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帐内,李椒对刘平一躬身,道:“殿下,午时了,您的车驾该回宫了。”刘平摆摆手,道:“无妨,寡人在这用膳便是。”李椒微一愣,转而道:“殿下,这。。这军营之中,饭食简陋,恐要怠慢了殿下。”
刘平笑着道:“你们能用,寡人为何不能。就随着你们的锅下饭吧,不要另外做了。”李椒微微有些感动,道:“如此,请殿下恕罪了。”转身对旁边的亲兵道:“今日殿下要在此用膳,让他们快点备上来。”
刘平这个举动,说是作秀也不是。在军旅之中,高高在上之人往往通过一些小的动作便能达到凝聚人心的效果。史上有不少名将,或者为士卒吸痈,或者让出马匹让重伤的士卒骑乘,从而让手下的士卒誓死为之效命。这样一个做法,虽然屡试,却从来不爽。
歇息的时候,刘平道:“李椒,朝廷把这支精锐较给你操练,自然是希望能够训练出一支虎狼之师。别的后备,朝廷也都会尽量满足。你还有什么要求?寡人可以代为转奏给皇上。”
李椒犹豫了片刻道:“臣别无所求,朝廷已经非常厚待了。”刘平见他神色犹豫,心知他有所求,却不好说,当下微微一笑,替他说了出来,道:“你可是觉得马匹还不够多,不够好?”
李椒闻言,赶忙站起身来,抱拳道:“殿下,您这样说,臣真的是无地自容。按说,汉军之中,羽林所配备的马匹已经是最好,比率也最高的了。臣若再要,恐怕就是贪心不足。”
刘平压压手,示意他坐下,说道:“这不是你的贪心。你这是为羽林着想,不是为你自己的私利着想。朝廷又怎么会怪罪你。这个事情,寡人也注意到了。羽林的马匹虽有不少都是良骥,但与寡人所见过的匈奴马相比,还是要略差一些。你是个带兵之人,自然对马的认识也比寡人来得透彻。”
李椒感激道:“殿下如此体恤,臣愧莫难当。殿下所言的正是实情,不过这也并非是羽林所独有的状况,汉军中不如羽林的比比皆是。”刘平微微皱眉,道:“是啊,马匹不强壮,以步兵对抗骑兵,就等于以卵击石,事倍而功半。”
转而,刘平道:“这样,寡人先向皇上建议,给羽林配备更多更好的骏马。别的,再慢慢来,也不能急在一时。”李椒拜谢道:“谢殿下大恩,羽林全体将士感激不尽。”
正说话间,士卒将食盒给提了上来,打开来放在刘平前面,端出几碟青菜与咸菜来,看着确实寒酸不已。李椒顿时发作道:“混帐!”正待要骂,刘平拦住道:“你不要喝斥他们,这是寡人自己的意思,没那么娇贵。前两年,寡人统领宫卫的时候,也没少与士卒们一块用饭,如今见了这些,倒甚觉想念。”
李椒一躬身,谢道:“谢殿下。”而这个士卒再出去这么一说,顿时整个羽林军中都觉得这个往日高高在上的太子,倒确实是个能够体恤下情之人。本来娇生惯养,高居九重天之人,就这么一下落到了地上,让众人不习惯之余,也不禁都是心生感佩。
在回宫的路上,刘平心境甚好,不乘车驾,慢慢走了段路。转眼看了看旁边随从的公孙敖,想到此人在历史上的那个倒霉劲,不禁有心要开开他的玩笑。当下刘平对公孙敖道:“公孙敖,你过来,寡人给你相相面。”
公孙敖闻言笑道:“殿下您是何等高贵之人,怎么能知道相面这种小把戏,必是在唬属下。”刘平正色道:“寡人早年间为王子的时候,也读过不少杂书,连太皇太后当年都称赞寡人,你还不乐意。”公孙敖闻言,赶忙凑了上来,道:“如此,殿下给看看。”
刘平停下脚步,作势看了一番,回道:“你啊,将来是个起起落落之命。说不定还要被杀头。”公孙敖闻言赶忙跪了下来,他心想,将来能杀他头的还能有谁,不就是眼前的太子,将来的皇帝吗。若是旁人这么说,他或许都懒得听,可刘平这么说,却不一样了,他相的面,能不准吗?将来生死都操纵在刘平手中,他今天说你三起三落,将来就真能让你倒三次霉,丢三次官。是以,公孙敖有些被唬住了。
刘平倒没想那么多,等反应过来,即失声笑道:“好了,寡人玩笑话,你不必当真。即便老天让你起起落落,只要你跟着寡人好好做事,寡人也能帮你改了它。可记住了?”公孙敖闻言,喜道:“谢殿下。”
回到太子宫,还未下车,便有太子门大夫迎了上来,道:“殿下,请您速到后殿去。”刘平闻言,下车道:“什么事?”门大夫道:“太子妃偶染微恙,已经传太医过来诊治了。”
刘平听闻窦珺染病,连太医都过来了,不禁有些着急,当即迈步往后殿走去。刘平急匆匆走到殿外,与正往外走的太医撞了个满怀。太医抬头一看是太子,赶忙跪在地上道:“殿下恕臣无礼之罪。”
