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姬无双的分析,余下的人都默默点头。
花飞雨道:“姬副宫主所言极是,昨夜偷袭之人虽然都以黑巾蒙面,但是其中一人手持一柄细剑,乃是嵩山剑派的‘细柳剑’全综。如今只过了不到一日,想必他们都还在洛阳城中。此处距离洛阳城不远,我们有姬副宫主和高先生,若来个突然袭击,必可将他们一网成擒。”
姬无双当机立断,道:“事不宜迟,让管博带路,我们立即出发。”
按照计划,花飞雨、邱俊、风随云都有伤在身,与姬无双、楚雪、穆涵懿留在梅苑等候消息。高通、镜水月和齐贞则带着管博去探嵩山剑派在洛阳的秘密巢穴。
临行之际,花飞雨将一纸图画交给镜水月,着他将此联络标记画在城墙角落。
在管博的带领下,众人来到洛阳城西的一处普普通通的民宅。
管博叩动门环,不一会儿已有人来应门。
门刚刚打开一道缝隙,刀光闪动,来人被刀背击中额头,都来不及出声,就往后倒去。
门户大开,高通持刀快步入内,出刀快速且狠辣,一个人单刀突入,挡者披靡,将民宅中的数个嵩山弟子两三招间杀得人仰马翻。
民宅不大,路过天井就是最后的一间小屋。
决胜刀惊虹般挥出,小屋的木门如同纸片般被一刀劈碎。
木屑横飞中,一柄重剑朝着高通当面刺来,另有一柄剑脊两侧上铸造了数个横断式突起,犹如竹节一般的长剑由下往上,朝着他肋间刺到。
高通不屑地冷笑了一声,身子一侧,躲过重剑,伸足一踢,正中那使竹节长剑的剑客手腕,将其攻击带偏。
随着借反震之力往后稍退,手中决胜刀闪电般下劈,那重剑当场被一刀断为两截。
受挫而不馁,那使竹节长剑的剑客脚踏奇步,在方寸之地内倏地绕了一个小圈子,随着旋转之势一剑刺出,竟然将长剑弯出一个弧形,刺向高通腰际。
临危而不乱,重剑剑客兵刃虽断,但丝毫不乱阵脚,断剑鼓足内劲挥舞,依然颇具重剑之风。
“来得好!”高通口中称赞,反撩决胜刀将刺往腰际的竹节长剑荡开,手腕一翻,逆势一劈,正中断剑。
无匹刚猛的内劲透入,重剑剑客顿觉手中断剑重逾千钧,收势不及,一剑斩中地面,入地数寸。
重剑剑客尚未回过神来,面门中了高通一脚,仰面飞起,重重摔在地上,晕了过去。
一敌已去,高通斗志高昂,旋身一刀,无匹刀劲朝着那使竹节长剑的剑客拦腰砍去。
小屋内空间本就不大,高通这一刀“横扫千军”又攻击范围甚大,那剑客无处可躲,只好举剑硬架了一招。
刀剑相交,那竹节长剑居然韧性极佳,随着刀势近乎弯曲成一个半圆,将力量卸去了不少。但是刀榜第五名又岂是浪得虚名,饶是劲力被卸去部分,余劲依然钻入那剑客经络内,只震得他口吐鲜血,软到在地,只剩下喘气的力气了。
一路进来,镜水月和齐贞甚至都没有得到出手机会,这一宅子敌人就在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内悉数倒在高通的决胜刀下。如此武功,当真是当世少有,看得镜水月钦佩不已。
那使竹节长剑的剑客抹去嘴角血丝,定睛看了看屋内的敌人,皱眉道:“管博?你居然没被炸死?”
管博恨恨地道:“你很失望吗?齐海!”
“青竹剑”齐海摇了摇头道:“昨夜是雷煜擅作主张,我们本就是同一战线,无意害你。”
高通道:“在下高通,前来找沈让算一笔旧账,他现在何处?”
