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修真小说 > 风随云动 > 第三十五章 萧然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沈让一着不慎,竟至满盘皆输。

    杨破冷冷地道:“嵩山剑法的‘登峰造极’这一招非常高明,只有一个难以被发觉的小空档。”

    沈让眼中凶光暴射,挣扎着爬起身来,胸前的衣服已然破碎,留下了三个拳印。

    “你以为你赢了吗?”沈让左手抹去嘴角的血丝,提气调息了两三下,双眼闭起,双足一分,右手金玉剑缓缓舞了一个剑花,直指天空。

    然后左足前踏,左手食指中指并拢,向前探出。右腿弓步后拉,金玉剑指向杨破。

    沈让人虽未动,但是浑身劲气提聚,衣袂飘起,猎猎作响,整个人突然间变得如同山岳一般难以撼动。

    雪花飘至沈让身前,竟在三尺左右的地方改道而行,似是遇到了什么阻碍。

    一众人看到沈让这依旧在不断提聚全身功力的一招,除了高通和杨破依旧不改颜色之外,均有些透不过气的感觉,脸上露出紧张与期待的神色。

    “峻极天下!”

    沈让突然眼睛睁开,猛地一声暴喝,浑身气劲暴绽,就连身周的飞雪都稍稍顿了一下!

    肉眼难辨的速度下,沈让人如利剑般激射而出,逆风而行,锐不可当,将沿途的漫天风雪一分为二,朝着杨破狂飙而去!

    无匹剑劲裂空前进,摩擦着空气,发出尖锐的破风声,犹如哨鸣。

    这一剑之威,就连高通都为之动容。

    唯有杨破依旧面不改色,还是那副冰冷无情的面孔,好似戴上了一副铜浇铁铸的面具。

    沉腰坐马,左拳前伸,右拳缓慢地拉拳如弓,放于腰侧。

    杨破的每一个动作都清晰可见,但却给人一种雄伟如山,无懈可击的奇异感觉。

    两人的距离迅速拉近。

    高通连忙打出手势,示意邱俊、镜水月和穆涵懿捂起耳朵。

    剑到!

    拳动!

    金玉剑尖点中拳峰,金铁声震天动地,剑气拳劲在碰撞的刹那向四面八方狂涌过去,沈让与杨破身周的积雪被震得离地而起,犹如喷泉般垂直飞起二丈之高,将二人的身形全部掩盖,就连亭子顶上的积雪都被吹飞。

    高通不闪不避,雄壮的身躯迎风而立。邱俊、镜水月和穆涵懿紧捂耳朵,面露痛苦神色。受伤倒地的齐贞脸色大变,张口吐出一口鲜血,大口喘息起来。就连被踢晕的管博都被震醒。

    雪墙落下,杨破和沈让的身影又显露出来。

    杨破不再是那副冰冷模样,额头冷汗淌下,眉头紧皱,牙关紧咬,嘴角流下血丝,双眼中的仇恨之火依然灼热,似是要将沈让生生点燃烧死一样。

    沈让眼神涣散,七窍中缓缓流出鲜血,浑身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

    “蓬”的一身,沈让散架般地倒在地上,浑身兀自颤抖不止,不肯放弃地艰难呼吸着。

    “谁是老曹?”杨破终于开口说话,声音沙哑难听,如同从地缝中硬生生挤出来的一样。

    沈让突然笑了,他本来布满了痛楚的脸上强行挤占进来了些许笑容,不但没有丝毫让人轻松的感觉,反而格外的令人感到恐惧。

    “你永远都不会知道了,哈哈……”笑声戛然而止,这一代剑豪的生命就此终结。

    杨破的脸上涌出仇恨愤怒,一把从沈让手中抓过金玉剑,突然脚下一软,连人带剑跪倒。

    那金玉剑径直没入沈让的胸膛。

    长剑拔出,杨破手臂一挥,将沈让的头颅斩下,朝着尸身恨恨地道:“还有灵木道人一条命在,我会知道的!”

    说罢,杨破身子一软,坐倒在地,从怀中颤巍巍地取出那本“生死簿”,翻了几页,蘸着鲜血,在写着“沈让”那一页上画了一个叉。

    看着沈让的头颅离开身躯,齐贞目光呆滞,一副不敢相信却又不得不信的样子。

    高通淡淡地道:“你选个死法吧。”

    齐贞凄然一笑,道:“能死在高大侠的决胜刀下,无憾矣。”

    “好。”高通拔刀出鞘。

    “等一下,我还有一事相求。”齐贞道。

    高通点头道:“说吧。”

    齐贞道:“我虽然未能挡下你的第八刀‘决胜千里’,但我想死得明白些。”顿了顿道:“风少侠根本未曾随我们北上,如何能看破我?”

