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修真小说 > 风随云动 > 第四十一章 湖中曼舞
    一轮圆月挂在天上,将月光洒向人间。

    珠江水滚滚流淌,昼夜不息,将映在江面上的月影一遍又一遍地荡漾起来。

    同样随着江水荡漾起来的,还有风随云和启古。

    风随云爬在岸上往外猛地吐了几口江水,精疲力尽地瘫倒在地上,喘息着道:“以后这种破事别叫我。”

    启古生起一堆火,陪着笑脸道:“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

    风随云骂道:“我都快被你送到西了。”

    启古嘿嘿笑道:“现在你知道会游泳有多重要了吧。”

    风随云没好气地瞪了启古一眼,道:“你先说说今晚是怎么回事吧,怎么那些官差像是提前知道我们会去,张开了网等我们一样。”

    启古挠了挠光头,纳闷地道:“说来也是奇怪,怎么会有人知道我们的行动计划?会不会是凑巧遇上了?”

    风随云翻了个白眼,道:“凑的这么巧,不如我们去赌场赌两把得了。”

    启古乐呵呵地道:“好主意,说不定今天还能赢一笔呢。”

    风随云骂道:“说正经的。”

    启古陪着笑脸道:“是,是,是。”然后敛去笑容,露出一个思索的神色,道:“究其原因,大概有三种可能性。这第一种可能性嘛,就是蒙娜在人群中看到了我,而且还知道我要去案牍库查询线索,提前通知了官府。”

    风随云问道:“案牍库内会有什么线索?”

    启古道:“每有逃犯被抓捕归案,案牍库都会有记载,而且会配上逃犯的画像。”

    风随云“哦”了一声,启古接着道:“第二种可能性呢,就是我们在紫阳观中谈话时,有人偷听到了,然后告知官府。若是依照这个思路,那么告密者必然是与你结怨的那几个黑面胖子。”

    风随云想起那三个黑面胖子,不屑地哼了一声,问道:“第三种呢?”

    启古挠了挠脑袋,道:“这第三种可能性,就只剩下是别人要去偷盗案牍库,被人告了密或是被官府的人探知到了,那些衙役埋伏在案牍库周围其实是抓他的,只是我们运气比较差,刚好撞上了。”

    风随云露出思索神色,喃喃地道:“会是哪一种呢?”

    启古一个鲤鱼打挺翻起身来,道:“第三种最好测试了。”

    风随云奇道:“怎么测试?”

    启古露出一个神秘又滑稽的微笑,道:“待烤干了衣服,跟我走就好了。”

    皓月当空,长白山下的小别院中,两名紫衣男子相互对峙。

    镜如雪左手负后,右手轻握霜雪银枪,淡淡地道了声:“全力进攻。”

    镜水月恭敬地道了声:“是。”随即枪随人走,施展开家传枪法,朝镜如雪攻去。

    水月银枪枪法是镜如雪亲手所创,镜水月年幼之时就已经开始习练,时至今日已有十多年的时间,早已经烂熟于心。

    这一路之上颇多险阻,在化解危机的同时,镜水月的内功心法和外功招式较之原来均已经更上层楼。如今镜如雪只守不攻,镜水月放开手脚,配合着相应的身法,人与水月银枪仿佛合为一体,在皎洁月光下如同一条银龙般游弋舞动。

    镜如雪身形变换,看似随意实则精妙地移动着脚步,掌中霜雪银枪漫不经意地左封右挡,游刃有余地在镜水月绵延密集的枪势中游走。

    父亲有心考较这相别一年多来的所学,镜水月手下加劲,枪击顿时又凌厉了几分。

    眼见儿子进展神速,于一年之前难以领悟的招意,如今都已经融会贯通,镜如雪冰冷沉静的脸上显出一丝温暖笑意,微微点头,然而手下却丝毫不慢,封挡招式信手拈来,将镜水月的枪招轻松化解。

    “就这些了?”

    镜水月听懂了父亲言下的鼓励之意,心中一动,一边将枪招打乱顺序出击,一边运起风随云所教的内劲分层攻击之法,果然镜如雪应对起来困难了几分。

    “铛”的一声,父子二人银枪相交,镜水月震退数步。

    镜如雪淡淡地笑道:“内劲分三重攻击,轻重间隔均不一样,变化多端,有点意思。”

    镜水月笑道:“这是风师哥教我的办法,迷惑性甚强,往往能攻敌之不备,临阵对敌屡试不爽。”

    镜如雪嘴角浮起一丝笑容,道:“想不到那孩子居然还有如此妙法,确是难得。我儿可还有未施展的绝艺?”

