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日晚上的生意总是不好,这日皮磊早早关了店,随后在附近的小卖铺里买了一瓶二锅头。
小瓶酒下肚后,胃中掀起一阵暗涌。
这一刻终于来了精神,皮磊回家后在工具箱内找出了一把亮锃锃的大扳手……
风,在吼。
雨,在啸。
水滴沿着微长的发梢落入双目。
他不眨眼。
雨水汇聚在路灯下,无数牛毛散落一般。
小区的灯光依旧璀璨夺目。
几日的暗中蹲点尾随,他已经完全掌握了那男人的作息规律。
晚上九点至十一点是他从外面回到小区的时间,今晚不知是几点。
十点三十分,凉意撕去酒气,皮磊在路灯下打个冷颤后终于清醒。刚准备打道回府,黑色大奔恰在此时缓缓而来,最终停在小区院中的停车位上。
皮磊本踟躇,在见到那男人下车后,终于还是将手放到腰后迎了上去。
此时他手已伸进外套,扳手把子就握在他的手心里。
“诶,兄弟,来来,帮一下忙。”
男人见了他后热情地招手。
皮磊怔了怔,还是走上前。
“哎呀,好在有你,不然我还不知道该怎么办呢……”男人边说,边从后备箱抬出两个大纸箱放到地上,对皮磊说,“我家就住在后面那栋,这两箱子东西太多了,来回搬太麻烦,有劳您帮我搬一个……”
见皮磊呆在原地,男人又笑了笑,从怀中掏出一大百,“你放心,不会亏你的。”
皮磊沉寂半晌,伸出放在腰后的手将男人拿钱的手按下去,缓缓道:“举手之劳而已,不需要。”
男人愣了愣,笑呵呵地点点头,指着地上的大箱子,示意赶紧。
纸箱就是普通的纸箱,箱面上连个字也没有,抱在怀中感觉里面叮当乱响,还有的水的声音,像是酒。
男人带头走在前,一路都在夸皮磊仗义好心,还说他是当代的活雷锋。
皮磊心里竟然有点美。
坐上电梯,来到男人家门口,皮磊将纸箱落在地上,男人热情地邀请他进家,说让他喝口水再走。
男人家里很大,一看就是豪华级别的,屋里的物件瞬间夺了皮磊的眼球。
“不……不了……”皮磊痴痴地摆摆手。
这人好像不坏,自己怎么就起了那样的歹心呢?
皮磊这一刻明白,当初想揍这男的,不仅是为了让黄雪梅回心转意这么简单,更多是为了自己所剩无几的自尊。
可现实是:即便现在他把这男的揍个半死,黄雪梅也不可能回心转意。
“那好吧!”男人点点头,“一路小心。”
说完,他关上了门。
经过皮磊观察,这个男人平日很老实,晚上回家后基本不出门,就算出门也只是在楼下买盒烟就回去。就算是接黄雪梅来家里玩,他也不会强迫她在自己家里过夜,而是每次都会叫个出租车把她送回去。
若非如此,这个男人早在皮磊的扳手下死个七八回了。
皮磊还调查过,这个男的做的是合法的服装生意,在南方还有个自己的厂。虽然离异了,但是儿子在前妻那儿,每月除了寄点赡养费也就没什么负担了。
况且他存款多,家里房子又大又美,和市委的人还有不少交情。
这一日黄雪梅没过来。在她心中,晓雅始终是第一位的,就算和这男的谈恋爱,也是时刻惦记着女儿的功课,想是今晚又要监督晓雅写作业吧。
如此谦谦君子,或许母女俩跟了他也不错……皮磊心想。
夜深风刺骨。
楼道里也沾满了寒意。
皮磊紧了紧身上的洗得发白的黑色夹克,呵一口气在灯光下还能看见白而浅的雾。
人到了一定年纪,不仅会变得怕冷,还会觉得时间过得很快。
和晓雅的度日如年不同,皮磊觉得女儿考完期中考试还是昨日的事。
谁能想到再过一周黄雪梅就要结婚了。
