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途漫漫,出发之前,楚雪已经为风随云挑选了一支洞箫。这一路之上,楚雪从调式、指法,由易到难,慢慢教授,倒也能排解寂寞无聊。
风随云天性聪颖,旅途中勤修内功之余,学习音律,上手甚快,不数日已将楚雪所教的简单小曲吹奏熟练。花飞雨则抓住时机,每日苦练内功心法,恢复往日功力的同时,力求有所突破。
行行复行行,这一日,三人已到扬州城。
花飞雨对扬州城甚是熟悉,带着两人驾轻就熟地往城东“出岫居”投店住宿。
“出岫居”乃是扬州城数一数二的客店,不但住宿环境优雅舒适,更是城中有名的酒楼,与另一家名为“琼花楼”的酒楼齐名。
风随云看到出岫居富丽堂皇的装饰风格,笑道:“花兄果然是富贵人家的子弟,此等豪华客店,我可是第一次进来。”
花飞雨笑了一笑,掏出一张玉牌,放在柜台之上,道:“小二哥,要三间上等厢房。”
那店小二见他衣着华丽,气度不凡,连忙笑着道:“这位小爷稍等。”
边说边拿起花飞雨的玉牌,看了一眼,陪着笑脸道:“这位小爷,你这玉牌已经失效了。要不给你们三位准备中等厢房吧。”
花飞雨奇道:“失效了?我这玉牌乃是‘祥瑞轩’的贵宾牌,‘祥瑞轩’和‘出岫居’都是冯瑾冯老板所有,历来可以通用,怎么会失效?”
那店小二笑着道:“小爷你只怕是有些日子没来咱扬州了,这‘祥瑞轩’和‘出岫居’都已经易主了。”
花飞雨惊道:“易主了?”
店小二笑着道:“是啊,是啊。冯老板将全部产业转手,现已返回山东老家了。”
花飞雨一脸难以置信地道:“怎会如此?”
店小二道:“具体原因我们做下人的就不知道了。不过这玉牌虽然失效,但是只要去‘祥瑞轩’更换新的玉牌,就可以继续使用了。”
花飞雨默默地点点头,对店小二道:“你先为我这两位朋友安排一桌上等酒席,我去去就回。”
在店小二的带领下,风随云和楚雪先入内歇息用饭,花飞雨则一脸疑惑地去祥瑞轩老店更换玉牌了。
淮扬菜发源于扬州和淮安,选材考究,制作精良,口味清淡,追求食材本味。制作善用火候,讲究刀工,菜品不但滋味鲜美,形态也十分雅致。
在等待花飞雨返回的期间,桌上已经陆陆续续地摆上了淮扬菜系的名菜,果然个个造型精美,香味飘逸,让风随云和楚雪啧啧称叹。
祥瑞轩老店距离出岫居并不是很远,过不多时,花飞雨就已换了玉牌回来,只是脸上的疑惑不解之色,还留有少许,并未尽数换去。
腹中饥饿,面对着满桌子的精致菜肴,三人开怀大嚼,不亦乐乎。
茶饭间,突见三五个腰悬长剑的江湖豪客口中嚷嚷,表情兴奋,边走边谈,穿过饭厅,走出门去。
不以为意间,又有两三拨武林侠客打扮的人经过。
三人不禁好奇起来。
花飞雨叫来店小二问道:“小二哥,为什么这么多江湖豪客赶在这个时候出去?”
店小二笑着道:“客官你有所不知,今日扬州城中有两件盛事,其一,就是扬州第一高手顾达方的二弟子‘金银环’魏孟尝和扬州第二高手叶商的大弟子‘追魂刀’辛骥争夺今年的金牌。”
风随云奇道:“争夺金牌?”
店小二笑道:“是啊,这是我们扬州商会的许武会长为了鼓励武行而设立的比赛,获胜者除了能得到不少奖金,还有随之而来的名声。所以每年都有很多人参赛。”
楚雪饶有兴趣地问道:“那其二呢?”
