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然拿着郭直交给她的盒子,眼泪顺着脸庞留下,晶莹了那优美的线条,却是忧伤得令人心碎。
“你约我去‘烟云亭’,原来就是为了看你和楚姑娘有多么要好,听她为你谱写的新曲。”萧然凄然一笑,对着这苍茫太昊山自言自语。过去的日子,总有个长发披肩的少年陪她谈心聊天的,她也心中只有那个少年。
偶尔会想起幼年时的家,但那些锥心切肤的回忆片段总会痛得她狼狈逃离,那种午夜梦回的孤寂痛苦,只有讲给那个长发少年听,才会觉得心有处安放。
在她心里,那个长发少年是那么的可以依赖,比之从小就熟识的师父姬无双,还要贴近她的心。
每年的生辰,她都只愿和他一人相伴度过,每年的生辰,他都准备了独特的小礼物。
而他的生辰,却不止有她一人陪伴。她总是很不高兴,但却从来未说过什么。为什么他的生辰要有那么多人,有她了还不够吗?
终于,她要十七岁了。
可是,他却不告而别。
她每天都在山门口翘首以盼,从未有过的慌张,像是丢失了生命中最珍贵的东西,比生命本身还要珍贵。
日升月落,她满怀期待地等待,自己给自己希望,告诉自己,他一定会在生辰之前赶回来的。
生辰当日,她并没有如同往常般去后山的演武场,而是在山门整整坐了一天一夜。
终于,初升的太阳洒下阳光,将黑夜和她的希望一起粉碎了。
自此以后,她几乎每日都噩梦连连,梦里是她不敢再想的过去,梦里是她那狠心离去的父亲,和终日以泪洗面,最后孤独病死榻上的母亲。刚开始,父母的面容总是分明的,几天后,梦中那转身而去的男人,和父亲一样的衣着,却长着一张风随云的脸,而孤独躺在病榻上的人,却变成了自己。
那么孤独无依,那么伤心绝望。
泪眼朦胧中,萧然颤抖着撕开信封,那纸张破裂的声音,像极了她梦里独自心碎的脆弱。
风起虎断崖,将那折叠地四四方方,写满了真挚的信笺从萧然苍白颤抖的指尖吹走了。
呜呜的风声,好似那躲在人们背后,摆着一脸嘲弄笑容的命运发出的轻蔑笑声。
笑声将萧然的哭声淹没了。
数日后,姬无双、风随云等一行人到达长安。
按照出发时所安排的,穆涵懿和戚松带领大家在雁回轩落脚。
穆涵懿的父亲穆子忠在长安城的东西南北各经营着一家最大的客栈,是以虽非豪门望族,但也颇有些家资财力。
众人安排停当,便赶去雁回轩的主厅,穆家的主人穆子忠携同妻女已备好酒菜迎接,同席的还有华山剑派的副掌门戚松。
穆子忠中等身材,年近五十,面如冠玉,留着短须,眼神中闪烁着商人的精明。韩雨则身材样貌与穆涵懿十分相像,四十出头的样子。
姬无双、风随云等四人走入厅中,与穆家人一一行礼相见。
穆子忠和韩雨早就听说女儿钟情一个俊美少年,戚松也对之评价甚高,但一直没有见面,心中大是好奇。如今见到镜水月年纪虽小,但身材挺拔,一张俊美脸庞犹如无瑕白璧,比之美貌女子尚要俊俏几分。夫妻俩见女儿有幸觅得如此上佳夫婿,个个心花怒放,脸上满是笑容。
转而看看其他人,姬无双魁梧如天神,楚雪娇美可爱,只有一个风随云面带病色,些许忧虑,但也丝毫不减其丰神俊朗。
穆子忠暗暗高兴道:我年过半百,自夸识人无数,如此龙凤般的人物,当真是第一次见。我珠儿好福气呀,哈哈。
本就是喜事一件,众人又相见甚欢,酒宴在欢声笑语中进行。
酒过三巡,穆子忠红光满面,拉起妻子的手,十分高兴地跟姬无双道:“姬副宫主,贵侄儿本领高强,人品出众,我们夫妻俩非常喜欢。珠儿与他也是情投意合,不若今日我们就将这婚事定下来吧。”
