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修真小说 > 风随云动 > 第三十四章 金玉剑折
    风急,云动,皓雪落。

    五里一短亭,十里一长亭。亭子,是给离人准备的。

    亭中,有一石桌,配着两张石凳。石桌之上,烹着一炉热茶。

    头戴雪笠的黄衣人端坐其中一张石凳,轻轻饮着茶,右手轻轻敲击在横膝而放的一柄长剑剑鞘上。

    剑鞘上有一对栩栩如生的雕龙,覆以金箔。双龙之间镶嵌着一枚火红色的宝玉,构成了二龙戏珠的画面。

    在不规律的寒风呼啸中,敲击的力度和速度始终如一,似是在仔细地数着飘落的雪花,又似是在静静等待着未来的安排。

    马蹄声起,五骑钻破风雪,望北而来。

    “前面有个亭子,我们避避雪再走吧。”一个女声响起。

    “好。”粗豪的男声回应道。

    五人拴好马匹,入亭避雪。

    五人中四人穿着寻常冬衣,只有一名妙龄女子穿着厚厚的皮裘。一个背负银枪的少年挽着妙龄女子的手前行入亭,找了个位置坐好。剩余三名男子中,一名五十余岁的男子腰悬长刀,一脸精悍之色,只是脸色有些晦暗。一名三十岁左右的男子背负一把厚背大刀,虎背熊腰,头戴雪笠,隐去了大半张脸。另外一人也是三十多岁的年纪,腰间鼓起,显然是缠绕着长鞭之类的软兵器。

    这五人,正是高通、镜水月一行。击退寒雪神龙后,高通负伤,五人怕再遭围剿,稍作准备就离开北平北上。

    走入亭中,见一名黄衣人头戴雪笠,独自坐在这亭子里烹茶,五人都泛起一丝怪异的感觉。

    风声不止,敲击之声亦不休。

    镜水月望向那雕饰着双龙戏珠的剑鞘,眉毛猛地一跳,脱口叫道:“沈让!”

    一听这名字,邱俊立时扯开外袍,黑色蟒鞭来到手上。

    齐贞身形一闪,挡住亭子出口,抽刀出鞘。

    高通缓缓坐在沈让对面,摘下斗笠,一双虎目望着黄衣人,中气十足地道:“金玉剑。”

    黄衣人缓缓摘下雪笠,露出一张蜡黄干瘦的脸,一双锐利的眼睛毫不退避地迎上高通的目光,点了点头,道:“决胜刀。”转头对镜水月道:“小子好记性。”

    再次见到这血洗了洛阳左府的剑榜高手,镜水月紧张无比,一手握着银枪,一手攥着穆涵懿的手,双眼死死盯着沈让。

    邱俊怒喝道:“堂堂嵩山剑派掌门,手段居然如此残忍卑劣!今日我就要为姚大哥报仇雪恨!”

    沈让不屑地笑了笑,好整以暇地饮了一杯茶,漫不经心地道:“就凭你们?”

    又饮了一杯茶,对高通笑了笑,道:“我本来颇为忌惮你们,打算约齐人马在山海关将你们一网打尽。谁想你们居然如此失策,和姬无双分道而行。如今姬无双离去,你又受了伤,还有何可惧?”

    说着从怀中拿出一本册子,平平稳稳地放在石桌之上,道:“写下遗言,我尽力而为。”

    高通扬天哈哈大笑,好像看到了世上最可笑的事情,道:“好个狂妄的金玉剑。”突然笑容一敛,双目精光暴绽,整个人气势猛地提起,沉声道:“今日,你必死无疑!”

    沈让嘿嘿冷笑,将一杯茶一饮而尽,“啪”的一声,将茶杯摔碎。这一下贯着内劲,茶杯碎裂的清脆声响竟然透过风声传出亭外。

    道路两旁的树林中走出数道人影,迅速地将亭子包围起来。

    镜水月环视一周,见包围者中有“飞天神龙”柏闻、“无敌神龙”石睿、“灵智神龙”许扬、管博和另外三个素未谋面的剑客。

    邱俊一见管博,眼中怒火喷出,喝道:“管博!你卖主求荣,今日休想生离此地!”