    镜水月道:“孩儿还有一套自创的临敌应变战法,但是没有固定招式,乃是因人而异。”

    镜如雪淡淡一笑,微微一笑,示意儿子可以尽展所长。

    镜水月轻轻吐纳,脑海中回响起“镜月如雪,不染纤尘”,摒除一切杂念,将周遭环境一并印入脑中,脚步前踏,人枪合一,刺向镜如雪。

    这一招司空见惯,镜如雪不以为然,正要左跨一步将之闪躲,突见镜水月枪尖抖动,肩膀微微倾斜,竟然已经窥破自己的下一步动作,提前将左侧空间封阻。

    左路被封,镜如雪又不想被儿子一枪逼退,当即右手一摆,霜雪银枪横扫向水月银枪的枪头。

    这一下甚是迅速,水月银枪一如镜如雪所料般偏离方向。

    出乎镜如雪意料的是,镜水月接着横扫的力量,腰身旋转,闪电般绕过一圈,水月银枪如同棍棒般横扫向他腰际。

    借力打力,来势奇快,镜如雪应变神速,右臂一展,霜雪银枪及时招架住这一记扫击。

    两枪相交,又是三重内劲轻重不一地先后沿枪袭来。镜如雪无法估计三重内劲孰重孰轻,只好运起六成内劲一视同仁地去抵挡。

    化解内劲之际,镜水月已经如同一道紫电般抢至身后,枪芒暴绽,朝着镜如雪的后心全速出手。

    父亲名列枪榜头名,武功高强不在话下,镜水月毫无顾忌,水月银枪全力出手,枪影重重,在月光下闪耀生辉,好似梨花绽放。

    在如此之短的距离之下背身迎敌,强如镜如雪也无法及时回枪招架。但见他腰腿不曲,整个人却倏地一下,往前匪夷所思地直掠出三丈之远。

    镜如雪转过身来,淡淡地笑道:“这几招相当不错,爹甚是欣慰。”

    得到父亲赞赏,镜水月甚是开心,喜滋滋地道:“我这一年多的时间没有白费吧。”

    镜如雪笑道:“不错,爹看了你进境,非常满意。既然你的临敌应变之能已经如此灵巧自如,那么以后对敌之时,可以水月银枪的枪法先行出手试探,待能窥见敌方招式变化后着之时,再以你独有的战法破敌。还有,随云那孩子的内劲分层攻击法确是非常具有隐蔽性,你多加以运用,必当事半功倍。”

    镜水月道:“话虽如此,但是我感觉‘太昊金诀’的内功走阳刚路子,不太适合我。爹从明日开始将你的‘影月诀’全部都教给我吧。”

    镜如雪淡淡笑道:“好。”

    父子二人谈笑之间,一个高大健硕的身影走入院子中。

    镜水月笑着招呼道:“杨兄。”

    来者正是杨破,他回应了镜水月,来到镜如雪面前,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道:“那日伤重昏迷,多谢前辈出手相救。”

    镜如雪淡淡地笑道:“无妨。听月儿说你独自一人连斩嵩山六剑,就连沈让也死在你手下。小兄弟年纪轻轻,如此武功,实令我们诧异非常。”

    杨破神色黯然地道:“晚辈自幼遭逢大难,侥幸捡得一条性命,日夜思念为父母报仇雪恨。这二十年来我每日苦练家传拳法,不敢有丝毫懈怠,不想却还是一时失手打死了灵木道人,没能知道最后一名凶手的身份。”

    镜水月安慰道:“还有管博知道一丝线索,我也愿为杨兄复仇出一份力。”

    杨破望向镜水月,见他一脸真挚诚恳,丝毫没有作伪的模样,早已是一片冰冷寒凉的内心里流过一丝暖意,点了点头,以示感激。

    转而对镜如雪道:“经此一役,除去‘南极仙翁’逃离,其他敌人已经悉数败亡。此间事情已了,杨破前来向前辈辞行。”

    镜如雪看着杨破那张棱角分明的刚毅脸庞,道:“我三哥对你也颇为欣赏,想来也还有话要和你说。你又重伤未愈,在我这别院多停留些时日吧。”

    杨破微微一愕,道:“承蒙姬大侠看得起,那我明日见过了他,再来和前辈辞行。”

