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宫
刘平凝神坐于榻上,周皇后薨逝已近一月,刘平也已稍稍从悲痛中缓解过来。前些时日由于哀戚,刘平甚少出门,也甚少与人交结。然而,理智已让他觉得此时并非一味悲伤之时。
汉廷因为周皇后的故去,朝局已然发生了些微妙的变化。
刘发出于维护太子的需要,将周姬之弟周允从御史中丞擢拔为御史大夫。同时出于齐王的考虑,又将梅苞从太中大夫升为郎中令。算是两头都给些甜头,以免失衡。
这期间刚好发生了一档子不小的事。作为皇帝禁卫军的期门军,有一个军官,一日酒后无故笞打几名士卒,酒后力气又没个收敛,下下都皮开肉绽。这些士卒都是良家子弟,岂能和那些走投无路才进行伍当兵的人一样忍气吞声。还没打几下,其中有两个士卒就被打得急怒攻心,气血上涌,径自冲过去,拔出佩剑,竟然就把这军官给杀了。
其余士卒顿时哗然,赶来的另一个军官不分青红皂白,先把两个杀人的士卒给捆了起来,后又威胁说要严惩在场的旁观之人,以儆效尤。这下,这些士卒都不干了,索性恼怒了起来,将这一个军官也给捆了。一众年轻气盛的期门兵闹哄哄地直冲到未央宫去,要让皇帝给他们做主,把未央宫卫给惊得赶忙全数集结护卫圣驾。
最后还是刘发查实了原委,将两个杀人的士卒交由法办,将后来的军官撤职查办,又答应其余人皆不追究,才算作罢。
但是此事却让刘发深为震怒,作为禁卫军的期门,本来应该是护卫皇帝的,不料却突然哗变,跑到未央宫来要挟皇帝,说得罪名再大一点便是逼宫。刘发虽然在当时迫于情势,安抚了众人一番,暂且无事,但也认为期门军不整顿是不行了。
刘平抓住这个时机,不等刘发开口,先行上表,奏请更换期门仆射,将期门军规制缩减为三千人,另设一支羽林军,其中部分仍然选取西北六郡的良家子弟,但主要的兵源却转而来自于从军死事者的子孙们,号为羽林孤儿。
这些人可称为烈士之后,有忠孝的传统,出身也不低微,因此既能够保证其忠诚性,也能不孚人望。
刘平这个想法正好对了刘发的意思,当即照准,将期门仆射撤换。谈到新任人选的时候,刘平荐举由太子舍人,卫青出任新的羽林校尉一职,言道:“期门军出身良好,乃有骄气。儿臣以为,应当反其道而行,择取一个出身低微,但能力上佳之人去统领,让这些士卒们知道,出身并不代表能力,也要让他们知道,自己的出身并不是什么可以骄傲的本钱。如此,以期矫枉过。”
刘发道:“嗯,正是如此。那依你看,何人可任此一职呢?”
刘平道:“儿臣荐举太子舍人,卫青出任。”
刘发闻言,想了片刻,笑了一笑,道:“卫青这个人朕知道,不过他太年轻,资历也浅,不足以为羽林校尉。朕看还是让他在羽林军中先任个郎,给他加个侍中,历练历练再说。”
刘平闻言也不好再说什么,心里却已是稍微有些不安。刘发这话确实有道理,但是却也不是全部的道理。说到底,刘发或许还是不放心自己的禁卫军交给太子的亲信来统领。因此,借故将刘平的建议给驳了。
而刘平这一建议也是半真半假,一半是确实要荐举卫青,另一半却也是想看看刘发对自己的信任有没有发生变化。
而刘发将他的建议驳回了,也就侧面说明,刘发已经不再对他无条件地信任。若想再像当年为长沙王父子一般,恐怕是不可能了。这便是皇帝这一位子的魔力所在,它能在人心之间树立隔阂,让父子猜忌,让夫妻成仇。
刘发和刘平虽然还远未到那一步,但周皇后薨逝之后,刘平也不得不开始主动面对这个不太令人欢喜的现实。正如窦太后所言,太子一立,便是为天下的有心之人树立了一个立在明处的靶子。刘平若是不想被万箭穿心,也就只有先知先觉了。
皇后位与太子位相互扶持,母以子贵,子因母安。所以,周皇后的薨逝非但对于刘平的感情是一个重大的损失,对他在朝局中的利益也是一个很大的影响。从此,后宫内的事情,刘平很难再插上手。那些居心叵测之人也定然要躲藏在深宫之内,策划于暗室之中。
刘平在榻上坐了一会,卫青即迈步进来,跪下参见之后。刘平即道:“卫青,你是寡人提拔出来的人,你将来若是能够出息,寡人也便跟着沾光。若是你丢丑了,寡人也便要随着丢丑。这其中的利害关系,你可清楚了?”
