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修真小说 > 风随云动 > 第十五章 柳暗花明
    花飞雨若无其事地笑了笑,道:“无可奉告。”

    邱俊猛地身躯挺直,双脚错开,手掌按住蟒鞭手柄,双目寒芒大盛,紧盯着花飞雨。

    “好一弯明月啊,如此皎洁。”花飞雨悠闲地背过身去,双手负后,抬头赏起月来。

    镜水月大急道:“大家都是好朋友,花公子只怕是有苦衷,邱大哥你就暂且不要追问了吧。”

    邱俊刚要说话,却听见一声低沉的呻吟传来。

    众人大喜,发声者正是近几日毫无动静的风随云。

    镜水月、花飞雨第一时间赶往查看,镜水月一把抓住风随云手腕,伸出手指探查脉象。

    花飞雨在一旁看着,关切地问道:“怎样?”

    却听镜水月有些尴尬地道:“我不懂医术,只能探查到脉象虚弱。”

    众人不禁又好气又好笑,花飞雨说一声“我来吧”,手指按住风随云左腕。

    花飞雨号了一会儿脉,又翻开风随云眼皮看了看,不由得眉头皱起。又以同样的办法查看了姚飞,然后长叹一口气。

    镜水月、邱俊、叶专虽然都不懂医术,但也知道二人情况不妙。

    镜水月焦急地问道:“花公子,我师哥和姚大哥怎样了?”

    花飞雨沉声道:“他们中毒太深,而且毒性不一。风少侠所中之毒名为‘乱神’,虽然不轻,但却单一。而姚大当家,所中的乃是三种毒药混合而成的剧毒,我只能分辨出其中有‘散魂’,另外两种毒药,我判断不出。”

    “毒医”卢苓成名已久,毒术之高明,江湖之中无人可出其右。如今听到风随云与姚飞所中的乃是令江湖中人闻风丧胆的“乱神”和“散魂”,众人均心如铅坠。

    花飞雨站起身来,正色面对着邱俊,道:“邱寨主,花某有一个办法可为姚大当家和风少侠博得一线生机,你可愿信我?”

    邱俊望着花飞雨,斩钉截铁地道:“我愿信你一次!什么办法?”

    花飞雨从怀中取出一把木雕小剑,一张玉牌,交于邱俊,道:“你拿此物前去太原花仙楼,找一个名叫左非的人,要他出手救治,或有可能保全姚大当家性命。”转头对镜水月和叶专道:“我认识一人身在洛阳,可救风少侠。目前嵩山剑派全城搜索,为尽可能避人耳目,你们待会儿都随邱寨主前往太原。”

    邱俊见玉牌雕刻得十分精致,正中雕着“飞花楼”三个字,背后刻着一只飞燕,正是飞花楼燕轻歌的贵宾玉牌,甚是难得,心中知道花飞雨身份不低,定当有办法救治风随云。也从怀中取出一枚木牌,交给花飞雨,道:“他们的两匹千里马留在天香客栈,这是风兄弟的马匹寄存牌,若遇危险,可以逃生。”

    花飞雨点头接过。

    镜水月闻得花飞雨所言,稍显犹豫,旋而点了点头,道:“只是如今天色已晚,我们却如何出城。”

    花飞雨双眼透露出无比自信,嘴角微微翘起,道:“在此地候我片刻。我去找辆马车,顺便把你的马牵来。”

    车轮转动,镜水月、邱俊和叶专坐在前往太原的马车车厢里。

    叶专挠挠头道:“这花公子把风少侠交由燕轻歌照顾也还算了,现在居然连开城门的令牌都有。”

    镜水月将姚飞身上的被子整理了一下,道:“花公子不愿意透露就算了,我觉得他真把我们当朋友看的。”

    邱俊皱着眉头缓缓地道:“这人来历不明,年纪不大,武功高强,城府亦深,思之令人心寒。只是这次姚大哥命悬一线,权且信他一次。”

    二人见邱俊如此,也不再说什么,疲劳了一晚,都倚着车厢壁睡了。

    日升月落,时间流转不息。

    风随云缓缓张开眼睛,见自己拥着一张带有清香的锦被,躺在一张装饰精致的床上,床帏放下,看不到床外的景象。但是枕头被子以及床帏等物,皆用粉色,又点缀着刺绣,像是女子闺房。