店小二说道:“这其二嘛,比这第一还要吸引人。”说着顿了顿,看三人都兴趣十足地在等待,颇为满意地道:“这第二件事,就是以箫艺名闻天下的沈书月沈小姐今晚在扬州的‘醉月楼’表演。”
听到“沈书月”三个字,楚雪的眼睛立马亮起来,惊喜地道:“居然是沈小姐亲来扬州演出!”
店小二道:“是啊,这个机会十分难得。只是沈小姐名气太大,很多游客从外地赶来观看演出,而且醉月楼的座位安排也不多,所以入场票十分稀少。”
楚雪失望地“啊”了一声,本来闪亮的一双美目瞬时间黯淡了下去。
店小二见这漂亮姑娘失望的样子,于心不忍地道:“其实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据说邀请沈小姐前来扬州演出的,就是我们的新老板栗谷。”
楚雪无奈地摇了摇头,道:“我和你家老板根本不认识,如何要得到如此珍贵的票。”
店小二悄声地道:“正是因为这入场票珍贵,所以老板私下留了几张,用来结交扬州本地的上层人物。老板今日就住在顶楼的……”
店小二正想说,另一边的伙计已经连声催促,要他去后院帮忙。
看着店小二被同伴喊走,楚雪脸上再次显出失落。
风随云看着楚雪失望的样子,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办法来。
正在苦恼间,却听花飞雨低声笑道:“随云带着楚姑娘去看看比武吧,入场票的事情,交给我来办吧。”
风随云大喜,低声道:“花兄你真是神通广大!”
花飞雨嘿嘿一笑,道:“吃饭,吃饭。”
太昊山,午后,半晴。
因为姬无双带领风随云前往洛阳求医,所以玄天真人亲自教授萧然枪法和内功心法。
目前,萧然正和郭直在后山演武场在玄天真人的监督下各自习练武艺。
双手负后,身躯挺拔,静如渊岳,不论身处何地,玄天真人永远是一副淡然无争的出尘之姿。
望着面前的两位门派中的佼佼者,玄天真人脸上露出微笑,显得甚是满意。
脚步声响起,一名弟子跑至,恭敬地递上一封信。
玄天真人点头示意,见信封上写着“掌门师兄亲启”,乃是姬无双的笔迹。
拆开信封,展开信笺,玄天真人古井不波的脸上露出一丝凝重。
郭直演练剑法已毕,见恩师脸色凝重,与往日有异,连忙问道:“师父,信上说什么?”
玄天真人道:“信上说,嵩山剑派集合了二十位江湖有名的高手,意欲偷袭水月寒宫,你姬师叔已经带同‘决胜刀’高通、齐贞、山黄寨主邱俊,月儿和穆姑娘前往救援。”
郭直惊道:“竟有此事!”
玄天真人续道:“不单如此,顾枯春和金略均被嵩山剑派杀害,云儿求医无果,只好南下岭南,寻求慈明师弟出手医治。”
“锵”的一声,萧然猛地枪鐏杵地,本来冰冷的面容变了颜色。
萧然问道:“他重伤在身,独自前往岭南吗?”