    镜如雪见这倔强孤僻的年轻人执意如此,便点了点头,道:“夜已深,我们回去吧。”

    灯火辉煌的赌场中,启古垂头丧气地走出,哀嚎道:“果然运气很差,输光了啊。”

    风随云无奈地道:“早跟你说过了我赌运极差,你非得让我下注。”

    启古满腹苦水地道:“我原本以为我的赌运已经非常差了,没想到你更烂。居然连输十把,真是开眼了。”

    风随云长叹一口气,一副无话可说的样子。

    启古边走边道:“如此一来,前两种可能性排除,只剩下了第三种,就是我们运气极差,撞上了本来为别人设好的抓捕陷阱。”

    风随云不禁为之一怔,道:“这也能用作排除的依据。”

    启古双眼无神地道:“那不然呢?一晚上一把不赢,我真是第一次见。你确定你练刀的时候没有一刀劈飞过财神爷?”

    风随云没好气地道:“尽说些没用的……”

    话未说完,突然看见远处一间屋子透出火光,显然是失火了。

    启古猛地发足狂奔,边跑边道:“机会来了,快走!”

    风随云三两步赶上他,问道:“什么机会来了?”

    启古哈哈一笑道:“天助我也,官府居然失火了。案牍库,我来了!”说着加速朝着那边跑去。

    一听是官府失火,风随云也来了精神,展开轻功,腾云驾雾般地掠过启古,朝着官府飞速而去。

    启古看着风随云迅速远去的身影,嘟囔道:“赌运那么差,轻功倒这么好。”

    高速飞奔之下,两人没多久就已经接近目的地,启古惊叫一声道:“不好,着火的是案牍库!”

    二人不敢稍作停留,将速度提升到极限,冲向官府。

    “倏”的一声,风随云腾空而起,直跃过院墙,飞入府苑内。启古看得楞了一下,也飞身而上,脚步在墙上蹬踏了两下,成功翻入墙内。

    风随云飞入墙内,果见案牍库内火光闪动,浓烟透出,连忙奔至门口,抽刀一劈将门锁斩落。

    锁子刚刚断落,启古已经一闪而入,迅速地翻找起来。

    夜深人静的府苑中,惊呼声和脚步声再次响起,风随云小声催促道:“快一点,不然我又得跳江了!”

    启古连声道:“别催了,我已经很快了!”

    又翻动了数下,启古怀抱着一捧卷宗跑出,道:“快走!”

    为了避免重蹈覆辙,二人拼命狂奔,于衙役未到之前,飞出院墙,几个起落间,迅速远遁而去。

    身后的府苑内喊叫声、泼水声不绝于耳,衙役们手忙脚乱地进行着救火工作。

    二人不敢停留,抱着卷宗一路狂奔,逃回了紫阳观中风随云的居所。

    风随云点燃油灯,启古将一捧卷宗放在桌上,飞速地翻阅起来,风随云也不闲着,帮着翻阅另外几卷。

    突然之间,启古停止了翻动,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嘴巴大的足足可以塞下拳头。

    风随云凑过去一看,也不禁呆住了。

    那卷宗上写着“蒙娜”两个字,但是犯人的画像上却赫然是厉灵!

    风随云和启古面面相觑,好半天说不出话来,过了半晌,启古才结结巴巴地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风随云深吸了一口气,道:“只怕是捕手被当做逃犯送进了监牢。”

    启古问道:“蒙娜怎么做到的?”

    风随云摇了摇头,道:“我也想不通,先想办法救你的厉家妹子吧。”

    启古叹了口气,道:“这上面的逃犯,都是犯案累累的,抓回来就直接‘浸猪笼’了。只怕她现在已经变成一堆白骨了。”

    风随云一愕,问道:“‘浸猪笼’是什么?”

    启古解释道:“‘浸猪笼’就是将人装入竹篓中,沉入江中活活淹死。死后尸体不打捞,任由江中的鱼虾啃食。”

    风随云听得毛骨悚然,将话题岔开,问道:“那现在你打算怎么办?”

    启古用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皱着眉头道:“没啥办法,就此作罢了。”

    “不把蒙娜从南天楼揪出来?”风随云诧异地道。

    启古叹道:“你是外乡人,不懂这里的事了。南天楼实力强大,连官府都不敢轻易得罪朱天。朱楼主‘岭南王’的名号不是白叫的。我们连进入南天楼的资格都没有,如何继续?”

