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硕趁着高通刚刚落地之际持槊一阵猛击,将他逼得手忙脚乱,裴寒等人迅速完成包围,将高通围困在中央。
志在拖住敌人,让队友完成包围,此刻包围网已经形成,李硕不再恋战,长槊一挑,立即后退,和裴寒等人站在一起。
高通环视一周,除去已经身死的“千虑神龙”魏龛、“金石神龙”赵龛、“绿毛神龙”徐龙、“刀疤神龙”厉志和退出大厅未归的“灵智神龙”许扬,尚余的梅氏兄妹手持刀牌与李硕站在正前方,肥胖如猪的柏闻手持独脚铜人封住右边去路,身材高大,领教过高通刀招后不再有傲慢之色的石睿手持双铁鞭封住左路,擅长背后偷袭的裴寒不知从哪里又取了一柄钢刀,依然选择了后方。
高通手持钢刀居中站立不动,冷冷地道:“既然集结了三十多人,何不一起上来?”
裴寒冷笑道:“我们六人足够了!儿郎们,站在屋外外看我们如何宰了这狂妄自大的家伙!”
外面包围了前厅的三十名喽啰轰然叫好。
六名敌人分别占据了四个方位,缓缓移动,细心寻找破绽。
六人转了一圈,刚好轮到裴寒来到高通正对面。
高通喝道:“背后偷袭,卑鄙无耻!”说着前踏一步,钢刀直劈而出,刀风凛冽,割面生痛。
裴寒哪里敢硬接,连忙后退。
他一后退,整个攻击阵势随着他而动。左右翼的柏闻和石睿各自挥舞兵器,摆出似攻似守的姿势,既像是拱卫后退的裴寒,又像是阻击进攻的高通。
正当高通心下盘算如何破敌之时,后方寒气袭来,想都不用想也知道是那杆金槊刺到。
内劲运转自如,高通于前进途中猛地停下脚步,腰身扭转,身子借着势子迅速回转,钢刀随着劈出,正中金槊的长锋。
巨响声中,李硕的丑脸涌上一阵红晕,虎口爆裂,往后退去。
一直以刀牌掩护李硕的梅氏兄妹忽得就地往前一滚,将距离拉近,以圆盾护身,两柄单刀攻击高通下盘。
同一时间,左右翼的柏闻和石睿抓住时机扑上,独脚铜人横扫高通头部,双铁鞭砸向他肋间。
后方的裴寒也挥舞钢刀,斩向高通背门。
一时间破风声从四面八方而来,高通身上的衣物都被劲风吹起,而他的脸却格外的冷静,一双虎目杀气腾腾。
有人说,越美丽的风景,往往在越险要的地方。而越高明的武功,往往也会在越危险的时候出现。
一众敌人合围而上,距离缩短到半丈之内,高通提气一吐,那柄普通的钢刀立时嗡嗡作响,就连刀面都似乎亮了几分。
突然间,在这短短半丈范围内,刀光暴绽,凛冽刀气朝着四面八方迸射而出,犹如火山喷发,威力无匹,势不可挡。
丈许外的李硕感到一股灼热真气扑面而来,连呼吸都不禁窒了一窒,大骇之下,连忙后退。裴寒等人首当其冲,受到的猛烈刀劲可想而知,惨呼声中个个应刀抛飞,武功最低的梅氏兄妹直接变作倒地葫芦,一直滚出三丈之远方才停住。
这一招正是破阵刀法中的“百战不殆”。