    风随云心中正在纳闷,突觉手中空无一物,凤血金钗已经不翼而飞,不由得大吃一惊,正要起身寻找,岂知稍一发力,胸口立时传来撕裂般的剧痛,禁不住痛呼一声,眼前一黑,重新昏厥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风随云慢慢转醒,却又发觉自己手中多了一物,抬手一看,竟是那失而复得的凤血金钗。风随云喜不自胜,脸露笑意,拿起凤血金钗放在唇边亲了又亲,欢喜得跟个孩童似的。

    却听耳旁突然一个女子“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风随云愕然望去,见床帏已经拉起,一个美貌女子坐在一张小圆桌旁,正抿着嘴,一脸笑意地看着他。

    女子身着淡黄色衣衫,挽了个垂云髻,眼中带着些许顽皮,正是洛阳名妓燕轻歌。

    “燕小姐?”

    “哟,还记得我呢。我还以为你心里只有你的萧师姐呢。呐,金钗还你了,枕下有一块天香客栈寄存马匹的木牌,你的双刀藏在床后。”燕轻歌看着风随云,笑意更浓。

    “谢过燕小姐,小姐也认识我萧师姐吗?”风随云大感愕然。

    燕轻歌轻描淡写地道:“并不认识,”旋又略带点顽皮的一笑,道:“可是你在梦里都叫了不下一万次了,我自然知道了。”

    风随云脸一红,尴尬地道:“叫了这么多次吗?”

    燕轻歌似乎颇为喜欢看他窘迫的样子,一本正经地道:“是啊。她叫什么名字?”

    风随云不好意思地干咳了一声,转移话题道:“我昏迷了多久?”

    “先回答问题。”

    “这房间布置得甚是漂亮,不知我这是在哪里?”

    “先回答问题。”

    “她叫萧然。”风随云无奈地道。

    燕轻歌缓缓地念道:“萧然。怎么取了个如此意境哀伤的名字。”

    风随云道:“萧师姐自幼被父亲抛弃,与母亲相依为命。伯母临终时说,天命可畏,人力微渺,穷尽心血,终至萧然。萧师姐遂自己改名为萧然。”

    燕轻歌神色一黯,喃喃念道:“天命可畏,人力微渺,穷尽心血,终至萧然。”

    咀嚼着这几句话,风随云也不由得心头一黯。

    “咯咯”的敲门声打断了二人的各自神伤,燕轻歌示意风随云不要出声,放下床帏,起身开门去了。

    风随云躺在帐内,听见门外的婢女道:“小姐,药已经煎好了。”

    “好的,你先退下吧。”

    婢女又道:“小姐,银叶先生来了,正在一楼香雅阁等候。”

    “我知道了,你帮我备好琵琶,我待会就去。”燕轻歌道。

    婢女离去,燕轻歌拉起床帏,将药端起,舀了一勺,送到风随云嘴边。

    风随云连忙道:“我自己来,哎呦。”刚要直起腰身,胸口再次传来剧痛,饶是他一向刚强,却也痛得脸容抽搐,满头冷汗。

    “你受了重伤,别逞能了。张嘴。”燕轻歌轻嗔道。

    风随云如言张口喝药,眼中满是感激。

    不一会儿,一碗药全部喝完。

    风随云张口道:“燕小姐,我这是在……”尚未说完,一枚蜜果塞入口中。

    床帏重新拉下,燕轻歌的声音传来,“等我回来告诉你”,话音落下,房门开合之声传来。

    风随云本就十分虚弱,只是稍微恢复神智,此刻咬着嘴里的蜜果,心里想着萧然,只觉得甚是甜蜜,全然忘了胸前的伤痛,不知不觉中又睡着了。

    太原位于山西中央,地处盆地,三面环山,南面为平原,又有汾河自北向南流经,地势险要,易守难攻。

    数日辛劳,镜水月、邱俊等四人终至太原。

    安置好住宿,邱俊留叶专照看依旧昏迷不醒的姚飞,自己和镜水月直奔城中的花仙楼,拜访左非。

    花仙楼是太原城中最大的青楼,每天晚上,慕名前来的宾客在这里纸醉金迷,醉而忘返。

    镜水月和邱俊到得花仙楼时,尚未至正午。花仙楼的小厮见二人衣着简朴,风尘仆仆,面带疲惫,连忙迎上道:“二位爷,姑娘们尚未起身呢。不如先用些酒饭解解疲乏吧。”