齐海虽然从来没有见过高通,但是“决胜刀”的名头却是久有耳闻,道:“原来阁下就是大名鼎鼎的‘决胜刀’,难怪有如此武功。”继而说道:“我虽与掌门师兄同门学艺,但是一向不受重视,也并未参与左府命案,若我说出掌门去向,高大侠可否高抬贵手,放我一条生路?”
高通道:“可。”
齐海如获皇恩,满眼感激地点了点头,道:“有一个神秘高手联络了掌门师兄与霹雳堂等近二十位高手,约定攻打长白山水月寒宫,抢夺一笔宝藏。现在大部队已从太原出发。”
镜水月惊道:“你说什么?”
齐海哪里知道镜水月乃是水月寒宫的少主,还以为对方怀疑自己说谎骗人,连忙道:“句句属实,此事管博也知道。”
镜水月望向管博,后者点了点头,表示确有此事。
镜水月追问道:“都有些什么人?”
齐海道:“那个神秘高手无人知晓姓名,只知道他使一柄钢杖,据说武功之强,犹在掌门师兄之上。嵩山剑派除去我和八师弟,还有四师兄、五师兄和六师兄参与其中。另有掌门师兄数月前邀请的一名神秘剑客。霹雳堂则将总堂之下的八名堂主全部派出。还有‘松风剑’孙适、‘鬼婆婆’唐春花和‘渡魂棺’栗归,以及一名未知身份的刀法高手。”
听到对方组成了如此强大的队伍,镜水月听得头皮发麻,齐贞陷入沉思之中,高通则是一脸兴奋,丝毫没有惧意。
“你们共有多少人在洛阳?”
“加我在内共计十四人。”齐海答道。
“都带走吧,现在就离开,我不会追杀。”高通说罢,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梅苑清幽依旧。
一间干净整洁的小屋内,姬无双正在以真气替花飞雨疗伤,邱俊伤势恢复了大半,在门外为二人护法。
过了一柱香的时间,姬无双满脸疑惑地走出屋子,对花飞雨目前的状况毫无头绪。
邱俊一看姬无双的表情,就知道他为何事疑惑,笑着道:“姬副宫主是不是觉得花公子的内息运气异于常人?”
姬无双点头道:“确是如此,我从未见过如此奇特的导气方式,而且我越是输气,他吸收的越多,竟似不会充满一般。”
邱俊笑着道:“花公子出身甚是神秘,内功高明而且奇特,见所未见,闻所未闻。他有一套通过进入假死状态而迅速修复内伤的独特心法,上一次在洛阳就用过。那次海潮剑派突然袭击,猛招击中他胸口膻中穴,反被他借去力量,将淤塞的穴道打通。”
姬无双饶有兴趣地听着,不禁微笑道:“武林中能人辈出,如此神功,定是高人所创。只是我刚才输气疗伤的时候,发觉他受伤足有近月之久,为何不用那独特心法?”
邱俊道:“据说这次是他强行催运了一种极为厉害的武功,导致全身经络受损,内伤颇为严重,就连普通的提聚真气都十分困难。”
姬无双露出个原来如此的表情,道:“刚才我已经将他受损淤塞的经络导通了大半,明日再来一次,应当可以正常提气了。”
翌日,巳时。
在姬无双的精纯真气辅助下,花飞雨缓缓睁开眼睛,感觉体内真气运行无阻,心中大喜过望,对姬无双又是感激又是敬佩。
姬无双收起双手,问道:“花公子,现在感觉如何了?”
花飞雨恭敬地回答道:“晚辈淤塞的经络已经全部打通,剩下的就是每日静心练功,恢复往日状态了。相信四五日就够了。”
姬无双点头道:“如此甚好,你体内气海之宽广,远超同龄武者,修习的内功也甚是高明奇特,不知师从何人?”