    管博虽然有沈让撑腰,但是听闻此言依然禁不住神色一黯,脸上亦显出愧疚之色,微微低下头去,没有答话。

    高通冷然扫了一眼包围者,丝毫不动容地道:“你们三只臭虫居然也来了,今日就送你们去见地底下的几只臭虫。”

    柏闻、石睿和许扬那日被高通杀得寒了心胆,一时间胆气不足,竟没敢回话。

    一名手持细剑的剑客怒道:“死到临头还嘴硬!”

    高通冷哼一声,道:“你们三个面生的很,又是哪里来的杂碎。报上名来,高某刀下不斩无名之鬼。”

    沈让哈哈一笑,道:“他们是我的师弟,分别是‘细柳剑’全综、‘苍梧剑’艾悟和‘红枫剑’索复。阎王爷面前可别说错了!”

    高通也哈哈一笑,道:“我有个提议,沈掌门敢采用吗?”

    沈让饶有兴趣地问道:“说来听听?”

    高通正色道:“我这边穆姑娘不出战,此战不论结局如何,都不准为难她。”

    沈让点头道:“就依你所言。”

    “好!”高通怒喝一声,拔刀直斩而出,但是目标却非沈让,而是齐贞!

    齐贞脸色一变,显然是没想到高通会向自己出手。但他毕竟也是刀法高手,长刀出鞘,使个巧劲架住这一刀后,往后飞退,落在柏闻身旁。

    这一举动,大大出乎齐贞的意料,只见他站在原地,脸色接连数变,显是内心波涛汹涌。

    高通和镜水月神色如常,邱俊和穆涵懿则大是惊异,实在是想不通为何高通甫一出手就是劈向齐贞,而不是沈让。

    齐贞望着面不改色的高通和镜水月,沉声道:“我自信一路之上并无露出破绽,你们是如何发现的?”

    高通笑道:“你就做个糊涂鬼吧!看刀!”说罢从亭子中冲出,挺刀扑向齐贞。

    邱俊和镜水月也各自吼叫一声,跃出亭子。一个持鞭奔向嵩山三剑,一个持枪刺击仅余的三条“寒雪神龙”。

    柏闻和石睿在高通手下负了伤,仅余一个“灵智神龙”许扬是十足战斗力,管博站在一旁,并不参与进攻。

    留在亭中的穆涵懿一脸焦虑地看着镜水月等三人,紧张得说不出话来。沈让依然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自顾自地喝着茶,似是丝毫不将这一场战斗放在心上,淡淡地道:“很担心情郎吗?”

    穆涵懿瞪了沈让一眼,道:“一点也不担心。”

    沈让嘴角浮起一丝轻笑,继续喝茶。

    以少敌多,若要赢过对手,必然需要冷静思考,选择最正确的策略才行。以一敌三,镜水月不停游走,同时银枪虚刺试探着柏闻、石睿、许扬。

    一轮试探下来,镜水月迅速发现了三人目前的状况。柏闻受伤最重,失去了称手兵器,目前使用的乃是临时找来的铁棍。石睿同样在高通刀下受了伤,移动速度不及往日,左臂挥舞铁鞭亦显得速度稍慢。许扬因为率领二十人围攻邱俊,并未参与围攻高通,所以没有受伤,此刻依然是十足状态。

