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儿在林间奔驰,两侧树木飞速后退。
全速奔跑之下,两匹龙驹也难耐疲惫,逐渐显出差距来。白马速度逐渐慢下来,乌云踏雪虽然也速度减慢,但却渐渐将距离进一步拉近。
眼见两者间距离只差三丈,那男人突然一勒马缰,硬生生地将白马拉得人立而起转过身来,前蹄朝着乌云踏雪猛踏过去。
乌云踏雪甚是神骏聪明,不用周征拉动缰绳牵引,自行朝左侧偏出。
两匹骏马错身之际,周征怒吼一声:“秦海!”
铁枪夹带罡风,由下而上,猛刺而出!
秦海也丝毫不惧,提起掌中长枪,居高临下,飞刺一击!
两人各自拼尽十成力,毫无花假地对刺了一枪。枪尖相撞,二人各自浑身剧震,身下马匹也承受不了这巨大撞击力量,各自斜地里震退数步。
稍一回气,周征立即提枪再上,黑沉铁枪暴出数道枪影,朝着秦海头、胸、腹连出三枪,枪枪刚劲带风,威猛无俦,确是重枪行家。
劲招来袭,秦海眼睛稍微眯起,闪过一丝嫉妒愤恨,不敢硬接,提气纵身飞离马背至一棵树旁,腰身发力,双脚踩踏树干借力反弹,整个人以螺旋之姿挺枪直刺周征。
这一连串动作中间毫无滞涩之感,看似是信手拈来,实则是深思熟虑。来势甚快,周征不敢怠慢,回枪自保。
眼见周征回枪,秦海手臂发力,长枪枪头立即左右乱摆,在狭小空间内生出变化,令人眼花缭乱,不知如何防御。
周征冷哼一声,眼露不屑,腰腿发力,手持枪尾猛地一送,黑沉铁枪如同一条黑蛇窜出洞穴,带着风声朝着对方当胸刺到!
一寸长,一寸强,铁枪后发先至,秦海眼露骇色,连忙长枪横击在铁枪枪头上,带动身子斜飞过去,躲开了铁枪刺击。
周征沉气一吐,手臂挥动,铁枪如同棍棒般斜劈而下,正中秦海右肩。
秦海痛呼一声,落地一个趔趄,急忙脚步移动,跳出铁枪的攻击范围。
“交出‘铁枪秘籍’残卷,跟我回师门祭拜师父!”
“周征你天真得像个孩子,哈哈!你以为我是独自前来吗?今日要你插翅难逃!”秦海冷笑连连,往后飞退数丈,伸手一招,林中跑出一众喽啰,将周征围在中央,粗略估算,人数足有一百之多。
更有一人,径直走到秦海身边,立在那里,好整以暇地押阵。男人身长六尺,身着黑色套头斗篷,看不清面孔,散发着神秘气息。只有腰间露出的一截兵器握柄,显示此人也是武林人士。
周征环视一周,暗叫不妙,心中懊悔自己一时间怒火攻心,急于擒拿秦海,不曾察觉周边,以致如今陷入包围。
“抓活的!不要伤了马匹!”
一声令下,逾百喽啰蜂拥而上,各式兵器纷纷朝周征砍去。
周征深吸一口气,胆气一提,驱动马匹,摆开铁枪,朝着正前方扑来的敌人冲杀过去。
铁枪本就沉重,如今配合马力,更添威势,第一枪就将一名喽啰贯胸而入,更有数人直接被乌云踏雪撞飞。周征天生臂力强劲,如此沉重铁枪到了他手上,依然可以运转如飞,而今再配合马匹之力,虽然依旧被围在阵中,但在铁枪直刺扫击之下,不多时已有不下十人受伤或阵亡。剩余喽啰没得首领允许,无一人敢后退,但也没有一个人再敢上前,只好围着周征打转,在其身旁空出两丈左右的区域。
身着斗篷的男人喝道:“绊马索阵!”