    邱俊问道:“小哥可知左非在何处?我们有要事求见左先生。”

    小厮道:“小的并不清楚,二位且先在花影厅用些酒饭,我这就去叫花韵夫人。她是我们的老板娘,认识的人多,应当认识二位要找的人。”

    二人点头称是。小厮遂着人安排酒饭。

    二人护送姚飞前来太原求医,一路上换马人不歇,确实辛苦非常,此时见酒饭上来,个个食指大动,先祭五脏庙。

    两人一来心系姚飞,二来确实腹中饥饿,很快将桌上酒菜一扫而尽。

    饭菜吃尽,两人坐了片刻,那花韵夫人依然未至。

    邱俊稳坐椅中,闭上双眼,静候花韵夫人前来。镜水月究竟是年少,心中焦急,坐在座位上不断把玩酒杯,东张西望。

    终于厢房外脚步声响起,紧接着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一阵香风伴随着银铃般的笑声传来,“不想两位大爷来得如此之早,奴家尚未梳妆打扮,让两位久等了。”

    邱俊睁眼一看,一名年约三十五六的中年美妇身着华美衣饰,站在房中,想来就是那姗姗来迟的花韵夫人。

    镜水月打个招呼,开门见山道:“我们前来拜见左非先生。”

    花韵夫人眼睛在镜水月身上打个转,出口赞道:“好一个俊俏少年,此番样貌,就是我楼中的姑娘也少有人及得上。”

    镜水月闻言甚是尴尬,刚想说话,花韵夫人斟了三杯酒,将一杯一饮而尽,道:“花韵来迟,特饮此杯赔罪。此两杯酒,敬二位爷。”

    镜水月和邱俊一饮而尽。

    花韵夫人赞道:“两位果然是豪杰之士。”说完又斟了两杯酒,道:“奴家平生最敬豪杰之士,请再饮一杯。”

    镜水月一愕,邱俊面不改色,举杯一饮而尽。镜水月愣了一楞,再饮一杯。

    花韵夫人望着镜水月笑道:“这位俊俏的小兄弟可是嫌我花仙楼的酒不好?”

    镜水月忙道:“在下并无此意。”

    花韵夫人又笑道:“那想来是责怪奴家来得晚。”言罢,又斟了三杯酒,自饮一杯,道:“花韵在此再次赔罪。”

    镜水月招架不住,只好再饮一杯。邱俊微微一笑,举杯一饮而尽。

    花韵夫人望着二人,眼中笑意更浓,赞道:“二位真是英雄豪杰,奴家甚是佩服。”转头向门外道:“小孙,清神露。”

    那叫小孙的小厮端着一碗飘散着清香的汤剂来到门口,花韵夫人走出门,端起精致的银碗,轻轻吹着碗中热汤。

    镜水月道:“夫人,我们前来求见左非先生。”

    花韵夫人笑了笑道:“奴家知道。只是要稍候片刻。”

    镜水月问道:“我们等候的时间已经不短了。不知还要等多久?我们有要紧事求见左非先生。”

    花韵夫人笑而不语,静静地将碗中汤剂全部喝完,向镜水月媚眼笑道:“当然是等你们毒发呀。”

    镜水月和邱俊大惊失色,各自提气,立刻发现腹中空空如也,内劲丁点儿也聚齐不起来。

    “解药拿来!”镜水月又惊又怒,“流月身法”施展,极速迫向花韵夫人,岂知不运气还罢了,一运气,立时浑身困乏,双腿一软,摔倒在地。

    “唉,多么俊俏的少年人。可惜了。”花韵夫人叹息道,伸手从小孙手上接过一把扇子,朝着镜水月猛地一扇。

    镜水月只闻得一股强烈的扑鼻香气,然后脑中一阵眩晕,昏死过去。

    那边邱俊也“咕嘟”一声,从椅中翻落,一头栽倒。

    风随云从睡梦中苏醒,鼻中闻道到一丝药香,睁眼看见燕轻歌正伏在案前,不知在做什么。

    “咕”风随云尚未说话,饥饿的肚子已经先行开口。

    燕轻歌听到声音,轻轻一笑,回首道:“风大少爷醒了?”

