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祥宗的客厅看着十分朴实，就和这栋楼一样，给人一种陈旧感，完全没有任何框架外的东西。
安排皮磊在沙发上坐下后，两人说了很多小时候的事，气氛十分融洽，同时孔祥宗也知道了皮磊的来意。
“你们怎么现在才想起给侄女跑这事啊？”一听到“转班”二字，孔祥宗表现得颇为头疼。
孔祥宗明确指出：学校分班，那是在孩子入学之前就需要家长们提前介入的。
全年级四百多名学生，凡是有给校方打过招呼的家长，其子女最后都分到了前面四个班，其中1班与2班的师资配备最高，3班4班就算师资不及前面两个班，生源相对其他班级也较为优质。至于没给校方打过招呼的家长，其子女只能随机分配到余下的四个班。至于剩下班级的态度，校方也只能是让他们自生自灭了。
而对于“打招呼”三字，孔祥宗也解释得十分晦涩。
皮磊和黄雪梅到现在都以为，“打招呼”仅仅是指在开学前带着女儿到学校，在老师和校领导面前让女儿说说读书计划，谈谈读书的理想，家长再侃侃自己的教育方针，然后一起做几道测试题就完事了，了不得就是交一笔择班费。
孔祥宗还说，其实这事如果皮磊能早一些来，他兴许还能帮上忙，可现在木已成舟，他也是无能为力矣。
“……老实说，就侄女在的那个班，确实是年级内最出名的，如果我是你们，也强烈建议给侄女转班，可就转班这事，却并非是我能管得了的，其实别看我是个副校，说白了也就是个管后勤的，而且……”孔祥宗压低声音，“就这个学期开始，教委那头对这事突然查得特别严，校方也不敢乱来，怕影响不好。”
“那这么说我家晓雅是没希望了？”皮磊听着觉得蹊跷，“可不对啊，我就是转个班，又不是转学，学籍就在这里，班级一换就成，这有什么难的？”
“你想转进去，可班里的座位毕竟有限啊，再说……”孔祥宗又压低声音，“全年级这么多学生，你以为就你们一家想进去啊，削尖脑袋想挤进重点班的孩子多了去了，他们在学校也不是没有“关系”的，要是上头都答应下来，那还不彻底乱套了？”他说完，扶了扶眼镜。
听孔祥宗这么一说，皮磊与黄雪梅愁容相觑，都不知接下来该怎么办。
孔祥宗撇着嘴，坐在沙发上思忖片刻后对两人说：“其实啊，也不是没有办法。”
皮磊：“那还有什么办法？”
孔祥宗告诉两人，根据校方安排，就算1班2班现在没有入班的名额，可每过一学期校方都会增加一个名额进去，同时3班和4班在每个学年结束后也会根据学生一年的总成绩重新分班，到时年级排名靠前的学生都会被安排进去。
孔祥宗继续强调：“……你们啊，也别失望，更别因此就放弃，一定要督促侄女好好学习，我这头会帮你们周旋，到时候侄女即便不能进入1班2班，要进3班4班也是轻而易举的事，不过……”他又扶了扶眼镜，轻声说，“这事你们也得要积极盯紧一下，因为以后的事，难免会有变数。”
“那……”皮磊想想，“我们是不是还要再去找什么人啊？”
“不用，”孔祥宗斩钉截铁，“这事只要听我安排就行。”
皮磊：“行，哥相信你！”
这之后，两人将礼物你推我阻了一番，孔祥宗最后收了礼，还留给皮磊自己的电话。
大门关上后，孔祥宗的妻子一手拿着烟，一手拿着酒，两眼在双手上左右轮换。
她对孔祥宗说：“你总给我说，以后学历是找工作的敲门砖，现在这个就是学历的敲门砖，他们怎么只舍得送这么点，你和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啊？”
