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全球变暖，贵平市天气也略显反常。年中时才紧跟全国步伐下了两个月的大雨，本以为后面回归平常，谁知本是秋寒之季，前两日竟然爆了高温，紧接着又来了寒潮。忽冷忽热的气候与预报不准的天气让贵平老百姓四天内经历了四季，大家都穿着短袖，身上不忘随时挂一件大衣。
就在这个反常的季节，各中学的期中考试也接踵而至——
皮磊的小店，周日没有周六热闹，不过有小阳春的暖光洒在柜台，倒也不显清冷，只要肯静静等待，也能看见瘦小的身影。
这也验证了铺子刚开业那会儿皮森对皮磊说过的话：生意不好没关系，只要店里有光明，总会有人走进来。
为此，皮森还特地让人在天花板上装了一个华丽的大吊灯。后来因为极其费电，被皮磊换成了普通的日光灯。
“叔叔，我来还带子。”
“抵押的是什么，身份证还是押金？”
“押金。”
皮磊从柜台下熟练地翻出一本两厘米厚的硬壳笔记本，细细翻起来，“哪天租的啊？”
“昨天。”
皮磊点点头，手拿圆珠笔划去租借记录，又从钱箱里找出一张十元。
“叔叔，我还想借。”
“还想借？”皮磊挑眼盯着这个和晓雅差不多大的小男孩，“明天就该上学了你还看？”
“不是还有一个下午嘛，”小男孩面对皮磊露出一对兔牙，“叔叔这有《狮子王》吗？”
皮磊面色稍露鄙夷，一手捏着十元钱，指着店内带架一角，“那儿呢。”
小男孩道了声谢，屁颠屁颠地跑去带架，像翻书架一样找起了带子。
皮磊正想着为什么人家的孩子这么闲，晓雅却要那么忙，刚一转头望向店外，忽然迎面刮来一阵疾风，随后便是一阵浑厚有力的男中音：
“数学考成这样还敢出来租带子，小兔崽子胆儿够肥啊！”
皮磊还未看清楚来人是谁，就见一条鸡毛掸把子宝剑似的砍在小男孩肥厚的屁股上。
带架那头发出一声惨叫，小男孩双手捂住屁股逃命似的奔出店外。
那位当爸的挥舞着鸡毛掸穷追儿寇，顺便还在店里的水泥地上遗漏了一张白纸。
半路杀出个程咬金，白来的十元钱入帐。皮磊欢天喜地地把钱收好，出了柜台捡起白纸，发现竟然是一张数学卷子，忽略名字不计一瞟分数：五十九。
好像这个时候晓雅也该考完了，不知道她考得怎样了。
骤然想起此事，皮磊赶紧又坐到柜台前致电黄雪梅。
五中初一年级的期中考试在本周三就已经结束了。
前两日先后出来了语文和英语的分数，数学的分数尚未公布，说是要等到周一才知道。
晓雅的语文和英语一门是八十三，一门是八十四，皮磊眼中不算太好看，只能说还过得去。不过据黄雪梅透露，这次期中考试难倒了全年级。
黄雪梅昨日亲自去重点班门口找到了晓雅以前的小学同学，问了他们都说两门考试中两个重点班内没人能拿满分的，上九十分的也不足五人，大多都是六十七十左右的成绩，其他普通班的学生能及格就已算是不错了。
晓雅虽然熟悉题目，但之中有些难题的原理不太清楚，找黄雪梅问也答不上上来。而且因为黄雪梅之前有嘱咐，她也不敢拿这些题目去问老师和同学，所以题目一旦改个问法和数据她就有些懵了，这才失了分。
“考这么难……”皮磊在电话这头寻思，“那要是数学再好一些，上个年级前五十还是有希望？”
“我觉得有戏，”黄雪梅说，“毕竟只有这三门算总分，所以现在我也只能期待晓雅的总分能上去……不求她前十吧，只要前五十我就可以上寺庙还愿了……”
皮磊咧嘴一笑：“我看没问题，要是你如愿了，我就陪你一块儿去庙里拜拜，顺便带你把教堂也走一走。”
第二日，数学成绩公布，皮晓雅破天荒地拿下一个九十二分，这在全年级都是少有。
看着这个成绩，黄雪梅将知道的几个班的平均成绩在心底一算，之后总算是放心了，那一刻她捧着皮晓雅的试卷情不自禁地在卷面上亲了一口。