这一日小雪,这一年冬天又至。
以前黄雪梅在身边时,总会提醒自己当月是什么节气,应该穿什么衣服。现在她不在身边,寒露、霜降、立冬似乎都从他眼前消失了一样。
真是今时不同往日。皮磊无奈地笑笑。
要不就让这一切过去吧,人活到这岁数,还有什么放不下的?年关就要到了,就算一个人,也是要顽强生存的。
皮磊抬头将那扇大门又看了一眼,他觉得这是自己最后一次再来这里。
电梯的铃声在耳边响起,皮磊向电梯口加快脚步,心想着肯定要迟了,恍然间与一位妙龄女郎擦肩而过。
这女人年纪挺小,但穿衣却十分成熟,乍一看还有些眼熟。
走到电梯口,电梯还是走了,皮磊按了向下的按钮,安心等待下一趟,耳边传来门铃声。
门开了——
“宝贝儿,你终于来了,可想死我了。”
男人的声音又钻进皮磊耳里。
宝贝儿?味儿不对呀,那女的又不是黄雪梅!
门关了,皮磊气冲冲地上前敲了门。
“谁啊?”门内传出不满的声音。
皮磊瞟了眼门上挂的牛奶箱:“送牛奶的!”
“放门口啊!”
“你家牛奶箱坏了!”皮磊不甘心,继续敲门。
“哪儿坏了呀!”
门开了,男人身上穿着一件薄薄的衬衫,白皙的脸上还有一个口红印。
“怎么又是你?”
男人看见皮磊诧异地问了句,见他身上有些杀气,下一秒就想关门。
皮磊熟练地用脚抵住门,鱼一样地挤进屋里。
他关了门,两眼向屋内一扫,目光正好落在那个女人身上。
她就跪在沙发上,面朝门口,脸上也是说不出的惊讶。
那模样与其说是女人,倒不如说是女孩更合适。
女孩被这景象吓懵了,张着小嘴不知该说什么。
“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皮磊瞪着男人,指着女人问。
“关你什么事啊?你谁啊?”男人喝道。
“我是警察。”
“证件呢?”
皮磊低下头,将手伸进怀里。
“我们是正当的夫妻关系!”
还没等皮磊将他的黑色小电话本掏出来,那男人就着急地朝他喊了一声。
“夫妻关系?”皮磊一条眉毛轻轻一跳,“结婚证拿出来。”
“结婚证……结婚证在我老家……”
皮磊扯着嘴皮,“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下周才结婚,怎么现在就有夫妻关系了?而且你的对象也不是她。”
男人这一瞬已是面如菜色。
皮磊:“你知道吗?你现在这种行为就叫涉嫌嫖娼,我就是专门来扫黄打非的!”
“警察同志你别着急,市局的卢局长是我干哥哥……”
“干哥哥也不顶用!”
事情出乎意料的顺利,皮磊激动得入了戏,真把用来吓唬他的黑色小电话本给掏了出来指在他鼻子上。
“这什么?我说警察同志,你拿错证了吧!”男人盯着黑色小本一脸诧异,觉得是被蒙骗了,又问,“你到底是谁?”
皮磊收好电话本沉默片刻,还是说了实话:“我是黄雪梅的丈夫!”
“你们不是已经离婚了吗?我们的事你管得着吗?”
“就算离婚了,该管的事也得管,我一定会把你今晚的所作所为一点不剩地告诉她!”
男人冷笑一声,“呵呵,去说去说,我告诉你,像她那样的女人遍地都是,路边随便捡一个都不知比她强多少倍,我也不稀罕,当初不是她倒贴上来,我还懒得理她!”
皮磊听完,气得捏响了拳头。
“怎么,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还不走?你还想干什么?”男人挥着拳头准备赶人了。
“还想打你!”