一招将一众敌人震飞,高通收刀而立,调动内息,发现激战至此时,真气已然消耗了一小半,立时心中一凛。难得的喘息时间,高通观察周围,见大厅之外人影晃动,显然是许扬已经将人手调集完毕,随时可以攻进来。
高通心道:这六个家伙每一个单拎出来都不足为虑,可是结成阵势,每一刀的力量都由他们分摊,我一时之间也难有上好的退敌之策。
看了一眼手中已经出现了缺口裂痕的钢刀,不由得暗叹一声,心道:这普通钢刀也难以发挥破阵刀法的全部威力,见机行事吧。
另一边镜水月等三人奔入齐贞所住的后院,见齐贞依然昏迷不醒,听喊杀声却已接近。
穆涵懿武功低微,留在房中。镜水月背负决胜刀和邱俊各持兵器冲出屋子,抢至后院的月洞门处,占据了这唯一的地利。
不足十息的时间,“灵智神龙”许扬已经带着约莫二十人杀到。
一众敌手刚刚踏进长鞭的攻击范围,那条黑色蟒鞭立即如同真蟒般狂舞起来,鞭梢跳动如同蛇信吞吐,形成一道道黑影将一部分进攻者堵在丈许之外。
剩余突破蟒鞭封锁的敌人则由镜水月应付,水月银枪直刺横扫,毫不留情。
“嚓”的一声,一名敌人被水月银枪刺穿咽喉,倒毙当场。
鞭击声和骨裂声同时响起,邱俊的蟒鞭将一名敌人头骨打裂,眼看着也活不成了。
邱俊蟒鞭卷出,缠住一名持刀喽啰的脚踝,用力一拉,直接将他拉得向后凌空飞来。镜水月趁机一枪刺出,将那喽啰于半空中结果。
二人全力拼杀,借助地利,将对方二十人阻拦在月洞门之外,一时间无法攻入。
对方攻不进来,邱俊和镜水月却也攻不出去。
时间稍微一久,镜水月低声道:“前厅高叔叔一个人硬扛三十多人呢,我们得想想办法。”
邱俊眉头皱起,道:“这月洞门是唯一可以据守的地方了,要不这样吧,你引敌进入我的鞭圈,我们多杀几人,然后你绕去前厅,我守在这里,保护穆姑娘和齐捕头。”
镜水月说声好,急速冲刺过去,银枪乱舞,见人就刺,看似毫无章法可言,实则借助空间、角度,将敌人逼往邱俊。
两三步身形游动,已有三名敌人被迫至后方,镜水月不等前方敌人攻至,全速后退,闪至三人身前一尺处,银枪一横,猛力回拉。
银枪横拦在那三名敌人腰际,将他们撞得向后退去。
蟒鞭不失时机地点出,先后击碎了两名敌人的后脑。邱俊有意立威,手腕一抖,蟒鞭灵蛇般缠绕上剩余敌人的脖子,接着内劲直透而入,将那名敌人震得七窍喷血而亡。
敌人胆寒间,镜水月趁机冲上,银枪闪电一刺,穿入一名喽啰两腿之间,紧接着一挑,那喽啰直接被向后抛飞。
蟒鞭飞出,于半空中缠住那喽啰的腰身。邱俊一声怒喝,千钧之力贯于手臂,将那喽啰自半空中猛扯而下,重击在三四个闪避不及的喽啰身上,将本来严密的防线硬生生砸开了一个缺口。
镜水月身法展动,如同紫电划过夜空,迅疾无伦地穿过缺口,朝着前厅赶去。
如此惊人的速度立即将敌人的追击之心完全瓦解,而邱俊这几下狂猛杀招也已经将他们震慑住了,一时间不敢进攻,也无力追赶,愣在当地不知如何是好。
“灵智神龙”许扬望着远去的镜水月,不屑地道:“不知死活,恕不远送。”转而命令道:“继续进攻!一个人有什么好怕的!”