众喽啰得令,前排的喽啰们再次手舞兵器,采取纯防守招式前往纠缠周征。中后排的喽啰们趁机将绊马索凌空抖开,抛向对面的同伴。
周征大惊,连忙铁枪狂扫,逼退身周一片蓄意拖延的敌人,正想要驱马突围,那男人再次喝道:“长枪组上前,亮出锋刃,坚守不动!”
一群手持长枪的喽啰从阵中奔出,个个长枪斜指周征,稳守当地。被逼退的喽啰们因为只守不攻,并未受到多大损伤,稍作喘息,再次扑上。
周征穷于应付,数息之间,头顶上方已经逐渐结成一个空隙渐小的巨网。
虎吼一声,周征把心一横,小腿踢了一下乌云踏雪。
骏马吃痛,不再顾忌面前枪林,猛地冲起来。马上的人亦豁尽全力,铁枪再无甚招式,见人就刺,逢人就扫,力求巨网罩下之前突围而出。
人马一心,第一层负责纠缠的喽啰或被铁枪刺死,或被骏马撞飞,一时间溃不成军,无法再组阵势。
周征摆脱纠缠,纵马朝着长枪组的第二层包围冲去。
“莫要伤了宝马!”身着斗篷的男人再次号令。
“起!”周征一声断喝,猛地一拉马缰,乌云踏雪心领神会,腾空而起,从长枪组喽啰头顶越过。
“落网!”
一人一马尚未落地,巨网已经兜头罩下!
周征心中大叫不妙,铁枪未及刺出,巨网已经带着数十名喽啰的力道罩在他身上。
“下拉!”
众喽啰齐声呼喝,同时手持绊马索,屈腿下蹲,巨网立即收紧。
周征身在巨网中央,感到一股巨力压到,猛提一口真气,劲贯全身,双手托枪,硬抗这数十名喽啰。
这些喽啰若是单兵作战,自是没有一人可敌周征,但如今数十人一起发力拉网,力量之大,可想而知。周征被压得手臂酸痛不说,就连胯下的乌云踏雪也被这巨大力量压得有些左摇右摆。
眼见周征被擒,秦海喜上眉梢,对那穿斗篷的男人说道:“秦某谢过董大当家。”
那穿斗篷的董姓男子道:“我们有言在先,周征归你,风随云与宝马归我。还有那笔购马的生意……”
董姓男子话未说完,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蓦地响起,一人一骑穿林而入,迅速靠近包围圈。
人马未到,长刀先至!
一柄森寒凛冽的长刀高速飞来,精准无比地将绊马索结成的巨网破开一个口子。
绊马索断,一直猛力拉扯的数名喽啰失去着力点,扑倒在地。
来人如同旋风般冲入网下,一众喽啰或手上一轻,被斩断绊马索,或手腕传来剧痛,被利刃划过,鲜血直冒。
速度奇快,秦海和那董姓男子尚在错愕间,本将大功告成的绊马索阵在数息之间被破。
“周兄快走!”来者正是风随云。
巨网被破,周征压力顿减,立即跃马挺枪,冲开包围,向风随云靠拢。
风随云挥舞双刀劈退几名敌人,正想翻身上马逃命,突然感觉左肋一股寒气袭来,连忙使刀封架。
“噹”的一声,那兵器击中刀身后,强烈的震击震得风随云胸口生痛。
一交手就吃了暗亏,风随云心中一惊,双刀舞动,如同雪花般罩住全身,脚下丝毫不敢缓慢,迅速向马匹奔去。
“哪里走!”董姓男子的声音再次响起,伴随他人声响起的,还有一阵铁链抖动的声音。
寒气从背后逼来,风随云不敢怠慢,左手虚握追云刀,听声辩位,头也不回地一刀往后斩出,正中那董姓男子的兵器。
风随云浑身一震,往前扑跌几步,然后迅速调整步伐,飞身上马。
“追!”