姬无双笑道:“我那四弟的性子我是知道的,虽然平日里待人冷若冰霜,但是对于亲生儿子是十分宠爱,加上这么好的儿媳妇,哪有人会不满意。”转而对镜水月道:“月儿,还不快叫声岳父。”
镜水月本就对穆涵懿十分喜爱,心下都不知道幻想过多少次可以与她白首共老,如今见美梦成真,当即喜上眉梢,站起身来,就要行礼。
“哈哈哈,老穆,今日你这饭吃得够早的。”一阵笑声传进来,门口出现两道人影。
厅中众人一愕,转眼望去,见一个衣着华丽的老者,带着一个与他面目相像,二十余岁的年轻人,跨进门来。站在一旁的,还有一脸无奈与惶恐的家仆丁六,显然是因为未曾拦下这两名客人而害怕受到责罚。
穆子忠一愣,随机笑了起来,道:“原来是严开兄和严雷世侄,今日有贵客从远方而来,所以吃饭早了些。”
严开呵呵笑道:“却不是何方来的贵客,让你穆大老板携同妻女一同迎接啊?”
穆子忠一一作了介绍,等介绍到镜水月的时候,严雷的眼中喷出怒火,只是碍于穆子忠与韩雨都在场,不敢发作。
介绍完毕,穆子忠笑道:“不知今日严老板亲临寒舍,所为何事啊?”
严开满脸堆笑地道:“雷儿和珠儿自幼青梅竹马,现如今他们也长大了,雷儿又是多番催促,我今日前来,乃是为了我儿求亲。”
姬无双等人听到这里,个个眉头皱起,镜水月更是一脸不满,哪想到这甫一进入长安城,就节外生枝,遇到了严氏父子前来提亲。
穆子忠微微一愕,旋即转头对妻女一笑,继而端起一杯酒,朝镜水月晃了晃,问严开道:“严兄,这婚姻大事,最重要的是什么?”
严开笑道:“这最重要的,自然是二人情投意合,方为夫妻。”
穆子忠笑道:“正是如此,那么还有呢?”
严开笑道:“当然要双方父母同意了。”
穆子忠哈哈大笑,端坐回椅子中。严开不明就里,也跟着笑起来。
一时间,大家都欢笑起来,整个厅中充满了愉悦的气氛。
姬无双轻轻拍了拍镜水月的肩膀,着他上前。镜水月望向穆子忠和韩雨,见二人面带慈祥笑容,微微点头,当即心头大喜,连忙上前,跪拜在地,口中道:“小婿拜见岳父岳母。”
坐在父母身旁的穆涵懿喜悦无限,眼中晶莹闪光,面上全是遮盖不住的喜悦。穆子忠和韩雨更是乐得合不拢嘴,连声道:“好孩子,快起来。”
姬无双见这侄儿得到如此良缘,心中欢喜,抚着镜水月的肩头,连声叫好。那边的戚松也贺穆子忠和韩雨获得如此佳婿,贺穆涵懿觅得如此良偶。
风随云望着这情同手足的师弟满面春光,一脸喜悦,心中也为他感到高兴。旋又想到萧然,不由得心中一痛,目光也微微黯然了些。突然发觉有人注视,转头一看,见楚雪嘴唇轻抿,满脸温柔笑意地望着自己。
望进她的眼眸里,风随云感觉到自己好像站在暖风之中,身心舒畅,淡去了些许感伤。
大家都兴高采烈,唯独厅中的严氏父子,看着眼前此情此景,如同挨了一记闷棍。
严雷满脸恨意,愤愤而出。严开也觉得这次前来求亲,结果却被人捷足先登,当着面认了岳父,颇为失望。
穆子忠歉然道:“严兄勿恼,我这女婿实乃是小女亲自挑选,专门从天水赶来长安订婚,实在是辜负了你一番美意啊。”
严开苦笑着摇了摇头,随便说了几句恭喜的话,转身走了。
人言道,话虽无足,却传千里。穆府喜得佳婿的事迅速在长安城传开,众人午饭后刚刚歇息了约莫半个时辰,就有人上门前来贺喜。