    敌方状况了然于胸,镜水月选择柏闻为突破口,银枪一摆,突刺而出。

    镜水月不过只有十七岁的年纪,柏闻等人如何会将他放在眼里。见他攻向柏闻,剩余二人个个脸带冷笑,站立一旁看戏。

    柏闻见这小子选择了自己做攻击对象,显然是认为自己乃是三人中最弱的一环,不由得心生恼怒,大叫一声,双手持铁棍横扫向银枪。

    银枪刺至中途,眼见就要被铁棍扫到,变化突生,陡然间化为三道银光,分取柏闻咽喉、胸口和小腹。

    柏闻心中一惊,连忙后退,铁棍硬生生从横向扫击变为守招。

    敌退我进,镜水月快步抢上,银枪随势出击,发出尖锐的破空声,一副一往无前的架势。

    来势快而准,柏闻怒吼一声,铁棍如枪般直刺而出,摩擦空气发出“嗤嗤”之声,显然是集聚全身功力的一击。

    眼看枪尖与棍头就要相触,镜水月忽地银枪搭上铁棍,同时身子向内旋动。

    柏闻顿感一股向前的拉扯之力传来,配上他自己向前刺击的力量,直接将他连人带棍拉得向前扑跌过去。

    同一时间,镜水月已经一个旋身闪至柏闻身后,银枪随着旋转之力猛地加速,伴随着撕裂虚空的呼啸声,毫无花假地重重扫在柏闻的后脑上。

    后脑乃是人身要害,随着一声清脆骨裂之声传来,柏闻一声不吭地向前扑跌倒在雪地里,再也没有动静了。

    这肥胖如猪的“飞天神龙”到头来还是逃不开坠落在地的命运。

    柏闻两招内落败身死,立刻震惊了剩余的二人。

    趁着二人尚在惊异之时,镜水月脚步一点,闪电般地冲向石睿。

    看着对方以肉眼难辨的速度冲过来,石睿心里一惊,双铁鞭连忙出击,雄鞭直劈,雌鞭护身。

    谁料紫影一闪而过,石睿尚未来得及惊恐,已感背心里接连传来三次剧痛。

    许扬看着石睿背心连中三枪,仰面倒落雪地而亡,心中惊惧不已,连忙挽起剑花,护住全身,边舞边退,直向管博靠去。

    管博见柏闻和石睿在眨眼间全部身死,也是惊疑不定,也迅速靠近许扬。

    镜水月觎准机会,以柏闻受伤之身和轻敌之心为突破口,水月银枪配合绝顶轻功,在最短时间内连斩了敌方阵中最弱的两人,将本来一边倒的局面扳回。

    对方轻功高于自己太多,许扬喝了一声:“背靠背!”

    管博会意,身子一转,与许扬背靠背而立,这样一来,自然将对方利用高明轻功施展背后袭杀的威胁降低了不少。

    另一边的齐贞被撕去伪装,终于显露出真实本领,一柄长刀使得甚是精妙,竟隐隐与高通斗了个旗鼓相当。

    “哈哈,痛快!”高通长声笑道,决胜刀丝毫不缓,与齐贞对攻起来。

    破阵刀法只攻不守,每一刀都是一往无前的架势。决胜刀身长刃重,配合高通的强劲膂力,将破阵刀法发挥得淋漓尽致。

    齐贞的刀法则是攻中带守,守中有攻,攻防合于一体。

    二人你来我往,一个强打猛攻,一个步步为营,风格截然不同的两种高明刀法相互比拼。

    忽得高通手腕一翻,双臂回拉蓄力,然后猛然前刺,配合快速的步法,好似战场之上,骑兵突击一般,正是破阵刀法中的“铁骑突出”。

    锐利刀锋前冲过来,齐贞大叫一声“来得好”,长刀画着弧线毫无花假地斜斩而下,这是两人交手以来,他第一次以硬拼方式出招。

    高通眼中闪过兴奋神色,脚步一顿,身子随之一转,决胜刀接着前冲之力与转体之力猛然上撩劈出,仿佛要将天空割裂一般。

    两刀相交,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声响。

    二人各自震退数步。

    齐贞脸色数变,终于吐出一口鲜血,重新挺直身躯,持刀静待。

    高通也得连续数次调息,方将胸腹间翻腾不已的气血平复。

    “刀法不错,内功也不赖。”高通给出肯定的评价。

    齐贞微微一笑,问道:“我依然不知道你是如何看破我的。”

    高通哈哈一笑,道:“并非我看破的你,是另有其人。”

    齐贞敛去笑容,问道:“是谁?”

    高通淡淡地道:“我的‘破阵刀法’共有八招,刚才我用了‘金戈铁马’、‘坚壁清野’和‘铁骑突出’三招。再接我三刀,我告诉你!”说罢提刀再上。

    “第一刀,‘横扫千军’!”