    风随云露出一个无可奈何的表情,双手一摊,转身往床上一躺,道:“睡觉。”

    启古也伸了个懒腰,道:“往里面挪一挪。”

    风随云将身体摆成个“大”字,道:“累我跳了一次珠江,你就睡在地上吧。”

    启古瞪大了眼睛,正想说什么,风随云手一挥,将油灯扑灭了。

    黑暗中,启古无可奈何地拼起了两三张椅子,正要躺上去,突听风随云问道:“你说今天案牍库为什么会突然起火?”

    启古沉声道:“我看今天那案牍库旁边并无引火之物,又甚是干燥,更何况官府的人还在院中开凿了一口井呢。我觉得是有人故意为之。”

    风随云道:“案牍库中存放的都是重要卷宗,如果有人要纵火烧毁案牍库,那么他想要做什么?”

    启古眼睛一亮,道:“那定是要销毁卷宗,来个死无对证。”

    风随云正色道:“你抢出来的卷宗中,只怕里面包含了冤假错案,我们要好好保护这些卷宗,说不定会有大用处。”

    启古说道:“对!”

    风随云又思索了一会儿,在启古一副期待神情中说道:“睡觉。”

    阳光透窗而入,照在盘膝而坐的姬无双身上,使他感到了一阵暖意。

    他缓缓睁开眼睛,调息了几下,运用真气在体内游走了两个周天,除了左臂的经络因为遭受栗谷的渡魂棺重击而依旧没有痊愈,其余周身经络已经大体恢复。

    风吹来,吹动窗户吱呀作响,姬无双望向窗外,见一道高大人影正映在窗户上。

    房门开启,杨破魁梧雄健的身体闻声转了过来,恭敬地道:“姬大侠。”

    姬无双微笑着道:“杨少侠,何以一早就在我门前等候,可是有什么事吗?”

    杨破恭敬地道:“昨夜我向镜宫主辞行,他说前辈可能还有话跟我说,是以在此等候。”

    姬无双露出一个微感错愕的表情,诧异地道:“你这么快就要走?”

    杨破点头道:“晚辈一向独来独往,人多了颇感不适,前辈勿怪。”

    姬无双微微一笑,道:“要走也不急于一时,你受伤非轻,若不精心调养,必遗祸患。”

    杨破道:“晚辈会自行以内力疗养伤势,前辈不必过虑。”

    姬无双笑着摇摇头,举步前行,说了声:“跟我来。”

    话语声音不大,语气也不重,但是从天下无双的姬无双口中说出,却仿佛具备了一种特殊的力量,使人根本无法抗拒,就连孤僻倔强的杨破也在微微一愣之后,跟随其后。

    姬无双一言不发,出了水月寒宫的别院,径直朝着长白山走去。似是有意考较杨破一般,姬无双越走越快,到了后来竟如缩地成寸一般,看似轻描淡写的一步就能跨出几近一丈的距离。

    杨破生性刚毅,虽然伤势未愈,却是丝毫不甘居于人下,鼓足内劲紧紧跟着姬无双在冰滑的山道上行进着。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姬无双回过头来看了一眼咬牙跟在身后数丈的杨破,眼睛中露出欣赏神色,转过头去以更快的速度在冰滑山道上健步如飞地朝着山顶走去。

    前行的脚步终于停下,姬无双双手负后,静如渊岳地站立在长白山天池的冰封湖面上,静静地等候着。

    一柱香的时间以后,杨破终于到来,这一番拼命追赶,已经将他的伤势引发,口角溢出鲜血,身体微微弓起,眼神却如同万古磐石般坚定如一。

    杨破来到姬无双身边站定,问道:“前辈在看什么?”

    姬无双的笑意在他英挺不凡的脸上蔓延开来,颇为欣赏地说道:“你能跟上来,颇为不易,除了内功底子深厚,还需毅力惊人。”

    杨破的声音依旧冰冷得不带一丝感情,道:“前辈过誉。”

    姬无双丝毫不以为忤,问道:“你习武除了报仇,可还有其他想法?”

    这句话如同一粒石子般将杨破沉静如水的面容打破,他坚定不移的目光中糅杂了些许迷惘,竟是愣在当地,半晌不知如何回答。

    是啊,报了仇之后呢?我又该何去何从?