花飞雨恭恭敬敬地道:“晚辈出行之时,家师曾经反复叮嘱,不准透露半分。还望姬副宫主体谅。”
姬无双见花飞雨态度诚恳,知他确有苦衷,爽朗一笑,道:“花公子不必如此,若非是你,云儿早已丧命洛阳。此番我们前来,也是有事相求于你。”
花飞雨道:“姬副宫主言重了,晚辈定当全力以赴。”
姬无双叹了口气,道:“云儿毒伤甚重,他急于返回太昊山,以致无法静心治疗,中途却又连连遭人伏击,屡遭重创,连随身携带的草药也失了。如今他体内余毒深积,我与掌门师兄都只能以内力暂时压制,此绝非长久之计。听他说,将他救出鬼门关的乃是‘妙手回春’顾枯春先生,所以这次也想你请出顾先生,再为他诊疗祛毒。”
听到顾枯春的名字,花飞雨心中绞痛,眼泛泪光,甚是悲痛地道:“顾先生已经被嵩山剑派的人杀害了。”
姬无双大惊失色,忙问原因。花飞雨将事情原由详细说了一遍。
花飞雨道:“那卢苓下毒的功夫十分了得,江湖中人闻风丧胆。如今卢苓被风少侠一分为二,顾先生和金先生都已被害,只怕,只怕……”
姬无双站起身来,缓缓地道:“也不是全无办法,还有一人,当能治云儿的毒伤。”
花飞雨连忙问道:“是谁?”
“慈明。”
“紫照真人?”
姬无双道:“不错,除他之外,恐无他人。”
马蹄声在庄园外停下,高通、镜水月等人已经回来了。
宴客厅内,众人齐聚。
姬无双问道:“此行结果如何?”
高通将突袭嵩山剑派巢穴而获得的信息详尽地叙述了一遍,道:“嵩山剑派的秘密据点已经捣毁,齐海和彭季承诺返回嵩山,不再参与沈让的后续行动。”
姬无双听到对方居然集合了各方高手达二十位之多,也不禁皱起了眉头,道:“从未听说过水月寒宫藏有什么宝藏,如此子虚乌有的事情,如何能集结如此多的江湖高手。”
镜水月一脸愤恨地道:“还不是因为左亭妒恨我爹爹,临死之时一口咬定他的财宝全部藏在水月寒宫。这次领头的正是那来历神秘的‘南极仙翁’,这家伙极为贪财,当日还出手抢了沈让的凤血石呢。”
姬无双思索了一小会儿,说道:“目前摆在眼前的事情共有两件。第一件,是沈让等人意欲偷袭攻打水月寒宫,抢夺宝藏,我们如何应对。第二件,则是顾枯春和金略都已被害,要有人护送云儿前往岭南求医。前者艰险,有性命之虞,后者相对安全。”
说着看了众人一眼,续道:“我带着月儿前往长白山御敌,谁愿同往?”
高通哈哈一笑,道:“好久没有和高手过招了,我愿随大哥前往长白山。”
齐贞道:“犯下血案,却逍遥法外。杀徒之仇,亦不可不报。于公于私,我都要前往长白山捉拿沈让归案。”
邱俊斩钉截铁地道:“我也要为姚大哥报仇雪恨!”
镜水月满眼感激地看着三人,正想说句道谢的话,却听穆涵懿道:“我也要去长白山。”
“别胡闹,这次不是游玩。”镜水月急道。
穆涵懿目光坚定地道:“我当然知道,所以我更要去。”
姬无双哈哈一笑,目光中满是赞赏之意,道:“好,带你同去。”
镜水月急道:“三伯!”