玄天真人道:“途中尚有一位出身神秘,名叫‘花飞雨’的少年英杰以及楚雪楚姑娘陪伴。楚姑娘本就是岭南人,又擅长箫艺。洛阳距离岭南虽然山川悠远,途中想必也不会寂寞。”
郭直喜道:“如此甚好。”
萧然眼中闪过一抹忧伤,旋又淡淡地笑了一下,轻声道:“挺好的。他本就喜爱热闹。”
午饭过后,风随云、楚雪和花飞雨约好比武结束在醉月楼前见面后,便各自分头行动。
楚雪边走边问道:“花公子有那么大本事吗?居然可以拿到沈书月的入场票。”
风随云笑道:“我是很信任他的,他虽然有时候看起来有点邪异之气,但是人是很重情义的,也很有些门路。”说着顺便将左府血案后花飞雨动用人脉关系安排镜水月等安然离城前往太原,以及安排他在燕轻歌闺房中养伤的事说了一遍。
楚雪喜道:“那今晚我应该能听到沈小姐的现场演奏了,别看她年纪不大,她可是我最为钦佩的箫艺大师。我就是因为她才学的箫。”
风随云笑道:“今晚,你定能如愿以偿的。我们走快些吧,别错过了比武。”
笑谈声中,二人加快脚步,前往比武之地。
自古以来,太平年间的商会都颇有财力,扬州富庶,扬州商会的财力更加不在话下。
扬州城西的一个广场全被包下,正中间设起一个大擂台,擂台南侧设立观礼台,供比赛发起人和当地的商界领袖、入选决赛武者的师父以及部分政界领袖入座。其余的普通观众,既可以花费少量银两,购买距离擂台最近的座位,也可以选择在较远处自由站立观看。
人群拥挤,风随云喜爱刀术,买了两张最靠近擂台的位置,方便最近距离地观看“追魂刀”辛骥的刀法。
时间推移,申时将近,观礼台逐渐坐满,广场中也已经挤满了前来观战的人。
擂台左方,一个身着白衣劲装的少年人,年约十六七岁,手持一金一银两枚圆环,皮肤白皙,眼睛细长,鼻梁挺直,颧骨微突,嘴唇略显单薄,一双耳朵轮飞廓反。
这白衣少年走上台来,朝着观礼台行了个礼,又做了个四方揖,开口道:“在下‘金银环’魏孟尝!”
声音尖细,虽然喉结突出,唇上微须,却颇有些女音。
另一边的则是一个满面须髯,头戴黑色抹额,身着黑衣的年轻男子,约莫二十五六岁年纪,虎背熊腰,背负一把厚背大刀,一看就知道走的是刚猛刀法的路子。
黑衣男子也先向观礼台行礼,继而做个四方揖,朗声道:“在下‘追魂刀’辛骥!”
不同于魏孟尝,这辛骥的嗓音颇为厚实,充满了男儿气概。
一声锣响,比武正式开始。
二人互相行礼,辛骥道:“你比我年纪小,你先进攻吧!”
魏孟尝一声轻咤,快步上前,银环在前,金环在后,朝着辛骥当胸劈去。
辛骥叫了声好,双手握住厚背大刀的刀柄,毫无花假地一刀斜劈而下。
环轻刀重,魏孟尝毫无惧色,双环向上推出,硬挡一刀。
金铁碰撞声传来,双方各自震退数步。
魏孟尝陀螺般几个旋身将刀劲全部卸去,突然身子立定,腰身扭转,金银双环脱手飞出,急速飞击向辛骥。
破风声响起,金银双环一前一后飞来,辛骥毫不畏惧,厚背大刀下劈、上撩,先后将金银双环的攻势破去。
金银双环被大刀击飞,魏孟尝急速冲前,伸手于半空中一接,紧接着腰身一矮,旋身闪入辛骥的刀网中,双环齐出,切向他身体左侧。
环、峨眉刺、匕首之类的兵器都是走贴身进攻的险要路子,一旦迫近身体就会对敌人产生较大威胁。辛骥没料到眼前这个少年人居然身手如此灵活,一招之间就已经占据了上风。不过他也甚是了得,手腕一翻,厚背大刀反握手中,于方寸之间封挡遮架,将金银双环挡下。
攻势一老,辛骥瞅准机会,大刀反持,猛地旋转起来,向魏孟尝展开凌厉反击。