期中考试完毕，皮晓雅理所当然地过起了战后的安逸生活，即便《还珠格格》天天看，她也不带有任何的负罪感。
可是黄雪梅还深陷在焦虑之中。
如果晓雅的排名不到前五十该怎么办？如果老师将排名弄错了又该怎么办？
这些她不好给晓雅说，怕影响她的情绪，只能私底下埋怨她为什么不能再将分数考得再高些。
她也不愿向皮磊诉苦，因为这样会显得她懦弱，也会让皮磊又说她是杞人忧天。
经过了一周时间，全年级的排名终于在校报栏内贴榜公布了。
皮晓雅在班级上排名第一，全年级排名四十九，她受到了全班的关注。
知道成绩后，皮晓雅利用课间跑到学校小卖部用公用电话通知了黄雪梅。
当时正值早上十点，黄雪梅知道这个点皮磊正在证券市场盯着大电视看红望绿，于是直接打给了寻呼台。
寻呼机响了，皮磊见是黄雪梅的电话不敢怠慢，马上找了一家公用电话回电。
皮晓雅成绩险压线，皮磊顿时感到眼前一片飚红，似乎还有一只红牛正向自己奔来，口里还叫着“牛牛牛”。
皮磊手里揉着刚填好的单，又激动地打电话到刘明锋的办公室。
“喂？”
“喂，班长，是我。”
刘明锋迟疑了一瞬：“哦……知道知道，怎么了？”
“晓雅成绩出来了。”
“哦……”刘明锋沉吟片刻，“怎么样啊？”
皮磊忍不住笑出了声，“年纪第四十九名，全班第一。”
“哦……挺好挺好……”
皮磊想听刘明锋说下文，可接下来刘明锋却什么也没说。
皮磊刚想问转班的事，却听刘明锋在那头抢道：“这样吧，我们会安排的，这几日你们等通知吧。”
刘明峰说完挂了电话。
随后皮磊再走了一遭电话回路，将刘明锋的话原封不动地告诉了黄雪梅，再经黄雪梅的口告诉了皮晓雅。
第二日上课，皮晓雅背着书包走进教室，看着乱糟糟的课堂，那一刻感到自己与这些疯小子疯丫头们是大为不同了。
她觉得自己现在是学校上层阶级的精英分子，再露骨的说，她是学校里的贵族。
刘明锋之前说的果然属实，排名公布后不到一周，初一八班的临时班主任就在某节课上向全班宣布：“本班有一名学生，因为品学兼优，已被校领导安排到二班学习，今日就是她与大家道别的时刻……”
在老师宣布名字前，皮晓雅周围的同学都将目光放在她身上，好像他们已经预知了一切。
皮晓雅更是以一种高高在上洋洋得意地姿态望着教室上方的天花板。
她知道，天花板之上就是初一二班的地盘。
“……她就是韩楚楚同学，大家欢送！”临时班主任说完，带头热烈鼓起了掌。
全班同学愣了片刻，先是响起一阵稀稀落落的掌声，之后才汇聚成了雷动。
韩楚楚同学抱着书包微笑着从自己座位上缓缓走出，走到大门前向老师和诸位同学行个礼，然后欢快地跑出了教室。
同学中有人说韩楚楚好厉害，又有人说韩楚楚是叛徒。
争执声中就只有皮晓雅显得无比张皇与无助，待冷静后她当着全班同学的面问临时班主任：“老师，你不会是弄错人了吧？”
事情到了这一步，实在是让夫妇两人感到始料未及。
这日皮磊在两人离婚后第一次来到岳父家里。
狭小的房间内，皮晓雅坐在书桌前已经是哭到昏厥，而黄雪梅也马长一张脸，似乎下一秒就会向皮磊展露出她的血盆大口。
皮磊在妻女面前佯装淡定，伸出双手做安抚状，低声道：“请不要慌，事情也许不是你我想象的那样，或许等问了班长，一切就清楚了。”
黄雪梅确实没慌，也没有说话，只是缓缓将目光移动到房门处。
皮磊心领神会，向她恭敬地点个头后走出房门绕到大厅，举起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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