姬无双拍了拍镜水月的肩膀,笑了笑,却没有说话。
镜水月见二人都如此坚持,只好无奈地应允了。
花韵夫人对众人道:“公公新丧,尸骨尚未入土,我想留在洛阳,为公公收敛骸骨。”
姬无双点头应允,高通说道:“夫人若不嫌弃我这梅苑,可在此居住,我们数月就回。定当为夫人报仇雪恨。”
花韵夫人双目含泪,点头道谢。
剩余众人之中,风随云要南下岭南,自然是无法北上辽东了。
楚雪第一个说道:“我本就是广东人,就由我来陪同他去岭南求医。”
花飞雨道:“我亦有事要南下,与风少侠同行。”
如此一来,北上长白山支援水月寒宫的队伍已经成型,由姬无双带队,配以高通、齐贞、邱俊、镜水月和穆涵懿。南下岭南的则是风随云、楚雪和花飞雨。花韵夫人留在洛阳,为金略下葬守孝。
事不宜迟,姬无双等人迅速收拾行装,安排马匹。
临别之际,风随云将镜水月叫到一旁,悉心安顿了一番。
南风烈,风起云飞扬,一众英豪望北而去。
长夜漫漫,月未央。
花飞雨独自漫步梅林中,并不似往日般悠闲自在。
月光下,一道人影跃入林中,低声道:“少主。”
“飞影。”花飞雨低声道。
来人走近,月光照在他的青铜面具上,泛出奇异的光泽。
“见到少主留在城门附近的标记,我便一路赶来了。没想到这密道的出口,居然在此庄园内。”飞影说道。
花飞雨道:“我也没想到,那日嵩山剑派偷袭小院,你孤身在外购买药材,我担心许久。”
飞影道:“有劳少主挂怀,金先生的尸身已经入殓,葬在洛阳城西南方向的一片松林中了。少主可以放心。”
花飞雨点头道:“做的甚好,我明天一早就告诉花韵夫人。后日早上辰时三刻,我会乘车南下,海潮剑派的事,定当为你办妥。”
飞影跪地谢道:“少主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花飞雨将他扶起,道:“后日辰时,城口门会合,你去准备一下吧。”
飞影领命离开。
花飞雨继续信步前行,走到那日的小湖旁,发现湖边坐着一人,正在望着湖面叹气。
月光下,那人长发披肩,背负双刀,不言不语,一股孤独苍凉的感觉。
“风少侠,为何一人在此?”
风随云听到声音,知道是花飞雨来了,长叹了一口气,道:“花兄从来不肯吐露半点身世,但是拥有燕轻歌的玉牌,自然身份尊贵。”
花飞雨笑道:“非是我刻意隐瞒,实是家师叮嘱再三,风少侠勿怪。”
风随云沉默了一会儿,道:“花兄衣着谈吐,武功见识均非凡品,我有一事相求。”
花飞雨道:“我们是过命的交情,但说无妨,只要我办得到,定当为风少侠办妥。”
风随云感激地望了他一眼,道:“我爹与‘鬼影龙王’在南海一战中遭遇海啸。我爹娘双双坠入深海,生死不明,已有一个多月了。花兄可否帮我寻找双亲?”
花飞雨惊道:“竟有此事!风少侠勿忧,此事我定当全力以赴。”
风随云道:“得花兄此诺,不胜感激。”
花飞雨伸手按住他的肩膀,道:“自家兄弟,如此说就见外了。”
风随云道:“你比我年长,以后就叫我‘随云’吧,风少侠听着也生分。”
花飞雨爽朗一笑,道:“好。”
阳光,午后,虎断崖上难得只有微风。
火光和泪光相互辉映,映出一脸伤心欲绝,勾起藏在萧然心底却永远不可能淡去的记忆。
纸钱在火苗跳动中化为灰烬,随着风扬上半空,盘旋不休。
萧然双目含泪地呆呆望着那燃烧的记忆,灼痛了她的心。
多少年前的今日,母亲在孤独无助中病死榻上,而她那离家而去的父亲,却再也没有回来过。
那一天,她几乎哭干了所有的泪水,晕厥了多次。
那一天,她觉得命运遗弃了她。
她觉得她活着只是为了体验生命可悲,然后死去。
直到姬无双的到来,直到风随云的出现,她又燃起了点滴希望,但却依然停在角落里不敢去争取。
母亲说过,永远不要去求什么,也不要对别人抱有希望,该是你的,就终究是你的。
火光渐息,纸钱逐渐化成灰烬,尘封的记忆被灰烬再次轻轻掩盖,那么平静安详地躺在心底。
她又掏出怀中的锦盒,轻轻地摩挲着。
风随云已经离开一段日子了,那封信也已经被吹落太昊山深谷许久了,只是这盒子,她却从来没有打开过。
多少次她都想打开这只盒子看一看里面到底装着什么,每一次都选择了放弃。
里面装着的,到底是什么呢?