    杨破站在冰湖之上,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迷茫。在此之前,他死里逃生,离群索居,茕茕孑立,一心一意所想的只有为父母报仇雪恨,从未想过以后怎么办。如今姬无双简简单单的一句问话,却让他一时间脑海中一片空白,呆呆地立在当地。

    “你觉得栗归武功如何?”

    “栗归的渡魂棺位列奇门兵器榜第十位,是天下有数的高手。”

    “但是他却在以一敌三的情形下,依然败在我方天画戟之下,与他的渡魂棺一起沉入这冰湖之中。”姬无双转动身形,面对面地看着杨破,一双目空四海的眼睛深深望进杨破的眼中,语气坚定地道:“人生短短数十载,身为武者,追求的是毕其一生最高的武学成就,追求的是登临顶峰,天下无双的荣耀!”

    杨破虎躯一震,双眼迎上姬无双深邃如海的眼神,那一张本来坚毅无比的脸终于显出一丝激动之色来。

    “人生苦短,弹指即过,岂能尽为仇恨所占据。但凡欲成绝世武者,须根骨绝佳,坚韧不拔,名师指路。你三者已具其二,我想与你说的话就是,引荐你拜入太昊山伏羲宫掌门玄天真人门下,成就你绝世武者之路。你可愿意?”

    姬无双铿锵有力的一席话,顿教杨破热泪盈眶。

    拜入玄天真人门下学艺,乃是整个武林中可遇不可求的事,杨破压下心头久违的喜悦,朝着姬无双毕恭毕敬地行了一礼,道:“多谢前辈提携,我愿意。”

    姬无双展颜一笑,伸手在杨破肩头用力一按,显得寄望甚殷,说道:“与我一同在水月寒宫的小别院多住一段时日吧,你并未能把那位前辈注入你体内的内力完全化为己用。你一路北上,接连击毙罗谪、王怊、沈让和灵木道人等江湖上的一流好手,消耗甚巨,再不用心调养,当心那股内力反为其害。”

    杨破雄躯一震,惊道:“前辈怎么知道有人在我体内灌输了真气?”

    姬无双边走边笑道:“你二十三四岁的年纪,内力之雄厚犹胜于年过五十的沈让等人,不是别人输气给你是什么?而且你重伤昏迷之际,我和四弟曾探查过你的情况,发现你体内有两道内劲,路数虽然相近,但却难以完全交融,若不及时使二者合化为一,对你的全身经络必成损伤。我和四弟会帮你想想办法。”

    杨破听得又是敬佩又是感激,点了点头,跟随姬无双去了。

    马蹄声嗒嗒,响起在山间的青石板路上,白马背上骑乘着一位白衣如雪的姑娘,正眉眼带着笑意地驱马前行。

    马蹄声落下,白衣姑娘跳下马来,走入紫阳观。

    迎面而来的是一位中年道士。他目若朗星,眉毛细秀,眉宇间隐隐透出潇洒自若,印堂饱满微微隆起,山根托印,鼻梁挺直而清瘦。深长的人中配合薄厚适宜的嘴唇,一副胸襟广博,兼爱天下的模样。

    白衣姑娘看到这道人,喜滋滋地叫道:“慈明叔叔。”

    这迎面而来的中年道人,正是紫阳观之主,紫照真人慈明。

    紫照真人笑着回应道:“阿雪,今日怎么来我这里了。”

    这白衣姑娘正是楚雪,只听她笑着道:“我一个好朋友在你观中疗养身体,我来看看他。只是我前几次来的时候,你刚好不在而已。”

    紫照真人奇道:“我观中还有你的朋友?”转而关切地问道:“我推荐你前往太昊山伏羲宫找玄天师兄求助,结果如何了?”

    楚雪美丽的面庞立时黯淡了几分,却并不减她丝毫颜色,反而更加地惹人怜爱了。

    她低声道:“并没有什么好办法,爹爹也已经不再抱希望了。”

    紫照真人轻轻抚了抚她的头,柔声安慰道:“阿雪莫要担忧,我也再想想办法。”

    楚雪嗯了一声,告别了紫照真人,往紫阳观里面走去。

    为了不妨碍风随云针灸疗毒,启古在天蒙蒙亮的时候就已经起身悄悄离去了。风随云活动了一下身体,穿好衣服,背起双刀,打算去演武场练功。

    拉开房门,风随云俊朗的面庞上绽开一个从心底透出的喜悦笑容,微笑着道:“阿雪。”

    楚雪笑吟吟地走近几步,道:“这几日过得如何?为师布置的功课可曾完成了?”