    风随云大感尴尬,道:“我睡了多久?”

    燕轻歌回过头去,淡淡地道:“不久,一整天而已。”

    风随云吓了一跳,道:“我居然睡了这么久?”

    “对啊,药刚刚煎好,趁热喝了吧。”燕轻歌捧起药碗。

    随着燕轻歌起身离开案几,两张画显露出来。一张画上画着一名正在演奏琵琶的美貌女子,眉眼含笑,体态婀娜,令人望之心动。另一张画则刚刚勾勒出一个人的轮廓。

    风随云心中暗道:那副女子图像是哪里见过。尚未想明白,燕轻歌已经要舀了一勺药汤送到嘴边。

    风随云满含感激地喝完整碗药,道:“谢谢燕小姐喂药之恩。”

    燕轻歌用手帕将风随云口边的汤药残汁擦去,笑了笑道:“不用谢我,我可是收了好处的。”

    风随云奇道:“我在洛阳城中举目无亲,谁会出资为我看病?”突然脸色大变,叫道:“哎呀!我师弟和姚大哥呢?”

    燕轻歌道:“他们前往太原求医了。”

    风随云又问道:“那花兄呢?”

    燕轻歌没好气地道:“他死了。”

    风随云闻言,“啊”的一声,脸色数变,张口吐出一口鲜血,往后便倒。

    花韵夫人着人将镜水月和邱俊带至一处房间内,恭声道:“花韵见过先生。”

    一把苍老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道:“柔儿辛苦了,想不到我在此隐居了这些年,平日里亦是深居简出,竟还有人能寻来。”

    花韵夫人道:“此事甚是奇怪,按理说这世上并无一人知道先生前来花仙楼。我看此二人年纪都不大,又如何能知道先生更改后的姓名。”

    伴随着几声咳嗽,一个佝偻着腰身,须发皆白的老人拄着拐杖从屏风后走出。那是一张刻满了风霜的脸庞,少说也有八十岁了,只余下一双眼睛依然明亮,闪烁着如同冬夜里寒星的光芒,显示着这垂垂老矣之人的不平凡。

    老人用拐杖将镜水月翻了个身,露出面容,出口赞道:“如此少年,难得。”花韵夫人亦点头表示认同,问道:“先生可识得吗?”又自己轻笑了一下,道:“是柔儿糊涂了,他如此年幼,先生如何识得。”

    老人笑了笑,干枯的脸上的皱纹更加的皱了,显得更加的苍老,正要伸出拐杖翻动邱俊,却见邱俊猛地从地上翻身而起,拖着镜水月跑到房间一角,摆出一个攻守具备的姿势。

    花韵夫人大吃一惊,继而冷静下来,手腕一动,翻出一柄扇子来,正是早前将镜水月扇晕的那把。

    老人饶有兴趣地看着邱俊,道:“醉花蜜加上碎兰粉都没能放倒你,阁下好能耐。”

    邱俊哈哈一笑,道:“不喝不就没事了,不闻不就没事了。”

    花韵夫人沉声道:“你如何知道酒中有毒?”

    邱俊若无其事地道:“在下鼻子比较灵罢了。”转而问道:“老前辈可是左非?”

    老人露出一丝高深莫测的笑容,并不答话。

    邱俊伸手入怀,拿出花飞雨给的小木剑,问道:“阁下可是左非?”