一声令下,敌人全体出动,虽非人人有马可骑,但仍有超过六十人骑马追击,风随云和周征大感头疼,只恨身无双翼,不能插翅而飞。
两人骑马在前奔驰,后方紧跟着近百敌人,形成了鲜明对比。
周征道:“风少侠,敌方人多,我们在前面分头行动,长安城沽月酒楼见!我会留下字条!”
风随云也知目前处境不妙,只有把敌人兵力分散,自己和周征方有逃生机会,当机立断道:“好!”
“你有伤在身,换马!”周征不由分说地飞离马鞍,丝毫不给风随云推辞的机会。
风随云也不多说什么,平平飞离马鞍,跨上乌云踏雪,一扯缰绳,往南而去。周征则驱马向北而行。
“我往南,你往北!”董姓男子手臂一招,呼喊一众喽啰跟随自己追击风随云,秦海则带着一多半的人马去追周征。
风随云一边策马疾驰,一边留心听音,发现那董姓男子所骑红马颇为神骏,而且体力较自己的乌云踏雪要充沛。当即打定主意,一鞭抽在马股上,乌云踏雪吃痛,猛地又一个提速,朝前方绝尘而去。
那董姓男子也毫不示弱,快马加鞭,紧咬不放。
两人各自骑着宝马高速奔驰,将身后骑普通马匹的喽啰们远远抛开。
骏马飞奔了不知多久,风随云突觉敌人的马蹄声消失得无影无踪,心中警惕。突然一声马儿嘶鸣声响起,风随云抬头一看,那董姓男子纵马从身侧一个小山丘上直冲下来,两三下就冲到面前数丈外。
董姓男子手臂一抖,一条带着锋利菱形枪头的钢索飞出,打着螺旋直接奔着风随云面门而来。
风随云毫不示弱,反手拔出逐月刀,闪电般一刀劈中枪头,刀劲分成间隔、强度不同的三重,沿着钢索攻向董姓男子。
“雕虫小……唔!”董姓男子显是没料到风随云除了招式精妙,内劲运用也如此灵活多变,当即为自己的轻敌付出代价,一招就已经负上内伤。
董姓男子比风随云出道要早,无论如何也丢不起这个人,硬生生把即将夺腔喷出的一口鲜血咽下,忍着胸腹间一阵难以言喻的难受感觉,手腕抖动,钢索如同软鞭般兜了一个半圆,斜斜点向风随云左肋。
这类钢索枪的软肋一如长兵器般,都怕近身短打,风随云催动乌云踏雪,身子忽得一滑,钻入马腹,躲开钢索攻击。
一攻一闪,两人的距离拉近,风随云倏地翻回马背,逐月刀直取敌人脖颈。
董姓男子临危不乱,钢索抖出,左手一拉,将钢索拉得笔直。
“叮”的一声,逐月刀斩在钢索上。
钢索变化立生,应力产生几道波浪,变回松弛状态,将刀劲全部化解。董姓男子双手迅速一绕,将钢索缠在逐月刀上,顺势一收一扯。
风随云顿感一股强大的拉扯力量传来,险些长刀脱手,连忙用力回夺。
董姓男子眼中寒芒一闪,双手连动,钢索如同长眼一般迅速绕过风随云脖颈,形成绞索。
逐月刀被锁,风随云手腕一翻,追云刀从下往上,闪电般直刺向董姓男子的咽喉。
这是两人交手至今,最为惊险的一刻,董姓男子好不容易占了先机,却不料风随云一副悍不畏死的样子,使出同归于尽的一招,只好左手松开钢索,一个后仰,躲开了这致命一击。
惊险无比地逼退敌人,风随云立即策马前行,力求摆脱。
“想走?没这么容易!”
钢索如同蟒蛇般盘上乌云踏雪的前蹄,董姓男子大喝一声,胯下红马人立而起。
乌云踏雪正要迈腿前行,突然受到如此巨大的拉力,立时悲鸣一声,向前栽倒。风随云被甩得向前飞出,心中大怒,半空中扭转身子,平稳落地,立即狂风一般朝董姓男子冲过去。
董姓男子见风随云咬牙切齿地直扑上来,跃下马来,钢索狂舞,阵阵劲风向外吹出,卷起周遭的砂石尘土围绕其旋转,好似平地起了一道龙卷风一般!