    高通朝着镜水月道:“你来回答他吧。”

    镜水月点了点头,走出亭子,来到齐贞面前,道:“一换一,你先说说你们为何要谋害姚大哥,我再告诉你你想要的答案。”

    齐贞叹了一口气,道:“事情是这样的。我与沈让、孙适相识已久,前年初春孙适来找我,说有一位势力庞大背景雄厚的人找上了沈让,想要吞了金玉钱庄和左亭的生意,让他帮忙想想办法。”

    续道:“孙适原本是河南大盗,后来被我徒儿谢正和左家二公子左明联手设局擒获,送入了大牢,在里面吃足了苦头。后来刑满释放,左亭已经变成了洛阳首富,势力庞大,难以动摇。谢正也在十年间逐步成长为长安名捕。他虽怀恨在心,但也不敢再在河南活动,就去长安毕家做了护院,伺机报复。”

    顿了一顿,又道:“所以沈让找上了孙适,商量如何设局,一举灭了金玉钱庄和左府。金玉钱庄的老板乃是‘奇门兵器榜’上排名第七的‘金狮’姚猛,其亲弟‘银狮’姚飞也列名‘奇门兵器榜’,兄弟两人武功高强,实力强大,非常难对付。左亭虽然身为洛阳首富,但是并不会武功,为人也好大喜功,弱点明显,易于下手。我们一番商议以后,决定从左亭入手。”

    镜水月沉声道:“凤血石。”

    齐贞点了点头道:“不错。沈让早就重金买通了左府的人,弄清楚了左亭的所有喜好和活动安排。但凡富贵之人,都喜欢收藏旷世奇珍,用以彰显身价地位,左亭自然也不例外。沈让的委托人确实实力雄厚,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块绝世难逢的凤血石,用以引左亭上钩。那块凤血石足足有手掌般大小,有光芒映射其上,便会闪亮生辉,奇妙绝伦,令人过目难忘。”说着脸上情不自禁地显出迷醉之色。

    镜水月亲眼见过凤血石照耀光辉后展现出的震撼景象,丝毫不以齐贞的举动为奇。高通则丝毫不感兴趣,催促道:“继续说。”

    齐贞回过神来,道:“我们趁着左亭在长安的时候,安排了一档拍卖,果不其然,左亭顺利上钩。凤血石名贵非常,左亭不会武功,不敢亲自携带宝石上路。他与姚飞是旧识,深知姚飞的为人,就放心地将凤血石托给‘振威镖局’,并请姚飞亲自押镖护送。而我们则趁机放出风来,将此事传到江湖之上。”

    续道:“为了栽赃姚猛,沈让更以夺取金玉钱庄后的经营权为酬劳,诱使管博盗出‘伏虎锏’,并由‘鬼婆婆’唐春花亲自送往长安,交给孙适。”

    镜水月在华山险些死在唐春花手上,此时一听她的名字,脑海中浮现她那张无论何时何地都带着慈祥笑容的和蔼脸庞,不由得打了一个冷战,问道:“唐春花和孙适是什么关系?”

    齐贞道:“他们乃是同门的师姐弟,自幼一同学艺,感情甚好。”见镜水月不再发问,齐贞接着道:“长安商会的会长欧阳康是我和孙适的至交,本就有意吞并毕家的生意,只是一直没有途径。后来恰逢姚飞和毕新在望月楼起了冲突,被孙适得到了消息。一来要嫁祸姚氏兄弟,二来欧阳康想借机打击毕肖,恰巧当时沈让也在长安,于是我们当机立断,由沈让持‘伏虎锏’将毕新于那天夜里以重手法击毙。”

    一直躲在亭中的穆涵懿听到这里,不禁“啊”的一声。镜水月心中怜惜她,返回亭中握着她的双手,轻声安抚。

    齐贞继续道:“孙适对谢正恨之入骨,于是请欧阳康说通官府,强行命令谢正随振威镖局一同前往洛阳,想要将他和左明一同杀掉报仇。”

    高通问道:“谢正不是你的徒弟吗?”