    那老人和花韵夫人见到这小木剑,立马神色大变。花韵夫人更不答话,直接冲上前来,左手在前,右手持扇在后,姿势攻守兼备,这看似娇柔的青楼老板竟是个练家子。

    扇子藏毒,蟒鞭又被花韵夫人收走,邱俊被迫近身对敌,只好小心提防,时刻准备闭气。

    花韵夫人左掌劈到一半,眼见招式就要使老,突然手腕抖动,一只白皙细腻的手掌幻作万千掌影,犹如穿花蝴蝶般将邱俊前胸和头脸全部笼入掌影中。

    虚实难辨,又要小心提防扇子中可能随时会喷出的碎兰粉,邱俊脚步移动,观察花韵夫人的武功招式,以求寻到破敌之法。

    花韵夫人似是察觉到邱俊的意图,每一次都是招式使到一半就变招,让邱俊难以尽窥全貌,自然也就难以选择以何法破敌。

    邱俊望着眼前的美人招式一直变换,或爪或掌,或指或拳,招招狠辣,偏偏姿势美妙好看,不禁对花韵夫人又是惊讶又是佩服。但他毕竟扬名陕西绿林十数年,临敌经验丰富,心志亦十分成熟,此时虽然未能看全敌人招式,却也知道武学浩如烟海,人知也有涯,所以静心等待对方使用重复招式或者招式衔接时露出破绽。

    终于,花韵夫人招式略微使老,变招速度慢了一慢。

    这稍微慢下的时间,对于寻常人来说,并无多少可乘之机。但是对于邱俊而言,已经足够了。

    邱俊左脚点地,身子离弦箭般飞出,右手抽下腰带,使个巧劲儿,腰带打着螺旋沿弧线进攻。

    担忧之色写进老人的皱纹中,惊恐之情布满花韵夫人的面容。

    腰带饱含内劲,先行以螺旋之态破开花韵夫人护体真气,精准无误地命中其右臂肩井穴后反弹而回。

    花韵夫人右臂酸麻,半边防线崩溃。邱俊不迟不早地出现在花韵夫人左手攻击范围外一点,手臂探出接住腰带,健腕一抖,腰带灵蛇般缠绕住花韵夫人右腕。

    一击得手,邱俊脚步移动,手臂挥舞,三两下间用腰带将花韵夫人双手反绑,顺手将其哑穴和腿部穴道封住,令对方动弹不了,亦作声不得。

    那老人一声长叹,道:“该来的终究会来。”言罢,丢去拐杖,缓缓走到屋子中间,跪在地上,伸手拉开衣襟,露出瘦骨嶙峋的胸膛,望西南拜了三拜。

    邱俊错愕间,老人向邱俊道:“柔儿乃是故人之女,念及旧恩,照顾于我,并无血缘之亲,望圣使高抬贵手,放她一条生路,金略愿以死谢罪。”

    邱俊听闻金略之名,心中又惊又喜,面上却不露声色。

    金略乃是上代江湖最为著名的医者,只是一向性子孤僻,独来独往,虽有妙手回春之术,却全无悬壶济世之心。医人救人全凭性子心情,得到救治者自然感恩戴德,被拒绝而死亡者亦不在少数,是以得罪了不少人,江湖上口碑也褒贬不一。若不是他有个神秘而且强大的后台,恐怕早已死在江湖仇杀中了。

    后来金略突然神秘失踪,不想竟然隐姓埋名躲藏在这太原最大的青楼中。

    邱俊尚在震惊中,金略转而向花韵夫人柔声道:“柔儿不必悲伤,我年过八旬,死是迟早的事,早些晚些,并无多大分别。”

    花韵夫人穴道被封,口不能言,眼中涌出泪珠,悲伤欲绝。

    金略向花韵夫人慈祥一笑,别过头去,闭上双眼,深吸一口气,右手从衣袖中取出一个小瓷瓶,送至嘴边。

    邱俊喝止道:“且慢!”

    金略睁开眼睛,望着邱俊,颤声道:“难道圣主竟不准老夫自尽?”

    邱俊道:“圣主只是说,要左非出手医治一名病人。”

    金略不敢相信地道:“只是要我医人?不追究其他事?”

    邱俊道:“正是。”

    金略喜极而泣,望着西南方向拜了三拜,道:“金略谢圣主宽宏。”转头问邱俊道:“圣主要我医谁?”