刀势快且刚猛,犹如一个飞速转动的刀轮,似是要将魏孟尝生生绞碎一般。
距离太近,辛骥又是移动进攻,魏孟尝避无可避,举环硬接。
短兵相接,二人一个攻得猛烈,一个守得牢固,“叮叮当当”的刀环交击声密集如雨,战况陡然间变得激烈紧张起来。
观众们也被擂台上的比武气氛感染,从一开始的各自鼓劲,纷纷叫好变得个个屏息凝神,紧张观战。
“铛”的一声,二人均无以为继,沉劲一吐,各自退开。
这一轮精彩比拼,引得二人就坐观礼台的师父个个面露得色,和身边的人微笑交流。擂台下围观的普通观众也纷纷喝彩。
楚雪也看得十分兴奋过瘾,向风随云道:“刚才这一轮,真是太精彩了,双方势均力敌。”
风随云微笑着道:“其实‘追魂刀’辛骥刚刚有一个破敌机会,只是没有把握住罢了。不然的话,那轮旋转攻击都不用发动了。”
话音刚落,台上传来“咦”的一声,同时一个声音不忿地“哼”了一声。
明显是辛骥和魏孟尝都听到了风随云的话,一个诧异他眼光高明,一个不忿他贬低了自己。
风随云潇洒地笑了笑,双臂一抱,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攻势再起,这次魏孟尝果断地提升了攻击速度,一上来就是一轮快速抢攻,凭借着金银双环的近身短打优势,配合着精妙小巧的步法,将追魂刀的攻击范围大幅度压缩,逼得辛骥只能尽力防守,一时间难以反击。
在金银双环狂风暴雨般的攻击下,辛骥犹如万古磐石,守得岿然不动。
楚雪看得大气都不敢透一口,风随云却轻叹一声,摇了摇头。
楚雪问道:“你看出来结果了吗?”
风随云点了点头,微笑了一下,却没有说话。
楚雪刚想再问,却听辛骥猛地大喝一声,紧接着双手握刀,毫无花假地直劈一刀。
这一刀虽然简单,但是时机把握却极为巧妙,刚好是魏孟尝双环攻势已老,旧力将尽,新力未生的节点。
追魂刀势如破竹,简单一刀将魏孟尝所有的后招全部击破,大巧若拙,确实实力不俗。
风随云冲着楚雪笑了笑,露出一个早已预知结果的笑容。
魏孟尝狼狈地连退数步才避免被这一刀劈伤,一张脸阵青阵红,正在惊魂未定之际,突听一个女音轻声道:“这比武应当结束了吧。”扭头一看,见说话的女子正在和刚刚那个说破自己上一轮险些落败的少年交谈。
他立即心头火冒三丈,猛地一喝,双臂一振,急速扑向辛骥。
人在半途,突然双手一甩,那一对金银双环流星赶月似的飞击向对手。
辛骥沉着冷静,追魂刀小巧挑击,迎向双环。
环在前,人在后。
环击上路,人打下盘。魏孟尝趁着辛骥出刀挑击双环,矮身贴近他,双手撑地,双脚朝着他小腹连环踢击。
这一招甚是巧妙,辛骥立马被逼得手忙脚乱,好不容易才将魏孟尝的奇招挡下。
辛骥狼狈后退,魏孟尝乘势追击,伸手接回半空中的金银双环,猛地向对手下盘掷去,身子却一个翻腾飞至辛骥上方,居高临下,重腿猛踢他的面门。
连出两招奇招,辛骥顾此失彼,防线崩溃,被一环击中膝盖,单膝跪倒在擂台上。
出乎意料,本来落在下风的魏孟尝连出奇招,反败为胜。
楚雪有点难以置信地道:“这么快就反败为胜了?”
风随云道:“其实辛骥本来可以赢的,只要刚才……”
话音未落,擂台上的魏孟尝怒骂道:“你是哪里来的?别以为懂点刀法就可以在这里满口胡言,你若有本事破我的三式绝招,尽管上台来!”
风随云嘿嘿冷笑一声,置之不理。
魏孟尝见对方对自己不理不睬,心中怒火更盛,“呼”的一声,掌中银环脱手飞出,直飞向风随云面门!