    齐贞苦笑道:“他太过正直了,于我不利,假借沈让之手除掉他,对我来说并无坏处。”

    续道:“沈让杀了毕新,第二天一大早就派人快马加鞭赶往洛阳着手布置灭门左府的事。为了消耗振威镖局的实力,我以重金买通了跟随谢正多年的胖瘦官差,让他们一路通风报信。又邀请‘四风寨’倾巢而出,于半路上设下埋伏。却不想风随云与镜水月于这个时候跟随姚飞一同押镖前往洛阳,这起突发事件让本来没有瑕疵的计划出现了裂痕。”

    说到这里,镜水月想起前往洛阳的路上,遭遇的伏击,死去的人,回想起来,不由得又是后怕,又是心酸。

    齐贞道:“为了保证计划顺利进行,孙适一路跟随,于灵宝城发动最后一次袭击后暂时偃旗息鼓,直至洛阳寿宴才再次出动,让押镖队伍和左明彻底放松了警惕。”看了一眼邱俊道:“这途中,邱寨主的突然加入也使原来的计划出现了变数。”

    邱俊冷哼了一声,一言不发。

    齐贞道:“为了保险起见,沈让先让武当派的灵木道人诈死,然后秘密前往洛阳,更邀请到了‘毒医’卢苓、烈火堂高手雷离和一位始终不愿意以真面目示人的高手前来助阵。再加上嵩山剑派弟子和四风寨门人,实力已经非常强劲。但是到了洛阳,我们方知‘金狮’姚猛突然染病,竟然未能前来参加寿宴。此时却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只好依照原计划进行。”

    镜水月脸色黯然,显然是想起了那个噩梦一般的夜晚。那一晚,改变了太多事情。穆涵懿看着他难过的神情,将他的手紧紧地握了一下,轻声道:“呆瓜,别难过,以后有我呢。”

    镜水月眼中露出温柔与感激,轻轻在她额头一吻。

    齐贞接着道:“那一晚我们在酒食中下毒后,将左府上下全部屠杀干净,却不想卢苓和那神秘高手中途起了贪心,想要抢夺凤血石,竟至敌人未灭,己方先乱。姚飞、风随云等又极为顽强,接连杀了雷离、席默和卢苓,重创郭毅、孙适,竟然还惊走了沈让。左府火势越来越大,我们无法再做停留,只好全部撤退。”

    续道:“那神秘高手夺了凤血石后就此消失,直到前不久才又显露踪迹,重新召集人马要偷袭水月寒宫。沈让受了惊吓,不敢在洛阳停留,居然留下郭毅等人,自己连夜逃回嵩山去了。第二天我们避开官府与行人,偷入左府,在银叶的帮助下进入密室,却发现密室中只留下了一地尸体,姚飞等人全部不见了。走脱了姚飞非同小可,若是他联同‘金狮’姚猛发动全面反扑,以金玉钱庄的雄厚财力和他们兄弟二人的江湖名望,我们必将死无葬身之地。恰巧当时尚正义的玄黄组中有人在洛阳查案,因为畏惧‘天下第一名捕’,我们几个头目趁机散去。郭毅等人则带着门众在洛阳附近展开搜索,终于发现了姚飞等人的踪迹,但是他们却又于一夜之间消失得干干净净。”

    镜水月想起那夜花飞雨急中生智,使嵩山剑派与海潮剑派斗了起来,他们则趁机逃脱。心中不禁感叹花飞雨的机智过人。

    齐贞继续说道:“往后一段日子里,姚飞等人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嵩山剑派出尽人手,多方探查,依然没有半点消息。直到有一天,镜水月前往金玉钱庄求见‘金狮’姚猛,刚好撞上了管博。那时候管博才发现,姚飞非但没有死,还在神不知鬼不觉间抵达了太原的飞花楼。过不多时,风随云在西行路上连破‘五花马’,闯出了名头的同时,也暴露了踪迹,于是我们又重新部署起来。”

    顿了一顿,道:“首先是管博通风报信,说姚猛亲自前往长安,打算解散振威镖局,将姚飞的家属带回太原安置。其次我们从四风寨的人口中得知风随云和镜水月乃是伏羲宫弟子,他二人要回山,则必然会路过长安。凑巧的是,镜水月邀请穆姑娘前去望月楼,刚好被同楼吃饭的唐春花撞见,偷听到了他们相约游玩华山的计划,更尾随他发现了在振威镖局落脚的风随云和邱俊。”