    邱俊道:“银狮姚飞。”

    不知过了多时,风随云缓缓转醒,想到花飞雨身亡,不禁心痛如绞,哭出声来。

    哭声从床帏中传来,燕轻歌连忙拉起床帏,歉声道:“风少侠,是我不好。”

    风随云边哭边断断续续地道:“在下全蒙燕小姐照顾,感激不尽。只是不想我侥幸捡得性命,花兄却命丧左府。”情到深处,这素来刚强坚毅的少年人竟是声泪俱下,不能自已。

    燕轻歌忙道:“花飞雨并未死,是他把你送于我处后,除了刚开始带了名医生前来为你疗毒,再就没来看过我。哼,说好了教我学画的,言而无信。”她本来还言辞诚恳,待到后来,竟逐渐变成了女儿家的抱怨。

    风随云听得花飞雨未死,心中大喜,待后来听到燕轻歌说出原因,不禁暗自好笑。正想开口调侃几句,突然心中一动,问道:“我并未曾说过花兄的名讳,燕小姐如何知道是花飞雨?还有,我究竟是在哪里?”

    燕轻歌坐回椅中,拿着画笔将画中男子多添了一笔,道:“事情是这样的。”

    原来那日花飞雨将镜水月邱俊等送出城后,径直来到燕轻歌所住的飞花楼,将风随云安置在燕轻歌闺房中。因为燕轻歌是名满洛阳的名妓,而且与风随云全无关系,故不虞嵩山剑派的人找上门来。

    燕轻歌道:“虽然他一向办法很多,但他能请动顾枯春来为你疗毒治伤,也确实出乎意料。”继而嫣然一笑道:“你当时伤势太重,只怕整个洛阳城中,除了顾枯春也没人救得了你了。”

    听得花飞雨为自己付出了这么多心血,风随云心中感动,但是心中依然对花飞雨的身份充满了好奇,问道:“燕小姐是如何认识花兄的?”

    燕轻歌脸带笑意,转头在男子画像上再添一笔,以笔轻轻抵着下颚,道:“有一次他来飞花楼,凑巧那日有一个自诩风流的富家子弟朱科非要我为他一人弹曲唱歌。我心下鄙夷朱科,自是不愿了,但又不能得罪他。就对当场的人说,我来出个考题,若有人能琴棋书画任意一项胜得我,我就为他一人演奏。”

    风随云听得饶有兴趣,问道:“后来呢?”

    燕轻歌轻笑着道:“那朱科虽然可恶,但是琴棋书画均有些功力。我们当时对弈,我一着不慎,逐渐被他占据上风。正在我着急恼火之时,一把悦耳的嗓音传入我耳中,一步一步指点我如何落子。后来我才知道,那就是江湖传说中的传音术,只有我一人能听到。”说到这里,燕轻歌绽开一个甜美的笑容,道:“后来我们就成了好朋友。”

    风随云见燕轻歌提到花飞雨时脸上那由内而外真心喜爱的笑容,心中想到萧然,只觉得整间屋子的空气都变得温暖起来,脸上自然而然露出笑意,眼中满是温柔。

    “又想到你的萧师姐啦?”燕轻歌眨了下眼睛问道。

    “是啊。你们成了好朋友以后呢?”风随云怕燕轻歌追问,连忙将话题引回花飞雨身上。

    燕轻歌白了风随云一眼,道:“后来我发现他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画技犹在我之上,我就央他教我学画。若不是他答应教我,我才不收留照顾你呢。”

    风随云笑道:“谢谢花兄。”

    门外一把清亮却带着一丝不悦的声音传来,道:“燕小姐,老夫到了。”

    金略将手指从姚飞手腕抬起,皱眉道:“如此混合奇毒,世所罕见。若不是这银狮武功高强,还服了圣使的百灵丹,只怕早已一命呜呼了。”

    镜水月紧张地道:“左先生可有办法医治?”