说罢拔出长剑,带头攻向邱俊。
前厅之中,高通以一敌六,已经将梅傲雪打倒在地。梅傲寒则抛去单刀,手持两枚圆盾,全力防护李硕。
虽然少了一人,但一众“神龙”们阵势不散,攻击防守依然有度,互相救援及时,以高通之能,凭借着手中一把满是缺口裂纹的钢刀,一时之间也颇感无奈。
兵器和武功不相配,难以发挥最大威力,双方都心知肚明,是以梅傲雪刚刚倒地,梅傲寒就趁着高通被四人围攻之际,将自己和梅傲雪的单刀远远抛开。
双方实力差距悬殊,“神龙”们采取围剿战术,近乎每一次进攻都是两个人同时攻击高通,然后剩余三人出手干扰判断,伺机攻防。
又一轮攻击无功而返,李硕站在梅傲寒身后,手持金槊,出口赞道:“阁下果真好身手,居然能在我们‘寒雪神龙’围攻之下支撑这么久,令人心生敬佩。”
“无敌神龙”石睿说道:“老子出道至今,未逢敌手,今日打得甚是痛快,算你有两下子。”
高通冷笑道:“既然你如此能耐,何不单独下场接我三刀?”
石睿冷哼一声,不再说话。
高通冷冷地道:“一堆无胆匪类,尚且敢妄称‘神龙’,真是让人笑掉大牙。”
“飞天神龙”柏闻嘿嘿笑道:“我们就是这么做事的,若我们可以让阁下在九泉之下笑掉大牙,那也是功德无量啊。”
裴寒吼道:“少废话,宰了他再说!”说罢持刀抢上。
“背后偷袭的无耻小人,送你一程!”高通对裴寒十分鄙夷,眼见他先行进攻,立即加快脚步,打算快速解决了他。
裴寒钢刀未至,左右翼的柏闻和石睿已经趁机掩上,后方的梅傲寒和李硕也蠢蠢欲动。
似是铁了心要一刀宰了裴寒,高通竟是丝毫不管左右夹击而来的独脚铜人和铁鞭,径直冲向他。
裴寒眼中显出惧色,抽身后退,大叫道:“快救我!”
石睿和柏闻立即加快速度劈击高通,本来伺机而动的梅傲寒和李硕也急忙加入战团救援。
眼看独脚铜人和铁鞭就要击中,间不容发之刻,高通前移的速度猛地加快了少许,从两件重兵器间擦身而过。
裴寒眼中的恐惧随着瞳孔扩大而布满了整张脸。
刀光一闪,血光迸出,裴寒身首异处,倒毙当场。
一招毙敌,高通血性激发,狂吼声中旋风般转过身来,一刀劈在独脚铜人之上。
金属碎裂声传来,高通手中钢刀终于在连续劈击碰撞后彻底碎裂。
刀碎四散迸射而出,首当其冲的柏闻和石睿被钢刀碎片射个正着,各自狂舞兵器后退。
高通失了兵器,李硕和梅傲寒同声厉喝,趁机进攻。
“高叔叔,接刀!”
破风声响起,一柄厚背大刀连鞘飞来,正是镜水月赶到了。
高通大喜,前冲两步,飞身跃起去抓决胜刀。
“休想!”李硕哪会任由高通拿回配刀,手臂一挥,金槊飞出,直击向半空中飞来的决胜刀。
“紫电穿云!”镜水月一声清喝,使出家传枪法中的一招飞枪技,水月银枪破空截击金槊。
后发先至,银枪自半空中先行迎上金槊,“铛”的一声,两柄长兵器相撞后各自落地。
“锵”的一声,高通自半空中抽刀出鞘。
“一战功成!”
怒喝声中,高通居高临下,决胜刀撕裂长空,带着尖锐刺耳的声音朝着梅傲寒急速劈下。
决胜刀的刀风如同牢笼般将梅傲寒封锁在方圆半丈之内,气劲压顶而下,梅傲寒身处其间,感觉犹如置身于百丈瀑布之下,竟是举步维艰,难以逃脱。
避无可避,梅傲寒提聚全身功力,两枚圆盾护住头顶上方,硬接这一刀。
刀光闪过,决胜刀一击斩破两枚圆盾,余势不歇,将梅傲寒一分为二!