“小心!”楚雪惊呼声中,风随云身子一侧,左手将追云刀拔出一截,将银环弹飞。
“挡得好!”魏孟尝厉咤一声,金环扫击在银环边缘,那枚银环轨迹改变,又向风随云面门飞去。
风随云冷哼一声,刀出一半,将银环夹在刀锷与刀鞘之间。
“上台来!”
连续两次挑衅,风随云忍无可忍,翻身跃上擂台,甩手将银环抛给魏孟尝,一脸杀气腾腾,双刀离鞘而出,摆出一个攻守兼备的姿势。
此时辛骥已经由别人搀扶下擂台了,新的一轮比拼,在风随云和魏孟尝之间展开。
风随云冷冷地道:“直接使出你的三式绝招来,免得浪费时间。”
魏孟尝大怒,喝道:“如你所愿!”
攻势发动,果然是击败辛骥的两式奇招中的第一招。
只是魏孟尝手法上加了变化,双环一前一后飞来,比之刚才更加难以对付。
风随云依然保持着一开始的姿势,静待魏孟尝。
一两息间,双方的距离迅速拉近,双环当胸飞来,魏孟尝矮身下来,准备发动攻击。
眼见金银双环和魏孟尝的脚就要接触到身体,风随云倏地身子后退半丈,左手追云刀舞出刀花抵御踢击,右手逐月刀直刺而出,一刀穿过飞在前面的金环,然后手腕一抖,长刀在空中划出数道波浪形轨迹宛如灵蛇蜿蜒而行,精准无比地再次刺入银环。
血肉之躯哪能与锋刃硬碰,魏孟尝不敢追进,收腿后撤。
逐月刀一转,“噌”的一声,插刀入地,震得套在刀身上的金银双环叮当作响。
风随云将追云刀斜扛在肩上,右手按在逐月刀刀柄上,拄刀而立,意态豪雄。
“你输了!”风随云冷冷地道。
魏孟尝脸如死灰,神态沮丧,站在一旁说不出话来。
本来他逆境反扑战胜辛骥,已经让人大感出乎意料,都为这个少年人叫好。
谁知道他连番挑衅,惹得风随云愤怒出手,结果一招内兵器被夺,败在这个本来只是前来观战之人的手上。
观战的群众先是鸦雀无声,继而暴起雷鸣般的掌声,为风随云鼓掌喝彩。
风随云还刀入鞘,正要走下擂台,却听一个声音叫道:“少年人,且慢。”
风随云回头一望,见一个身着锦袍的中年男子,带着一个仆人模样的人走过来。
那男子身着一件用料考究,做工精细,剪裁得体的宝蓝色长袍,右手戴着数枚玉扳指,腰上系着一条饰以金玉的名贵腰带,雍容华贵,气度出众。
那仆人端着一个盘子,上面放着一杯美酒,一块金牌,几张银票。
中年男子道:“少年人,既然赢了比武,就饮了这杯酒,收下这些奖励吧。”
风随云拱手行礼,道:“先生好,在下不善饮酒,此次登台实乃魏公子逼人太甚,非我本愿。这些奖品就不收了。”
中年男子点了点头,道:“在下许武,是这比武会的主办人,小兄弟若是事后想通了,可以来扬州会馆找我。”
风随云道了声好,告别许武,带着楚雪离开了。
自幼就由号称“天下第一能工巧匠”的公输缺照顾长大,自然也跟随他学习了不少的建筑知识。花飞雨一番观察后,根据建筑格局,轻而易举地找到了祥瑞轩新任老板栗谷在出岫居的房间。
避开所有人的耳目,花飞雨轻松地从外侧的窗户进入栗谷的房间。
不同于往日里的轻松潇洒,一进入房间,花飞雨立刻换上了一种认真且凝重的神色,迅速且仔细地观察着整间屋子。
突然,他眉毛一挑,走到墙边,将一副字画取下,果见字画后面露出一个正方形的小木门,小木门上排布着九个大小相同的正方形格子。
花飞雨脑海中思索着昔日公输缺所授的开启机关的办法,再根据眼前的小木门一一筛选。
