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都市小说 > 拐狐 > 第27章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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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庆非空是在瀛洲的一次“授功班”上第一次见到红衣女的,他知道她不是瀛洲人,却不知道她的名字,后来打过几次电话,都是她给他打的,每次打电话的开头语是:“是我。”一说“是我”,他就知道是谁,名字就不重要了、是哪里人也就不重要。大家都是“宇宙人”,从不同的星球汇聚到地球上来的,又从不同的地方汇聚到庆非空的周围,不用问谁是哪个星球上的人,也不用问谁是那里的人,认识了庆非空就是一家人,自然,庆非空是家长,别的人都是弟子。

    瀛洲不是七大洲的“洲”,也不是“在河之洲”的“洲”,跟李白诗中“海客谈瀛洲”的那个“瀛洲”也不是一回事。瀛洲是个县城,那地方很偏僻,人们很难在地图上找到它的位置。庆非空自“授功”以来,除了“出山”时去过一次平井县,别的地方去的都是城市,没有亲自去过县城这样的小地方。他到那里是冲石油去的,那里有一个石油大队,有上万名石油工人。那里的人跟其他的地方一样,吃饱了不把你聚集在一起“活学活用”了、不让你“斗私批修”了、不让你学“两报一刊”社论了、不让你“捍卫”什么成果了心里就痒得慌,总愿意聚在一起干点儿什么,于是,“气功”也在那里时兴起来了,而且有好多种功法在那里流传,甚至练“藏密”的也有。藏密是怎么回事还不知道,看电视学了个皮毛,走路不学人走路了,爬着走。甚至有人把“福音”单独从《圣经》中摘出来当“功”练,而且还有组织,其组织就叫“福音”。可能中国有多少种“功法”,就有多少种功法在那里流传。因为地方不太知名,没有真正的“大师”到那里去过,都是你传我、我传你传来的,哪个也没有得到过真传。那里的组织人说,如果庆非空能到那里去一次,所有的游兵散勇就会归在他的麾下,就能在瀛洲就组织起一个很大的气功组织。

    瀛洲人给他描绘的那个前景诱惑了他。在一个连自己都忘记了的日子里,他没没有告诉任何人,和飞天一起开车到瀛洲去了。他们也是在傍晚才出门的,自有了汽车,能晚上开车去的,他就不白天开车,不仅仅因为晚上车少,他总感到晚上做事能保密。他只告诉瀛洲方面第二天授功时间准到,从哪儿出发也没有告诉对方,反正是不用迎接的。

    他没有去过瀛洲,拿本地图就上路了,不知道在哪个路口走了岔道,当他知道他开车走在一条乡间公路时,才意识到走错了路。乡间公路也是柏油路,不是很宽,庆非空疑惑地说:“怎么走这儿了?”飞天也不知道这儿是哪儿,她一边说一边向回张望,想知道这是哪儿。天黑了,连打听道的都没有,庆非空掉过头来开车往回走,一边走一边辨认着路边的标志,一直开了两三个小时,还没有看到一个有印象的标识。没有印象就是没有找到来时的路,飞天问他:“这是往哪儿开?”庆非空说:“往来时的路上开。”飞天说:“我问你往哪个方向开。”庆非空开车从从西边来的,但他的意识里是从哪儿来回哪儿去,说:“这不是向西吗?”飞天说:“这是西吗?”庆非空说:“你说这是往哪儿?”飞天说:“这不是往南吗?”庆非空说:“这是南吗?”飞天说:“你下来看看天上的星星。你的功徽不是北斗星吗?北斗星在北边,看看北斗星不就分清方向了?”

    庆非空把车停在了路边,两个人从车里走出来,抬头看着天上的星星,转着圈儿找着北斗。两个人不感到是在转圈儿,而感到天空在旋转,转得脑袋都发晕。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两个人似乎都没有抬头看过天空了,星空在他们眼里很陌生。找了好长时间终于找到北斗了,他们都认定那就是北斗,但怎么看怎么不像。他们徽章上北斗是个七颗星用线连接成一个“5”字,而天上的北斗怎么数怎么六颗星,晴朗的天上不知道怎么就少了一个,怎么都找不到那一颗在哪儿。

    瀛洲那地方地广人稀,好长时间不见一个村庄,在野地里站着感到很空旷。两个人正瞅着天,突然发现有颗星星从天上滑落下来,他们随着划过的那道轨迹看过去,发现就落在他们的附近。在他们不远的地方,有一颗蓝幽幽的星光在闪烁着。

    两个人同时发现了那个闪烁的蓝光,好像就是从天上掉下来的那颗星星。两个人的心同时悬在了空中,呼吸似乎同时停止了,世界上也像没有了声音似的,谁都说不出话来,略一迟疑,却本能地开了车门钻进汽车里。飞天想催庆非空赶紧开车,心里着急却说不出话来,庆非空心里比她还急,赶紧调转了车头逃离那个地方,他感到把天上掉下来的那颗蓝幽幽的东西甩在车后了。

    好长时间,两个人谁都不说话,谁都不提刚才看到了什么,似乎那东西就在车外,就跟在车后,想起来心里还发毛。

    找不到北斗的位置,也就分不清地上的方向,这时候也顾不得去分辨了,只知道路是向前延伸的,只有向前开就能达到目的地。过了好长时间,飞天说:“这是向哪儿开呢?”庆非空说:“向前。”飞天说:“前面是哪儿?”庆非空说:“管它呢,反正道跟道通着,顺着道儿走,早晚会走到的。”