于是雁回轩上下顿时热闹起来,穆子忠和韩雨带着镜水月与穆涵懿一拨又一拨地接待来宾,忙得不可开交。再到后来,人手不够,就连风随云都被抽去登记礼品清单了。
宾客众多,大部分都是商界人士,只有较少一部分是政界官员。其中有一人满面虬髯,太阳穴高隆,气度不凡,浑身散发着精明干练,是一望可知的武学高手,在人群中颇为惹眼,与穆子忠也甚是熟络。
就这样一直忙到傍晚,方才罢了。
众人早已感到疲惫,是以晚饭后各回房间,静心休息。
房间中,镜水月美梦成真,兀自兴奋不已。
“师哥,你累吗?”镜水月问道。
风随云懒洋洋地躺在床上,有气无力地道:“当然累了,为你数了一下午礼品,可是要请我吃饭啊?”
镜水月嘿嘿笑了两声,然后正容道:“我想和你一起去找邱大哥,看看他们近况。”
风随云从床上翻起,背起双刀,招呼道:“出发。”
镜水月坏笑了一下,道:“好的,师哥带路吧。”
风随云一愕,道:“我不认识路。”
镜水月哈哈一笑,闪电般穿窗而出,掠上一栋房子,迅速远去。风随云也毫不示弱,紧跟着他向远方赶去。
夜幕降临,二人在万家灯火的阴影中急速穿行,于无人发觉中抵达邱俊、闵兰和苏雄藏身的小店铺。
按照邱俊所教的方法叩响门环,却久久不见有人前来应门。
风镜二人心中诧异,互望一眼。
风随云打出个噤声的手势,缓缓拔出逐月刀,轻轻插入门缝,急速一劈,斩断门栓。
镜水月轻轻推门而入,见里面布置如旧,只是地上已有积尘,显然人去楼空多时。
“地面积尘这么厚,这里没人少说也有半个月了。”风随云道。
镜水月面色凝重地点点头,道:“不知道这段日子发生了什么。按理说,邱大哥做事沉稳,应当不至于行踪暴露。”
风随云赞同道:“不错,而且此处丝毫没有打斗痕迹,应当是有计划撤离。”
镜水月道:“理应如此,说不定他们现在已经救回姚老板,返回太原了。”
风随云正要答话,突听一个声音阴恻恻地道:“你们在说‘金狮’姚猛吗?”
二人一惊,立即后背相抵,四处张望,却不见一个人影。
“二位小兄弟不必紧张,‘金狮’姚猛目前待在最安全的地方,我可以带你们去见他。”那沙哑嗓音若有若无地传来,叫二人无从估计他藏身何处。
风随云沉声道:“少装神弄鬼,姚老板在哪?”
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传来,门无风自开,一道高瘦人影出现在月光下。
那人一身黑衣,戴着头罩,只露出两个如同夜枭般的眼睛,肩上竟然扛着一口小型棺材!
风镜二人同时心里一突,背脊发凉,从小到大,从未见过如此诡异情形。
镜水月心中一怯,小声道:“师哥,我出来的时候没带枪,今天全看你了。”风随云也小声回道:“这里你熟悉,木棒总有一根吧。”
镜水月道:“木棒有啥用啊。”
风随云没好气地道:“总比空手好吧。”
来人站在门口,见二人嘀嘀咕咕,不知在说些什么,阴恻恻地笑道:“二位小兄弟莫怕这口棺材小,你们二人挤一挤,还是睡得下的。”
风随云冷笑道:“你扮鬼的本事不太行啊,影子拖得老长。这口棺木,你自己留着享用吧。”
来人嘿嘿笑道:“我可是好心带你去见‘金狮’姚猛呢。”
“什么,姚老板死了?”风镜二人失声惊呼道。
“哈哈哈哈,试问这世上,可还有比阴曹地府更安全的地方吗?”来人桀桀鬼笑道,“你们若是赢得了我三招,我还有礼物相赠呢。”
风随云怒喝一声,掣出双刀,直扑向黑衣人。镜水月则趁机四处搜索合适的武器。
刀风袭面,黑衣人丝毫不以为然,发出一声尖厉叫声,喊道:“第一招!”