    风随云闻言一愣,嘿嘿干笑了两声。

    楚雪故意脸孔一板,道:“跟随为师学艺,居然敢私下偷懒。”

    风随云笑道:“谱曲需要灵感,最近灵感他老人家出门远游去了。”

    听到风随云东拉西扯,楚雪不禁莞尔,伸手招呼了他一下,说道:“放下你的刀,再去后院牵匹马,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风随云微微摇头一笑,将双刀紧了一紧,道:“我去牵马。”

    楚雪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说了声:“观门口等你。”

    马蹄声再次响起,二人并骑而行,驱马下山。

    一路奔驰,在楚雪带领之下,二人策马来到一个山谷之内。

    这山谷之中,林木繁茂,飞鸟处处,一条小河自远处蜿蜒而来,汇入山谷正中的一个湖泊之中,湖光山色,美不胜收。

    如此怡人的山谷之中,飞鸟走兽性子温顺,亦不惧人,最多也只是好奇地多看二人几眼,便又转头吃草散步。

    风随云赞叹道:“真想不到此处还有这样宁静美丽的一座山谷。”

    楚雪也纵目四望,饱览着这美丽的风光,放开马缰,任由马儿自己行走。

    两匹马儿自由行走,驮着二人走近湖泊。

    楚雪跳下马来,在马股上轻轻一拍,说道:“去玩吧。”然后独自走到湖畔的一棵大树下。风随云也随之赶到。

    “随云。”

    “嗯?”

    “我想你为我谱一首箫曲。”

    风随云一愕,尚未回话,就看到楚雪坐在树下,从怀中取出玉箫放置一旁,然后将雪白的鞋袜除下,露出了一双洁白胜雪的脚。

    风吹来,吹动了楚雪和风随云的发丝和衣袂,也送来了阵阵花香。

    发丝飘乱间,楚雪的眼中闪过一抹忧伤,却又随即绽开一个甜美的笑容。

    在这一刹那,风随云突然觉得周边的山川河流,鸟兽湖泊都统统消失,甚至连风也不再流动,整个世界,只剩下了他和楚雪。所有的声音,都只是两个人的心跳声。

    楚雪站起身来,弱柳扶风般地缓缓朝着湖泊走去。

    纤细洁白的玉足轻轻踏入浅水之中,她轻轻地转过身来,朝着风随云轻轻地一笑,又轻轻地低下头去,望着水面上自己的倒影。

    浮云无定,将阳光遮去了少许,又余下了少许轻轻照在她身上。清风吹来,楚雪轻轻拔去发簪,一头长发倾泻下来,直垂腰际,随风轻轻飘动,说不尽的美丽动人,道不出的绝俗优雅。

    楚雪左腿曲起,晶莹白皙的脚趾轻轻点在水面上,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在浅水之中翩翩起舞。