萧然颤抖的春葱般的手指轻轻地抚着盒子,含泪的眼中闪烁着犹豫不定的光芒。
永远不要去求什么,也不要对别人抱有希望,该是你的,就终究是你的。
母亲临终时的话语再次在脑海中响起。
不!
我不要看!
里面装着的是他的决绝,装着的是他的离去!
萧然心中如同乱针攒刺,猛地一下站起身来,抓住盒子,就要往虎断崖下的深谷抛去。
不!
不会这样的!
除了他,我还有什么?
她的手臂突然就那样定住了。
风吹过,将她的长发吹乱了。
心,也随之更乱。
圆月无缺,月圆人更圆。
嵩山剑派全部离去,风随云、花飞雨和楚雪各自简单地戴了顶帽子后,前往洛阳城的飞花楼。
有了燕轻歌的玉牌,自然可以轻松地在飞花楼内寻到一间幽雅安静的厢房。
过不多时,略带着急促的脚步声在门口停住。
“吱呀”一声,房门打开,一身淡雅的燕轻歌走进来。
燕轻歌望着花飞雨,眼中射出惊喜与幽怨,快步走过来,轻轻一拳擂在他胸前,娇嗔道:“你怎么一去那么久,我还以为你死了呢!”
再见燕轻歌,花飞雨满心喜悦,轻轻地握住她的纤纤玉手,柔声道:“敌我实力悬殊,我拼尽全力才杀了他们三个人,身受重伤,又害怕连累你,只好躲在洛阳城中,盼望养好了伤,能早些来看你。”
多日不见,燕轻歌心中清楚花飞雨必定是遇上了大麻烦,不然说什么都会来通知她一声,如今见他安然无恙,心中放下一块大石,轻轻问道:“伤势如何了?”
花飞雨眨了眨眼睛,嘴角轻扬,双眼一亮,恢复了往日里那股邪异神色,将燕轻歌的手握得更紧了一些,道:“伤势已经痊愈,只待每日运功恢复内力了。”
燕轻歌喜道:“那就好。”
眼见花飞雨已经无碍,燕轻歌转而换上一种故意生气的模样,道:“这不是风随云风少侠吗?上次不告而别,可是嫌弃我没照顾好你啊?”
风随云连忙道:“没有,没有。燕小姐对在下关怀备至,不胜感激。”
燕轻歌嘴角一扬,秀眉一挑,一脸坏笑地道:“那你急匆匆地一路向西,却是为何?”