    镜水月脸上露出自责的表情,穆涵懿则显得有些气愤。

    齐贞继续说道:“于是唐春花自动请缨,打算在华山上选一处险峻之地,将他们二人推下山崖。我们剩余的人,则想办法干掉姚猛、风随云、闵兰和苏雄。不想风随云并未按照与镜水月的约定在镖局中等待他们二人游完归来,而是于第二日大清早城门刚开就与一个名不见经传却使得一手好重枪的少年策马出城,计划再一次被打乱,我们只好急忙抽调人手前去追杀,更派人以飞鸽传书知会琴剑门的‘阴律六剑’,让他们密切留意二人的动向,以便半路拦截阻杀。出乎意料的是,华山剑派的副掌门戚松中途插手救了镜水月和穆涵懿,唐春花功败垂成,只好退走。而姚猛则按照原计划,被我们一举拿下。”

    听到这里,众人一片默然,心头难过。

    齐贞继续说道:“姚猛和振威镖局按照我们所设想的方式而覆灭了,邱俊却阴差阳错地躲过了一劫,成了又一个令我们头痛苦恼的对象。风随云的顽强程度更是远远超过我们的想象,他带了个小乞丐上路,和那个使重枪的小子,一路东躲西藏,打了好几场硬仗,最后竟然给他成功逃出了陕西,进入了天水境内,更与一路疾行的镜水月会合。‘阴律六剑’全体出动,本来已经成功在望,谁知道竟遇到了姬无双,不但没能阻杀风随云和镜水月,还落了个全军覆没的下场。”说到这里,不由得苦笑着摇了摇头。

    穆涵懿骂道:“活该!”

    齐贞苦笑了一下,说道:“后来任情亲上太昊山,却被玄天真人的绝世神功震慑,知难而退。及至此时,我们已经知道阻杀风随云和镜水月已经无望,便把重心放在了邱俊和那个善使暗器的小子身上。但是事情却再一次出了岔子,那使暗器的小子居然以一敌四连杀了顾起、郭毅和江重,全综则是因为昏迷而侥幸捡回了一条性命。管博在得知姚猛在长安闹市被斩首而且邱俊逃脱之后,便知会当时在太原城的艾悟等人,连夜突袭飞花楼,斩杀了姚飞。却不想金略和花韵夫人当时不在楼中,未能斩草除根。姚猛身死,邱俊必会去太原通知并保护姚飞,所以管博与嵩山剑派趁机展开伏杀。”

    邱俊冷冷地道:“却没料到邱某不但没有被杀死,还带着花韵夫人逃了出来。”

    齐贞续道:“本来我打算干完了这一单,就告老还乡。谁知道我们折损了不少人手,虽然血洗了左府,却发现府中大部分钱箱是空的,大量的财宝不知去向。后来听孙适说,左亭临死之前,说把大部分财宝藏到了长白山水月寒宫,所以那神秘高手再次发出信件,邀约大家偷袭水月寒宫。”

    镜水月忍不住道:“洛阳与长白山相隔千里,谁会把大量财宝运送去千里之外收藏?你们也不动脑子想想。”

    齐贞笑了笑,道:“我们都是穷了大半辈子的人,我更是对捕快行业心生厌倦久矣,就算是得不到财宝,去长白山看看风景也是好的。”

    镜水月为之气结,哼了一声,不再言语。

    齐贞道:“我本来打算告假前往长白山,却听到我那相识多年的老友穆子忠觅得贤婿,我前往道贺,没想到那贤婿竟然是镜水月。而风随云也在雁回轩帮忙笔录彩礼。随行的居然还有姬无双。我本来苦无良策,不知如何跟踪,谁知穆子忠连夜来请我护送你们前往洛阳。我心想机会来了,就趁机以去洛阳查案为由,与你们同行。至于剩下的,你们都已经知道了。”

    众人听完了齐贞如此详细的讲述,个个心中五味杂陈,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镜水月想起这一路上的艰辛苦难,心中百感交集,竟是分不清悲喜,只是将穆涵懿的手握了一握。

    齐贞道:“我已经将我所知道的事情全部说了,还请遵守承诺,回答我的问题。”

    镜水月点了点头,道:“好。从一开始,我师哥就已经发现了你的隐藏身份,临行前他特意叮嘱我,要我见机行事,最好能在半途中引出沈让,然后剿灭了嵩山剑派,为姚大哥报仇。”

    齐贞问道:“他是如何发现的?”