    呼喝声中,高通如猛虎下山,直扑向齐贞,大刀贴身进攻,大有一种有去无回,充满惨烈搏杀的意味。

    齐贞面无惧色,长刀以柔劲施展开来,刀势柔顺如水,绵绵不绝,密集如网,应对着高通狂猛如火的攻击。

    高通年纪虽然只有三十岁,但是内功深厚,“横扫千军”用至尾声,立即转接“攻无不克”。

    “攻无不克”刀势大开大合,势大力沉,一招八式变化,没有一式是虚,如同铜锤铁杵般狂轰而下,直将齐贞挡得手臂酸麻,站立不稳。

    趁着齐贞狼狈后退,高通腾空而起,开天辟地般的一刀直斩而下,正是那日将梅傲寒连人带盾一分为二的“一战功成”。

    齐贞被逼无奈下硬接了高通这霸气十足的一刀,当场被刀劲震得往后连退五步坐倒在雪地中。他毕竟武功高出梅傲寒甚多,并未落得个人盾俱毁的下场。

    齐贞喘了几口气,重新站起身来,道:“我已经接了三刀,到底是谁看破的我?”

    高通把决胜刀往肩膀上一扛,正色道:“风随云。”

    齐贞失声道:“什么?怎么可能?”

    高通哈哈一笑,道:“长江后浪推前浪,你不服不行。”

    齐贞目光闪烁,显然是在思考着自己一路上的行为举止,脸色接连数变后,突然一笑,道:“不要骗我,我这一路之上并未曾露出过丝毫破绽。他南下求医,根本没有跟随我们北上,如何能看破我?”

    高通道:“八刀已过其六,你若能再接我最后两刀,我就告诉你答案。”

    对方此举分明是步步引诱自己进入圈套,要在八刀之间将自己解决,齐贞看着高通,眼中闪过愤怒与不甘,终于换上了一股勇敢神色,恨声道:“好!”

    “好胆识!第七刀,‘百战不殆’!”

    不同于镜水月的逐个击破,邱俊从一开始就采取了截然相反的策略,蟒鞭抖开,将全综、艾悟和索复全部笼罩在鞭影内。

    上一次在太原城,邱俊被艾悟等人偷袭,短距离内兵器施展不开,处处受制,受了重伤。此时自然吸取教训,从一开始就将距离拉开,将蟒鞭的长距离攻击优势尽展,将长剑的短打优势全部抹去。

    那日在洛阳花飞雨休养的小院内,邱俊伤势未愈,依然可以先挫“山杨剑”彭季和“青竹剑”齐海,再将艾悟、索复和管博拒之门外。此刻他虽非十足状态,但是较之当日洛阳之时则强出不少,那条黑色蟒鞭在他手中挥舞,宛如一条真蟒,将嵩山剑派的三人围在其中,逐渐缠紧,择机而噬。

    全综的细柳剑名副其实,剑身细长,韧性极强,专走轻灵路线,剑身可以随着内劲注入多少而相应改变弧度,甚是刁钻凌厉。可是遇上如今完全挥舞起来,威力十足的蟒鞭却显得力有不逮,细长的剑身根本难以硬拼,一身剑术大打折扣,只能在游走中寻找时机。艾悟和索复则被邱俊抢了先机,一时之间难以闯出鞭圈,也发挥不出平日里的真实武功来。