“关系什么的就不说了，”孔祥宗走上前指着她手上，“这个还只是个开头，你看看之前重点班的哪个家长没被这事给折腾过的，要走到结尾，这砖还得一块一块地砸，这正是‘不经一番寒彻骨，哪得梅花扑鼻香’，”又叮嘱她，“还不赶紧收好在房内。”
“都砸死你才好。”
孔祥宗的妻子娇嗔地应了一句，拿着东西满面春风地撞开了房门。
而那厢，皮磊领着黄雪梅从孔祥宗家里出来已是晚上十点，路上鲜有人影。他走在回家的路上是前所未有地轻松自在。
他清楚，跑这事就怕对方不收礼，不收就是不办，收了，就说明事情已经成了一半。
可黄雪梅却没他想得这么乐观。
明里暗里，这一路上她一直在揣摩孔祥宗说过的所有话，试图从中剖析各种言外之意。
终于，她停在路上叫住了皮磊，悄声问：“老皮，刚才孔校长说要我们‘积极盯紧’，又说这事会有变数，我老觉得现在除了我们应该还有其他家长在跑这事，你说这事最后会不会给黄了？”
“黄什么黄？”皮磊停下脚步，“你别这么杞人忧天好不好，人家都答应帮我们忙了，没道理中途反悔的，无非就是要你我过上半月再打电话去询问下情况，没什么好紧张的。”
“可是……”黄雪梅蹙眉，“我老觉得不放心……你说万一其他家长找的关系比我们的还要硬呢？”
“那是他们硬，关我门什么事，再说……”皮磊一脸得意，“他们的张良计顶多一条，可我的过墙梯还有一架。”
“你还有什么法子？”
皮磊游到黄雪梅耳边悄声：“我有没有给你提过，晓雅学校思教处的主任，是我的初中同学，这事如果拜托他，相信也一样能成。”
黄雪梅一听喜逐颜开：“真的？”
“那还有假？”皮磊站在星光下轻拍一下自己的胸脯，指着前路，“你放心，回去你就大方地告诉晓雅，她转班这事，爸爸一定多快好省地给她落实下来。”
黄雪梅咧嘴笑笑，一双柔目望着皮磊，连说话声音都是温柔的：“那……这事可就都看你的了。”
皮磊是有多久没见过妻子对自己这样笑了，记得自从有了晓雅以后，妻子突然就变得凶起来，说话也从未像今日这般温婉过。
“肚子饿不饿？”皮磊挠挠后脑，指着街口的宵夜摊，“想吃什么，我给你买。”
黄雪梅再次僵了笑容，对他道：“还是我买给你吃吧。”
送黄雪梅上了出租车后，皮磊一路小跑地赶回家，一进房门还是直奔床底，开始翻找那本纪念册。
就在不久前，皮磊的初中同学中才有人主办过一次大型的同学会，那时他也欣然前往。
在与其他同学的交谈中，皮磊得知自己曾经的班长刘明锋现在已经是五中的思教处主任。
刘明锋的父母是当地电力系统的高级工程师，在那个时代的人眼中都是又红又专的人物，而且刘明锋本人的学习在班上就一直名列前茅，是诸位老师眼中品学兼优的好学生，也是祖国未来的栋梁。作为班干部，刘明锋总是对学习有困难的同学慷慨相助，并时常与同学们打成一片，所以在同学们的眼里，他就是那颗闪闪的红星。
皮磊印象中，刘明锋尤其好说话，也帮过自己解过几道挺难的物理题，就是人前人后过于正直了些。不过他人聪明，相信在现在这个世道还不至于冥顽不灵，否则他也不用当什么思教处的刘主任了。
找到纪念册后，皮磊抖抖上面一层灰，直接将它翻到最后一页。
这本纪念册是同学会后主办者发放的，人手一册，最后还有各位同学的合照，合照下面就是同学们的名字、家庭住址以及联系电话。这方便诸位同学之间相互联系。
皮磊看着合照笑笑，抹了抹自己头发，然后靠在床头燃了一根烟，心里盘算着这个电话该什么时候打过去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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