    镜水月道:“我们跟随姚大哥前往洛阳的途中,曾经有人在驿站留下了一封信,想要引我们进入埋伏圈。那封信的字迹,和你送往穆府彩礼上的字迹乍看之下相差较大,但是师哥却发现在运笔回锋之处,两者几乎一模一样!所以他在一路之上对你多加留意,最终断定留信之人就是你。”

    齐贞闻言一呆,脸上变得极为难看,怔怔地望着雪地。

    镜水月道:“一路之上,你一直在设法往外传递消息,只是苦无机会罢了。直到那日暴风雪来临。我虽然并未亲眼看到,但是心中明了是你趁机放走管博,又第一个展开追击。你于风雪中袭杀邱大哥未果,害怕身份被识破,便自斩一刀负伤而回,想打消我们对你的怀疑。是也不是?”

    齐贞苦涩地说道:“是。”

    镜水月继续说道:“那一夜,我发现你偷偷装睡,就故意和姬三伯说话,让他先行离开队伍,独自前往长白山,为的就是让你放松警惕。”

    说到这里,齐贞和管博各自露出震惊的表情。

    镜水月续道:“到了北平城,你果然假借创口中毒,一路带领我们前往‘傲寒镖局’,借口疗毒,实则是将我们带入了又一个陷阱。”

    齐贞摇头苦笑,不再答话。管博苦涩地道:“不错,只是我没有想到,‘寒雪神龙’之外再加上五十人依然杀不掉你们,只是令高通和邱俊负伤。”

    高通淡淡一笑,道:“我若不在齐捕头面前吐口血,以沈让的谨慎作风,又怎么会来到明处,在此处等候?”

    齐贞低头苦笑着,一脸沮丧无奈,喃喃自语道:“机关算尽,到头来竟是如此收场。”抬起头对高通道:“我已经知晓答案,可以瞑目了。”

    “沈让的委托人是谁?”镜水月问道。

    齐贞摇头道:“我并不知道,沈让从未透露过。我尚有一事相求。”

    高通道:“说吧。”

    齐贞道:“我虽然作恶多端,但是仍然渴求能得全尸,可以入土。”

    “好!”

    好字甫出,刀光一闪,齐贞脖颈上鲜血喷出,染红了雪地。

    “轮到你了!受死吧!”邱俊怒喝道,手中蟒鞭扬起。

    管博连忙叫道:“慢着,我有心悔改,我知道灵木道人在哪……”

    邱俊哪会理会管博说什么,蟒鞭贯劲朝着他当头劈下!

    “我有老曹的线索!”

    倏地黑影一闪,一只强劲有力的手于半空中将蟒鞭抓住。

    邱俊怒目而视,杨破毫不畏惧地迎上他的目光,依然是一脸冰冷。

    “说!”杨破沉声道。

    管博连忙道:“你要保我不死,我才告诉你!”

    “好!”杨破斩钉截铁地道。

    管博说道:“我还有条件。”

    “说。”杨破道。

    管博一脸惊恐地快速说道:“只要一天孙适他们不死,我都难有安寝之日。我知道他们的行动路线,我协助你们解水月寒宫之困,你们则杀光他们为姚氏兄弟报仇。事成之后,我就告诉你谁是老曹。”

    高通冷冷地道:“姬无双、镜如雪加上我们,还需要惧怕孙适和唐春花?”

    管博道:“如果纯以武功比拼,你们的实力绝对足够。但是那神秘高手武功之强,可以独斗沈让、郭毅联手,不可小觑。而且,尚有烈火堂的八位堂主前来,在猛烈火药面前,任何绝世武功都没有用。”

    然后眼中泪光一闪,说道:“我没有想到会害死姚老板的,我没有想到会这样的。”

    高通默然不语,分别望向邱俊和镜水月,见二人各自点头,表示同意管博的看法。

    “好,依你所言。如果敢耍花样,要你死无全尸。”高通代表邱俊和镜水月这一方达成协议。

    管博的脸上散去惊恐之色,连连点头,说道:“我自知大错铸成,对不起姚老板,我确是有心悔改。”