似这类的小型木制结构机关,一般内里的构造都不会特别复杂,最多不会超过四个开关。花飞雨一边做着思考,一边谨慎地在九个小格子上做着尝试。
一边按压着小格子,一边附耳贴墙,希望能通过细微的声音差别来判断出正确的开启方法。
正在聚精会神地听音,突然一阵脚步声混入了机关声中,花飞雨心中一惊,连忙将一切还原,穿窗而出,钻入飞檐之中。
脚步声越来越近,终于到达门口,紧接着一阵门扉的开启声传来。
足音不大不小,恰到好处,显示出一种轻盈之感,来者显然是会武之人。
花飞雨蜷缩在飞檐之内,屏息凝神,全神贯注地窃听着屋内的声音,同时在脑海中描绘出屋中的情形。
脚步声在靠近墙边的地方停住,接着一阵揭开挂轴字画的声音传入耳朵。
小木格被按压的声音传来。
花飞雨的神经立即紧了一下,在保证不发出一丝声响的情况下,内功提聚,双耳敏锐度增加少许,将屋中的声音一丝不漏地收入耳内。
四声按压小木格的声音之后,一阵轻微细小的机关松动声响起,接着“吱呀”的一声轻响,显示着那扇小木门被打开了。
躲在飞檐之中的花飞雨脸上露出笑意,心中已有对策。
纸张翻动声传来,屋中之人显然是在阅读些什么。
过不多时,小木门重新被锁起,字画重新挂回原处,屋中人锁门出去了。
待得足声远去,花飞雨立即从飞檐中重新进入屋内,取下字画,朝着那小木格上哈了几口热气。
水汽凝珠,九个小木格上显出四个指印来,甚是清晰。
花飞雨心中大喜,连忙在印有指印的四个小木格上轮番点按。反复尝试了几次后,终于相似的机关声响起,小木门的左侧轻轻突出了约莫一个指节。
拉开小木门,见里面是一个二尺见方的小格子,总共分为两层,摆放着数本册子。
花飞雨随意拿起一本,快速翻阅了一遍,见上面记录着出岫居的账目,除此之外并无其他信息。
又拿起一本册子,这一本则是祥瑞轩的账本,详细地记录着最近一年的度支。
最后一本册子最薄,花飞雨打开一看,见里面虽然记满了事项,但是除去表示时间顺序的“一、二、三、四……”等标题,内容语句不通,用词不明,完全不知道写的是什么。
花飞雨自幼跟随公输缺学了不少东西,一看就知道这是出岫居和祥瑞轩新主的机密文件,全部由暗语写成,只有主人和极少数核心成员才知道真正含义,能将之正确解读出来。
花飞雨心中疑惑道:祥瑞轩乃是当今四大钱庄之一,冯瑾更是黑白两道通吃的厉害角色,怎么会将资产全部变卖,回山东老家养老呢?
随手摩挲着手中的暗语文件,心中又道:不知这名为栗谷的家伙到底是什么来历,既然有能力将四大钱庄之一的祥瑞轩完全吞并,却为何在江湖上籍籍无名?
疑云重重,花飞雨又翻开这暗语文件,一字一句地细细阅读,双唇微动,同时手指晃动,似在书写着什么。
里面内容不多,不一会儿就已经看完。
花飞雨思索片刻,又将之认真阅读了几遍,放回暗格中,将一切还原,轻巧地穿窗离开了。
春寒料峭,马儿的鼻子中喷出白气,姬无双、高通、镜水月等人一路向北,这一日已经快到北平。
天寒地冻,一众男儿尚且觉得寒冷,第一次远离家门的穆涵懿虽然缩在一袭厚皮裘中,依然冻得瑟瑟发抖。镜水月跟她并骑行进,一刻也不愿意离开身边这个对自己情深义重的好姑娘。
高通看着他们在困难当中携手共进的温暖模样,驱马来到领头前行的姬无双身侧,道:“那小两口子倒真是温馨甜蜜,你那侄儿好福气哟。”
姬无双回头看了一眼,笑了笑,道:“两个人运气都不错。”
高通笑道:“那大哥你呢?”