卫青虽然不知道刘平为什么要这么说,但也回到:“臣谨记。”刘平点了点头,道:“寡人向父皇推荐你,让你加入新建的羽林军,加官侍中,得以出入宫禁。你在羽林军中,定要好生历练,在数千骁勇之士中做出一番样子来。加以时日,寡人也定会再助你一把。不过这一切也都要看你的表现,若是你堕了寡人的威风,坏了军中的法度,寡人也不会饶过你,可知道了?”
说到后来,刘平的口气已是有些生冷。卫青自进吴王府,到太子宫,很少见刘平用如此生硬的口气说话,当下微微有些惊惧,回到:“殿下之命,臣万死不敢不从。”
刘平点点头,又道:“好,你下去吧。”卫青依言退走。
过了片刻,刘平不由得长叹了口气,叹的不是别的,正是因为察觉到了自己这一年多来的变化。以前向来宽厚的他,好像现在也慢慢地能够狠下心肠去做人,做事。这或许是出于自卫,也或许是在朝政中混得久了,自然而然地衍生出来的变化。
或许,也是出于一种本身的危机感。窦太后来日无多,周皇后已经薨逝,两个他最大的支撑都将全部失去。到时候,整个朝局的变幻都要以他为首,独力支撑。太子的难做,刘平十分清楚。几乎从周皇后薨逝的那天起,就已决定了刘平需要在往后的数年之中,面对更多人的挑战与攻击,或明或暗。如此的形势,又岂是当年在长沙王府时候所能比的?
夏四月,齐王入朝,吊皇后母丧。
周姬自被立为皇后,便是刘发所有儿子女儿的嫡母,因此齐王刘庸的嫡母也就成了周皇后,而非梅姬。别的藩王或者可以不朝,他却不行。
刘庸在外为王一年,年纪渐长,城府渐深。因为离开了长安这个虎踞龙蟠,耳目众多的帝都,反而行事方便自由。日常在王宫内与一些名士大商交流宴请,着实转变了些心性。
齐王在拜见过刘发,吊唁过周皇后,又与梅姬母子细谈了半晌之后,即回到了以前的齐王府,将其作为驻脚之地。
齐王回京,在百姓耳朵里,不是什么大事,在朝中大臣的耳朵里,却是一个十分紧要的消息。周皇后一死,朝局之中即开始弥漫一股颇为诡异的气息。刘发虽然屡次出面将太子身边的人擢拔提升,以向大臣们和天下展示他对太子的回护之心,却仍是断不了某些人的妄想与贪念。
刘发作为父亲,其实对刘平是更为偏爱的。现在对刘平有些许的提防,也是作为皇帝之人,本能所应该具有的敏感。但是不论他怎么提防太子,目前却都没有丝毫想要换人的念头。废立之事本就容易引起腥风血雨,何况刘平还是他所钟爱的儿子,只要在他在世之时,太子不威胁到帝位,他又怎么会想去换个人当太子。
齐王回京三日之后,主爵都尉辛博即登门密访。
刘庸一年的外藩做得,已是言辞机敏,一年多来与各色人等的交结往来,他也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只会在前殿叩头求景帝饶恕他弟弟的人了。
辛博拜见刘庸之后,二人分坐首席与右席。
辛博先笑道:“王上,这一年来,在齐地可还习惯?”刘庸微微一笑,道:“还好,齐地虽然不比长安富庶,却也是个平乐之乡,寡人在那也着实认识了些人,日子倒比在长安过得有趣些。”
辛博道:“正是阿,殿下,远离是非之地,反而是个上上之策阿。”刘庸见辛博把话往朝事上引,当下笑道:“什么是非之地,寡人是个好喜读书之人,一心读书,不闻其他,也就没有什么是非在心中了。”
辛博微微一愣,这齐王看起来和一年前真是大不一样了,之前几乎可以说有些木讷,现在说起话来却是滴水不漏。当下,辛博也不打算再绕弯子,即道:“殿下,臣此来,正是梅大人所引见的。”刘庸闻言,放下酒觞,笑了笑,道:“大人有话直言。”
绮兰殿,梅姬正一迭声地催着替她插头饰的宫女道:“快点,姜美人还等着呢,快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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