风随云从未见过如此强大猛烈的招式,临近钢索软枪圈子,兵器卷起的森寒冷风割面生痛,心中一怯,脚下慢了几分,一时不知道该如何进攻。
如此高明的武功绝非一朝一夕能练就,董姓男子武技胜出一筹不说,临敌经验更是何等丰富,一眼就看出这使双刀的少年人心生畏惧。
武力搏杀岂是儿戏,稍有差池就有性命之忧,董姓男子心中大喜,哪肯放过如此良机,猛地一声暴喝,宛如晴空中响了个霹雳。
风随云突然听此一喝,心神动摇,眼见对方狂舞着钢索软枪如同一匹脱缰烈马般直冲过来,怯意更盛,不敢硬接,灵机一动,径直闪到那匹红马后面。
“好狡猾的小子!”董姓男子投鼠忌器,气得破口大骂。
风随云趁机调息纳气,一边暗自回气,一边苦思对策。自打从太昊山下来,他先斩郑可,和镜水月联手斩郑再,在洛阳和镜水月、花飞雨合力斩席默,破马贺,平成志,再到潼关城独力斩杀吴休,对于一个初出茅庐的少年人来说,确实是战绩辉煌。但这些人中真正的一流高手却只有席默一人,尚是合三人之力才将对方击毙。
如今遇到的这使钢索软枪的董姓男子,实是独立面对过的最强敌人。
风随云心中暗自吃惊:这家伙到底是什么人,单看这份功力,比之姚大哥也不差多少了。
无暇细想,铁链晃动声响起,钢索软枪自红马马腹下飞出,角度拿捏得非常刁钻,令人防不胜防。
无奈之下,风随云只好再次避让,朝着正在从地上爬起的乌云踏雪跑去。
董姓男子趁机翻上马背,钢索软枪抖出一个个鞭圈,朝着风随云罩去。普通鞭圈倒也罢了,这钢索鞭圈由董姓男子手上使出,竟隐隐含着一股吸扯之力,风随云佯装不敌,速度减缓。
敌退我进,眼见风随云明显速度减缓,钢索鞭圈挥舞更急,吸扯之力更增一重。
“看刀!”风随云忽得猛一转身,追云刀、逐月刀先后脱手飞出,穿过钢索鞭圈,奔雷掣电般斩向董姓男子。
这钢索鞭圈本就以内力带动,附着回拉之力,此时急速飞来的追云逐月刀等于是董姓男子和风随云的合力一击!
速度太快,避无可避。
一再轻敌,董姓男子作茧自缚,被迫钢索回收硬架了一招。
长刀弹飞,董姓男子胸口如遭重锤猛击,再也忍受不住,猛地喷出一口鲜血,翻身落马。
风随云回掷的两刀耗尽了全身气力,眼见敌人坠马后不再有动作,心头放下一块大石,颓然坐倒在地,喘息起来。喃喃自语道:“好强的对手,好险。”
休息了片刻,风随云怕追兵赶到,捡回宝刀,正要上马离去,突然身后传来声响。
风随云心中大呼不妙,只好仓促间运气聚在后背,硬挡一击。
“蓬”的一声,一记重掌拍在他后背刀鞘上。
风随云如遭雷击,喷出一口鲜血,断线风筝般向前直飞出去,重重摔在地上。
“小子能逼得我全力出手杀你,有些能耐!”董姓男子喘着气道。
“背后偷袭,卑鄙无耻!”风随云破口大骂,挣起身来,翻上马背,打马狂奔。
“今日你休想生离此地!”董姓男子狂喝一声,催动红马紧跟其后。
挨了一记重掌,风随云只感天旋地转,整个背部骨痛欲裂,伏在马上艰难地抓着马鬃,口中念道:“马儿啊马儿,你可要跑得快些,不然我们都被坏人抓去了。”
乌云踏雪在前面疾驰,红马在后紧追不舍,两匹骏马各自豁尽全力,在旷野里如同流星般掠过。
奔驰了一段距离,河水奔流声传来,风随云抬头一看,一条大河横断前方,竟已无路可走。回头一望,那董姓男子鞭打红马,兀自紧追不舍,不由得心中叫苦。
大河阻断前路,乌云踏雪也逐渐放慢步伐,风随云心中大急,连忙继续催动。马儿不情愿地在原地打转,说什么也不愿意前行,风随云心下茫然,面对大河,不知如何逃脱。
“小子,你的死期到了!”董姓男子一阵狂笑,“看你往哪里走!”
