但依然还是那句话,吞吞吐吐地说:“老师……”庆非空说:“你没有洗澡,你说你在干什么呢?”韩淑琪说:“我正在想一个问题。”庆非空说:“你在想什么问题呢?”韩淑琪的左臂依然抱着前胸,生怕庆非空看见似的,说:“我这次到淄博去,回来后发现中间丢失了一天,怎么核对都不知道那一天到哪儿去了,正感到奇怪呢。”庆非空说:“你出高功能了。”练功的人就喜欢别人赞扬,一赞扬脑袋就大,她说:“你说我出什么功能了?”庆非空说:“时光倒流了。”就是不练功的人也知道“时光倒流”是怎么回事,看似不可能,但有这个成语在,大多数的人都相信会有这样的事情存在,韩淑琪说:“时光倒流,这中间会丢了一天吗。”庆非空说:“时光往回倒了一天,不就丢了一天吗?”韩淑琪说:“怎么别人都没少这一天呢?”庆非空说:“别人都不练功,只能随时间走完人生。你是出了大功能的人,自然跟别人不一样啦。练功就是练得把时间倒回去,返老还童。”韩淑琪说:“我是不要还童的,我还童了,就没有老公了。”庆非空笑了,说:“扔了再找嘛,男人有的是,还怕找不到男人。找不到了我帮你找。”韩淑琪的脸红得发了紫,说:“你怎么说这种话呢?我就喜欢我这个老公。”庆非空说:“喜欢这个也好,让他一块儿练功,等返老还童了,都从头开始,不是正好吗?”韩淑琪说:“我希望他年轻,我不希望他出功能。”庆非空说:“出了功能不好吗?”韩淑琪说:“出了功能,我什么事也就瞒不住他了。”庆非空说:“那好说,我们只让他年轻,不让他出功能。”韩淑琪笑了,但她说出的话,跟庆非空的话好像是驴唇不对马嘴,她说:“你这一说我就明白了。刚才还说起这事,有人说我在时空隧道里旅游了一趟,把那一天丢在了过去或是未来、还有可能丢在时空隧道里了。他们这不是不懂装懂,胡说八道吗?”
韩淑琪不仅在庆非空那里知道了什么是“时光倒流”,而且切切实实地体会到了什么是时光倒流。而庆非空却在韩淑琪的话中知道了一个新名词:“时空隧道”,这个名词对他来说是十分有用的,他的“气功”术语中,需要的就是这些地球人没人体验过、没人见到过、一说谁都懂、一听谁都明白了,实际谁都不知所云的骗鬼的人话。
韩淑琪放下电话时,这才感到上身的汗顺着身子往下流,摸摸身子,却感到身子是冷的,她慢慢地缩进水里,像在水里慢慢地融化掉了。
泡透了,从浴缸里爬出来,还有一种虚脱了的感觉,身上一点儿力气也没有。她穿着浴衣在床上躺着,怎么都缓不过劲来。
电话又响了。她艰难地侧过身子从床头柜上抓起电话,电话是丈夫从办公室里打来的,丈夫说,他中午不回去吃饭了。丈夫很守约,不回家的时候都往家里打个电话,他说,他晚上回去吃饭。上一次带回家的那几根野牦牛鞭让她泡上一根。前几天在一家饭店吃了一顿,人家那味道做得就是地道。厨师教给了他做鞭的方法,他让韩淑琪泡上一根,晚上他回去露一手。丈夫带回家的东西从来都不过问,她以为他早忘了,没想到别的事是忘了,惟独这件事没有忘。她的脑袋顿时就蒙了,支支吾吾的,没说泡,也没说不泡。
家里这类的东西是常预备着的,大都是别人送的,但多数不是野的。她忐忑不安地泡了一根,心里依然是忐忑不安的,她怕丈夫用“功能”一看,知道了野牦牛鞭去了那儿,怕就说不过去了。
傍晚,她提前把牦牛鞭切好放在厨房里,自己站在窗前看着楼下。等丈夫的车一到,她赶忙跑进厨房将牛鞭下了锅,丈夫进屋后,那盘菜已经出了锅端到餐桌上了。
丈夫品品味儿皱起了眉头,韩淑琪望着丈夫的表情,心被揪住似的喘不过气来。丈夫说:“今天的鞭做得很地道。不过,一个人作出来的味儿不会有太大的变化,还把野味儿给做没有了。下一次一定由我来做,你也跟我学学怎样才能做出野牦牛鞭的野味儿来。”
韩淑琪的心里突突直跳,她生怕这时候丈夫出了功能,知道了野牦牛鞭的秘密。
韩淑琪做得不光吃起来跟饭店做得野牦牛鞭的味儿不一样,吃过了,劲儿也不一样,怎么也没有饭店做的吃了后劲儿大、精神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