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都市小说 > 拐狐 > 第16章F
    F院里的狗又叫起来了。悲文感到奇怪,从来没有叫过的狗,近些天来不知道为什么不时地叫,有时候连他都咬。悲文走出寮房,见飞天和一个矮矮的胖子走进院里,两个人要到他的寮房中来,两条狗拦着不让进。那个胖子贴着墙根远远地躲着想蹭进来,蹭一步又赶忙缩回去。飞天叱喝那两条狗,两条狗连她也一同咬,飞天说:“瞧两条狗这记性,几天不见连我都咬起来了。”悲文叱喝两条狗,两条狗依然冲着胖子和飞天狂叫着。悲文叱喝不住狗,就招呼他两个进来,飞天的身子贴着墙,快步蹭过去了,再招呼胖子。胖子吓得面色发黄,挪一步向后退一步,反复几次,终于豁出来了,贴着墙横着身子快步蹭过去,悲文领他们两个进了会客室,两条狗冲着会客室叫个不停。

    飞天介绍说:“这是湖北天宫建筑公司的经理。庆老师让我带来见你,让你们互相认识认识。”胖子也只是肚子胖,腿却很细,他憨厚地笑着,双手递过一张名片。名片还没有递到悲文的手里,先飘来一阵香味儿,淡淡的,那人说:“卑人姓路,名由,外号胡传魁,在湖北说这个名谁都知道,大号只在户口本、身份证、生死薄上用,没几个人知道。”胡传魁这个名字悲文也感到耳熟,像是在哪里听说过,路由递过名片,伸出手来要跟悲文握手。和尚循古礼,不跟人握手,他躲开路由,一手捏着名片,做了一个不太规则的稽手的手势,然后让路由坐下。路由大大咧咧地往木沙发上一坐,然后招呼飞天坐在自己身旁,说:“我呢,是庆大师朋友的朋友,也是庆大师的朋友。听庆大师说你们俩还是老乡,你还是他进入佛门的引路人。咱们都没有外人,我这人历来喜欢直来直去的。我是搞建筑的,古的洋的新的旧的都搞。庆大师说你这里准备盖个庙,让飞天带我来跟你谈谈。盖庙我是内行,这几年走南闯北盖了几十座庙。我也是半个佛门弟子、半个道家弟子,谈成了呢,我马上叫人来动工。我这个公司可不是一个队,搞什么的都有,有盖别墅的、有盖大洋楼、有专门盖庙的。我有个队正在武当山盖庙呢,完工了正准备去衡山去。他们的庙大得很,一会儿半会儿盖不完,你这庙小,先把人拉过来给你盖,盖了你这庙,我们再到衡山,他们那边催得正急呢。”

    悲文自出家后,从来就没走出过五台山,哪座山上有什么庙,他很少知道。他说:“我们是要在这个地方建一座寺院,但钱还没有化缘够。等我们把钱化缘够了再动工。我们现在只是策划阶段。”路由说:“这你就不懂了。建庙跟搞别的建筑不一样,搞别的建筑钱不够,盖来盖去,就会盖成烂尾楼。盖庙你就不用担心钱的事。你想把钱攒够了再盖庙是永远都攒不够的。只要你一动工,钱就会往你腰包里塞,你不要都不行。”悲文莫名其妙地看看路由、再看看飞天,飞天也莫名其妙的看着路由,路由说:“这道理不是很简单吗?你筹集资金盖庙,今天要盖庙、明天要盖庙,就是不见你动工,都以为你在骗钱呢,想给你钱的人也不敢给你了。你只要一动工,想给自己下一辈子搞点儿储蓄的人,就会把钱存到佛这里来,有人会主动给你建个鼓楼啊,有人想给你建个山门啊、有人要给你建个配殿什么的,庙就被那些人抢着分包了,你就等着做现成‘主持’吧,哪还会用你费心呢?”悲文没建过寺院,不知道这话是真是假,他又回头看看飞天,飞天说:“要说这种事也有,我到一个寺院里去,见一个后殿的旁边立着一个石碑,上面写着某某独资修建。我还看见一个人跑到寺里到处看、到处问哪儿还需要建什么,他想一个人拿钱包下一项建筑。”路由说:“我这话不是骗人吧。庙我建的多了,都是这样建起来的。你想把钱筹集够了再建,今年钱够了,明年物价长了,十辈子你也建不起来。等我把建筑队叫上山,木料往山上一运,你就拿麻袋等收钱吧。那钱把你和尚埋不住等于我没说。你知道人们干嘛舍得花钱吗?就盖庙舍得花钱。残疾人跪在大街里喊大爷,你见几个给钱的?谁给钱谁还挨骂呢。给个小钱儿的都是没钱的人,你见几个有钱的人施舍过叫化子?有钱人花钱盖庙,花多少都不心疼。”飞天说:“别胡侃了。把你盖庙的照片拿出来让法师看看。”路由打开随身携带的一个公文包,从里面拿出一摞照片给了悲文,悲文一张一张翻看着,照片有别墅,也有庙宇,凡是古建筑大都有飞天的身影。飞天身子侧向悲文,头几乎贴在悲文的肩上,伸手一张一张给悲文介绍照片在哪儿拍的。天下所有的寺院都大同小异,在照片上很难分清这一张跟那一张的区别,悲文走马观花似地一张张浏览着,飞天像背台词似的一张张介绍着,翻到最后一章,飞天还没来得及介绍,悲文说:“这一张不是空阁寺的山门吗?”