姬无双素来无畏的眼睛中涌现出一丝落寞与无奈,道:“这一切都是命,拗不过的。也躲不过的。”
高通伸手拍了拍姬无双宽厚的肩膀,安慰道:“会好的。”
姬无双苦笑一下,伸手握了握挂在马鞍一侧的方天画戟,唏嘘道:“有些事情,我没能力解决。”
说话间,狂风大作,卷起雪花,肆虐大地,视万物如刍狗。
众人顶风前行,颇为吃力,镜水月紧紧地拉住穆涵懿的手,生怕有什么闪失。
艰难行进了一段路,众人进入一片丘陵区域。
正在四处寻找可供躲避风雪的山坳或者山洞,突听齐贞怒喝一声:“什么人!”
众人尚未反应过来,齐贞已经拔刀追出,三两下绕过一个山头,消失在风雪里。
敌人突袭,唯恐齐贞有失,高通和邱俊各自手持兵器赶去支援。姬无双则留在原地照顾镜水月和穆涵懿,三人环顾一周,发现管博已经不见踪影。
镜水月道:“三伯,我们要不要也去支援。”
姬无双微微一笑,胸有成竹地道:“有决胜刀在,足矣。我们就近找个遮风避雪的地方,等他们回来就好。”
另一边,高通和邱俊逆着风雪前行,视线受阻,看不到多少前方景物,均各自小心戒备,以防偷袭。
又走了一会儿,依然不见齐贞的踪影,邱俊提议道:“不如我们分头寻找,应该效率能高一点。高先生意下如何?”
高通点头道:“就这么办,你多小心。”邱俊本就武功不弱,这一路上又每日抽空和姬无双探讨武技,较之原来已有提升,是以高通对他比较放心。
别过高通,邱俊独自上路,在这令天地变色的暴风雪中寻找齐贞的踪影。
走了一会儿,也不知自己身在何处,突见风雪中一道人影迅速逼近,手中似乎还持有武器。
邱俊不敢怠慢,掣出蟒鞭,抖出一个鞭圈,严阵以待。
果不其然,人影靠近,挥舞手中锋刃,破开风雪,朝着他项颈划来。
邱俊毫无惧色,手腕一抖,蟒鞭前端立刻变得笔直如枪,点向对方兵刃,人则快步后退,以便将蟒鞭的攻击威力最大化地发挥出来。
人影显然是知道邱俊的意图,身法一变,灵巧地躲过鞭梢,然后突进速度猛地加快,手中兵刃直刺而出,直取胸腹要害。
邱俊脚下速度加快,手腕抖动,蟒鞭回勾,直击向来人的后脑。
一个倒着退,一个正面追,时间一长,两人中间的距离越来越近。
避无可避,邱俊只好气聚胸腹,硬挨了一记,顿觉胸口如被千斤巨锤猛击一般,打得他气息一窒,上半身麻木,连痛觉都没了。
紧接着“啪”的一声,回追的蟒鞭也毫不客气地抽在那人影的后背上,直将他打得斜地里扑出数步。
两人各自拉开一段距离,争取调息回气的时间。
邱俊受伤在前,影响了鞭击的力度,来人较为快速地回过气来,乘胜追击。
抓住邱俊回气不及的当口,来人一轮密集如骤雨的攻势,朝着邱俊狂轰而去,一副要将他短时间内击毙的架势。
邱俊失了先机,蟒鞭发挥不出平日里一半的作用来,只得咬牙苦苦支撑,守多攻少,挡得左支右拙,节节败退。
“呼”的一声,来人的兵器连鞘点出,迅疾无比地穿破防守,再一次点中邱俊的胸膛。
邱俊吃痛,身形后退,飞起一脚,踢在对方膝盖上,阻缓了追击之势。
败局已成,邱俊不敢再做停留,强忍着胸口剧痛,往来路逃去。
来人哪肯放过他,快步赶上,穷追猛打。
邱俊此时受了伤,泄了锐气,无心恋战,一边挥舞蟒鞭自保,一边发出长啸,呼唤高通来援。
听得邱俊呼啸求援,来人手上加劲,越逼越紧。
正在紧要时分,突听远处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盖过风声传来:“邱寨主莫慌,高通来了!”