黑衣人虽然身形瘦长,但是力量十足,面对着风随云飘忽不定的一刀,直接举起那口小棺材,如同长柄铁锤般砸下来。
来势太猛,风随云不敢硬接,只好抽身后退,暂避锋芒。
“呼”的一声,黑衣人长臂一推,将那棺材飞出,向风随云猛撞过去。
那口小棺材虽然笨重,但是被黑衣人一推之下,竟然如同离弦箭一般飞来。
势头太急,风随云无计可施,只好腰身一矮,从棺材下窜出。
“哈哈,小子,正中下怀!接我第三招!”鬼笑声中,那黑衣人鬼魅般飞起,猛地坠落在棺材之上,用力一压,刚好将风随云压在棺材之下。
风随云无可奈何,只好抛下双刀,双手托住棺材,劲贯双臂,力抗下压之势。
“哈哈,小子有点能耐。”黑衣人一声长笑,提气一吐,沉腰坐马,劲透足底。
风随云顿时觉得那口棺材重逾千钧,重压之下,他左膝一曲,半跪在地上,满面通红,连气都喘不匀。
“小子好能耐,居然挡得住我这‘三入鬼门’”,黑衣人沙哑难听的声音中多了一份欣赏之意,“送你一份大礼,姚飞已经和他哥哥在地府团聚了!”
“什么!”
风随云发出一声霹雳怒吼,猛地将腰杆一挺,就在此时,一张椅子直飞向黑衣人。
椅子来势太快,黑衣人连忙跃起。
压力陡然减轻,风随云趁机脱身而出。
镜水月手持一根细长木棍,权且当成长枪,立在风随云身侧。
黑衣人躲过椅子飞击,伸手一抄,抓住棺材一端的铁环,将棺材斜倚在肩膀上,望着二人,鬼气森森地道:“你们可知这人世间最令人感动的情义,就是同生共死?”
“少废话!”惊闻姚飞已死,镜水月心里的最后一丝恐惧也被愤怒完全取代,闪电般冲出,木棍如同长枪般刺出。
风随云也拾回双刀,攻向黑衣人身侧。
木棍刺至半途中,镜水月突然手腕扭动,本来直刺的木棍突然抖动起来,幻出三道芒影。
黑衣人眼中厉芒一闪,右手一扯铁环,旋身一舞,霎时间破风声大作,那沉重棺材如同小塔一般砸向二人。
二人一使木棍一使双刀,都是比较轻灵的武器,却如何能硬挡这重量远超刀棍的棺材,当即抽身后退,落在敌人攻击范围外。
“江湖盛传的后起之秀,不过如此,不如早些去投个好胎吧!”黑衣人主动发起进攻,踏步前进,将那口小棺材缓缓舞起,屋子中风声呼呼作响,越来越大。
空间进一步被舞动的棺材压缩,一道道劲风压迫着风镜二人的呼吸。
“绝不能坐以待毙!”风随云心中暗叫,朝镜水月使个眼色,立即高高跃起,提刀居高临下劈向黑衣人,大有一去不回的气势。
“好胆识!成全你!”黑衣人手臂一带,那沉重棺材如同山峰般拔地而起,直冲而上。
黑衣人全神贯注对付风随云,镜水月获得空档,立即展开轻功,身影一闪,夺门而出。
风随云半空中忽然一个翻滚,本来头下脚上的姿势变换,双腿一曲,双脚稳稳地踩在棺材上,用力一踏,身子飞起,在黑衣人一声怒骂中撞破屋顶,往远方去了。
雁回轩的一间客房中,姬无双静静地听风随云和镜水月将刚才的遭遇讲完,淡淡地笑了笑,道:“原来他也来了。”
风随云道:“三叔知道那个使古怪兵器的人?”