    大门上方的匾写着“空阁寺”三个字,就是没有匾额,悲文也会认出那是空阁寺。飞天伸手接过那张照片,两手一夹,把照片藏在了腿裆处。路由说:“那是那一张呢?”飞天说:“昨天让你看照片,你怎么把这张给混进来了?是不是拿乱了?”拿乱照片的事也是有的,说说就过去了,路由说:“我这次来,不光为盖庙的事,我也想做一点儿功德。”一提做功德,悲文顿时就精神起来了,眼里直闪亮光看着路由,路由接着说:“我现在手里有一批樟木。樟木你知道吗?那种木头是禁伐禁运的,华山有个老和尚想建一座樟木殿,樟木那东西都是论斤卖的,我冒着风险找朋友在各地寻找,找了三年才凑了一个大殿的木料。没想到我把木料凑齐了,那个老和尚给死球了。这次把我坑的,我担了风险不说,光买那批木料,我已经倾家荡产了。那批货到现在还在我手里,想卖没人买得起,即使有人想买我也不敢卖,怕卖出事来。庆大师让我找你来,一是为盖庙,再就是想把这批樟木用在你这个庙里。我告诉你,用这种木料盖的房子,比女人用的法国香水儿都香。你要是在这儿盖座樟木殿,跟承德的楠木殿一样,也是独一无二的。我听飞天说你这儿有一个独一无二的洞,再配座独一无二的大殿,你这准是天下一绝。到那时候别说爬进洞里再爬出来,就是到这儿看一眼,少了一千就别让他们进你这大门。也就是庆大师在中间牵线我才敢说这事,要是别人,谁说我都不会答应,我还怕为这事把命搭进去。为了佛,我豁出去了,死了佛还会让我再转个人转到这世界上来,转两次人也值。”悲文说:“就怕小寺用不起那么贵重的木料。”路由说:“我不是说过了,只要你这地方一动工,天下的钱就会飞到你的钱袋子里来,你和尚就数钱玩儿吧。就是再贵的庙也不怕盖不起来。我还告诉你,那种木料连火车都不让上,禁运。用火车我也不放心,怕他们在路上给我掉包了。我告诉你:为这点儿木头我是欠了债的,我用这木料给你盖了庙,还了债主的债,我也上山来跟你当和尚。这几年那些娘们儿把我也缠烦了,我当了和尚一走百了,谁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去,我就不管了。”

    悲文从来是不怀疑人的,但对这种满口粗话、俗话的人当和尚的话,他并不完全相信。他感兴趣的是那批樟木,他没见过樟木是什么样子,却知道樟木是一种名贵的木料,轻易是得不到的。如果能在这荒山野岭里建起一座樟木殿供养佛,恐怕就成天下名寺了,他问路由:“用这样的木料建起一座寺来,得花多少钱啊?”路由说:“这样的木料都是论斤卖的,黄金的价格。你要用,我是半施工、半施舍做功德的。你用了那批木料,我起码得赔几千万。这都是缘分啊,我总感到我的缘分在这里而不在华山,要是华山那老和尚再活上一年半载,我在那里一动工、想停都停不下来,只能干下去,到最后我只能在那里出家当和尚了。我就是跟那个地方没有缘分,那老和尚才早死了半年,才把我这缘分留在五台山的。你就给我准备一件袈裟吧,说不定庙建不成,我就出家了,穿着袈裟建庙。”悲文说:“要是这样,我跟我师父商量商量。”飞天说:“盖这庙不是你做主吗,还商量什么呢?你跟你师父商量,你师父再跟管寺院的人商量,管寺院的人再跟上级商量,商量来商量去,不怕商量黄了?要是上面知道要用樟木盖庙,追查起樟木的来历来,恐怕就把樟木给没收了。那时候钱花了,木头没有了,你守着这地方哭去吧。”悲文说:“我是给师父看着这地方的。”路由说:“商量商量也好。今天拉上你师父一块到太原去,找个五星级饭店住下玩几天,洗洗桑拿浴,唱唱卡拉OK,都是我请客。”飞天笑了,说:“你说什么呢?人家和尚不洗桑拿浴。”

    悲文像是魂不守舍似的,头上冒了虚汗,眼向下看着,嘿嘿地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