刘平有些心急,因此也不客套,问道:“太子妃怎么样了?”太医闻言,松了口气,微笑伏地道:“殿下,太子妃没有什么事,只是臣要恭喜太子殿下了。”
刘平对这些话已经是听说过无数遍了,自然瞬间就明白是怎么回事,脸上惊喜道:“你是说太子妃她?。。”太医笑着点头道:“太子妃怀下皇孙了。”虽然不知男女,但规矩都是要这么说。刘平闻言,心下顿时快慰非常,笑着对太医道:“好,好,有劳太医了,你下去领赏吧。”
说着也不停留,迈步即往殿内而去。此时窦珺正斜倚在榻上,刘平在外面的动静她也听见了,因此正微笑着看着从门口奔进来的刘平。刘平见了窦珺,反而慢下脚步,缓缓走上前去,坐在榻上,握住窦珺的手笑道:“夫人有劳了。”窦珺微微一嗔,道:“尽说痴话,女人怀孕生孩子,天经地义的,什么有劳了。”脸色甚为欢愉。
刘平笑道:“哈哈,夫人贤德。”二人夫妻间接着又说了些体己话,自是要分享一番初得子的喜悦。
消息马上报到了未央宫,刘发十分高兴,传令给太子宫另外拨派了几十人的宫婢,专门伺候太子妃。又赏下众多的财物给窦珺。长乐宫那边知道以后,窦太后年高更是喜欢子孙众多那个和乐劲,免不了又是一通赏赐。
这一日,刘平和窦珺正在屋内说些闲话,外面通报说,丞相韩安国拜见。刚好,卫子夫也到了殿外来看望窦珺,刘平便让她们姐妹二人说说话解解闷,而后就走到书房去见韩安国。
韩安国先笑道:“殿下,太子妃的喜讯传出几天了,臣今日才有时间前来贺喜,请殿下恕罪。”刘平手一伸,示意韩安国坐下,而后微笑道:“丞相客气了。”,他自然知道韩安国身为丞相,朝务繁忙,今日特地不告而来,肯定还有别的事情。
当下又道:“丞相大人有何事?”韩安国闻言,收敛笑容,躬身道:“请殿下先将闲杂人等屏退。”刘平一抬手,书房内站着的内侍皆都躬身退了出去。
等内侍退下之后,刘平即道:“丞相请讲吧。”
韩安国脸色庄重道:“殿下,前几日,长安城中有个泼皮,因为杀人被左内史署给抓了起来,要交送廷尉署议死罪。这泼皮在狱中说要将功折罪,举报不法。”
“而他所举报的正是城内一处秘不为人所知的蛊巫的所在。昨日左内史顾元随即派人去将这个蛊巫的宅第查抄,蛊巫和她的六七个徒众也被抓到了内史署。本来这事,到这就算结了。”
“可是昨夜,这一干徒众内有人说她也要举报不法,并且牵涉重大。顾元不论如何逼问,此人就是不说。说是必定要朝廷派人亲自审问,才肯说出来,不然,她说出来也是一死。”
“顾元今日正要将此案呈报给廷尉署,幸好在呈报之前来问过老夫的意思。老夫已经让他今日先不要转呈廷尉署,把此事暂时压在了内史署衙,那些人现在也还关在那。听那个举报之人的口气,此事恐怕确实牵扯不小,因此,老夫有些拿不定主意,不知道到底要不要上报给皇上,还请太子殿下定夺。”
巫蛊之事,如若真如那个人所说,牵涉重大,极有可能就是牵涉到了朝廷的人。而巫蛊的背后,在寻常百姓人家无非就是一些小仇小恨,但在朝廷却恐怕是不小的政争。若是将此事冒然呈奏上去,说不定便要惹起一场大乱。因此,韩安国身为丞相,从朝廷稳定的角度考虑,不希望此事闹得不可收拾,可却又不能置之不顾。
因此,一时之间拿不准主意,到刘平这来商议。
刘平也正是和韩安国所想的差不多。巫蛊魇胜之术,如果处置不当,很容易就要失控。如果这一次的事件诅咒的是某个大臣还好说,若是诅咒的恰恰是皇帝,那一场腥风血雨恐怕就要免不了。武帝末年的巫蛊之祸对刘平来说十分熟悉,造成朝局大乱,连皇后太子都因此牵连致死,因此,他对巫蛊之事也持十分谨慎的态度。
刘平默想了片刻,道:“目前有谁知道此事?”韩安国道:“只有顾元和老夫知道。”刘平点点头道:“让顾元先把此事压着。赵禹这个人,油盐不进,案子如果到了廷尉署,我们想管都管不了。如果此事确实牵涉重大,恐怕会有想不到的后果。因此,寡人的意思,先压下,让他再审一日。如若再不行,明日便呈报给皇上。”
韩安国点点头道:“老夫也是这么想的。巫蛊之事,往往捕风捉影,极容易被有心之人趁机利用。”韩安国的意思自然也是生怕有人会借此事来构陷旁人。但是如果拖了太久不上报,最后泄露出去,恐怕就要让人认为是有人欲盖弥彰,因此一夜已算是让人不起疑心的极限了。
刘平点点头,道:“你嘱咐顾元,今日万万不可再把此事泄露出去。寡人自有主张。否则,绝不轻饶。”
韩安国点头答允,而后说道:“那殿下想怎么查?”