“统统留下性命吧!”早先因为兵器与刀法不匹配,高通在六人围攻之下难以发挥全部实力,以至于被纠缠良久,如今决胜刀回归手上,如何肯放过剩余的几人。
眼见梅傲寒惨死当场,梅傲雪一声撕心裂肺般的嚎叫,大喊道:“柏大哥,石大哥,为我哥报仇!”说着挣起身来,从地上捡起裴寒的钢刀,一瘸一拐地朝着高通杀过去。
柏闻、石睿已经被高通杀得心惊胆战,本来打算逃走,此刻见被高通踢断腿骨的梅傲雪尚且提刀再战,要为兄报仇,也不好意思再动逃跑的心思,各自吼叫一声,加入战团。
另一边镜水月和李硕一个挺枪,一个舞槊,正斗得不可开交。
李硕虽然身形瘦削,一副病恹恹的样子,却是内劲绵长,膂力强劲,一杆金槊舞得虎虎生风,劈、拦、遮、挡样样在行,以槊的长度优势和重量优势来对拼银枪的速度和灵巧。
一时间,李硕以长对短,镜水月以巧敌重,两人各展所长,互不相让,你来我往,转眼间已经斗了三十多招。
时间越长,李硕越是心惊,他毕竟是年近三十,经验内功都远远胜过眼前这个横看竖看不过十七八岁的少年,可是对方的招式却从一开始的循规蹈矩,逐渐变得虚实难测,到如今出枪发招已经近乎天马行空,但是偏偏招招灵巧,越来越多的枪招要不刺在他招式更换的当口,要不刺在他新旧气力交接的时候。
李硕虽然招式逐渐受制增多,但是毕竟内功胜过镜水月,当即改变策略,不再将轻重招式混合使用,加重内劲,只使重招。
舍轻取重,效果立竿见影。
镜水月擅长从敌人招式中寻找弱点,然后利用抢攻或者截击将对方招式打断,再趁势反击。
如今金槊每一击都贯满内劲刺出,威力倍增之下,镜水月内功不济,不敢使用兵器硬碰,原先采取的截击招式不再凑效。
内功修为不及李硕,但是镜水月的轻功远远高于他。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镜水月扬长避短,绕着李硕展开游走攻势。
金槊长而银枪短,轻功又远远不及对手,李硕立即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果不其然,镜水月一边围绕李硕转圈,不时出枪干扰他的防守,一边趁机缩短距离,把金槊的有效攻击范围压缩。
李硕头痛无比,他原地转动的速度都跟不上镜水月在外围奔走的速度,为了应对银枪刺击,只能将主要发力的右手不断上移。距离逐渐迫近,李硕的右手几近握到了槊杆中部。
金槊的长距离攻击优势在镜水月的绝世轻功下荡然无存,李硕当机立断,右手一拗,将槊杆拗断,变成长枪的长度。
敌人的窘迫尽收眼中,镜水月瞅准时机,趁着对方拗断槊杆的时候,银枪暴起点点寒星,朝着敌人的右手刺去。
来势凶猛且速度太快,李硕来不及变招,只好左手持起槊头,改以断裂的槊杆迎击。
一个蓄势而发,一个仓促迎击。镜水月微微一笑,银枪枪头精准无比地刺在槊杆的断裂处。
提气吐劲,枪尖突进,将本已断裂的槊杆又击碎了近一尺的长度。
见好就收,镜水月收枪而退。
李硕看着自己的称手兵器被眼前的江湖后辈毁损得跟一根烂木条一样,心中怒火燃烧,却偏偏拿对方没什么办法,只气得七窍生烟。
镜水月手持银枪而立,心中信心大增,仔细观察着李硕的状态以及周围的环境,脑海中迅速盘算克敌制胜的办法。突然,多年前父亲练枪时的一式枪招划过脑海,镜水月心中一喜,嘴角露出笑容。
李硕本在暗自思考如何应敌,突见镜水月脸上露出笑容,心中一凛,暗道:难道这小子又有新花样了?
正在思忖间,眼前紫影一闪,那可恶的俊美小子又已经持枪杀到。
两人间的距离缩短至一半,银光闪动,水月银枪自镜水月手中脱手飞出!