    风轻轻吹,月光洒在水面上,客船划开波浪驶向远方。

    夜已深,客船之上的人早已睡着。

    风随云独自站立在甲板上,听着海潮声,望着那一轮孤零零挂在夜空中的月亮,心中对萧然的思念如同海浪般汹涌而起。

    海风吹来,吹得月亮越发的寒凉,吹得月光下的人,越发的孤独。

    忆起旧日种种,风随云只觉得心头又是甜蜜又是感伤,回想起这数月来发生的事情,以及离开太昊山时萧然那双无情的眼睛,他只觉得心头蓦然一痛,难过得差点哭出来。

    刹那间,百感交集,一股难以言表的感觉涌上心头来。

    他拿出洞箫,对着月亮,按孔吹奏起来。

    先是一个向上飘扬的长音铺垫,音量减弱,欲绝未绝的时候,紧接着一连串难分悲喜的音符若断若续地飘出洞箫。

    箫音转低,缓缓而进,似是一个人在轻轻地讲述着曾经,有欢笑,有苦痛。

    风随云闭目吹箫,神情平常,脸上或现喜悦,或现哀伤,音符亦随之变化。

    风声不息,潮声起落,箫声忽变,从一开始的平淡流淌绵绵而行的长乐句突然变短。每一段短乐句都只有简简单单的三个音符,却是一声长,一声短,一声伤,令人闻之怆然涕下,催肝断肠。

    风随云闭起的眼睛忽然睁开,一张俊美的脸庞平静如常,与那字字锥心,句句切肤的箫声形成了看似平静淡漠实则伤心欲绝的强烈对比。海风起,月光下,他一个人孤独倔强地挺立其中,衣袂随风飘动,给人一种似欲乘风归去,却又难舍难离的感觉。

    断肠声中,箫音再转,如泣如诉,百般无奈,千分哀思,万种愁绪,点点滴滴在心头。任凭你有千般本事,也挥之不去,驱之不散。

    海风忽停,只余下那不问人间是是非非的海潮声伴着凄凉哀伤的箫音在月光中踽踽独行。

    箫音渐弱,却又于完全衰微之时,挣扎一般地向上扬起少许,然后如同散尽了全部气力般逐渐减弱,终不可闻。

    而风随云,早已经是神色哀伤,泪流满面,却依旧保持着吹奏洞箫的姿势。

    海风再起,月光更显寒凉,他孤零零地站立在那里,如同雕像般一动不动。

    过了良久,风随云颤抖着长长吐出一口气,伸手擦拭泪水,才发现早已风干了。

    艰难地转过身来,却发现身后站立着一名长发白衣男子,也和他一样满面泪痕,神色凄然,兀自沉浸在箫曲中难以自拔。

    月光下,那男子年约四十余岁,身长近六尺,与自己相仿,额头高阔,剑眉星目,样貌甚是俊美,只是眼角的皱纹和两鬓的些许白发告诉别人,他已经不再那么年轻了。

    一身白衣的风随云面对着这一身白衣的陌生男子,两人四目相交,相对无言,长发随风飘扬,脸上各自千行泪,心间各有万般伤。

    过了良久,那白衣男子开口道:“少年人,自己谱的曲子?”声音依旧留着些许哽咽之音。

    风随云道:“是。”声音颤抖,显然也未能从自己所谱的箫曲中缓过劲来。

    白衣男子不无感伤地说道:“想不到年纪轻轻,也是个伤心人。”

    听闻此言,风随云压藏心底不欲人知的痛楚再次被唤醒,眼中淌下两行清泪,脸上的泪痕干了又湿。

    白衣男子见他真情流露,走上前来,拍了拍他的肩膀,想要抚慰他,一开口却发觉自己竟也依然哽咽着,只好闭口不言。

    过了一会儿,两人情绪平复,想起刚才的情形,不由得相视一笑。

    这一笑,顿时将两个不同年龄的男人的距离拉近。

    风随云道:“晚辈风随云,不知前辈怎么称呼?”

    白衣男子笑了笑,眼角的皱纹中洋溢着温暖,道:“我叫萧愁。少年人谱的好曲子,竟将我的伤心往事全部勾起,此曲可有名字?”

    风随云不假思索地道:“萧然。”

    萧愁喃喃地念了一遍,看着他背负双刀,饶有兴趣地问道:“用刀的?”