刘平道:“将那个泼皮先毙在狱中。你再让顾元去请一个人来帮他审,若是连他也审不出来,明日就只有呈奏给皇上,而后再依形势而定了。”
刘平之所以想抢在廷尉署插手之前让内史署审查此事,便是希望能够在案子到皇帝之前,掌握住事情的动向。此事若有利,则可利用,此事若有害,则应早加防备。否则等案子到了赵禹那,便又和当初审问灌夫一样,直到定案之前,廷尉署是泼水不进,半点风声也不透露。如此一来,刘平对此事就将是完全两眼一摸黑。
内史署,顾元坐在榻上,一个容貌普通,气质略显狡诈之人对坐在下首。顾元先道:“今日请张大人前来,实是有事相求。”下首跪坐之人立时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躬身道:“下臣不敢。”而眼前这位穿着六百石官服,尖腮长须,躬身跪坐之人便是日后大名鼎鼎的酷吏张汤。
顾元为秩比二千石的高官,而张汤此时却不过是个秩比六百石的侍御史,之前曾经任过长安吏,酷峻之名已经有些显露了出来,不过还远没有日后高罢了。一个二千石的大官对他这种长安城中满大街都是的小官开口说“求”,他自然是要表示出受宠若惊来了。
顾元道:“顾某素闻张大人治法严正,治狱的手段也颇为了得。今日,内史署有件难决之事,需要张大人帮忙。只需你耍出手段来,将这名人犯逼得招了供,顾某日后定当在陛下面前为朝廷举荐张大人这个人才。”
张汤闻言,喜不自胜,当下道:“谢大人抬爱,下臣定当竭力为朝廷效命。”顾元因把这件事情的大概告诉了他一番,而后又按着韩安国告诉的话,说道:“若是张大人无法,顾某便只有呈报给廷尉署,交由赵大人审问了。”
果然,张汤闻言,脸色稍稍一变。而这也正是刘平用张汤而非其它酷吏的几个原因之一。
刘平之所以用张汤,一来,因为张汤治狱的能力确实卓著,多少难办的案子到了他手上也能从犯人口中套出话来;二来,张汤和廷尉赵禹十分相熟,张汤像对待自己兄长一样对待赵禹。不过张汤此人和赵禹的性格却是差别很大。赵禹为人古板刚直,不喜逢迎交结,也不习惯放低身段与人虚与委蛇。
而张汤却不一样,此人能够表面上对着人笑,而内心却是十分鄙视此人。而且张汤一向自负自己的治狱断案能力,莫说文人相轻,便是酷吏之间也会有这个心理。若是一个案子,自己办不下来,让另外一个人给办下来了,便好比是另外一个人写出了一篇自己想了半天也写不出来的锦绣文章。
他虽然对赵禹态度恭谨,但却未必愿意在治案上输给赵禹,况且此人表里不如一,谁知道他兄事赵禹的背后到底做何想法?
因此,刘平授意韩安国让顾元故意加上这么一句话,不怕张汤到时候不使出十分的手段来。这位酷吏大人能怎么折腾犯人,除非亲眼所见,恐怕想是想不出来的。酷吏这名字,流传数千年,岂是虚的?
果然如刘平所想,张汤当即抖擞精神,从黄昏时候即到狱中提问犯人,先把诸般刑具往那一摆,而后便使出了他的问案法子。这个犯人是个女徒众,虽然意志颇为坚强,扛过了内史署的逼问,但是对这个酷吏,却是有些心惊胆裂。
内史署本来就不是专门治狱的地方,不比廷尉署整天就是审问犯人,内史署更多的职责便是稳定治安。而威胁治安最大的无非就是些盗,窃,抢,砸,聚众闹事之类的案子,几个板子打下去就全服了。所以逼问起来也没有个章法。
张汤毕竟是此中的翘楚,狠辣之余,却也深知诱问之法。
审至半夜,这个女犯终于扛不住,和盘托出自己所知道的内情。此时这个女犯已经被折磨得只求速死,不求再将功折罪了。
张汤自然是颇为得意,将画了押的诉状交给顾元之后,即洒脱地告辞了。二千石说过的话,必然不会反悔,他张汤的前程也就算有着落了。
顾元连夜将诉状呈送给了韩安国,韩安国又派人递给了刘平。
刘平端坐看了半晌,思虑良久,脸色不禁渐渐浮现狐疑和惊怒之色。过了会,刘平对内侍道:“去告诉来人,让丞相连夜将此事呈报廷尉署,明日一早,寡人便会去面见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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