风随云尚未说话,燕轻歌紧接着道:“你不说,我也猜得到。是为了她吧。”说着一指静静坐在桌边的楚雪。
楚雪闻言,先是一愕,继而脸上一红,望了风随云一眼。
风随云正要说话,燕轻歌已经满口称赞地道:“眼光不错嘛,你这萧师姐果然样貌出众,气质脱俗。”
风随云只好说道:“这位是楚雪楚姑娘,不是萧师姐。”
燕轻歌自作聪明认错了人,朝楚雪尴尬地笑了笑,说道:“这眉眼确实不怎么像。”转而向风随云道:“你那萧师姐呢?你费了那么多的心血,险些连性命都搭进去,她感动坏了吧。”
风随云想起萧然冰冷无情的样子,心头一酸,眼光黯淡下去,脸上流露出少许难过神色。
花飞雨和燕轻歌见他神色有异,知道事情和原先设想的出现了较大差异,都知机不言。
“这一路上听花公子夸赞燕姐姐的琴技,小妹也是自幼学箫呢。”一把安静甜美的嗓音打破了原本陷入尴尬沉默中的气氛。
燕轻歌是洛阳闻名的艺伎,乃是见惯了场面的人,化解气氛本是一把好手,只是连续两次猜测错误,弄得她自己都有些尴尬。如今楚雪铺了个台阶,她立即顺着楚雪的话道:“不若我和妹妹各自演奏一曲,就由我先来吧。”
楚雪本就是喜爱音乐的人,笑着点头。
燕轻歌取过房中本就备好的琴,青葱般的手指看似随意地在琴弦上拨了数拨,立时有几个轻松跳动的音符响起。
这几个音符,如同兰花叶子轻轻滚落的露珠般晶莹剔透。
琴音响起,颇有些独处幽谷而不争之感,淡雅脱俗,清新柔和,将人心抚慰,将杂念滤除。
花飞雨最爱看燕轻歌低眉信手弹琴的样子,如今见美人抚琴,宛如一幅流动的画卷,不禁脸露微笑,甚是陶醉。
风随云本来被萧然勾起的心酸,也随着这动人音乐而逐渐缓解。
这曲子编排巧妙,在流水般柔顺的乐音中,颇为出人意表,却又不显突兀地空出了几息的时间,给了听众更多的自由想象空间。
“叮”的一声轻音响起,渐渐弱下去。
余音未歇之际,忽而几个令人倍感舒畅清幽的箫音飘出,如同一条溪流自远而近,不急不缓地流淌过来,将本来好似偏于一隅的几株兰花轻轻围绕起来。
一时间,那静处一角的兰花和潺潺流动的小溪融合在一起,构成了一副动静结合,浑然天成的画卷。
燕轻歌微微抬头,有些惊喜地看着楚雪,脸上显出喜悦笑容,手指拨动,琴音再起,似清风入谷,吹动阵阵松涛,撩动兰花长叶。楚雪浅浅一笑,气息鼓动,送入洞箫,箫音一改溪流般的流畅,变得忽长忽短,如同清晨雾湿兰叶,露珠颗颗滚动入湖水,荡起层层涟漪。
另一边的花飞雨和风随云已经被二人的过人技艺完全带入乐曲当中,个个面露沉醉之色。不同于风随云,花飞雨琴棋书画样样在行,如今听闻乐曲,手指轻轻叩响桌面,那“笃笃”的声音如同雨后新芽初发般融进乐曲当中,将这本就美妙难言的画面衬得更加丰富了。
一曲终了,余音袅袅,绕梁不绝。
燕轻歌、楚雪和花飞雨互相看着对方,眼中俱是喜悦与欣赏之意,初次合作就有如此美妙的曲子,三人既觉得惊异,又觉得无比喜悦。
就连一旁并不懂多少音律的风随云,也感觉似是走进了一个清幽美丽的幻梦,个中滋味萦绕心头,久久难平,如同清茶入口,虽然下肚,却回甘悠长。
“阿雪,我想跟你学箫。”风随云开口道。
“好啊。”楚雪手持玉箫,轻放于腮边,脸带笑意,说不出的娇媚动人,不假思索地说道。
看着楚雪秀美清丽的脸庞,风随云心中浮起萧然那同样美丽的面容和她那双冰冷的眼睛。
心头蓦地一痛,风随云顿觉眼睛一湿,怕被三人看到,连忙低头假装咳嗽了几声,走到窗边,轻轻推开窗户。
一轮圆月悬挂在天上,将如水月光洒向每一个角落。
圆月无缺,月圆人不圆。
南风渐息,北风烈。
车轮转动,载着风随云、花飞雨和楚雪向南方而去。
骏马前行,飞尘紧跟其后,像极了世间那数之不尽、思之心伤却又避之无方的遗憾。