姬无双毫不在乎地道:“不错,他是我手下败将——‘渡魂棺’栗归。此事你们不必担忧,下次他再敢来,我用他的‘渡魂棺’安葬他。”
二人见姬无双如此成竹在胸,不再说什么,告辞离开了。
途经雁回轩的小花园,见戚松和穆子忠正在园中的小亭内有说有笑,饮酒赏月。
“月儿,和你师哥过来一起喝一杯吧。”穆子忠对镜水月十分满意,招呼他们一同饮酒。
二人刚刚遭遇了一番拼斗,对于那武功高强的诡异高手“渡魂棺”栗归心有余悸,无心饮酒。
穆子忠和戚松年龄远较二人为大,一眼就看出二人心绪不宁,出口询问。
镜水月望了望风随云,见他肯定地点点头,于是开口道:“刚才我和师哥遇到仇家伏击,为了避免给大家添麻烦,我们打算明日就离开长安。”
戚松轻松地喝了一杯酒,气定神闲地问道:“对方是什么人?”
镜水月思索着道:“应当是杀害姚老板和姚大哥的人,今晚伏击我们的是‘渡魂棺’栗归。”
戚松眉头一皱,有些不敢相信地道:“竟然连他也来了!”
二人从未听过此人,见一向轻松淡定的戚松露出如此神情,都觉得此人大不简单,连忙问道:“他是什么人?”
戚松轻轻转动着手中的精致酒杯,缓缓地说道:“奇门兵器榜排名第十位的高手,性子古怪,平日里独来独往,已经有好些年未曾在江湖上现身了。”
风随云心下暗道:难怪有如此实力。
镜水月心下去意更加坚决,道:“既然是此等劲敌,我明日一早就启程。”
一直沉默的穆子忠哈哈一笑,望着镜水月的眼睛满是欣赏与慈爱,道:“好,好孩子。岳父这就去为你收拾行装,明日你带同珠儿,启程北返长白山吧。”
镜水月心头一暖,眼睛一湿,哽咽着道:“岳父……”
穆子忠伸手在他肩头一按,柔声道:“好孩子,我知道你心中所想。岳父虽然不是武林中人,但也不是胆小怕事之辈。珠儿对你情深义重,若你走了,她如何能开心?本来我想留你们在长安,热热闹闹过个年,然后送你们出发。如今你既然心中挂记我这一家安危,就带同珠儿一同启程吧。”
镜水月伸手按着穆子忠的手,红着眼睛用力地点点头。
“都回屋收拾收拾吧。”
翌日清晨,空中微微有些飘雪。
一众人都收拾完毕,前往前厅中用早饭。
出乎意料的是,等候的人中除了穆子忠、韩雨、穆涵懿和戚松外,竟然还有一名满面精悍之色,五十余岁的中年男子,正是昨日前来祝贺的那名高手。
近距离地看,那男子满面虬髯,目光如炬,长着一个鼻梁起节的鹰钩鼻,一双手筋骨突起,腰悬长刀,一派高手风范。
穆子忠见众人到来,向众人介绍道:“这位是我多年好友,也是谢正谢捕头的师父,齐贞。我昨晚连夜去请他帮忙,护送各位前往洛阳。”
风随云等一听,心中哑然失笑,穆子忠并非江湖中人,否则若知道队伍中有姬无双,哪里还会请其他人护送。
齐贞开口道:“我那徒儿随同振威镖局一行前往洛阳,本意为查清毕新被杀一案,却不想命丧洛阳。今番随各位前往洛阳,一来是受人之托,保护各位周全。二来则是想前往洛阳查案,为我那短命徒儿讨回公道。”
既然是穆子忠一番心意,众人也不说什么,吃过早饭后,启程前往洛阳。
武当山,位于湖北西北部,有“太岳”、“玄岳”之称,更有“亘古无双胜境,天下第一仙山”的美誉,是道门清修之地。
旭日初升,烟气氤氲,一派清净祥和之象。
灵叶道人是当今武当派掌门,擅长拳掌和剑术,平日里为人低调谦和,多在山中静修,甚少与人过招。但是身为一派掌门,实力强劲,以掌中“太和剑”,列名剑榜第十一位。
一只精致的茶碗中,丝丝热气腾起,袅袅清香沁鼻,灵叶道人双眼微闭,闻着茶香,轻轻喝了一口,甚感舒爽。欣赏着日出喝茶,是他几十年的习惯了。
云卷云舒,晨煦柔和。
灵叶道人微笑地看着眼前这美景,舒适地感受着阳光轻洒在身上。
脚步声急促,一个小道士气急败坏地跑来,边跑边喊道:“不好了,掌门不好了。”
灵叶道人微一错愕,道:“青松,何事惊慌?”