风随云猛地一回头,剑眉竖起,印堂绞拧,森寒目光如同实质,咬牙切齿地瞪了董姓男子一眼。
董姓男子和风随云对视了一眼,如同身坠冰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颤,手不自觉地一紧,红马以为主人下令,竟停了下来。
风随云爱怜地摸了摸乌云踏雪的马鬃,蓦地一扯缰绳,命令马儿前行。
距离大河的距离越来越近,风随云忽然一声长啸,一勒马缰,身子倏地飞出,在乌云踏雪的悲嘶声中,投入河水中。
连续奔波了数日,镜水月和邱俊终于风尘仆仆地到达洛阳。每日赶路接近两百里,邱俊武功高强,尚觉疲惫,镜水月更是硬撑着,如今遥遥看见洛阳城,不禁都心头欢喜。
镜水月抚摸了一下照夜玉狮子的马鬃,心疼地道:“马儿啊马儿,这几日辛苦你了。”
邱俊对镜水月道:“我们找个地方,歇歇脚,再装扮一下。”
镜水月奇道:“装扮一下?”
邱俊哈哈一笑道:“你这样貌太引人注意了,装扮一下比较安全。”
镜水月闻言也哈哈一笑,道:“都听邱大哥安排。”
待得傍晚,两人趁着天将黑,低调入城。
两人在城西一处不起眼的小客店放下行李马匹,立即赶到飞花楼。
邱俊本就满面虬髯,只戴了顶帽子,压低了帽檐。镜水月样貌俊美,只好戴了一张焦黄面皮的面具,看着像是大病未愈。
飞花楼的鸨母看两人衣着简朴,不甚热情,只是着个小厮前来招呼。
邱俊将玉牌交给小厮,道:“求见燕小姐。”
这小厮显然没料到这两个看着和富贵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居然拥有燕轻歌的贵宾玉牌,连忙请两人到一间装饰得典雅精致的厢房,道了声“两位稍候”,就前去请燕轻歌。
过不多时,轻施粉黛的燕轻歌到了,见二人戴着帽子,遮去了大半面容,便屏退了婢女,面对二人浅浅一笑道:“二位是花公子的朋友?”
邱俊和镜水月点了点头。
燕轻歌淡淡地道:“此处甚是安全,二位可以露出真容了。”
邱俊摘去帽子,露出满面虬髯的粗豪面孔。
镜水月取下面具,一张白璧无瑕的俊美脸庞显露出来,平心而论,比之燕轻歌尚要胜出一筹。
燕轻歌看着灯光下镜水月那张俊美绝伦的脸庞,不禁呆了半晌,显是从未想到过世间竟有如此英俊非凡的少年,心道:我只道花公子和风随云已经相当俊美了,岂料这世上真有如此完美的男儿,花公子所言非虚。镜水月被她看得多少有些不好意思,求助地望向邱俊。
邱俊见了燕轻歌的模样,暗自好笑,干咳了一声,道:“山黄寨邱俊,见过燕小姐。”
镜水月也连忙行了个礼,道:“伏羲宫镜水月,见过燕小姐。”
燕轻歌这才回过神来,略有些尴尬地笑了笑,道:“原来是邱寨主,久仰久仰。”带着些娇羞和不舍地又看了镜水月一眼,道:“花公子说风少侠的师弟俊美不凡,我早先还不相信,今天一见,果然是万里无一。如此姿容,女子中也十分罕见。”
正当镜水月大感尴尬之时,不知说些什么的时候,“咯咯”的敲门声响起。
燕轻歌问道:“何事?”
