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拨算盘、做买卖，只怕没人赛得过云景的脑子。”苏阙笑着摇了摇头，而后又道，“大伯和三叔那边我已经派人透了消息，不用多久，苏明跟苏秦应该就能接上头了。”
“苏秦刚受完罚，对苏豫和五房心怀愤恨，而那两家人钱财散尽又断了救济，心里的埋怨只怕也不比苏秦少，两人一旦碰头很快就能引为知己，只怕还要感叹一句相见恨晚。”苏鸾错开身子方便夕月收拾桌上的笔墨纸砚，“今年的夏天来得早，秋狝围猎也早于往年，注定是个多事之秋。”
苏阙不喜她脸上的深沉，伸手揪着她的小髻笑道：“秋狝之后就是你的生辰，说说看，今年的贺礼想要什么？”
“你这是变着法子跟我要礼物是不是？”
“你年年送的不是文房四宝就是一碗长寿面，还有什么好指望的……”
“……”
“说吧，今天想要什么贺礼？”
“桂榜题名就是最好的礼物了。”
“你都给我看过面相说是未来的榜眼了，秋闱不过乡试而已，这算什么礼物？”
“那就答应我件事情吧。”苏鸾忽然敛了笑意，定定地望着苏阙的眼睛，“以后不要以身犯险了，一点危险都不行。”
苏阙想起了临园池旁，苏鸾那声撕心裂肺的哥哥，于是眼光温柔地笑道：“好，哥答应你。”
苏鸾这才重新挂起了笑容：“那你呢？除了长寿面，还想要什么？”
“想要你多笑笑，少皱些眉头。”苏阙指了指苏鸾的眉心，“跟个小老太婆似的，一点都不好看。”
夕月捂着嘴“扑哧”一笑：“小姐还不好看？那只怕东璃也没姑娘能入您的眼了。”
苏阙面上一红。
守在梅合院门口的晚上似是在与人交谈，定定地点了点头之后快步走到了苏鸾身边：“沈姨娘请您去一趟玉清院，其余几房都已经到了。”
“小姐猜得果然不错，李氏去得这么快，只怕一开始就知道沈姨娘借故发难是想往府里收人。”夕月有些愤慨道，“等到秋瞳往梅合院一跑，她自然就猜到了沈姨娘是要往您院里送人，一会定是一番为难。”
“李氏执掌中馈多年，府里的丫鬟婆子都经了她的手，她不点头谁也进不来梅合院。”苏鸾站起了身子，理了理衣摆，云淡风轻道，“既然她要管，那就让她亲自把人送进梅合院。”
夕月用力地点点头，然后跟在苏鸾身后出了梅合院。
玉清院离苏鸾的院子不算太远，行过梅合院旁的一处假山、再穿过一条长廊，比梅合院还要冷清三分的那座院子便是沈氏女子三人所住的玉清院。
今天大概是玉清院最热闹的一天，各房齐聚，门庭若市。
秋瞳跟另一个丫鬟跪在人群中间，躬着后背，双手撑在地上，身子忍不住地瑟瑟发抖。
“二小姐，您来得刚好。”沈凝之看着跪在地上的两个丫鬟，语气又羞又恼，“这事还得您拿个主意才是。”
苏鸾故作不知，用下巴指了指那两人问说：“这是？”
沈凝之横了两人一眼：“你们两个自己跟二小姐说说，都做了些什么混账事！”
秋瞳抬起头来，露出一张泪痕密布的小脸：“二小姐，奴婢该死，奴婢辜负了您的赏识，之前送去梅合院的那些江州小吃……都不是……都不是奴婢做的，真正能做一手好菜的是芷兮。”
“这么说，你既不会做江州菜，也不是江州人氏？”
“不是的，二小姐，奴婢是地地道道的江州人，只是幼年就被家人卖给了人牙子，四处颠沛流离，对江州菜……一窍不通。”秋瞳又急忙拉着苏鸾的衣角道，“可是……可是芷兮每次做菜奴婢都在一旁看着，她做过的奴婢都记得！奴婢日后定能学会所有江州菜！求二小姐开恩！”
芷兮同样哭得凄凄惨惨：“二小姐，奴婢是被秋瞳所骗，她谎称府上有个江州老乡，许多年不曾回过江州，想尝尝家乡菜，让奴婢做几道拿手菜……”
苏鸾皱眉：“可秋瞳受赏的事情第二天就传开了，你怎么到今天才知道实情？”
芷兮呼吸一顿，呐呐地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沈凝之鄙夷地看了二人一眼：“这两个贪财的玩意是分赃不匀起了争执，否则还不知道要瞒到何年何月！”