    风随云笑道:“是啊。”

    萧愁见风随云一提到刀,就由悲伤转喜,立刻觉得眼见的少年人心地单纯善良,是个至情至性的人,不由得打心底里泛起喜悦,微笑着给了他一个赞许欣赏的目光,问道:“听小兄弟说话乃是北方口音,不知为何会前来福建?”

    风随云笑道:“我南下是为了求医,目的地是广东而非福建。”

    萧愁闻言一怔,说道:“我看你气色不错,双目神光流动,非武道已有小成者不能有,如何会有疾病?”

    风随云笑着挽起袖子,伸出手,道:“前辈一探便知。”

    手腕脉门乃是重要穴位,若是被人以擒拿手法捏拿,必将行气不通,半身酸麻,武林中人都绝不会主动将之暴露。萧愁见眼前这俊美的少年人竟然直接将手腕递过来,先是心中大讶,看着对方那清澈如同泉水的眼神,旋又心中暗笑自己提防过头了,伸出手指按在对方手腕上。

    手指搭上,萧愁浑身一震,眉头皱起,难以置信地道:“你居然中了‘乱神’?多久了?”

    风随云道:“好几个月了。是我师父用内力将毒性暂时压住了,不然我早已毒发入脑,成了疯癫状态。”

    萧愁点了点头,道:“确实有一道雄浑的内力在你体内,护住了心脉。毒性解除之前,切莫与人动手,切莫要妄自催动内力,否则后患无穷。”

    风随云笑道:“我已经在扬州城与人动过手了,我自有一套内力调动之法,可以在一定范围内,不调用到守护心脉的那道内劲。”

    萧愁诧异道:“你年纪轻轻,居然能做到内力随意调动?”

    风随云认真地点了点头,道:“正是如此。”

    说着内劲一提,驱动玄天真人注入的那一道雄厚内劲沿着心脉游走,而属于自己的那部分内劲则绕着其他经络运行起来。

    连续运行了两个周天,风随云方才停下。

    萧愁一脸不可思议地道:“奇才。”

    风随云不欲再谈自己,岔开话题问道:“前辈可是要去福建吗?”

    萧愁笑着道:“不错,我要去拜访个老朋友。然后去南海看看。如果我从南海回到广州之时你依然在‘紫照真人’那里,我可以跟你交流讨论刀法。”

    风随云喜道“前辈也是用刀的?”旋即又奇道:“前辈怎么知道我是去找‘紫照真人’求医?”

    萧愁淡淡一笑,道:“江湖虽大,但是有能力根除‘乱神’之毒的人可没有几个。整个南方都只有慈明一人有这份能耐。”

    想起“毒医”卢苓,风随云心中一阵愤恨厌恶,又将话题更换,问道:“夜已深,前辈为何还没有休息?”

    萧愁眼中闪过一丝伤感,继而展颜笑道:“莫要前辈长前辈短的了,你就叫我声萧大哥吧。我想起了一些前尘往事,在客舱中辗转悱恻,难以成眠。恰巧听到有箫声传来,悦耳动听,扣人心弦,就出舱来看看。”说着露出一个回味的神色,道:“这曲子写得颇为真挚,直击人心,许久未曾听到这样的好曲子了。”

    风随云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也是初学洞箫,技巧指法学的还不够,好多地方都应该再加一些修饰音。”

    萧愁摇头道:“并非如此,能打动人心,就是好曲子。现在的很多乐曲都因为普世推行含蓄之意而在谱曲之时遮遮掩掩,不肯直抒胸臆,更有甚者以逆境激励为上品,直接表露伤感失望者反而被评为下品。照我看来,都是虚伪狡诈者的欺世盗名之举。”

    风随云见萧愁对于音乐的见解从乐曲本身延伸到了处世之道上,言辞锋利,毫不避让,心中略有些奇异之感。

    见风随云默然不语,萧愁露出一个不以为忤的笑容,道:“小兄弟可否愿意将刚才的萧然之曲再吹奏一次?”

    风随云点头道:“好。”

    箫音再起,萧愁闭起眼睛,神情悲欣交集,似是进入了某段回忆,某段埋藏在心底,经历岁月洗刷而未曾褪色的回忆,某段不再愿与人提起,却也不愿意舍弃的回忆。

    而风随云也似在箫音奏起的那一刹那,进入了一种浑然忘我的境界。

    一曲终了,二人道别之后,各自回舱。

    风随云拿了份纸笔,挑灯连夜将《萧然》曲谱记下。

    </br>

    </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