门外婢女道:“小姐,舒大侠求见。”
燕轻歌喜上眉梢,说道:“快请!”
过不多时,一个脸色蜡黄留着两撇鼠须的中年人推门进来,燕轻歌略带娇羞地嗔道:“你这些天都跑哪去了,不是说好了要教我学画吗?”
镜水月和邱俊见洛阳城内达官显贵人人倾慕的燕轻歌竟然如此青睐这面目猥琐的中年男人,个个都觉得不可思议。邱俊年过三十,心中虽然颇为诧异,但面上不露丝毫。镜水月年方十六,俊美稚嫩的脸上写满了难以理解,嘴巴大的足可塞个馒头进去了。
那舒大侠关上门,叹了口气,道:“哪有这么容易,那江重甚是厉害,我设下埋伏,多次诱敌也只能收拾掉随从的弟子。”
听得舒大侠说话,邱俊浑身一震,镜水月脱口而出道:“花公子?”
“舒大侠”打出一个噤声的手势,然后将面具除下,露出一张苍白中略透红晕的俊秀面庞,一双始终如同蒙在水雾中的眼睛带着几分若有似无的邪异笑意,正是花飞雨。
邱俊眉头一皱,问道:“听你说话中气不足,你受了伤?怎么回事?”
花飞雨点点头,抚了抚燕轻歌的手背,苦笑道:“‘澜光剑’名不虚传,我不是对手。”然后将设伏诱杀海潮剑派众人的过程简略说了一遍,续道:“那一剑太快,而且预判好了我行动路线,我只好硬接。好在伤势不是特别严重,休息半个月左右,当可复原。”
众人知道花飞雨武功不弱,听到江重一剑就令他负上内伤,心中都对这名震东南武林的澜光剑多了分敬畏。邱俊则显得有些兴奋,双眼闪亮,道:“有机会一定要会会这‘澜光剑’,试试我新成的‘蛇珠鞭法’。”
邱俊对花飞雨行了个礼,道:“姚大当家得金略先生全力救治,现在已无性命之忧。目前留在太原继续疗养,邱某谢过花公子。”
花飞雨喜道:“这就好,金略医术高明,再调理些日子,姚大当家定当可以复原。”
镜水月脸色一黯,凄然道:“姚大哥受伤太重,这一身武功是保不住了。”
花飞雨闻言,默默地点了点头,道:“不论是否会武,‘银狮’姚飞都不愧是真英雄!”
众人均心悦诚服地点头表示赞成。
镜水月问道:“不知道我师哥怎么样了?”
花飞雨笑道:“风少侠得顾枯春出手医治,早已苏醒。如今正在飞花楼调养呢。轻歌,我们一起去看看风少侠。”
燕轻歌叹了口气,道:“风少侠四日前就已经打马出城,一路往西去了。不但如此,还在渑池擒获了‘五花马’中的白马马贺。”
众人闻听此言,个个大吃一惊。
花飞雨更是惊得目瞪口呆,道:“他伤势那么重,这才多少天,不静心调养也就算了,怎么还能与人动武。”顿了一顿,续道:“你怎得不看好他?”
燕轻歌斜着脖子白了一眼花飞雨,没好气地道:“你们男人是能看得住的吗,花公子?是谁说好了教我学画,然后就消失了的?”花飞雨闻言不好意思地干咳了两声,刚想为自己辩白几句,燕轻歌若无其事地继续说道:“他趁着我接待客人的空档,直接出城而去,书信都没留一封。若不是这几日来的客人们谈起,我都不知道他加急赶路,一日就疾驰到了渑池。”
花飞雨大感奇怪,纳闷道:“什么事情需要重伤赶路?”心下疑惑,不期然地望向镜水月。镜水月心下明了,说道:“萧师姐的生辰快到了,他一路飞驰向西,定是赶着回太昊山去了。”
花飞雨刚想说话,突然“哎呦”一声,脸色又白了几分,额头冷汗渗出。燕轻歌紧张地道:“你怎么了?”