    金略现出一个思索的表情,缓缓地道:“根据脉象、舌苔、眼象等结合判断,当有至少三种特性不一而且可以互相催进药效的剧毒,其中两种乃是卢苓那老婆子的‘散魂’和‘灭魄’,剩下一种我一时还想不出来。”言罢,从屏风旁的柜子里取出一盒金针,对其他人吩咐道:“你们将他衣服尽数除去,我要先施针保他心脉。”

    花韵夫人道:“那我去为各位准备酒饭。”

    邱俊笑了笑道:“这回不会再在酒中下药了吧。”

    花韵夫人千娇百媚地向邱俊抛了个媚眼,道:“柔儿不敢。”言毕,带上门出去了。

    镜水月和邱俊叶专将姚飞身上衣服全部除去,这铁骨铮铮的汉子双目紧闭,牙关紧咬,全身隐透青黑,令人望之心酸。镜水月本就生性善良,心肠柔软,看着这一路上对自己照顾有加的兄长落得如此生死未卜的境地,不禁鼻头一酸,眼眶发红。

    针盒打开,里面分为三层,镵针、圆针、鍉针、锋针、铍针、圆利针、毫针、长针和大针等九针每三类为一层,各有若干。

    金略将三枚金针交于邱俊,道:“老朽年迈昏愦,内劲不济,恐难以压制毒气攻心,劳烦圣使了。”

    邱俊将针接过,道:“针下在哪里?”

    金略双眼精光一转,稳声道:“此三针取手阙阴心包经,先下胸中天池穴,次下小臂内关穴,再下中指中冲穴。每针均导入些许真气,病人身体虚弱,导气不宜多。多则虚不受补,反生其祸。”

    邱俊依言将三枚金针依次刺入天池关穴和中冲穴,都导入适量真气。邱俊武功不弱,一路上护送姚飞前来,对他经络的承受力甚是熟悉,真气导入得不多不少。

    金略又自己持针在姚飞身上数个穴位快速攒刺数下,然后对邱俊道:“圣使以手按住他胸口膻中穴,催劲三至五次。”邱俊依言而行。

    “命门穴,催劲按压三至五次。”

    邱俊照做。

    “轻扣百会穴三下。”金略道,又对镜水月道:“取一只碗来。”

    百会穴被轻扣三下,一直毫无动静的姚飞突然浑身抽搐起来,镜水月邱俊和叶专看得提心吊胆的时候,姚飞“哇”的一声,猛地喷出一口血来。

    “快用碗接血!”金略叫道。

    镜水月哪敢迟疑,手臂轻伸,用碗将姚飞喷出的血点滴不剩地全部接下。

    只见那碗中的血,黑中带红,腥臭之味四散。镜水月手持血碗,几缕血气飘入鼻中,立时胸闷头晕,几欲作呕。

    “屏住呼吸,莫闻血气。”金略取过一块丝绸将碗盖住,打开一只银色小药箱,将碗置入其中,以丝绸衬住药箱开合处,将箱子严密盖好。

    镜水月骇然道:“这是什么毒药。”邱俊、叶专也被惊得说不出话来。

    金略伸手抹去额头汗珠,长吁了一口气,看着姚飞道:“还好我用针护住了他的心脉,不然刚才那一下,已经要了他的命。中了如此剧毒,还能活着来到我这里,不愧是兵器榜高手。”

    叶专颤声问道:“神医,大当家可还有救?”

    金略面色凝重,缓缓地道:“我尽力而为吧,先以金针缓缓通开他被剧毒淤塞的七七八八的经络,再用药剂治疗。至于剩下的,”长叹了一口气,道:“看造化了。”

    镜水月、邱俊等均听得脸色黯然。

    风随云正在愕然间,燕轻歌笑道:“顾先生快请入内。”

    房门打开,一个身高六尺,身着白袍,面皮白净,双眉蹙起,甚是严肃,头发花白,却依旧丰神俊朗,颌下留着三缕长须的中年男子走进来。

    中年男子甫进屋,就责备道:“燕小姐,你明知这少年伤势甚重,为何还要以假话相告,以至于他心急之下伤势复发,若不是我来得及时,只怕他已经一命呼呜了。”

    燕轻歌连忙道:“轻歌一时糊涂,还望先生包涵。”

    中年男子“哼”了一声,道:“他若是死了,我如何跟花兄弟交待。你出去吧,我要单独和他说话。”

