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班长吗？”
方才电话里总是占线音，这回总算是接通了。皮磊扭头瞟一眼身后两眼放狼光的黄雪梅，松了口气。
“哦，皮磊啊，什么事啊。”
“那个……排名出来了……”
皮磊简明扼要地将早上发生的事全部告诉了刘明锋。
“我已经知道情况了，”刘明锋听了不以为然，“这个是上头临时做的决定，我也是没想到，就这样吧。”
为了向黄雪梅完整传达刘明锋的意思，皮磊特地开了免提，听对方话锋一转，顿感不妙，又反应极快地关了免提。
“可是……”他压低声音，“你不是说那个名额已经给晓雅了吗？再说晓雅考得也不差啊，都是照你说的压线了……那个韩楚楚才年级五十五名，怎么她就能进重点班呢？”
刘明锋轻轻笑了一声，“人家韩楚楚同学的文化课确实排在年级第五十五名，但是人家不仅会民族舞，钢琴还过了八级，皮晓雅同学会吗？重点班现在也不缺像皮晓雅这样的学生，人家韩楚楚就是按艺术特长生的身份进去的，这个是学校的政策，当前名额仅此一个，我也没有办法。再说了，皮晓雅同学的成绩真是凭她真本事考的吗？”
皮磊此刻已是满额大汗，“但这之前您是向我保证过的呀，你怎么能说话不算话呢？我……”
“诶！你可千万别乱说啊，”刘明锋在电话那头纠正，“我什么时候保证过皮晓雅同学就一定能进重点班啊？我是给你写过保证书呢，还是在什么文件上签过名盖过章啊？”
皮磊：“……”
“再说……”刘明锋继续，“你的路子不是挺多吗？这次不行，继续找别人帮忙呗，反正每学期不是都有分班的机会吗？”
皮磊一听怔住了。
刘明锋冷笑一声，“我看，你还是想想办法怎么去提高孩子的成绩吧，因为到了期末考试就不是学校出题了，是市里统考。”
刘明锋说完，挂了电话。
就算皮磊关了免提，黄雪梅还是完整地听完了两人的对话，此刻她整个人已是心灰意冷。
同时听见的还有皮晓雅。知道是这个结果，她也是一跺脚后大哭着钻进了房间。
岳父岳母像看一部家庭电视剧一般，双双把对话分析一遍后对皮磊说：“怎么感觉你们说的话都那么耐人寻味呢？”
这夜三人不欢而散。
刘明锋一定知道了什么。
路上时皮磊就一直在琢磨这事，越想越不对。
回到家后，他静静地躺在床上，将期中考试前发生的一切与现在连接成类似清明上河图的画卷，总感觉中间有几个重要的部分被一层厚实的报纸给挡住了，完全看不到之中的内容。
皮磊的爹经常告诉皮磊，做人要活得明白，否则就白来世间走一遭。
所以即便是歇菜了，皮磊也要弄明白自己究竟是为什么歇菜了。
于是第二日，皮磊放弃在证券公司抄短线的计划，折道去了五中思教处。
刘明锋虽然不待见此人，但人家亲自找上门来他也不好拒绝，就带皮磊进了自己的私人办公室。
皮磊不会说话，坐在刘明锋办公桌对面扯了一堆读书时的往事，又东拉西扯地说到昨天的事，反正就想告诉班长一句话：事情变成这样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求班长能指点迷津。
刘明锋也不喜欢太为难人，听他说了这么多话后将他打断，低声问了一句：“你和孔祥宗到底是什么关系。”
原来这个才是关键……皮磊脸刷一下就白了。
“他就是我一个朋友……”
刘明锋将手上的钢笔在桌上一撂，甩出几滴墨水，“朋友，那怪不得……”
刘明锋说他确实有心要将转班的名额给皮晓雅，可没想到孔祥宗也在帮人跑相关的路子，出于好奇，他就偷偷关注了一下，没想到他帮忙的那位同学也叫皮晓雅。
起初刘明锋还以为是同名同姓，细细一打听，发现初一年级就只有一个皮晓雅。
“……他这个人路子多，人脉广，我想着有他帮忙也算妥帖，就不参与这事了，”刘明锋又说，“而且托你这朋友的福，我思教处也再不用管什么分班的工作了，从今以后这都是校长办公室的事……”
事情没有悬念，就和自己昨晚想的一样，也和黄雪梅之前担心的一样，这两人是斗上了。
皮磊低着头，就像受刑的犯人一样，心里反复一句话：这事真黄了。