李硕心中一惊,手中半杆金槊挥舞成盾,全力防御。
不想那银光竟然完全落空,从自己右侧飞往身后。同一时间,紫影也以同样的高速从自己左侧掠过。
银光和紫影在自己身后重新合二为一!
李硕心中大叫不妙,尚未来得及做出反应,胸口一阵剧痛传来,低头一看,一截银枪已然从自己胸膛冒出来。
银枪拔出,一股血箭自李硕胸前喷出,“诛妖神龙”浑身一阵颤抖,扑倒在地。
金铁交击声响起,镜水月扭头一看,见一个熟铜打造的独脚铜人飞上半空。
实力差距过大,鏖战至今,“寒雪神龙”死伤过半。
柏闻和石睿不再理睬梅傲雪,迅速从大厅之中奔出,口中呼喝有声,翻墙而出,不见了踪影。
眼见头领逃跑,剩下的喽啰们一哄而散,各自翻墙而出,转瞬间走得干干净净。
梅傲雪凄然一笑,提刀往脖子上一抹,倒在血泊中。
镜水月看着倒毙一地的敌人,对高通十分地敬佩,崇敬地道:“高叔叔刀法盖世,实在是我等后辈的楷模。”
高通笑道:“当今武林,要说刀法盖世,必定是‘浩风清云’风清云和‘鬼影龙王’邓逆鳞。我跟他们虽然素未谋面,但是想来仍有一段距离。”敛去笑容,正色道:“刚才我看你单枪匹马挑了李硕,招式精妙且不依成规,尤其是最后破敌制胜的一枪,以你的年纪来说,可谓是万里无一。你毕竟年幼,若是在内功上痛下一番苦功,二十多岁的时候,就能超越很多人。”
镜水月点了点头,感激地道:“多谢高叔叔指点。”
高通洒然一笑,招呼道:“我们快去后院看看邱寨主他们吧。”
二人来到后院,见邱俊一身血污,斜倚在月洞门上休息,见二人到来,喜道:“你们平安就好。”望着高通,眼中充满了敬意,道:“高先生武功之高,刀法之精妙,令邱某大开眼界。平心而论,当与姚大哥不相上下。”
提及姚飞,邱俊心头一痛,黯然摇了摇头。
高通也脸显敬重之色,道:“‘银狮’姚飞是响当当的好汉子,高某神交已久,今生却未能相见,实为憾事。”说着决胜刀一扬,道:“此行长白山,定当为姚大当家报仇!”
镜水月问道:“里面还好吧?”
邱俊道:“没有一个人从此门踏入。”
三人来到屋中,见穆涵懿安然无恙,齐贞也已经苏醒过来。
看到三人一身血污,齐贞惭愧地道:“穆姑娘已经将事情跟我说了,实在不知道‘寒雪神龙’为何要出手加害我们。”
高通脸色微变道:“这一群所谓的‘寒雪神龙’,武功只属江湖中游,只是他们的合击阵法确实不易破解……”说话间眉头一皱,一口血夺腔而出,人也颓然坐倒在地。
众人大惊,镜水月连忙搀扶起高通,问道:“高叔叔伤势如何?”
高通苦笑一下,伸手擦去嘴角血丝,道:“那柏闻、石睿果真有两下子。我受伤不轻,他们尚有数十人,此地已不宜久留。”向齐贞问道:“齐捕头,你目前状态如何?可还能赶路?”