来人一听高通赶到,立即放弃追杀邱俊,迅速离去,几个起落间消失在茫茫风雪中。
高通来到邱俊身旁,见他神态狼狈,脸色发白,连忙问道:“伤得重不重?”
邱俊喘了口气,摇了摇头道:“不算太重,休息五日左右就可复原。”
高通问道:“敌人是什么样子?”
邱俊苦笑道:“天气太差,对方脸蒙黑巾,兵刃不曾出鞘,我分辨不出。”
高通露出一丝凝重神色,点了点头,搀扶着邱俊往回走。
二人走了片刻,见到距离出发地不远处,有火光摇曳,姬无双等人找了处小山洞,已经安置妥当。
二人走入洞中,见齐贞左臂带伤,垂头丧气地坐在一旁,满脸自责与歉疚。
姬无双见二人回来,问道:“你们那边情况如何?”
高通道:“我一路上什么也没有遇到,邱寨主遭到偷袭,受了轻伤。”
镜水月和穆涵懿连忙将邱俊搀扶至火堆旁边坐好。
姬无双道:“平安回来就好,齐捕头也是不久前才回来。”
齐贞有些丧气地道:“有人劫走了管博,我没能追回来,连对方的模样也没能看清楚。”
邱俊同样报以苦笑道:“我也一样。”
一时间,众人陷入一阵沉默。
邱俊打破沉默,道:“姚老板的生意伙伴主要分布在华北与东北一带,据说这胖子本就擅长打点各路关系,他又跟随姚老板这么多年,必定已经将这几条线都跑通了。有人伏击接应,倒也在情理之中。”
姬无双点了点头,沉声道:“如今我们的行踪已经泄露,剩下来的路,须要加倍小心。”
众人均各自点点头。
寒风不息,飞雪不止,众人围在火堆旁睡去。
山洞口,一道高大雄伟的身影挺立,正在望着外面无情的天地。
镜水月悄然来到姬无双身旁,道:“三伯还不睡吗?”
姬无双笑了笑道:“想点事情,待会儿就睡。”
镜水月道:“是因为管博逃脱吗?”
姬无双叹了口气,道:“是啊,他的武功自然不足为虑,但是按照邱寨主所言,他在华北与东北应当都有相当一部分人脉,若他一路之上到处污蔑,各种游说,说动帮手前来阻截,只怕我们难以赶在沈让他们前面到达水月寒宫。他们集结江湖高手多达二十名,又是蓄意偷袭,就算以四弟的武功,只怕也难以应付。”
镜水月沉吟了一会儿,道:“我有个提议,不知三伯意下如何?”
姬无双道:“说来听听。”
镜水月道:“三伯的形象太惹眼,容易引起注意。赤影脚程远胜我们,不如由三伯先行前往水月寒宫,通知爹做好防御准备。我们剩余的人则乔装改扮,化整为零,专走小路,应当可以避开他们。”
姬无双思索着道:“你要我独自前行?”
镜水月肯定地道:“对。我们距离长白山仍有段不小的距离,越早到达,我们的准备就越充分。邱大哥和齐捕头都只是轻伤,并不碍事。更何况,就算是三伯离开了,尚有高大侠在。”
姬无双点头道:“有高通在,沈让亲来也不用畏惧。就按你说的办,待得天明雪霁,我即刻上路。”
镜水月感激地道:“有劳三伯了,小侄感激不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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