刘明锋见他这样忍不住冷笑一声，“我还以为有他没我事情都一样能成，看样子，他对你而言还是有些靠不住啊，你说好端端的名额，他怎么又给了别人？”
灰溜溜地从思教处出来，皮磊心灰蒙蒙的。
此时全校的课间操时间刚过，皮磊折道去了初中部的教学楼。
初一八班的教室就在一楼，皮磊走到窗前敲敲玻璃，告诉坐在窗边的同学让她叫一声皮晓雅。
皮磊想告诉皮晓雅不要因此误了学习，转班的事情爸爸还会继续想办法。
没想到同学的传唤她竟然装听不见，不仅如此，还故意捧着书背对着窗户看起来。
这个小妮子，一旦事不遂心就当反革命，这德行简直跟她妈一模一样。皮磊心里暗自骂上一句。
上课铃响了，其他班的同学都已经各就各位坐好准备听课，只有初一八班还处在全员亢奋状态，直到老师进来拿着黑板擦在讲台上一阵猛敲，同学们才十分不情愿地在粉尘中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皮磊见这状况摇摇头，叹口气后离开。
领导人说过，做事要遵循实事求是的原则。
皮磊不敢将此事隐瞒，于是顺道折去了黄雪梅单位的大门口。
两人还是相约在单位门口的那间包子铺。
“……反正事情就已经是这么个情况了。”
向黄雪梅将早上的事完整地汇报完，皮磊静心等待那一阵劈头盖脸的谩骂声，哪知道黄雪梅一个字都不吭，直接拂袖走人。
“生什么气啊！我再想办法就是了！”皮磊朝她背影喊道。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
这晚皮磊没心情开店，回到家后拿着一瓶二锅头喝起了闷酒，喝到天昏地暗。待到酒醒，却发现自己已经蹲进了拘留所的大笼子，还被打得浑身是伤。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望着眼前一众不太友好的江湖兄弟，皮磊成了丈二和尚，刚准备向他们打听一下自己昨夜是如何进来的，却听小铁门嘎吱一响——
“皮磊，出来吧，有人来保你了。”
知道哥哥被行政拘留后，皮森今日特地请了假前来拘留所捞人。
“哥，好好的你这是怎么了？他们说你酒后到别人家里闹事都是真的吗？你看你，要让咱爸咱妈知道了多不好。”
缴纳了保证金，皮森陪着皮磊一起在教官办公室内写保证书。
皮磊提笔正愁不知该写什么，经皮森一提醒，登时恍然大悟。
于是昨夜断片的画面又一点不剩地浮现在他脑海中——
昨夜一边喝酒，一边想起之前与孔祥宗在贵店吃吃喝喝的场景，皮磊越想越不甘心，越想越来气，趁着酒劲，干脆只身去了孔祥宗家里。
“哟，怎么是石头哥啊？还喝了酒吧。”
这日开门的正好是孔祥宗本人，看他的神色好像完全不知道皮晓雅转班的事，还笑着对皮磊小声说：“今日是又想找兄弟们约饭吧？可不巧，人都不在，只能等下回了。”
皮磊眯着长眼对他笑笑，不和他聊饭局的事，只说想到他家里坐坐。
孔祥宗怕被邻居看见，赶紧请皮磊进了家门。
“我问你，晓雅的事是不是你在背后捣鬼。”
孔祥宗本在给他倒水，听他开门见山先是愣了愣，随后向他尴尬地笑笑：“你看你说的，这怎么能叫捣鬼呢……”
据孔祥宗口述，这次分班的事恰巧就归校长办公室管了，刘明锋具体怎么操作的其实他也不知道，他只答应下学期再帮皮晓雅转班，并没有答应是现在，所以就把期中考试后的那个名额给了韩楚楚同学。
他还说，人家韩楚楚同学的家长从两个多月前就拜托他们操作此事了，比他先来，这是一个最基本的先来后到的问题。
刘明锋与孔祥宗说的话中几分真假，皮磊已是无从判断。
最后孔祥宗对皮磊嘿嘿一笑：“石头哥，其实这事你也别急，我们再合计合计，看看下学期能不能把晓雅塞进三班或者四班……”
那一瞬皮磊越看此人越不顺眼，在爆了一句粗话后，他起身踢翻了孔祥宗家里的小茶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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