齐贞道:“没有问题。”
高通直起腰身,恢复平日里的豪雄之态,道:“我们三人各自有伤在身,劳烦齐捕头和穆姑娘帮忙准备干粮清水,我们即刻出发。”
北平城外,三人骑马同行。
马蹄起落,铁链晃动,当啷作响。
一个身材高大,长发垂肩,脸如铁石的黑衣青年当先而行,马鞍两侧各系着一条精铁打造的链条,链条的另一端连着一副手枷。
被枷锁锁住的二人年约三十五六,身着黄衣,一个脸上带着愤恨的表情,一个脸上显得颇为无奈,被黑衣人拉着前行。
一路前行,除了马蹄声和空中偶有的鸟鸣声,并无人语。
那脸带不忿的汉子说道:“这位少侠,我想休息。”
黑衣少年冷冷地道:“才走了半个时辰。”
汉子道:“那我喝口水。”
黑衣少年道:“水不多,再走半个时辰就到你们所说的小镇了,到了再喝。”
那汉子道:“那我想方便一下总可以吧。”
黑衣少年头也不回,冷冷地道:“自然可以,就尿在裤子里吧。”
那汉子怒道:“对待俘虏也没有这样的吧!我这就咬舌自尽,你自己去找掌门师兄吧!”转头对那个一脸无奈的汉子道:“师兄,我们一同咬舌自尽,不带他去找掌门师兄!”
那一脸无奈的汉子苦笑道:“师弟,我还想多活几年。”
黑衣少年冷笑道:“好啊,请便。没了你彭季,路上也少个人啰嗦,耳根子清静。”
这黑衣少年正是杨破,另外两个则是嵩山剑派的“青竹剑”齐海和“山杨剑”彭季。杨破要寻找沈让,却苦于没有线索。刚好在那小镇遇到了二人,便将二人生擒绑缚,逼迫他们带自己北上寻人。
齐海和彭季都是嵩山剑派有头有脸的人物,本身武功不弱,可偏生眼前这黑衣少年武功高的出奇,三两下间就将二人制服。自打从河南出发,二人一路之上没少想法子逃跑,可却总是逃脱不了。
那黑衣少年的惩罚手段颇多,第一次逃跑不成,就断了彭季的干粮,将他饿得头晕眼花的同时,还带着齐海下馆子吃香喝辣。第二次逃跑不成,不但断了彭季的干粮,连清水也断了,同样带着齐海吃香喝辣。
两次惩罚将彭季折磨得几乎崩溃,再也不提逃跑的事了。
齐海看着彭季的可怜样子,也不敢再说什么,一路上按着沈让留下的门派特有标记,引导杨破前行。
二人对杨破恨得牙痒痒,无奈武功不及对方,只好暂且忍气吞声,心中期盼着早日遇到沈让,让大师兄痛打这黑衣少年,再由他们二人出手杀了他,好出了这口恶气。
不得喝水也不得方便,彭季心中恼怒,偏又不敢发作,于是大声唱起歌来,嗓音粗糙,歌声难听。
杨破冷冷地道:“第一次断粮,第二次断水,再唱一句,断舌头。”
对方说得出做得到,彭季一听,立即闭上嘴巴,满脸怒容,却不敢说话,只是恶狠狠地盯着杨破的后背,如果他的眼睛是他的山杨剑,必定早已经将杨破刺了无数个窟窿。
齐海看着师弟的可怜模样,心中不忍,求情道:“这位少侠,我师弟是个粗人,平日里说话多有得罪。不过我看他确实是想要方便,不如我们就稍停片刻吧。走了这许久,马儿也需要休息了。”
杨破伸手摸了摸马鬃,道:“好,下马喝水休息。”
彭季虽然一脸怒容,但是闻言依旧大喜,连忙喝停马儿,跳了下来,叫道:“快解开铁链。”
杨破依言而行。
二人刚刚跑出几步,就听到杨破冰冷的声音传来:“不论谁逃跑,我都会惩罚彭季,你们好自为之。”
彭季心中愤怒不已,正要开口大骂,齐海已经捂住他的嘴,拉着他走开了,边走边道:“好汉不吃眼前亏,掌门师兄就在前方小镇外的一座亭子等候我们,先忍一忍。”
彭季脸露不忿之色,心中痛骂杨破,但是又无可奈何,只好跟着齐海走了。
客船儿悠悠离开港口,驶向远方。
风随云和楚雪与沈书月畅谈良久,共同记录了那首由楚雪、燕轻歌和花飞雨共同谱写,却由风随云第一次表演的兰花乐谱。三人爱好相同,彼此欣赏,遂结为好友,也约定了在风随云痊愈北返时候,相聚杭州,共游西湖。
祥瑞轩易主太不寻常,栗谷武功赌技高明,兼之身份成谜,令欲为冯瑾讨回公道的花飞雨感到十分棘手。此事目前只能暗里进行,是以花飞雨知会过风楚二人后便易容改装,化身成为一个三十余岁的病汉,自打上船就躲在客舱中,少有露面。
出乎三人意料的是,同船南下的,尚有那平易近人的光头捕手启古。
启古与楚雪都是岭南人,他乡相遇本就甚为困难,如今同舟重逢,更添喜悦。风随云性子热情豪爽,与启古又年龄相仿,船行一日,他们二人谈天说地,很快就熟络起来。
风随云对于他的行当颇为好奇,道:“干这行当应该需要很多武功之外的技能吧。”
启古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道:“那是自然,抓捕逃犯,武功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但是身为一名合格的捕手,是需要一些其他的基本技能的。简而言之呢,就是摄踪、隐藏、设伏和抓捕之术。”
风随云饶有兴趣地问道:“分别是些什么技能?”