那名叫青松的小道士道:“掌门不好了,有个年轻人在咱们后山掘坟呢。”
灵叶道人惊道:“什么?”
青松喘着气道:“他在掘灵木师叔的坟,大师兄上前阻拦,几招就败下阵来了。”
灵叶道人眉头一蹙,说了声“走”,急速赶往后山去了。
武当派后山有一片空地,专门被用来安葬过世的历代掌门以及为门派做出突出贡献的先辈们,历来属于门派圣地。今日居然有人前来滋扰,甚至是掘坟开棺,这在武当派历史上绝无仅有!
怒火中烧,心急如焚,不消片刻,灵叶道人已经赶到后山。
不闻半丝打斗呼喝之声,只听到不断挖掘泥土的响动。
灵叶道人快步进入墓区,见十数名武当弟子倒在地上,各自呻吟,却都爬不起身来,一名全身黑衣的年轻人正在挖掘已故师弟灵木道人的坟墓,如今坟头泥土全被掘开,棺材露出大半。
“哪里来的恶贼,竟敢来武当山撒野!”灵叶道人怒吼声中,一跃而起,居高临下,一掌劈出。
这一掌饱含愤怒,掌风呼啸,像是要将眼前的年轻人劈碎一般。
那黑衣人的头发被掌风激起,迎着风转过头来,一双眼睛冰冷肃杀,直将这温暖晨煦也比了下去。一张脸棱角分明,高挺的鼻梁宛若拔地而起的坚毅孤峰,紧紧抿着的嘴唇彰显出义无反顾。
迎风出拳,毫无花假,以下敌上。
拳掌相碰,灵叶道人立即明白为什么自己的大弟子会数招就败在对方手底下。
居高临下占尽优势,灵叶道人半空中一个翻身,轻巧无比地落地。
黑衣男子冷哼一声,倒退数步,一脚踩在灵木道人的棺盖上。
已故师弟的棺木被外人踩踏,灵叶道人怒吼一声,快步抢上,一掌拍出,恨不得把对方立毙掌下。
黑衣男子脚踩棺盖,脸色一变,继而眼中一丝残酷笑意闪过,就那样挺直腰杆站立。
掌势千变万化,掌影从四面八方而来,劲风袭面,令人呼吸都为之一窒。
黑衣男子面露凝重神色,腰身微微屈起,左手成掌,曲臂前探,右手握拳,回拉至腰侧,整个人好似弓箭上弦,充满了蓄势待发的意味。
距离瞬间拉近,黑衣男子沉声一喝,简简单单地一拳直击而出。
灵叶道人脸上闪过诧异神色,手腕一抖,万千掌影霎时间收起,也化为简单的一掌。
“蓬”的一声,拳掌再次硬碰一记。
黑衣男子身形随着掌劲一扭,力透足底,使劲一拉,那厚重棺盖立即被拉得直飞出去。
“啊?”以灵叶道人的静修功夫,仍然被眼前的一幕震惊地目瞪口呆。
那口棺材中,竟然空空如也。
黑衣男子脸上显出残酷笑意,冰冷的声音透出兴奋,自言自语道:“你没死,好得很!”