    眼见鞭圈越缩越小,全综喝道:“苍梧剑!”紧接着一掌印在索复后心上,索复心领神会,一掌拍在艾悟后背上。

    借着两名师兄弟的内劲,艾悟暴喝声中,挺剑直斩向蟒鞭。

    苍梧剑上贯注着嵩山三剑的内力,邱俊哪里敢硬接,手腕回拉,漫天鞭影倏地隐去,蟒鞭鞭梢朝着邱俊飞回。

    一剑劈空,艾悟连忙将长剑顺势劈下雪地里,免得自受其力。全综和索复趁机挺剑扑向邱俊。

    鞭梢飞回,邱俊怒喝一声,右足提起,足尖往鞭梢一点,同时手腕轻轻一抖。那鞭梢立即带着弧线反弹回去,同时一道波浪沿着鞭身迅疾无伦地前进。

    鞭梢带着弧线轨迹首先迎上从左侧攻来的索复。

    鞭速虽快,索复面无惧色,红枫剑高速晃动,分出五重虚影,向蟒鞭点去。

    眼见剑尖就要刺中鞭身,却见鞭身突然涌起一道波浪,先上升躲避了剑尖,继而挟带着劲力劈下。

    索复见招拆招,红枫剑随之挑起。

    剑尖鞭梢相碰,发出“叮”的一声清脆声响。

    而索复却被鞭劲震得后退三四步,同样后退的还有邱俊。

    邱俊旋身后撤,以身躯为轴,将蟒鞭迅速回拉,截击趁机扑上的全综。

    劲风自脑后传来,全综矮身一避,速度不减,依然保持着前冲的姿态,同时叫道:“五师弟!”

    后方的艾悟趁机攻向邱俊左侧,与全综互相呼应。

    邱俊手臂猛地左右一挥,蟒鞭立刻形成一个“之”字形的进攻轨迹,将艾悟和全综同时抵挡在一丈开外。

    蟒鞭如同游蛇一般,将这一丈左右的空间完全封锁,未曾留下半分突入的空间。嵩山三剑互相交换了个颜色,突然互相交叉跑动,在邱俊一时间未能看破他们意图的时候,猛然出剑劈击在蟒鞭上。

    这一击是全综等三人自幼一起训练而得来的默契,又是掩人耳目下全力出手。邱俊哪里料得到对方有如此高明的合击之法,猝不及防下将全综等三人的剑劲照单全收,立刻身子一晃,往后退去。

    三人大喜,乘胜追击,以艾悟和索复负责左右翼,全综攻击中路。

    邱俊后退途中吐出一口鲜血,胸腹间的滞闷之感减弱几分,眼见对方攻势再起,心中一凛,扫除畏惧,提气一声怒喝,蟒鞭以逐渐扩大的螺旋鞭圈击出。

    这一招攻守兼备,威力巨大,螺旋转动的鞭圈如同龙卷风一般,内劲贯注之下,鞭身锐利得如同锋刃,立时将三人的攻势阻断。

    全综忽然打出一个手势,艾悟和索复同时怒吼一声,各自双手持剑猛斩在螺旋鞭圈之上。

    兵器尚未正面交锋,三人的气劲已经碰撞,发出一声令人心悸的闷响。

    闷响声中,艾悟和索复颓然坐倒在地,苍梧剑和红枫剑脱手飞出,一个直冲而上,一个斜飞而出。邱俊则一口鲜血夺腔而出,脸色在一瞬间变得煞白,内劲无以为继,鞭圈散去,蟒鞭坠落在雪地之上。

    以二换一,策略凑效,全综大喜,大喝一声道:“邱俊受死!”正要持剑上去结果邱俊的性命,突听身后风声大起,似是有什么大型物件凌空向自己飞来。

    全综转身一看,见两团黑影从半空中高速朝自己压下,连忙倒地一滚,堪堪避开。

    那两团黑影落在雪地上,发出痛呼之声,竟是两个活人!

    全综、艾悟和索复定睛一看,异口同声地叫道:“师弟!”

    那坠落在地的二人,赫然是“青竹剑”齐海和“山杨剑”彭季。

    二人躺在雪地里哼哼唧唧爬不起身来,显然是刚才那一下摔得极重。他们手上戴着枷锁,各自系着一条长约两丈的铁链,铁链的另一头则握在一双充满力量的手中。

    风未尽,雪未停,一片雪白中突然出现了一个全身黑衣的年轻男人。

    那年轻男人黑衣如墨,在雪中一动不动,挺立如山岳,一张棱角分明的脸上写满了刚毅,一双燃烧着怒火的眼睛将他如同冰雕般的魁梧身形点缀出了些许生机。

    “沈让。”黑衣男子开口,缓缓地说道。

    亭中的沈让尚未开口,那边齐贞痛呼一声,长刀脱手飞出,直插在亭柱之上。

    高通斜扛着决胜刀,对着虚弱无力,软瘫在地的齐贞出口赞道:“挡下我七刀,足可自豪了。待我宰了沈让,让你做个明白鬼。”说着大刀指向沈让。

    “沈让是我的。”黑衣男子的言语似是从冰窟冷窖里爬上来的一般,不带一丝生气,在这春寒料峭的时候,更增添了几分冰冷。

    沈让的眼睛中杀气腾腾,沉声道:“阁下是什么人?与沈某有何过节?”