寒风朔雪,齐海、彭季带着十数名嵩山剑派的弟子冒雪南归。
高通出刀极有分寸,那几名嵩山弟子都只是轻伤晕厥过去,并无性命之忧。
风雪渐大,彭季位列嵩山八剑之末,武功高出一众年轻弟子,尚且觉得难以忍耐,余下的人早已叫苦连天。
齐海说道:“前面五里处有一个小镇,我们在那里暂住一晚吧。”
众人轰然叫好。
小镇客店的大堂中,灯光昏暗,蜡烛的火苗摇曳,屋中忽明忽暗。
客人不多,大堂中只点亮了两盏灯,照亮了一个小角落。
门开了,风雪随之吹进来。
“店家,快烫几壶热酒,暖暖身子。”
一个身材高大的黄衣中年男子快步走进来,身后跟着十数个类似打扮的人。
一众人衣着相似,各自佩剑,只是剑的形式不尽相同。
顾客上门,眯着打盹的店小二又忙碌起来。
那一众黄衣人中有两个首领打扮的人自己坐了一桌,另外的十二个辈分较低的则四人一桌,分三个桌子坐了。
蒸汽腾起,酒香缓缓从瓶中溢出,将这长夜的寒意驱退了几分。
暖酒下肚,本来有些颓靡的人们重新活跃起来。
身材高大的黄衣人一连喝了好几碗酒,突然“啪”的一掌拍在桌子上,只震得桌上的杯盏叮叮作响,引得大堂中的人纷纷看着他。
黄衣人脸上带着几分醉意,大着舌头道:“这次真他妈的窝囊!想我堂堂嵩山剑派十数人,居然被人欺负到了家门口!一人一刀,将我们尽数击倒!”
旁边的清瘦男子,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八师弟,不要激动。”
那黄衣人酒劲涌上来,叫道:“我‘山杨剑’彭季出道至今,从来没有这么窝囊过!”说着一把抓起斜倚在条凳上的一把宽大剑鞘,“噌”的一声拔了出来。
那剑仅从剑鞘外形看甚是威武,却不想拔出来后,却只有一半的剑身,看来甚是滑稽。那重剑断口整齐,切面甚新,显然是刚断不久。
彭季一扬手中的断剑,叫道:“这重剑是师父传给我的,我以它扬名,不想却折断在一个无名刀客手上。”转头向那清瘦男子喝道:“师兄,你为何不死战到底!为何要带着我们就这样灰溜溜地逃回嵩山!”
说到这里,一众嵩山剑派弟子个个气血上涌,纷纷吵闹起来。
那清瘦男子正是嵩山剑派的“青竹剑”齐海,只听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伸手拍了拍彭季的肩膀,安抚他道:“我们根本不是那人的对手,他一人一刀将我们全部击倒,只花了不到一柱香的时间。能捡条性命回来,已然不易了。”
彭季怒道:“我嵩山剑派名扬天下,如何能如此堕了名头。”
齐海脾气甚好,依然好言安抚着师弟,道:“那日突袭我们的乃是‘决胜刀’高通,莫说是我们,就算是掌门师兄亲来,只怕也讨不了多少好处。”
“决胜刀”高通名列刀榜第五位,比之沈让排名尚要高出不少,一众嵩山剑派的弟子听到齐海如此说,顿时安静下去。
就连本来一脸愤恨的彭季也渐渐平静下来,颓然地坐回凳子上。
齐海见众人平息下来,为彭季倒了一碗酒,道:“面对着‘决胜刀’,实无胜算。大丈夫能屈能伸,昔日韩信尚有胯下之辱。我们回山练剑,再图他日。”
彭季垂头丧气,如同斗败的公鸡,喝着闷酒,不再说话。
大堂内安静下去,落针可闻。
坐在光亮中的嵩山剑派门人们自顾自地吃饭喝酒,脚步声自黑暗中响起。
大堂中的黑暗角落,大家都不曾注意,就连店小二都忘了那里还坐着一个人。
一道人影从黑暗中缓步而出,灯光下,来人高大雄健的身躯包裹在一身如漆黑衣中,漆黑的长发披散在肩头,一张脸如同石雕般棱角分明,双眼好似夜空中的星星,寒光四射,凛然生威。
黑衣男子年纪不大,只有二十出头,一身刚毅,缓步走出黑暗,走到齐海和彭季身前,冷冷地道:“你们是嵩山剑派的人?”