花飞雨咬紧牙关,似是忍着剧痛,道:“快帮我安排一间清净客房,”又向邱俊道:“在下内伤复发,劳烦邱寨主出手相助。”
邱俊点了点头,道:“好说。”
飞花楼一间洁净客房中,邱俊抹了抹额头的汗珠,喝了杯热茶,有些神情萎靡,道:“想不到江重一剑竟将你肝脾全部震伤,出乎意料。”顿了一顿,续道:“不过你的内功路子实在是古怪,我前所未见。吸纳能力极强,我输进你体内的真气,打通阻塞的经络绰绰有余,只是每次都有近一半被你的气海吸走。”
花飞雨哈哈一笑,道:“多谢邱寨主为我疗伤,师门秘术,花某实是不能对外人说起,还望邱寨主见谅。”
因为花飞雨来历神秘,而且从来不肯透露半点信息,邱俊自打认识他开始,就对他十分提防。直到姚飞、风随云成功得救,方才确信花飞雨是友非敌。如今见花飞雨依然不肯吐露半个字,也不再介怀,只是淡淡地笑了笑,点头表示理解。
镜水月见邱俊对花飞雨再无敌意,十分高兴,旋即又记挂起风随云和穆涵懿来,心中的喜悦又被思念代替。他年纪尚幼,心中所想,都表露在脸上,邱俊目光锐利,知道他心中牵挂风随云,便开口道:“江重那一剑造成的伤势,经我输气打通经络,已无大碍,花公子静养十天左右当可痊愈。眼下风少侠重伤未愈,就提早赶回,也不知道他如何和‘五花马’又结下了梁子,我打算和镜兄弟明日一早就启程西行。”
花飞雨也知道风随云眼下的处境吉凶难料,点了点头,道:“如此甚好,邱寨主和镜兄弟多保重,日后若有事需要我帮忙,可来飞花楼寻轻歌。”
两人道了声谢,离开飞花楼。
长安城外,一座破庙。
寒冷猛烈的西风从破败的墙壁中灌进来,吹动着挂在神像头上的残破蛛网。布满尘土的残破神像,面无表情地在寒风中对世人报以麻木不仁。
神像前方的地上,火苗在一堆柴枝上面坚强孤傲地跳动着,拼尽全力地温暖着旁边昏迷高烧的少年。
那少年长发披肩,在寒风中头枕破旧蒲团,侧卧在地上,紧紧拥着自己,冻得瑟瑟发抖,一张清俊的脸上双眼紧闭,肌肉抽动,眉头紧缩,嘴巴不停地微微张合,融合成一种令人望之心酸的苦痛,似是深陷噩梦之中难以逃脱。一对长刀紧紧缚在他背上,似是这天地间唯一的陪伴。
一只稚气肮脏的小手用柴枝挑动着火堆,让这点渺小的希望又温暖了些。
鼻青脸肿的小乞儿一只手挑着火堆,嘴巴往另一只冻得通红的小手哈着白气,破烂的衣衫紧紧地裹在身上,瑟瑟发抖的身体不退半步地硬顶着冷风。
“哒”的一声,那长发少年面露痛苦之色,紧拥着自己的右手突然重重拍在地上。
从噩梦中惊醒,长发少年艰难地睁开双眼,虚弱迷茫地望了望周遭。
“好心哥哥,你醒啦!”小乞儿欢喜地跳了起来。
长发少年伸手在怀里摸了摸,如释重负地吁了口气,望着小乞儿看了一会儿,虚弱地道:“小江。”
小乞儿开心地道:“好心哥哥还记得我啊。”
这长发少年正是风随云,而这小乞儿,乃是当时在长安城中帮助过的小江。
风随云紧了紧双刀,问道:“这是哪里?我怎么在这?”