    燕轻歌道了声“是”,关门退出去了。

    风随云看着眼前场景,不禁大感意外,以燕轻歌在洛阳的身份地位,前来刻意逢迎的达官显贵不在少数,就连誉满洛阳的巧工记老板银叶亦难得一见。眼前此人却对她十分不客气,风随云心中嘀咕,心道:此人定是顾枯春了。

    中年男子拖了一张圆凳,坐在风随云床畔,道:“风少侠终于醒过来了,你伤势甚重,顾某也甚是担心。谁知这女娃娃却假语相告,弄得你创口迸裂,若不是我当时恰巧在飞花楼饮酒,只怕她已闯下大祸。”

    风随云忙道:“燕小姐也是一时失口,我不甚要紧的。前辈莫要怪罪于她。”

    中年男子脸色一沉,道:“对就是对,错就是错。我若失手,医死了人,亦当偿命。”

    风随云见中年男子如此刚直,也不敢再为燕轻歌说话,只好问道:“前辈可是顾枯春先生?”

    中年男子道:“不错,我正是顾枯春。你且躺好,我来为你检查伤势。”

    风随云道声谢,顾枯春解开他胸前衣服,见里面缠绕着一层一层的纱布绷带。

    纱布绷带去尽,赫然露出上下两排,每排三个的结痂圆形伤口,犹如六枚黑色棋子排布在风随云胸前。虽然已经结痂,依然令人望之生怖,可想而知当日风随云受创之重。

    风随云这些日子以来,每日昏睡时间多,清醒时间少,更从未见过自己的伤口,如今望见如此可怖的创口,方才知晓自己从鬼门关绕了一圈回来。心中对花飞雨、顾枯春和燕轻歌无比感激。

    顾枯春小心翼翼地替风随云擦洗了两遍伤口,从怀中取出一只精致玉盒,用一只小匙从中取了一小块油膏,细细涂抹在风随云伤口之上。那油膏着体后,甚是清凉舒服,风随云只觉胸前一阵舒爽。

    顾枯春松开紧蹙的眉头,展颜道:“毕竟是习武之人,恢复得甚好,若是换成平常人,如何熬得过来。不知风少侠师出何门?”

    风随云穿好衣服,郑重谢过顾枯春,道:“我是伏羲宫弟子,师从玄天真人。”

    顾枯春肃容道:“原来是玄天真人的弟子,难怪年纪轻轻就有如此内功底子,实属不易。”又换上一种钦佩的口气道:“玄天真人年不过四十,就已经以一柄玄天刃名列奇门兵器榜第二位,世所罕见。听闻伏羲宫副宫主姬无双先生,以方天画戟扬名江湖,名列奇门兵器榜第一位。我对这二位甚是敬佩,若然有一日能够相见,把酒言欢,当是人生快事。”

    风随云见顾枯春对玄天真人和姬无双如此敬仰,心中十分高兴,道:“待我伤愈,师弟归来,就邀请顾先生前往太昊山伏羲宫做客。”

    顾枯春笑道:“如此甚好,一言为定。原来你是和师弟一起来洛阳的。”

    风随云道:“正是,师弟护送姚大当家前去太原求医。也不知道如今情况怎样了。”

    两人正说着,房门“吱呀”一声打开,燕轻歌端着一个盘子进来,上面放着一壶酒以及两只酒杯。

    燕轻歌道:“顾先生辛劳了,轻歌特备薄酒,为先生解乏。”言毕,斟了一杯酒出来。

    酒甫入杯,酒香已然四溢,醇馥幽郁,沁人心脾,顾枯春严肃的脸上现出陶醉之色,略微摇晃着脑袋道:“好酒,像是飞花楼的珍藏‘飞仙醉’。”

    燕轻歌笑道:“顾先生的鼻子真灵,这是二十年陈酿,轻歌已然知错,还望顾先生包涵。”

    顾枯春举杯一饮而尽,一本正经地道:“知错了就好,他伤得不轻,以后多挑些好的说。久卧伤气,他伤势虽重,但是习字练画之类的尚可行,你平日里有空就教教他,以做舒心解闷。”

    燕轻歌点头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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