启古道:“逃犯们既然能够逃出当地衙门的管辖范围,一般都是有些能耐的,当然也不能完全排除运气成分。所以这第一点,就是摄踪。凡是逃犯停留过的地方,都会有蛛丝马迹可寻。一般会有足迹、布料、毛发、血迹或者气味。”
风随云截口道:“这些应当都有办法去除吧。”
启古点头道:“这是自然,高明的逃犯都有抹除痕迹的办法,但是其中不乏一些因为时间关系而难以除尽的情况。就像我上次抓捕吴坤,凭借的就是气味。”
“摄踪之后呢?”
启古接着答道:“摄踪之后就是隐藏,这一步非常关键,一步不留神,就有可能功亏一篑。隐藏之术,分为明藏和暗藏。”
风随云诧异地道:“还有明藏?”
启古略显滑稽的黑脸上显出一个既滑稽又亲和的笑容,得意地道:“不懂了吧。所谓明藏之术,就是捕手易容改扮,以另一副面貌出现在逃犯的活动范围内,或是看似毫无关联的普通百姓,或是和逃犯一起行动的同伙。虽然捕手显露了行踪,但是因为体貌上的巨大改变,使逃犯毫无警觉。暗藏自然就好理解了,但是暗藏十分地依赖于环境,而且需要足够的工具辅助,否则难以完成。一旦成功,则完成抓捕的成功率会大大提升。”
风随云笑道:“我能想到的五行隐藏术,只怕你只有火里不能藏了。”
启古嘿嘿一笑道:“火里也可以隐藏。”
风随云显出一个不可思议的表情,失声道:“火里也能藏?”
启古得意地摸了摸自己的光头,道:“隐藏在火里是非常困难的。第一,需要一件御火袍,一般都以石棉制成。第二,需要极大的忍耐力和勇气才能做到。”
风随云诧异道:“你难道试过?”
启古呵呵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道:“那是自然了,否则……”
风随云一本正经地道:“否则你怎么会生得这么黑,哈哈哈!”
启古闻言为之气结,旋又跟着风随云笑了起来,月色下的甲板上充满两个少年人开心爽朗的笑声。
笑了一会儿,启古接着说道:“第三就是设伏了,这个你肯定知道。”
续道:“第四则是抓捕术,武功是其中的一种,但是却不是全部。有些人虽然是逃犯,但是其心不坏,犯案可能也是无心之失,甚至有些人是被人陷害,被逼逃亡。这类人,一般都会以语言安抚,说服他们。上次我闹市追赶吴坤,其实是环境不允许,设伏失败了,只好全部使用武力。”说着抽出一根短棍,变戏法似的在手上玩弄起来。
风随云听启古讲述了这么多,心中暗暗佩服,见他使用短棍的手法十分精巧,出口赞道:“这一手棍法,想必也下了一番苦功。”
启古答着话,手上丝毫不停,道:“是啊,我自幼不喜欢利器,所以就跟师父选了这双短棍来练。如今已有十五个年头哩。”
风随云问道:“尊师是哪位高人?”