芷兮一张脸蛋憋得通红：“二小姐，奴婢有罪！奴婢知错！奴婢确实第二日就听到了秋瞳得赏的消息，奴婢也去找她分过赏！她起先满口答应，骗着奴婢继续做菜，后来又几次推脱，想要独吞那颗金豆子！奴婢实在气不过就说要揭发她的恶行！可是秋瞳又威胁奴婢说，若将这事抖出来，不止赏钱要被收回去，只怕两个人都要被赶出苏府，还说把以后几个月的月钱都补偿给奴婢，这才拖拖拉拉一直瞒到了今天！可是这个月的月钱昨日就发了，秋瞳今天又想赖账，奴婢这才与她起了争执……奴婢一时财迷心窍，求二小姐不要赶奴婢出府，奴婢家中还有弟妹指望着奴婢的月钱过日子，实在不能丢了这份差事！”
沈凝之愧疚道：“本是想替二小姐解一解思乡之情，却不料出了这么一档子糟心事。”
苏鸾面上仍是不解：“欺主之风固不可长，但我也从未问过这些吃食到底是出自何人之手，两人所犯之事到底不是罪无可恕的大错，不至于惊动各位姨娘、甚至是发卖出府吧？”
大约是李氏提前给她们安排好了说辞，就连一点就燃的周氏也只是朝着苏鸾笑得客客气气：“这不是听说二小姐被刁奴所骗、怕您涉世未深再受花言巧语蛊惑么？”
沈凝之看了看苏鸾，又看了看两个丫鬟：“若只是这件事，也不用麻烦二小姐亲自跑这一趟了。这两个丫鬟才来玉清院不久，是外院的粗使丫头，得了二小姐的几句赞赏就觉得攀上高枝了，口口声声要去梅合院追随明主。玉清院庙小，虽容不下这两座大佛，但好歹要尽最后一次主仆之谊、助她们完成夙愿。只是二小姐的庙再大，应该也容不下两个闲和尚，便一人如愿以偿、另一人赶出苏府发卖了罢！”
说到后面，沈凝之的面上竟带了几分狠色。
两个丫鬟顿时一阵哭天抢地，跪在苏鸾的跟前又是落泪又是哀求，一时之间一片愁云惨雾。
苏鸾面露迟疑道：“想吃小面本就是我突发奇想，如今却绝了一个丫鬟的生路……苏家也不缺这点银子，不如两个丫鬟都送去梅合院罢。”
地上的两人还没来得及高兴，李氏却是笑着缓缓开了口：“二小姐到底是年轻，不知道这管束下人的为难之处。这两个丫鬟犯的虽不是大错，但毕竟是待罪之身，欺瞒在前、异心在后，若是犯错没有惩罚、反而任由她们挑选主子，那岂不是乱了规矩？要是二小姐今天将两人都带回了梅合院，明日就有这个丫鬟要去锦画堂、那个丫鬟要去睦元堂，我这个掌家的难不成要一一应下？那府上岂不是要乱套？”
因身份尴尬、大多时候都沉默寡言的四房赵氏也笑着附和道：“李姨娘所言甚是，二小姐，这留一个赶一个已经是最好的办法了，既能彰显苏府待人宽容，又能给其他丫鬟一个警告。”
一个长房嫡女想要收留两个丫鬟还要经过一个姨娘的同意，这样的千古奇谈大概也只能在苏府看到。可李氏持家十几年，积威甚重，苏府上下都由她一手把控，苏鸾如今一无实权又无人可用，就算重生一世，一时之间也难以连根拔起。
她脸上露出几分迟疑，看着哀哀戚戚的两个丫鬟犹豫不决。
几经思索之后，才叹道：“既然菜式是出自芷兮之手、她又没拿到一分赏钱，那便……留下芷兮吧。”
原本哭泣不止的芷兮闻言大喜，破涕为笑地伏在地上大呼：“奴婢谢过二小姐，以后一定尽心尽力服侍左右！”
秋瞳惶恐地跪行了几步，朝着苏鸾哀声道：“二小姐，奴婢可是一心为您啊！那些菜式奴婢都可以学！赏钱也可以不要！只求二小姐不要赶奴婢出府！奴婢必定永世铭记二小姐大恩！”
沈凝之不悦地瞧了秋瞳一眼，朝旁边的仆从道：“拉出去卖了！”
两个年轻力壮的小厮立即架起了秋瞳的胳膊，不顾她声嘶力竭的哭喊便将人往院外拖去，连鞋都拽掉了一只。
眼看着人就要被拖过拱门，李氏却忽然道：“等等。”
她看着苏鸾，静静道：“二小姐，此事好像有更好的解决方法。”
“哦？先前让我做决定的不也是李姨娘么？难道我一个嫡出的小姐，连选个丫鬟都要被人左右么？”苏鸾冷下了脸色，看着极力挣扎的秋瞳寒声道，“更何况，我觉得这个决定并无不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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