那股深入骨髓的恨意如同实质般从黑衣男子的声音中散开,令在场的一众武当门人不寒而栗。
灵叶道人眼中精光闪烁地望着那黑衣男子道:“年轻人,你可知你所作所为,世情难容?”
黑衣男子毫不畏惧地对视着灵叶道人,冷冷地道:“老道长,你可知灵木道人所作所为,天理难容?”
这句话说出来,在场的武当门人纵然倒地难起,也忍不住个个出声喝骂。
“哼!”黑衣男子冷哼一声,将众人嘈杂的叫骂声全部压下。
这一手内家功夫显露,原本叫骂不休的武当门人们立刻如同耳旁响了个炸雷,个个脸色大变,更有数人内功较差,当即头晕眼花,呕吐起来。
眼前的年轻人横看竖看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如此功力,直追江湖中成名数十年的高手,灵叶道人心下无比惊异。
观其气势汹汹地前来掘坟,言语中又对灵木道人充满了仇恨,灵叶道人知道事出有因,冷静下来,道:“年轻人,这处并非谈话之地,随我来吧。”
灵叶道人在前面领路,二人一路无言,片刻之后到达一处依着峭壁修建,幽静无人的石室,上面雕刻着“静思室”三个苍劲有力,入石数分的大字。
灵叶道人推门而入,拿过两个蒲团,自己坐了一个,朝着那黑衣男子做了个请坐的手势。
黑衣男子见眼前的老道士涵养极佳,处处有礼,不再似早前般冰冷无情,点了点头,依言坐在蒲团上。
袍袖扬起,一阵劲风拂过,两扇木门应风关闭。
“年轻人,我师弟到底与你是什么关系,你如此痛恨于他?”
黑衣男子眼中寒芒暴涨,咬牙切齿地道:“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灵叶道人默默地点点头。
“灵木道人什么时候下葬的?”
“一年之前。”
黑衣男子霍然站起,往屋外走去。
“年轻人,你要去哪?”
“找灵木道人!”
艳阳高照,在冬日中添了几分温暖。
上一次出行,风随云和镜水月卷入左府和姚氏兄弟的灭门惨案中,与不明势力结下仇怨,敌暗我明,姬无双遂决定乔装改扮,以免陷入被动。
这一日,一行人来到灵宝。
时值下午,众人在城西寻了家小客栈落脚。
自从得知同行之人中有名扬天下的姬无双,齐贞显得非常兴奋,一路之上与姬无双探讨武学,一副相见恨晚的样子。如今趁着休息之际,更是邀姬无双一起在客栈庭院中喝茶论武。
而楚雪则一向娇弱,这几日车马劳顿,甚是疲倦,已经休息了。
风随云闲来无事,邀请了镜水月和穆涵懿去城中游览。为了避免暴露行踪,镜水月戴了一顶宽檐帽子,穆涵懿也选了一顶帷帽。而一向刀不离身的风随云,除了宽檐帽子,还套了一件宽大外套,以遮盖双刀。
城郭依旧,斯人不在。
想起上一次还在这城中与姚飞左明并肩作战,谁又料到短短数月间,先是左府惨遭血洗抢劫,继而姚氏兄弟先后死亡,人世无常,令人唏嘘。
三人跨过大街,穿过小巷,在这小城里四处游览。
忽而镜水月低声道:“有人跟踪。”
风随云心中一凛,神色不变,道:“几个人?什么位置?”
镜水月装作若无其事地道:“就一个,一直在移动,我无法确定具体位置,也分辨不出衣着样貌。”
穆涵懿紧张地道:“你们兄弟两个属老鼠的吗?怎么走哪都有人要打你们?”