小江道:“这里是长安城外的一座破庙,我这几日因为没能交够银子,被刘老大赶到这里来住。那日我回来,见河中飘过来一个人,我心想说不定这人身上有钱,我可以拿给刘老大,然后就能回城里住了。那里兄弟们多,暖和。”接着道:“我走近一看,原来是你。我见你昏迷不醒,就把你拖来这间破庙了。”
“咕”的一声,风随云的肚子叫了起来。
小江连忙跑到破庙一角,拿出一个纸包和一个破碗,小心翼翼地回到火堆旁,道:“你已经昏迷了三天三夜了,我特意为你准备了烧鸡和肉汤。你快吃吧。”
风随云问道:“你从何处得来的烧鸡和肉汤?”
小江得意地道:“都是我从德月轩偷来的。我偷了两只,自己吃了一只,味道很好的,你快吃点东西吧。”
风随云只觉得眼睛潮潮的,道:“德月轩的人怎么下手这么重,你一个未满十岁的小孩子,都被打成这样。”
小江满不在乎地笑道:“没事没事,好心哥哥快吃烧鸡。”
风随云撕了半只烧鸡腿递给小江,道:“莫要骗我,一起吃吧。我知道你饿着肚子的。”
小江憨憨地一笑,道:“我不饿。”
风随云痛苦地咳嗽了几声,喘着气道:“你不吃,我也不吃。”
小江连忙接过鸡腿,大嚼起来,边嚼边催促风随云道:“我吃了,你也快吃啊。”
风随云笑了笑,也开口大嚼起来,只觉得这冰冷的烧鸡,胜过世间所有的美味。
昏迷了三天三夜,风随云饥肠辘辘,很快就将半只烧鸡吃完,看着兀自在舔着手指的小江,心中怜意大起,问道:“小江,你想不想学武功?”
小江兴奋地道:“想啊,当然想。好心哥哥愿意教我吗?”随即又叹了口气,道:“武功哪是一天两天能学成的,你在长安又留不了几天。”
风随云语气坚定地道:“我带你回太昊山伏羲宫,你愿不愿意去?”
小江难以置信地张着嘴巴,眼睛红红地用力点了点头。
风随云又猛烈咳嗽了几声,艰难地爬起身来,道:“走,我们先去长安城振威镖局。”
天气虽然寒冷,长安城依旧热闹非凡,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南来北往的商旅在这里进行贸易交易,前来旅游的游客在这里赞叹连连,流连忘返。
洛阳首富左亭在寿宴当天惨遭灭门,“银狮”姚飞和名捕谢正下落不明已经传遍了整个武林,传闻就连名震江湖的“天下第一名捕”尚正义也亲自出马,前往洛阳调查左府灭门惨案。
长安振威镖局享誉江湖十数载,大当家“银狮”姚飞的贡献固然是最主要的原因,但是二当家苏雄亦是功不可没。
苏雄出身华山剑派,精明能干,一手传自师门的华山剑法颇得精髓,如今姚飞下落不明,振威镖局则由他和姚飞发妻闵兰共同主事。兼之振威镖局一向名声不错,是陕西最大的镖局,是以虽然姚飞不在,但是镖局的生意却并未受到太大影响。
风随云带着小江来到振威镖局,迎接的趟子手辛南认出他来,见他脸无血色,伤疲交加,连忙为他和小江安排了一间客房先休息,又赶忙去通知苏雄和闵兰。
过不多时,苏雄和闵兰赶到,风随云将一路上所发生的事全部告知。
苏雄咬牙切齿地道:“好个‘金玉剑’沈让,枉他身为嵩山剑派掌门,又是成名已久的人物,竟是如此卑劣之人!”
闵兰道:“大当家既是到了太原,无论结果如何,这几日应当会有消息到来。”
两人见风随云十分虚弱,正想着人为他熬制些姜汤驱寒,辛南跑进屋来,道:“夫人,二当家,大老爷带着叶专从太原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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