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妈,是我,找雪梅,对,嗯。”美美地幻想一阵后,皮磊拿起电话打去了岳父家。
“喂,什么事?”
黄雪梅在电话那头依旧冷淡,仔细一听,还有晓雅在问“是不是爸爸”的声音。
皮磊脸上浮出淡笑:“就晓雅转班的事,这个周末你有空吗?”
“你想干嘛?”
“不是……”皮磊解释,“你看孩子转班,就我一个人去找人家办事,这个多不好……这种事应当是孩子的父母一起去找人才对,这样校领导才会觉得我们足够重视子女的教育……”
“校领导……你不是说你和副校长是铁打的关系吗,怎么还要我去啊?”
黄雪梅嘴上虽这么问,心里还是十分同意皮磊的见解,只是两人平日里就互怼惯了,分开一年多,这个习惯她还是一点没改。
于是这日两人怼好,约在这周末的晚上一起结伴拜访孔祥宗。
黄雪梅在电话里不改冷言冷语,刀子嘴还是能戳就戳,面上却藏不住眉飞色舞,挂了电话后,她挑眉轻吐一口气,俨然一副如释负重的模样。
“妈妈,你和爸爸和好了吧,那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回家啊?”晓雅就站在她身旁,也是一副如释负重的模样。
这一刻黄雪梅笑容僵硬在脸上。
她伸手抚了抚晓雅的头发,赶紧转移话题:“晓雅,知道吗,再过不久,你就不用在你那个烂班里学习了。”
晓雅听了十分紧张,惊慌地问:“那我要去哪儿读书,不会真的要把我给转学吧?”
“不,学校还是在这个学校,就是换个班。”
“那换到哪个班去啊?”
“是重点班,你爸爸保证的。”
“真的?”晓雅眉开眼笑。
晓雅的班级编号全年级最末,也是全年级最跳,绝对没有之一。
从初一开始,学生们就要统一开始学习英语,结果上半学年还没结束,8班的同学们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气走了五位英语老师。不仅如此,整个班级内还喊上了“不学ABC,照样能做接班人”的光荣口号。此学风更是让其他科目的老师闻风丧胆,自然也没有心思好好地教学。
众师曰:长此以往,学将不学,何其堪忧。
晓雅从小还算是个听话的好孩子,加上黄雪梅一直在她耳边强调“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以及“学而优则士”的教育理念,她也认为只有认真读书才是自己唯一的出路。
否则黄雪梅说了,如果考不上高中,就扔给她一个小背篓,让她到工地上搬砖去。
可话虽这么说,女孩子到底还是和男孩子不一样。男孩子不读书还能出卖力气,女孩子不读书,真就没什么自由的出路了。
“妈妈说的都是真的,所以晓雅也要好好读书,今日的课有复习吗?”
“有,”晓雅又问,“那妈妈和爸爸和好了吗?”
黄雪梅迟疑片刻:“这是大人的事,小孩别管,快,回房预习去。”
“这回你们闹的时间还真是史上最长……”晓雅撅着嘴嘟囔一句,悻悻回房。
黄雪梅的妈妈比较有远见,专门腾出一间房为黄雪梅和她妹妹备着,就是专门应付这种情况。自搬来后,黄雪梅就和晓雅挤在这个房间内,天天守着她写作业、复习、预习,周而复始……到了晚上母女俩只能挤在一张小床上睡觉。
皮磊今日的电话让她睡不着。若是转班的事真能成,自己心头的疙瘩就可以暂时解开了,到时只要女儿一努力,就能考上好高中,考上好高中,就能考上好大学,考上好大学,毕业后就能找到好工作,从此独立的女儿将步上一条与自己和他人都不同的康庄大道……想一想,未来还真的令人兴奋。
都说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这话也是到了这把年纪黄雪梅才深有体会。
可是对于这事,晓雅看得就比较单纯。
就算班里的学风再乱,她也同样交到了几个好朋友好姐妹,如果真要转学,她还真舍不得这段刚建立起来的友情。若只是转班,不仅对自己学习有保障,还不用与他们划清界限,那是再好不过了。
时间一晃而过,终于到了那个决定命运的周末——
这日黄雪梅早上特地去了商场,给自己买了一件新的秋装外套,又重新做了头发,同时不忘给皮磊买了一件新夹克。
自打离婚后,皮磊在自己的小世界里每日过得浑浑噩噩,很久都没好好收拾过自己。满脸的胡渣,蓬乱的头发,加上身上几月不换不洗的外套,一出门别人还以为是收破烂的,他却总以为自己是在发扬工人阶级艰苦朴素、克勤克俭的优良生活作风。
这日在黄雪梅的叮嘱下他特地穿了新衣,刮去胡渣,理了个头发,终于又变得人模狗样起来。
然后这日晚上,黄雪梅手拿一瓶茅台和两包中华烟,皮磊抱着一箱芦柑,两人踏着夜路,威风凛凛地向孔祥宗家里迈进。
皮磊还记得孔祥宗对自己说过,学校给分了房子,他就住在五中教师宿舍的附近,单元门和门牌号他都有向自己交代过。
“诶,我说人家好歹也是个校长,就你这点东西,人家能看上吗?”
半路上,黄雪梅觉得手上的礼物看起来实在寒碜,一心想让皮磊弄得再正式一些。
皮磊抱着水果箱大汗淋漓地走在前面,转头向黄雪梅一笑:“你不懂,是别人,他兴许看礼,如果是我,他就只看张脸。”
黄雪梅定在原地:“那还有我什么事啊!”
“我这不也是想让你见识一下我和校长之间深厚的革命友谊吗?”
“就你那德行!”黄雪梅在他身后嘟囔一句,小步匆匆跟上前。
孔祥宗的家就在学校马路对面的小区内,小区内十栋楼,看着十分陈旧,全是校职工的福利房。
“校长不会真的就住在这儿吧?”黄雪梅看着周围环境,表示深度怀疑。
“就这儿,没错,你跟我上去就行了。”
皮磊边说,将一箱芦柑放在地上,路灯下从怀中掏出黑色塑料皮的小记事本,手指沾了口水后翻到中间一页,找到了之前抄好的孔祥宗家的详细地址。
经过仔细确认后,他带着黄雪梅上了道坡,又下了十几层台阶,走到单元楼,又如登泰山般爬了五层楼,最后终于在一扇门前停下。
“谁啊?”
“是我。”
皮磊按了门铃,不久门开了,一双小眼从门缝中探出,顺带着一张三十岁左右女人的脸,模样斯文秀气。
“你找谁啊?”
“我是皮磊,我找孔校长。”
皮磊边说,推了下门,不料门锁被条铁链栓着,他推不进去。
“你们找他做什么啊?”女人瞟一眼皮磊怀中的纸箱,又警觉地盯着他。
“我们是特地来拜访的孔校长的,就想咨询一下校内转班的事……”
“他不在。”女人没等黄雪梅说完就想关门。
“别这样啊!”皮磊拿一个大箱子抵住门,没等女人发话就向门缝里喊,“小粽子,我是你哥啊,我来看你了!”
“石头哥,你怎么来了?”
门内女人的身后不知何时闪出了一副斯文的眼镜,他望着皮磊十分激动,赶紧让女人开了门。
“石头哥,嫂子,今天是什么风把你们给吹来了,而且你说你们人来就行,还带东西……这不明摆着见外吗?”
看着皮磊将东西一一摆放在地上,孔祥宗挠着头,笑得有些不知所措。
就和以前一样,皮磊眼里他还是那副瘦小的身板,书呆子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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