启古正色道:“我师父是广州莲花寺的一名武僧,精通拳脚和多种兵器,在岭南武林很有名的。”
风随云乃是好武之人,追问道:“那岭南武林以谁为尊?”
启古脱口道:“那必然是‘岭南王’朱天。他是剑榜排名第二的绝世剑客,相传他的剑法出神入化,已经有二十年没有剑客敢来挑战了。更有人说,若不是剑榜榜首的‘泪雨剑’下落不明,朱天得不到挑战机会才屈居第二,否则他早已是天下第一剑客了。”
风随云想起被朱天重创,数十年都未能痊愈的公输缺,心中涌起一股寒意,如此武功,确是天下罕见。
启古显然对朱天颇为崇拜,继续说道:“据说朱天的‘诛天剑’是一把重达十斤的阔剑,使将开来,宛如长枪大戟,所向无敌。依我看来,这天下能与朱天一战者,也就这么六个人。”
风随云不禁问道:“哪六人?”
启古掰着手指数道:“刀榜头名的‘浩风清云’风清云、次名的‘鬼影龙王’邓逆鳞、枪榜头名的‘水月银枪’镜如雪、次名的‘烈胆枪’修无忧、奇门兵器榜的头名‘天下无双’姬无双以及次名的‘玄天刃’玄天真人杨绝。”
风随云诧异地道:“你居然直接把‘泪雨剑’抹去了。”
启古笑道:“‘泪雨剑’消失江湖已经足足二十年了,说不定早已不在人世了呢。而且朱天潜心武学,多年前已经将南天楼的事物全部交由儿子们打点。在我眼中,朱天就是当今武林名副其实的‘天下第一剑客’!”
风随云道:“南天楼?这名字倒是很气派。”
启古又露出他那标志性的滑稽笑容,道:“何止是名字气派,南天楼是广州的第一高楼,矗立在珠江边上,老远就能望见。而且呢,南天楼既是朱家的居住之所,也是朱氏家族的一个标志以及统称。”
风随云问道:“朱家不是普通的武林世家吗?”
启古道:“当然不是了。朱家经营采矿、玉石、药材、典当、放贷等多种生意,产业遍布整个岭南,相邻省份的生意也在做。南天楼本身就是岭南最大的钱庄,也是当今四大钱庄之一。”
风随云心中一动,问道:“剩余的是哪三家?”
启古道:“分别是太原的‘金玉钱庄’、扬州的‘祥瑞轩’和成都的‘凤凰门’。”
风随云若有所思地将这四大钱庄的名字念了一遍,正想继续问几句,突听启古兴奋低声地道:“哈,出现了!”
“什么出现了?”
“逃犯呗。不然你认为我为何会出现在这艘客船上?”启古低声道。
顺着启古的眼光看过去,一名身材矮小的女子正走上甲板。
那女子年约二十,身着一身绿衫,在夜色中都显得颇为华贵。微胖的一张鹅蛋脸,一双大眼睛黑白分明,样貌甜美,就是嘴巴大了一点。
启古低声道:“此女名叫蒙娜,你别看她样貌甜美,她可是官府通缉的要犯,悬赏八百两银子呢。”
风随云咋舌道:“这么多?她杀了多少人?”
启古道:“她倒是不曾杀人。她武功高强,但是极为贪财,尤其喜爱珍珠宝石。刚开始是偷,后来则是抢了。她在华北做下多宗大案,据说惊动了尚正义手下的玄黄组,这才一路逃亡南下。”
风随云道:“那你是怎么跟上她的?”
启古低声道:“她也来看沈书月表演,一不小心露了行踪。一人一半如何?”
风随云愕然道:“什么一人一半?”
启古道:“当然是赏银一人一半。”
风随云奇道:“还有我的份?”
启古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笑容,说道:“我一个人只怕打不过她,一起上,擒下她,自然分你一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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