    灯光照着前边的路面,车动,灯光也动,永远只照那一块,瞅着路面,感到车在向前移动,稍一留神,感到车像静止了似的。飞天像是发现了问题,她说:“你什么时候把车停了?”庆非空说:“我这不是开着吗?”飞天说:“你开的什么车呢?你看灯光在路面上不动。”仔细一看,路面果然是静止的,没有移动的动势。庆非空向车外看了一眼,见车外像满天的星星落在地下一样,前后左右,到处是闪烁的星光,星光一对一对的,不时地发出一束束刺眼的光芒。

    庆非空加大油门向前开去。这一次有了行驶的感觉,不仅感到有什么东西在身旁闪过,还感到了汽车的颠簸,他只顾了开车逃命,连时间也在他的心里抹去了。当他突然有了时间的概念时,已经是凌晨两点钟了,再看看路面,依然像条乡间公路。

    庆非空感到困了,开着车开始打盹,他说:“你给开会儿车吧,我睡会儿。”飞天也困了,说:“这样开车开到什么时候呢,说不定越开离瀛洲越远了。还是都睡一觉再走吧。”两个人把靠背向后一放就睡着了,但睡得并不踏实。睡了一会儿,飞天迷迷糊糊地向外看了一眼,见车外依然是满天星星,她就像在星空中一样。她的脑袋懵了一下,顿时有一种从天上坠落下来的感觉,忽得一声,身体被托住了,稍一镇定,外面一对蓝幽幽的亮光,飞天捅了庆非空一下,庆非空一激灵,不自觉的向外看了一眼,赶忙开了汽车,一溜烟逃离了那个地方。开出一段路,看看没有亮光了,他把车停在路边,两个人在车里交换了一下位置。庆非空往座位上一仰,说:“我开了大半夜车了,你早该换我一会儿了。”

    飞天握着方向盘,一踩油门,汽车像气蛤蟆一样,向前一纵一纵的,就是一寸不走。再发动一次,还是就地纵着,不向前走。

    天亮了,好不容易碰到一个过路人,拦住一问,大方向没有错,只是偏离了瀛洲一百多里地,又超过了瀛洲一百多里地。

    庆非空找到了开往瀛洲的公路,早晨的路上没有行人,庆非空开足马力向瀛洲驶去。

    庆非空开着车,让飞天用手机给瀛洲的弟子们联系一下,瀛洲的弟子们听说庆非空开了一夜汽车正向瀛洲赶,把瀛洲人感动得泪都流出来了。这年头儿,谁还能像庆大师这样心里只有别人的人呢?也就眼前这位人间的救世主吧。到了瀛洲,飞天再一次打开手机,对方在电话里给他们指着路,把他们指引到县招待所。到了招待所才知道,会场就在三楼的一个小会议室里。

    会场布置得比大法会一点儿都不逊色,法座的前面悬挂着瀛洲全体弟子赠送的锦旗,锦旗红面黄字,写着“功德无量”几个字,字是剪好了贴在旗上的。主席台的上面悬挂着“庆非空大师授功报告会”的横标,会议室里的房顶上横七竖八悬挂着几个彩条。庆非空一进会场,见只有几个老太太,他像是从天上掉倒了人间,变成了一个实实在在的人,全身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难受。

    由庆非空给大家亲自授功跟自己听着录音效果就是不一样。庆非空没进会场时,大家开始前仰后合、身不由己地晃起身子来了。庆非空坐在法座上,身子也一仰一合地在打盹。红衣女穿着一身紫红色的西服,上衣敞着怀、两手在裤兜里伸着,右胳膊肘向外弯曲着顶开门进了会场,在会场上走来走去,像是在寻找自己的座位。后面有好多个空位子她不坐,来回转了几圈儿,走到前面去了。前面有个空位子,就在庆非空的斜对面,离庆非空很近。别人坐下后都眯着眼,手心向上放在膝盖上。姿势再复杂一些就是打个手印,那是寺院和尚们的讲究。有些“气功”弟子们把佛像上的姿势用在气功“修炼”上,但能知道手印的意思的人几乎没有,能打对手印的人也没有。红衣女坐下后,两手依然在裤兜里插着,两只脚在地上交叉着,上身直直地挺着,两眼瞅着庆非空,不时地抿着嘴向庆非空微微一笑。庆非空上身向前一栽,睁开眼看见了红衣女,顿时精神起来了,眼里含着异彩,不时地朝红衣女看一眼。在他的心里,她是宾馆的服务员什么的,宾馆的服务员穿红色的西服很流行。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红色的西服成了全国服务行业统一的工作服,不论男的女的,清一色的紫红色西服。庆非空就喜欢紫红色,见了紫红色心里就舒服,进楼的时候,他就看见了不少穿紫红色西服的男女服务员,就是没看见眼前坐着的这一位。那女的像是不怕冷,当时是冬天,里边只穿一件蓝色的衬衣,衬衣在裤子里装着,红色的西服还敞着怀,倒是显得很潇洒。

    那盘带子放完了,人们都“收了功”,睁开眼看着庆非空,而庆非空却侧着脸,两眼盯着一个什么目标。不论是在“授功”现场还是在生活中,庆非空看谁一眼、心里想谁一下,那就是给谁“能量”,只是不懂的人或没有“悟性”的人感悟不到而已。看了很久,庆非空才回过神来,两眼忽闪着,扫了一眼会场,所有的人都感到庆非空是在看自己,都感到自己身上“气满神足”了。他笑着问大家:“有感觉吗?”大家都鼓起掌来,尽管稀稀拉拉的,但都拍得很响。乘大家都在鼓掌的时候,他赶忙把游移的眼神聚集起来,投向他一直关注的那个目标。而那个穿红衣裳的女人坐的凳子还在,人却不见了。

    别人都气满神足了,他身上不仅没有了气,连眼神都没有了,两只眼在会场里扫来扫去,不仅没看见那个穿红衣上的女人,会场坐着的所有的人在他的眼里消失了,他的眼前空空的,一个人都看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