    黑衣男子不答话,人如离弦箭般射出,铁拳如同蛟龙出海,重重轰在仍旧坐在雪地上调息的艾悟和索复头上。

    头颅乃是人身要害,艾悟和索复猝不及防下骤然受此重击,当场毙命。

    一击杀毙二人,黑衣男子转头冲向全综,重拳轰击。

    罡风扑面,全综从师弟在眼前被重拳轰杀的惊怒中恢复了神智与冷静,立即脚步错动,先避其锋芒,然后细柳剑暴起一蓬剑雨洒向黑衣男子。

    黑衣男子拳劲去势不歇,依旧狂猛刚烈。

    细柳剑全力施展开来,在狂猛拳劲中如同柳枝一样左摇右摆,把本来威力无俦的力量化的化,卸的卸,在一路后退的过程中,将拳劲卸的七零八落,威力不复。

    另一边的沈让眼见艾悟、索复惨死眼见,悲怒交加,一手拔出金玉剑如同饿鹰般直扑向那黑衣男子。

    此时的战局已经跟刚开始的时候大不一样。高通已经将齐贞成功制服。镜水月枪挑柏闻、石睿后,正在和许扬、管博缠斗,凭借天赋异禀的临敌变化和本身精妙的枪术轻功,已经逐渐占据了上风。目前正在以战养战,增长经验,寻求自我武道突破。邱俊以一敌三,被对方的“细柳剑”全综采用以二换一的方法击伤,却被这半途中突然杀出的陌生黑衣男子接替了。

    沈让甫一出剑,高通立即持刀迎上。

    刀剑撞击,二人各自震退。

    高通正想再上,却听那黑衣男子怒吼道:“我说了,沈让是我的!无关人等退开!”

    这一声中包含了无数的愤恨和怨怒,听者都从中发觉这年轻人与沈让有着深仇大恨。高通也立即抽刀退出战团,前去查看邱俊的伤势。

    一寸短,一寸险。

    越是短距离的攻击,就越是危险,对武者的心志要求就越高。

    看似弱不禁风的细柳剑在寒风中摇曳不止,暴出无数点寒星,阻击黑衣男子的攻击。

    黑衣男子毫无畏惧,一双铁拳施展开来,蓦地化作漫天拳影,如同流星坠地般迎击剑招。

    “叮”的一声,细柳剑在万千拳影中精确地命中了拳头,但是却发出一声金铁之声。

    惊愕间,黑衣男子左手一翻,一把扣住剑身,右手探出,直接抓中全综胸口,转身将其向高空掷出。

    黑衣男子膂力奇大,全综犹如腾云驾雾一般飞上半空。

    “呼”的一声,黑衣男子劲贯双臂,左手拉起齐海朝半空中的全综击去,右手扯动彭季朝着沈让飞去。

    这一手使出来,顿时让在场的所有人为之震惊,如此惊人的武功,比之高通沈让都不差多少,但是却出现在了一个年仅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身上。

