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姬自周皇后死后,梅苞三天两头地建议规劝,让她务必要强自收敛性格。梅姬以往对着后宫的姬妾大呼小叫,稍有不顺就严厉斥责,当着宫女内侍的面就让那些娘娘们下不来台,成了众人所讨厌的凶神。
这梅苞一劝,梅姬再仔细这么一想,也觉得这确实是个得罪人的营生。周皇后一去世,如果要重新立后,还真不见得就能轮到她。现在后宫一连串地有姬妾得孕,个个美貌如花,年轻娇嫩,看那样子再生个十个八个的都没有问题。梅姬若是再这般咋咋唬唬,不把这些后来的姬妾当回事,不但刘发要嫌弃她比不上周皇后仁和,就连后宫的姬妾也都要离心离德,将来有能力的肯定也要变着法地和她做对。
而年轻姬妾的枕头风对于年老的姬妾来说是颇为可怕的。
因此,这一段时间来,梅姬纾尊降贵,主动与几个得宠的姬妾往来,这今日就是要去云光殿看望那个已经怀孕约莫半年的姜美人,套套姐妹交情去。
这一日,不朝,刘平却仍是甚早便从榻上起身。暮春的气候已经回暖,早晨也不再是那么让人贪念被窝。昨夜是卫子夫侍寝,卫子夫自被宠幸之后,已经约摸有一年。虽然还未有个名分,但也俨然成了太子宫的另一个女主人。
卫子夫见刘平起身,便也要起来,刘平回转身,笑道:“好了,你这几日身子不舒服,多歇会。寡人起来是有事,你起来做什么。”卫子夫也不似当初那么娇羞矜持,虽然心里高兴,知道刘平是在体念她,嘴上却微嗔道:“女人家没事干了?要不是女人一天到晚把这些杂事都给做了,又伺候老小,你们男人哪还有什么时间去谈天论地。”
刘平一愣,转而笑道:“子夫说得是,寡人唐突了。”卫子夫笑了笑,也爬起身来。刘平微微咳嗽了一声,外面即有宫女请道:“太子殿下可是起来了?”刘平道:“进来吧。”随即一众宫女鱼贯而入,伺候洗漱更衣。
用过早膳之后,刘平嘱咐窦珺有空就去长乐宫拜望一下窦太后。而后便唤内侍道:“去把公孙敖叫来。”
公孙敖是卫青的挚友,和卫青自小便在一起玩到大,二人友情极为深笃。卫青被荐举到羽林军之后,便向刘平推荐了公孙敖接任太子舍人。而这一职位也正需要个信得过的人担任,因此刘平欣然应允,将公孙敖任为太子舍人。
过不得片刻,公孙敖即风风火火地跑了过来。公孙敖此人和卫青一样,长得也是颇为英武俊秀,二十多岁的年纪,看着相貌堂堂,定然是个大有前途之人。
公孙敖拜道:“太子殿下有何吩咐?”刘平笑了笑道:“也没什么,今日不朝,皇上也没有什么政事召问,天气难得地好,寡人便想出去走走。你随行。”
公孙敖道:“喏,微臣这就去准备车驾,请问殿下此是何往?”刘平道:“去见见你的好朋友,卫青。”公孙敖闻言顿时面露喜色,道:“微臣这就去安排。”说着便退了出去。刘平此去,一半确实是要看看卫青,一半却也是要点阅这支新建的羽林。
车驾一路碌碌前行,到了羽林营外。
骑郎李椒事先就已得到公孙敖派人送来的通报,说今天太子要过来走动走动,明着虽然是说微行,实际上却含着要阅兵的意思。因此,李椒一早便率领几名亲兵在营外等候。
羽林不比南北军,人数少,只有一千余人,规矩也与寻常的边军和近卫军不同。若是南北两军,刘平即便是太子,也不能随便入营。毕竟数万人马,一旦有变,牵涉重大。
羽林作为皇帝的禁卫,人数虽少,却是精锐之中的精锐。选拔士卒的时候要考教出身,材力,胆识等数样,其中出类而拔萃者才得入选。而骑郎李椒,正是未央宫卫尉李广之子,侍中李当户之弟。李椒身为名将之后,无论人才还是治军的能力都颇佳,是以刘发以李椒为骑郎,操练羽林。
刘平迈步下车,李椒半屈膝道:“殿下,羽林勇士已在营内整队,恭迎殿下。”刘平今日一身常服在身,微笑着道:“进去吧。”李椒一伸手,在前面引路,一行人入营而去。
羽林的大营宛如一个上等的围猎场。营内既有军帐,也不乏地域广大的草场丘地。虽然只有一千人左右,却是人人配备战马,这一点也是羽林与期门的最大不同之处。期门多为步兵,而羽林却几乎全为骑兵。如此广大的营地也便是为了训练骑兵所备。而羽林军对战马也几乎是和人一样重视。专门设立马房,以精细草料喂养。士卒若是无故鞭打甚至虐待马匹,则将以军纪严处。
此时的大营内,一片宽广的草地空场上,数百羽林士卒列阵排开,或乘马,或站立,等候刘平的校阅。
刘平走过这群人,在草场的大帐中坐了下来,示意李椒开始练兵。
李椒承袭乃父治军的风格,一贯御下严格,有时几近于苛刻。羽林军建立将近一月,日日操练,没有丝毫的懈怠。而今日也正是羽林首次面对身份极高之人的校验,虽然并非正式的场合,李椒却是打点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务必要让羽林一鸣而惊人,一飞而冲天,在太子心中留下深刻的印象,日后在众军之中得以独占鳌头,以对得起“为国羽翼,如林之盛”的名号。
当下,李椒翻身上马,策马走到草场前,喝令道:“第一列!”右首第一列数十骑兵高声回应,李椒又道:“看到右边的山丘了吗?”众士卒回应,李椒朗声道:“众军听令!策马翻过山丘,而后折返,早至赏,后至罚!出动!”