风随云和镜水月闻言一呆,只好各自摆出一副哭笑不得的样子,不知如何回答。
灵宝城中的街区布局几乎都是方块状,风镜二人边走边看,心中盘算着对付追踪者的方法。
“确定了,是一个身材高大,穿黄衣服的中年男子,头戴遮阳帽,貌似是冲着你来的。”镜水月低声道。
“分头行动,我将他引入前面的横巷,你从后面包抄。”风随云说道。
“好。”镜水月点头称是,轻轻捏了一下穆涵懿的手。穆涵懿会意,心中觉得这行动又紧张又好玩,装模作样地欢叫一声,道:“那边有人在卖珠花。”说着拉着镜水月跑到一边去了。
镜水月装作一副丝毫不会武功的样子,被穆涵懿拉出数步,还不忘回头叫道:“哥,我陪珠儿去买珠花。你先自己逛逛。”
风随云看着二人演得似模似样,心中好笑,按照计划随口应了一声,慢慢悠悠地往前面的横巷走去,一副好整以暇的样子。
表面上丝毫不知有人正在追踪,暗地里风随云却慢慢地将内力提升,功聚双耳,将听觉的敏锐度提升,把周遭环境内的大小声音全部收入耳中。
心无旁骛,风随云一边行走,一边细心分辨,逐渐将追踪者的足音过滤出来。他看似依然在漫无目的地悠闲行走,实则却如同脑后长眼,将那追踪者的一举一动以听力的方式在脑海中全部描绘出来。
自从返回太昊山,遭到萧然冷眼以待,风随云一直处在郁郁寡欢的状态,只好每日里加紧练功,以排解苦闷。此刻发现自己的内功修为更上层楼,心中腾起久违的喜悦,将久久不能散去的阴霾冲淡了少许。
估算好时间,风随云步入横巷。
这条巷子是二人细心观察后选中的,说短不短,说长不长,如果不及时跟入其中,极其容易将人跟丢。如果跟入其中,一时半会儿却也肯定退不出去。
风随云信步走着,一双耳朵依然锁定着追踪在身后的黄衣人。
倏地,风随云突然立定,转过身来,问道:“阁下是谁?为何跟踪我?”
同一时间,镜水月亦出现在横巷的另一端,将黄衣人的退路封锁。
黄衣人显然没想到自己的行踪会暴露,更会被二人反加利用,将他引入这进退不得的横巷之中。
金木摩擦的声音传来,风随云缓缓拔出追云逐月刀,直指黄衣人,道:“再问一遍,阁下是什么人?”
那黄衣人突然哈哈一笑,爽朗的笑声中不乏欣赏之意,将这剑拔弩张的气氛冲破。
风镜二人心感诧异之际,那黄衣人伸手摘下宽大的遮阳帽,露出一张充满了喜悦笑意的脸庞。
来人浓眉大眼,鼻梁直挺,颧骨突起,留着短须,一副阳刚正直的样子,正是那日在潼关城中,于吴驹吴休兄弟手上救下风随云的崇肃。
“崇大哥!”
他乡遇故知,风随云喜出望外,还刀入鞘,兴冲冲地跑过去。
“哈哈,风兄弟,数月不见了,还是这么灵敏机警。”崇肃也显得甚是开心。
巷子口,穆涵懿的小脑袋突然探出来,望着里面的重逢情景,道:“他们两个认识?”
镜水月伸手在她的帽檐上轻轻一弹,道:“这只怕小猪儿都看得出来吧。”
穆涵懿假装生气地道:“呆瓜你说啥!”
镜水月嘿嘿一笑,道:“我说的是‘珍珠宝贝’的‘珠’,不是肥头大耳的那种‘猪’。”
穆涵懿嘟哝道:“都怪爹没取个好的小名儿,经常被你拿来绕弯子取笑我。”
镜水月笑着说道:“哪有,哪有。”
这时候风随云带着崇肃兴冲冲地走过来,道:“此处并非说话的地方,我们就近找个酒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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