    全综在半空中毫无借力之处,根本无法闪避,绝望大喊道:“师兄救我!”话音未落,已经被从下而来的齐海砸个正着。

    两人一个下落,一个上升,力道何等之强,顿时爆出“嗑嚓”的骨裂之声,鲜血也随之洒落。

    沈让目眦欲裂,可偏偏彭季是被扯得从上往下摔落,他若是前往救援齐海,彭季必死无疑。

    无可奈何下,沈让只好先救眼前的彭季。

    一次撞击后,齐海坠落,全综被撞得反弹上半空。

    沈让飞身而起,金玉剑贯注内劲,以剑脊平拍在铁链之上,将彭季的下坠之势减缓。

    甫一落地,就听到齐海一声惨叫,被那黑衣少年朝天一脚正中腰身,又加速飞上了半空。

    半空中无处着力的全综再一次和齐海狠狠相撞在一起。

    这一次,只剩下的血肉之躯相撞的声音,再也没有全综和齐海的痛呼声了。

    沈让怒吼一声,正要冲上去击杀黑衣男子,却听身后本来平稳落地的彭季一声痛呼。

    “八师弟!”沈让连忙抢上查看,见彭季瞳孔放大,七窍流血,竟是被强横内劲硬生生震死。

    转眼之间,全综、艾悟、索复、齐海、彭季等五人先后在沈让面前死去,对他的打击之大可想而知。

    眼见全综等三人死状之奇惨,本来和镜水月缠斗的许扬、管博各自大叫一声,转头逃跑。

    “哪里走!”邱俊休息了半天,气力恢复了几分,眼见管博意图逃跑,立即窜出。

    管博哪里还顾得上其他的,拼尽全力逃命,刚刚奔出两丈远,突觉颈中被一物缠绕,紧接着一股回拉力量传来,拉得他双脚离地,身不由己地倒飞回去。

    肥胖的身躯重重摔落在雪地里,管博刚想开口求饶,邱俊一脚踢在他脑侧,将他踢晕过去。

    另一边的镜水月银枪再动,将许扬一枪刺翻在地。

    一众师弟惨死面前,沈让悲从中来,不能自已。

    看着这一代剑豪痛苦不已的模样,镜水月只觉得他不复是当日痛下杀手血洗洛阳左府的冷血杀手,而是个也有着七情六欲的普通人。镜水月心中触动,连忙四下搜寻,见穆涵懿正在那小亭中满脸关切地望着自己。

    紫影闪动,镜水月飞身入亭中,紧紧地握着穆涵懿的双手。两人四目相交,均看到对方眼底及心里对自己的那一份真挚。寒风呼啸,这亭子中的二人却觉得周身全是暖意流动,似是只要有眼前人相伴,就算是天塌下来也不怕了。

    沈让的痛哭声中,那黑衣男子解开手腕上的铁链,仰面朝着乌云密布的苍穹放声大笑起来。似乎沈让越是痛苦,他就越是快乐。

    哭声骤停,沈让恢复了一贯冷静的模样,身躯迎着寒风挺得笔直,双眼锐利得不亚于自己的金玉剑。

    黑衣男子的笑声依旧未停。

    “你是谁?”

    笑声骤停,黑衣男子的脸上敛去狂喜得近乎狰狞的笑容,倏地转过身子,正面对着沈让,咬牙切齿地道:“你何不亲眼看一看?”

    将本来遮盖住的面容全部露出,那是一张宛如大理石雕琢一样的脸。额头略低,一双粗浓剑眉斜扬而起,直插鬓角。眼睛黑白分明,亮如寒夜星辰。犹如刻刀雕琢的高挺鼻梁和薄而成弓字口的嘴唇。

    这是一张并不英俊的脸,却充满了刚毅的味道。

    这更是一张深深烙印在沈让内心最深处,根本不欲人知的脸。

    寒风袭来,沈让不自觉地打了一个冷战,情不自禁地后退了几步,颤声道:“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黑衣男子前踏几步,冷冷地道:“你再仔细看看。”

    沈让只觉得眼前这张刚毅的脸容,充满了森森鬼气,额头渗出汗珠,慌乱地说道:“不可能的,你已经死了!是我亲手将你的头砍下来的!不可能的!你已经死了!你死了!”

    黑衣男子眼中满是悲愤,脸上却绽开一个笑容,说道:“我们本就是至交好友,你不记得了吗?那天雷雨夜,我邀请了罗谪、王怊、灵木道人和你前来我堡中喝酒。”

    沈让脸上冷汗直淌,一个劲地说道:“是啊,是啊。”

    “那你们为什么要杀我全家,抢我财物,烧我屋宅!我杨家三代基业,被你们毁于一旦!”黑衣男子恨声道。

    沈让慌乱地道:“老曹抢的最多,我就抢了这柄剑和几本剑谱而已!杨大哥,你应该去找老曹,他出的主意,他抢的最多。我们只是负责偷袭你,抢财宝的是他,烧屋子的也是他!”

    黑衣男子怒问道:“谁是老曹?”