    洁白如雪的身影翩跹于青山绿水之间,清新雅致如同空谷幽兰,腰肢舒展又似微风拂柳,妩媚动人,风随云在湖畔树下几乎痴了。

    腰身轻盈扭转,螓首蛾眉,美目朝着他深深一望,嘴角露出浅浅笑意。

    风随云的心头一跳,手指自然而然地按在箫孔之上,轻轻起伏,箫音随之飘扬婉转而出。

    终于听到风随云按孔吹箫,楚雪嘴角的笑意扩大少许,随着音律节奏,脚下步步如轻云轻移,好似一朵白莲在水中摇曳生姿。

    眼前的舞姿似幻似真,观舞之人如痴如醉。

    风随云眼睛似闭非闭,似睁非睁,手指起伏按压箫孔,时快时慢,时重时轻,那箫音与楚雪的舞姿丝丝入扣,浑然天成。这一曲是为此舞而作,这一舞又似是因此曲而成。

    情到深处,二人一个吹奏洞箫,不复知天地为何物,一个忘情起舞,不复觉时光如流水。

    心有千千结,柔肠百转回。风随云缓缓闭起双眼,任由手指在箫孔上随心而动,只闻得那发乎自然的乐句如清泉般流淌。

    一声长音,箫声由高转低,渐渐回落,终不可闻。

    水中的人儿亦随箫声起落而收敛身姿,最后娉婷而立,寂然不动。

    万籁俱寂,风声亦歇,水面复归平静,如同一面镜子,倒影着那仙姿佚貌的美人儿。

    “咚”,一滴泪珠坠入湖中,荡起层层涟漪,也轻轻碰碎了那寂静。

    风随云睁开双眼,见楚雪站立在湖水之中,泪中带笑地望着自己,只是白衣胜雪,犹如天女下凡的她竟然显得那么的孤独。

    泪眼朦胧中,眼前的俊美少年是这苍茫天地间唯一清晰的影像,楚雪迈开步子,轻轻离开湖水,赤足走在湖畔的草地上,朝着她眼中的唯一走去。

    看着眼前梨花带雨的动人脸庞,风随云心中涌起一阵热浪,正想抬手帮她擦拭泪水,脑海中萧然身着红衣于太昊山中冲着他语笑嫣然的模样猛地清晰明亮了起来,直让他浑身一颤,将动未动的手又垂了下去。

    “阿雪,你怎么哭了?”

    “因为你呀。”

    “是我为你谱的曲子不好吗?”

    “并不是,只是我看到你在湖畔独自忘我吹箫的时候,是那么的失落与孤独。”

    风随云不禁愕然,刚才的景象,他自己也记不清自己处在一个什么样的状态下了。

    “我看着你,也有同样的感觉。”风随云说着,抬起手来,轻轻拂拭着楚雪脸上的泪水,却发现已经被风吹干了。

    楚雪轻轻地把脸庞往风随云的手掌上靠了一靠,抬起一只纤纤玉手轻轻按在他宽阔的胸膛之上,感受着他的心跳和体温,轻轻地道:“这是你谱的第二首曲子,我很开心。因为我在里面听到了我自己。”

    夜深人静,晚风徐来,月影浮动,照着院中花树,映出一地斑驳。

    回春堂的一角凉亭之中,康叔正在如水月华之下,对月独酌,自得其乐。

    衣袂破风声响起,一道矫健身影越墙而入,沿着黑暗阴影迅速移动,轻巧无比地飞入凉亭。

    人影坐在康叔对面,自斟自酌了一杯,赞道:“康叔还是这么懂得喝酒,这酒的滋味相当不错。”

    康叔笑着道:“多日不见,少主今夜前来,想必是事情有了进展。”

    坐在阴影中的花飞雨又喝了一杯,从怀中掏出一个竹制的圆筒,放于石桌之上,道:“这个小玩意儿就送于康叔了。”

    康叔笑着将那竹筒收起,道:“本来我都雇好了人手,准备了银两,打算每日去购买少主的竹艺品。后来发现是多此一举了,少主的竹艺品在这泉州城内大受欢迎,完全不需要我暗地里为你宣传造势。”

    花飞雨笑道:“还是多亏了康叔前几天的照顾,不然一个竹艺品卖一两银子,我只怕到现在都没有卖出去一件。”

    康叔抚摸着白须,又喝了一杯酒。

    花飞雨敛去笑容,正色道:“我已经将竹制剑鞘交于‘满舱记’的江叔,他必定会拿去送给江修。那剑鞘我花了不少心血,若是江修确如传闻中那般爱竹成痴,则必然会露面。”

    康叔问道:“少主目前有何打算?”

    花飞雨浅酌了一杯,双目露出思索神色,道:“但凡剑鞘一定要与长剑本身相配才行,‘满舱记’的江叔只说了剑长三尺四寸,我则抓住他的言语不详之处,将那剑鞘做的宽了一些。若然江修见到剑鞘,则必会带剑前来,要求我依照他的沧海剑另做一部合适的剑鞘。”

    康叔明亮的双眼轻轻转动了一下,道:“少主是想抓住这个时机?”

    花飞雨点了点头,道:“不错,江修深居简出,这是我想到的唯一引他出来的方法。”

    康叔用手抚着白须,沉声道:“江修生性高傲,而且自负乃是东南武林的第一把好手,平日里也没有他携带随从的消息。若是少主扮做个完全不会武功的篾匠,那么他很有可能会与少主单独见面。”

    花飞雨点头道:“我也是这么考虑的,所以我打算托康叔购买一些材料,在山上那间竹屋中动手。”

    康叔道:“少主要购买什么材料,尽管吩咐下来。”

    花飞雨从怀中掏出一张写满了字迹的白纸放在石桌之上,道:“今日天色已晚,劳烦康叔明日备齐材料,我晚上来取。”

    康叔道:“好。”

    柔美月光下,花飞雨越墙而出,迅速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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