闻言,右列数十骑纷纷调转马头,口中连声呼哨,催着跨下良骑往丘地急驰而去。良驹四蹄翻腾,士卒呼喝不已,虽然只有数十骑,威势却比数百步兵还要胜出许多。
刘平对骑兵的作用本来就深为了解,如今亲见羽林良骑的威势,更打定了要强壮大汉骑兵的主意。因此一边在观候羽林的竞技,一边也在考虑如何向刘发进言,大兴马政,扩充骑兵。
过得一会,丘地那头已经响起了隆隆的马蹄声与呼喊声,再一看,便见一个羽林纵马跃过丘头而来,跨下快马四蹄生风,带着翻腾而出的细草与新泥,冲锋而下。李椒脸上微微带笑,看着自己手下带出来的精锐,显然心下也是颇为快慰。
转瞬,这当先一骑就已经到了眼前,马上羽林缰绳一勒,骏马前蹄腾空,长嘶一声,硬生生地停在了当地,颤也未颤得一下。这身手一露,其余那些日常与马打交道的士卒便知道着实不易,暗地里喝了个彩。这名士卒还未等马站定,便翻身而下,抱拳道:“属下复命。”李椒用马鞭一抬,道:“好,归队。”
大帐之中,公孙敖看得正是欣喜异常,两手搓来搓去,恨不得这就奔上前去祝贺一番。这夺得头名的不是旁人,正是他的铁哥们,羽林郎卫青。兄弟露脸了,公孙敖当然高兴。刘平在一旁,虽然神色未动,依旧如平时,心下却也甚是宽慰。毕竟卫青是他一手提拔出来的人,由当初平阳府的区区一个骑奴到现在的骁勇精锐之士,可见此人的确是个可堪大用之材。
随后,其余数十骑也都急驰到了当地。落后的数骑,虽然速度与前骑相比也差不了多少,但却个个脸色羞愧不安。李椒也不因为这些人相差无几就轻易放过,当下对后到的十余骑喝道:“今日你们几人负责喂马,不得用饭。”十余人抱拳道:“喏。”
李椒吩咐了几句,便折返到大帐内来,躬身道:“殿下有何指教。”刘平微笑道:“你只管练兵,寡人过后再说。”李椒道:“遵命。”
说话间,场地上已经放上了数十个箭靶。李椒再上马,策马行到队伍的侧面,喝道:“上马!”剩余未乘马之人即翻身上马,李椒再喝令道:“开始!”
话音刚落,第一列数十余骑策马疾奔,全以双脚之力夹住马腹,将手中强弓撑开,俯身向箭靶冲去。在离箭靶约摸百步之处,李椒大声喝令道:“发!”士卒闻言,皆都搭箭上弓,对准靶心直射而出。而后一勒缰绳,迅即将马头调转,往回急奔。
其余数列鱼贯而上,一时间整个草场上马蹄之声不绝,轰轰隆隆,极为震撼。等最后一列士卒勒马而回,刘平已从大帐中站立起身,行上前来。
众军勒定马匹,齐齐一躬身,刘平翻身上马,站立在队伍前,朗声道:“羽林军是皇上的亲兵,是天子的护卫。能够加入这支军队的,都是从军死事者之后,是大汉的功勋之后,是特选的贵戚之后。羽林军中,人人都是勇士,人人都善骑射,有胆识,有过人的材力。人数虽少,却是汉军的精锐所在。皇上的信任,朝廷的厚待,将你们看作国家之羽翼,将你们视为汉军的骄子,故而命名为羽林。日后,若能在疆场上为国家立下战功,封侯拜将便是指日可期之事。只有如此,方能不堕你们先人的忠烈之名,不负皇上的厚望!”
众军闻言群情激昂,高声道:“皇上万岁,殿下千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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