    沈让慌道:“老曹就是……”

    话到口边,沈让猛地回过神来,只觉得眼前的人不再那么令人恐惧了,寒风吹来,将他额头的冷汗尽数吹去。

    一时间,众人都觉得沈让似乎在刹那间就恢复了以往的冷静。

    “你不是杨霆。若是杨霆,怎会不知道老曹是谁。你是杨霆的儿子,那一场大火,你居然活了下来。”沈让冷静地道。

    “是的。”

    “你叫什么名字?”

    “杨破。”

    “哈哈,居然有人为你取了个如此破败的名字。是谁给你取的,沈叔叔替你教训他。”

    “我自己取的。”

    “哦?为什么?”

    杨破双眼杀机暴射而出,充满仇恨地道:“因为我自幼就家破人亡。我取名杨破,就是为了时刻提醒我自己……”

    “报仇雪恨!”

    一字一句,犹如刀刻。

    “谁是老曹?”

    沈让仰天哈哈笑道:“你带着这个疑问下地狱去问你爹吧!”

    笑声未歇,沈让风一般地一掠四丈,金玉剑划破风雪,直刺杨破的咽喉。

    “让沈叔叔看看你这二十年来的本事,莫要丢了你爹的脸,哈哈哈。”

    “那你可别眨眼睛!”

    金玉剑名列剑榜第九位,盛名非虚,一出手果然非同凡响。

    剑气纵横交错,编织成网,将杨破紧紧绑缚。杨破身在其中,犹如待宰羔羊,等待凌迟切割。

    “就这两下子,有辱家门啊!”沈让狂笑不止。

    杨破冰冷得犹如铁铸的脸上现出一丝笑意,铁拳配合身法,在剑网中格、挡、躲、闪,从容进退,未损分毫。

    密集攻势未能取得理想效果,沈让哈哈一笑,道:“还有几分杨大哥的样子,再看沈叔叔这招!”

    这一次的攻势如同高山流水,既有跌宕而下之感,又有蜿蜒细腻之意,较之刚才的剑法路数大相径庭。

    杨破也随之改变策略,以柔克刚,以刚制柔,拳法刚柔并济,进退有度。

    两次变换攻击,却依然未能取得丝毫优势,沈让心中一凛,另换上一路险峻刚猛的剑法。

    这一套剑法使出来,立时使人有了另一种壁立千仞,峻极天下的感觉。

    一连将三套风格完全不同的剑招发挥得淋漓尽致,旁观的众人个个心中称赞不已,且不论沈让人品如何,但是这般剑术造诣,确实是名副其实的剑术大家。

    最不可思议的是,不论沈让如何变换剑招,杨破总是能够相应作出调整,或以巧破拙,或以拙应巧,令沈让的攻击全部无功而返。

    又过了数十招,双方兀自相持不下。

    忽得沈让剑招一变,金玉剑斜刺而上,好似峻峰拔地而起,剑气裂空,“嗤嗤”作响,气势摄人。

    杨破后退一步,双拳如同龙腾大海般击出。

    “好机会!”沈让似是早就料到杨破会如此应对,右手往身后一抛,金玉剑闪电般绕着腰身旋转一周,回到左手。

    如此一来,杨破本来轰向长剑的一拳顿时落空。

    左手持剑,剑如奔雷飞出!

    这一招妙到巅毫,就连高通也忍不住出口称赞,心中暗叹杨破毕竟太年轻,纵使内功高明,外功招式依然不是沈让的对手。

    就在沈让左手出剑之时,杨破身形启动,踏步进马,闯入沈让剑光中。提膝一撞,击中其左腿。右手曲肘一压,直中其左臂弯,使其不由自主地左臂下坠,招不成招。紧接着左手曲肘一击,狠狠捣在沈让胸口。

    高手过招,胜负往往只在一线之间。

    沈让胸口传来骨裂之声,脸显痛苦神色,往后退去。

    杨破乘势而上,双臂连续肘击将沈让护往胸前的手臂荡开,然后拳若奔雷,连续三记重拳结结实实地轰在沈让胸腹间。

    “哇”,一口鲜血夺腔而出,沈让连遭重击,颓然后退几步,仰面跌倒在雪地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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