皮磊二话不说,掏出别在腰后的大扳手一击砸在男人的鼻梁上。
这之后的事,与当日在孔祥宗家里发生的几乎没区别。唯一不同地是当日皮磊喝了酒,而这日皮磊却是无比清醒。
混乱中,那个女孩慌忙地拿起客厅的电话拨打了110:“警察吗?这里有人冒充警察,还打人……”
后来三人都进了警局。
男人名叫伍恒淮,女孩名叫李小凤,外地人。
伍恒淮捂着鼻子告皮磊擅闯民宅还打人。
皮磊告伍恒淮涉嫌嫖娼,自己只是维护正义。
李小凤说自己有正经职业,而且上周刚成年。
“那你身份证呢?”警察问她。
“押给出租录像带的店子了。”她回答。
警察:“那身份证号背一下。”
女孩想了想摇摇头:“背不出……”
皮磊听了忍不住抽笑一声。
由于李小凤无法证明自己所言属实,警方需要做进一步确认。
皮磊与伍恒淮算是打个平手,最后经警察建议,两人私了纠纷。
对待皮磊这类小人物,伍恒淮不是没有手段,如果愿意,他分分钟都能弄死皮磊,但是他不敢。
皮磊在这里好歹也算是条地头蛇,胆子又这么大,他是什么底,伍恒淮摸不透。若是不小心触了大霉头,那对自己也不好,所以最后伍恒淮只对皮磊做了警告,之后就自认倒霉地走了。
从警局走出来,皮磊折道去了店里,在一堆身份证中找出了李小凤的那张。想都没想,他直接开打火机把它烧个彻底……
自然,黄雪梅的婚事也在这场烈火中告吹。
皮磊如愿以偿了,黄雪梅几乎快疯了。
那一天飘着小雨,天色也灰蒙蒙的。
皮磊上午从证券公司回到家,黄雪梅已是在那里候着多时了。
“怎么,今天有心过来看我了?”
“皮磊,你个混蛋!”
黄雪梅拿着一个水杯砸在皮磊脚边。
在以前,黄雪梅就算发再大的脾气,也只有嘴厉害,却从不动手。
而且就算以前的日子再不好过,她也很少会去羡慕别人,更不会想这么多投机取巧的手段。
那时她还相信幸福是能用双手创造的,内心也不会像现在这般浮躁暴戾。
那时的她多可爱。
看来她说的那句话真是对的:人是会变的。
皮磊忍不住大吼一句:“不就是个男人吗?他不行你还可以去找别人啊!”
黄雪梅终于哭了:“我就想晓雅和自己过得好一点,我有什么错?我哪一点惹你了,为什么你总像条蛇一样地缠着我!”
皮磊平复心境,十分冷静地对她说:“我没有像蛇一样的缠着你,而是那个男的不好,之前发生的事你也知道了,你也明白近朱者赤的道理,你们结婚后晓雅就要与他生活在同一屋檐下,我担心晓雅会被他……被你给带歪了。”
“那也是我的事!干你什么事!”
“晓雅也是我女儿,我是他爸!”
皮磊声嘶力竭,声音穿破屋门响彻在大院内,将花园里的麻雀都吓去了一半。
“你哪里算是她爸?是谁忍痛把她生下来的?生了以后又是谁操心她吃得好不好穿得暖不暖?生了病跑医院你去过几回?小学开家长会你又去过几次?她的学习你有在意过?你是他爸?你不配!晓雅没你这个父亲!”
黄雪梅说完,骤然感到嘴角一阵刺痛,许久后才反应过来刚才发生了什么。
“你敢打我?”黄雪梅捂着嘴角瞪着皮磊。
其实皮磊下一秒就后悔了,他想做一番解释,黄雪梅却不给机会,也把拳头落在他的眼睛上。
于是一场东西方大战在所难免地发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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