彭季本就心情郁闷,此时见这年轻人问话毫无礼貌,心头火气,霍地站起身来,戟指而向,怒喝道:“小子,你是什么人!”
话音未落,彭季的手指已经被那黑衣少年抓在手中。
彭季大吃一惊,连忙用力,想将手抽回,却不料自己的手就像是焊在黑衣少年手中一般,数次用力,丝毫不动。
黑衣少年面无表情,冷冷地问道:“你们是嵩山剑派的人?”
彭季怒道:“你是何人?”
那黑衣少年冷冷地看着彭季,缓缓将手掌缩紧,只听“啪啪”的骨骼爆裂之声传出。
十指连心,彭季痛得哇哇大叫,满头冷汗。
“你们是嵩山剑派的人?”
技不如人,不敌高通,也还算了。如今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也欺上门来,齐海哪能忍得下这口气,怒喝一声,青竹剑离鞘而出,直刺那黑衣少年的眉心。
黑衣少年左手紧握着彭季的手,右手迅疾无伦地探出,食指中指精准无比地弹中青竹剑。
长剑不由自主地偏出,紧跟着齐海手腕一紧,脉门一麻,酸麻之感传遍全身,无法发力。
一边是彭季疼得满头冷汗,一边是齐海憋得满脸通红。
这两人的武功在嵩山剑派是数得上号的,如今却被这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轻松制服,剩余的嵩山剑派弟子们你瞧瞧我,我看看你,没有一个敢上前的。
“你们是嵩山剑派的人?”
彭季吃不住痛,连忙点头,忙不迭地道:“是,是。”
黑衣少年点了点,冷冷地道:“我问一句,你们一起回答,如果答案不一,后果自负。听懂了吗?”
彭季和齐海无奈地点点头。
“你们是什么人?”
“‘青竹剑’齐海。”齐海道。
“‘山杨剑’彭季。”彭季同时道。
“在嵩山剑派身居何位?”
“‘嵩山八剑’之七。”齐海道。
“‘嵩山八剑’之末。”彭季同时道。
黑衣少年点点头,面无表情地道:“沈让何在?”
“太原。”齐海道。
“去长白山的路上。”彭季道。
答案不一,黑衣少年手掌发力,“咔叻”之声传来,彭季大声呼痛,齐海额头冷汗渗出,死命忍耐。
“再问一遍,沈让何在?”
这次两人对望了一眼,说道:“应当在太原,准备去长白山。这已经是一天前的消息了,目前如何我们不知道。”
“沈让去长白山做什么?”
两人再次对望一眼,道:“去水月寒宫夺宝。”
“什么宝藏?”
“未听掌门师兄说过。”
黑衣少年续问道:“嵩山剑派有几人?”
“只有掌门师兄、四师兄、五师兄和六师兄。”
“四个人就敢去招惹镜如雪?”
齐海连忙道:“是一个神秘高手约齐了二十个高手,前往偷袭水月寒宫。”
黑衣少年点点头,松开二人,再也没看嵩山剑派的人一眼,径直走到柜台前,抛出一锭银子,道:“小二哥,这些银两全部买干粮熟肉清水。将我的马匹牵出来。还有,这镇子上可有铁匠铺?”
店小二道:“出了客店,往北走一里地就能看到了。”
不一会儿,小二将黑衣少年所需的饭食包好,然后往后院牵马去了。
门开了,冷风夹带着雪花涌入大堂,一众人陡然陷入寒冷中,都不禁打了个冷战。
“齐海,彭季,你们跟我走。其他嵩山剑派的人,都回山去吧。”
那黑衣少年戴起一顶毡帽,迎着风雪踏步出门,灯光下,他的脸比钢铁还要坚毅,目光比寒风还要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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