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庆非空下一站到郑州就带上了飞天。为庆非空组织这个法会的是许淑仙,到车站接站的除许淑仙之外,还有她的的女儿叶芳彤。那一年,叶芳彤高中还没有毕业,她想看看大师是不是多长了点儿什么、走路是不是不用腿,在她的印象里,神仙都是驾着云走路的,大师也就是神仙,她希望来她妈成了大师的时候也就不用腿走路了。
出站的人很多,叶芳彤一眼就认出了哪个是大师。大师走起路来身子轻轻地向前移动着,像是在飘。她尽管长得高高的,但依然一身的稚气,一边拍着手一边跳着等大师飘过来。她拍手不是两掌相击,而是两手在下巴处轻轻煽动着,两掌不接触。许淑仙一条腿长一条腿短,看见了庆非空,一边高声喊着“师父”,一瘸一拐地走向庆非空走去,那种速度比正常人跑得都快,她跌跌撞撞地一边跑一边喊:“师父啊,你为了我们郑州的弟子们辛苦啦!”不知道因为她跑得花哨还是喊得花哨,她吸引了人们一双双惊奇的目光。她跑到庆非空的面前,气喘吁吁地说:“真辛苦师父啦。你来了是我们郑州弟子们的福分啊。”回过头,见叶芳彤也跟了过来,他把女儿拉到庆非空的面前,说:“这是闺女芳彤,名字是老师起的,都在派出所改过来啦,自改了名字之后,学习可好啦。”庆非空喜欢给人改名,就像归了佛门,住持和尚给人起个“法号”一样。人有了法号就成了佛的人,庆非空给谁改了名,谁就成了自己的人。叶芳彤站在庆非空面前,不知道脚该放在哪儿、也不知道手该放在哪儿,最后不知道了身子该放在哪儿,她说:“快让老师到家里去吧,别在这儿说话了。”许淑仙说:“老师先到家里去吧,修炼的人都是吃素的,今天晚上在家里吃饭,家里干净。大闺女在家里给老师熬红枣小米粥呢。红枣小米粥补气。”
许淑仙没看见庆非空后面跟着人,叶芳彤也没有见,许淑仙转过身和庆非空一起向广场走去,那种亲近的感觉像是在挽着庆非空。叶芳彤也跟在庆非空的身边,身体挺得直直的,走一步腰身轻飘飘地扭动着。飞天在后面瞅着庆非空和许淑仙走路的姿势学着他们两个走路。朱九成和吕敬国同时发现了她在干什么,都想用手势制止她,但两个人一手拉一只箱子,腾不出手来,就同时给她使眼色。她两眼看着前边学得很专注,怎么给她使眼色她都看不见,该怎么走还怎么走,紧紧地跟在后面。
许淑仙、庆非空和叶芳彤乘坐一辆出租车走在前面,其他人坐了一辆出租车跟在后面,前面的那辆汽车开进一条灰蒙蒙的小巷,小巷里有几座灰蒙蒙个宿舍楼。楼房是旧式的,楼梯朝外,许淑仙架着庆非空的胳膊上楼,右腿先上一个台阶儿,身子向上一挺,左腿跟上去;庆非空左腿先上一个台阶儿,身子向上一挺,右腿再跟上去,没人喊号子,但两个人身子向上挺时同时向上挺,挺得很整齐。
好不容易走到许淑仙的家门口,她家在五楼,五楼是顶楼,叶芳彤让庆非空和她妈进了屋,她随后跟进去,又随手关了门。飞天走到五楼之后,在门外学着庆非空和许淑仙上楼的姿势,就地踏步走,反复给自己喊着口令。朱九成上来后把箱子顺手一放,说:“怎么不进去呢?”飞天依然很认真地小声喊着口令,体会着上楼的感觉,不理会朱九成。朱九成又顺手提起箱子,用箱子撞一下许淑仙家的房门走进去了。
许淑仙的家一室一厅,进门是客厅,从门口一直通到阳台,阳台是厨房。右侧的阳面是一间卧室,阴面是厕所。客厅靠东墙放着一张方桌,方桌是老式的,但又不是什么名贵木头做的。围桌放着几把椅子,椅子是旧式的办公椅,而且还不一致。他们进屋后客厅里没人,而在卧室里传来许淑仙说话的音声。许淑仙的声音很大,自始至终也只听得见她一个人在说:“这就是大闺女,叫谷豫鸿,在外面开个小饭馆,今天的大枣小米粥就是她给做的。他就喜欢老师给芳彤改的名字,老师也给大闺女改个名字,让大闺女也皈依了老师。她从小就喜欢做饭,什么时候老师把她带到天庄学学做饭,把你们天庄的风味儿带到我们郑州来。”
朱九成他们三个人在客厅里坐着,朱九成和吕敬国没听出许淑仙的话有什么不对的地方,飞天却听出一点儿问题来了,大闺女和二闺女不是一个姓,好像不是一个爹的。她只侧着耳朵听着,过了好长一会儿,门开了,有个女人从里面走出来,按刚才说话的口气,出来的这个人应该是大闺女。大闺女跟二闺女一样,也是身材修长,但模样不大一样,二闺女的颧骨高高的,嘴唇薄薄的,大闺女的脸很小,但肉很饱满。最引人注意的是两只耳朵向前张着。朱九成和吕敬国没注意到别的地方,也就注意到她的两只耳朵了。那个女人一出门又转身回去了,说:“外边还有三个人。”庆非空说:“他们跟我一起来的。”许淑仙说:“你看这事闹的,这四个人的饭给你们四个人吃正好,咱们娘仨陪老师给吃了。要不吃过饭再给他们做吧。”庆非空说:“那就太麻烦啦。等会儿住下了,让他们三个在外边随便吃点儿算了。”许淑仙说:“中!”谷豫鸿说:“那就给他们说一下吧。”庆非空说:“不用说了,吃过饭我们一块儿过去就行了。”许淑仙还是那句话,说:“中!”
既然“中”了,就不用再理会他们了。外面的三个人在屋里坐得时间长了,飞天说:“朱师兄,我渴了。你给我倒杯水来。”屋里要是没有别的人,他或许会去给飞天倒一杯水,但吕敬国在旁边,他有点儿不好意思,只尴尬地笑了一下没动身,吕敬国却站了起来,在客厅里转转,又到厨房里看看,说:“我也渴了,找不到暖瓶。”飞天说:“拿到他们屋里去了吧,你进去看看有没有。”吕敬国笑了笑,又坐回到原来的座位上。
吕敬国没去,她也不去。其实,口渴的不是他们两个,朱九成也早渴了,只是在别人家里,他不好自己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