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古瞠目结舌地看着这副草图,虽然线条简单,但是却把整个广州分舵的房屋布局全部呈现出来。
“你刚刚去这酒楼的楼顶画的?”启古的语气中充满了不可思议。
花飞雨若无其事地说道:“是啊。南天楼权倾岭南,官府内必然有人。请崇神捕和严神捕去问官府要图,容易暴露,自己画比较安全。而且,更加易于辨认。”
启古望了望窗外的广州分舵,说道:“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花飞雨说道:“观察几日,然后动手抓人。你轻功如何?”
启古说道:“不如随云很多,但是广州分舵的围墙还难不倒我。”
花飞雨笑道:“那就好办,今夜我们先去里面察看一番,想办法弄清楚里面的道路和蒙娜所住的地方。”
启古兴奋地道:“哈哈,老花,真有你的!”
被称作老花,花飞雨不禁莞尔,提醒道:“别忘了用布包着你的光头,太显眼了。”
启古哈哈一笑,叫了小二进来,又要了几斤肉骨头。
花飞雨诧异地道:“你还没吃饱?”
启古嘿嘿一笑,说道:“另有妙用。”
月黑风高,两道黑影越过围墙,翻入广州分舵之内,正是花飞雨和启古。
花飞雨赞道:“多亏你心细,用沾了药粉的肉骨头迷晕了猎犬。”
启古得意地低声笑道:“没有了那些警觉性奇高的猎犬,我们行动起来方便多了。”
花飞雨说道:“你东我西,小心行事,将道路院落全部简易绘图,并记清楚功用。一柱香后依然在这里见,走吧!”
二人依照既定计划行事,于黑暗中迅速移动,一边观察一边记录,同时小心提防着分舵内的南天楼门众。
约莫一柱香的时间,花飞雨已经将广州分舵东边的片区描绘了一遍后回到了出发地。过不多时,启古也如约到达。
“如何?”花飞雨问道。
启古点点头,表示一切妥当,低声兴奋地说道:“我刚刚见到蒙娜了”。
花飞雨大喜,低声道:“此地不宜久留,回去了再说。”
二人在神不知鬼不觉间又翻墙而出,一路不歇,直抵花飞雨在城西的居所云来轩。
花飞雨拿出一张洁净纸张,提笔将刚才观察所得的广州分舵东部建筑分布情况全部绘于图上。又按启古的描述,将西部的部分也补足。
南天楼广州分舵的每一个小片区都以院墙分隔,功用清晰明确,易于使用和管理。
一盏茶的时间,整个广州分舵的建筑分布功用图已经全部绘画完毕。
启古看着这简单细致却又清晰明了的图画,心中对花飞雨佩服地五体投地,口中更是称赞不已。
花飞雨只是淡淡一笑,问道:“你在哪里看到的她?”
启古伸手在图纸上西侧建筑群的第二个片区一指,说道:“就是这里,这次选拔,只有四名女子获得入楼效力的资格,都分在这座小院内。她们每人一间屋子,蒙娜就住在第二间。”
花飞雨问道:“她武功如何?”
启古说道:“武功不弱,如果我不施展长枪技法,百招内拿不下她。”
花飞雨淡淡一笑,说道:“明早去紫阳观看看随云吧,明晚行动。”
翌日正午时分,二人抵达紫阳观。
和紫照真人打过招呼后,得知风随云情况稳定,已经住回原来的房间了。
进入风随云的房间,只见一个全身白衣,黑发如瀑的女子正手持竹箫,坐在风随云窗边垂泪。
“楚姑娘。”此情此景,花飞雨不禁心头压抑,开口的问候也有点低沉滞涩。
楚雪抬起头来,脸上犹自挂着泪珠,朝着二人点了点头,哽咽着说道:“我已经知道事情原委了,只是,他怎么伤得这么重。”
启古正呆呆地想说是董原最后拼死反击造成的,花飞雨已经将他阻止,示意他不要作声。
楚雪又独自垂泪了一会儿,终于收住泪声,问道:“花公子现在有什么打算?”
这二人都与风随云交好,如今风随云重伤昏迷,更有极大可能留下遗症,兼之已经与董原结下不可化解的仇怨,他们二人必然不会就此善罢甘休。
虽然认识花飞雨和启古不足半年,但是楚雪冰雪聪明,早已发觉二人之中,花飞雨深沉稳重,足智多谋。启古则是天性烂漫,古道热肠。这类难度较大,需要谋划之事,必然是由花飞雨来操作。
花飞雨毫不犹豫地将昨夜和启古绘制的南天楼广州分舵图纸交于楚雪,并将昨日在南天府中的遭遇说了一遍,说道:“我敢断定董原藏身南天府之内。此人武功高强,而且与我们恩怨已深,非除不可。如今他身受重伤,武功大打折扣。又因为朱家庇护,戒备必然松懈。我打算从蒙娜入手,看看能不能得到一个进入南天府的机会。”
楚雪问道:“进去了之后呢?”
花飞雨双目之中邪异神光暴绽,斩钉截铁地道:“绘图备战,入楼抓人!”
夜空,浮云无定,遮得月亮时隐时现,倍添变幻莫测,缥缈朦胧之感。
借着夜色掩护,花飞雨和启古身着夜行衣,黑巾蒙面,施展轻功,好似狸猫般灵动,在不知不觉中潜至蒙娜房间之中。
二人在房中屏息藏匿,不知过了多久,只听“吱呀”一声,房门打开,月光下一道女子身影映入。
房门甫闭,蒙娜尚不及点灯,就感觉身后被一利刃顶住,正想有所动作,突觉身上多个穴位同时一麻,顿时身不能动,口不能言,当场惊出一身冷汗来。
此时夜尚未深,外面犹有人语犬吠,花飞雨和启古在房中静候时机。
过了约莫一个时辰,外面已经寂静一片,唯有月光皎洁,轻轻照在窗户上。
忽然,月光一暗,花飞雨和启古立知是有浮云遮住月亮,连忙动手扛起蒙娜,悄无声息地溜出房门,一路在阴影中贴墙前行,抵达围墙。
启古先行飞上墙头,花飞雨随即将蒙娜抛给他,然后自己也越墙而出。
二人带着蒙娜在事先挑选的僻静小路疾行,不消片刻便来到一间荒废已久的山村小屋中。
“嗤”的一声,启古用火折点起一根木条,将伸手不见五指的小屋照亮了几分。
南方潮湿多雨,这山村小屋废弃多时,已经是遍地荒草了。
花飞雨伸手将刺入蒙娜哑穴的银针取出,不发一语,双手负后,岸然站立,静静地看着对方。
对方于黑暗之中兀自能以银针精准命中自己的穴位,认穴之准,匪夷所思,蒙娜自知自己绝无此能耐,如今见对方不言不语,不由得心乱如麻,只觉得对方的目光犹如利箭,让她遍体生寒。
蒙娜开口问道:“阁下是何人?为何掳我至此?”
花飞雨默然无语,只是朝启古微微一点头。
“姓名。”启古故意压低了嗓音说道。
“厉灵。”
“哦?你不老实哦。”启古阴阳怪气地说着,将一张纸朝着蒙娜抖开,继续问道:“姓名。”
蒙娜看着那纸张上面,清清楚楚地描绘着自己的模样,正是一张官府颁发于数年之前的通缉令,不由得心里一惊,知道自己的身份已被揭穿,但是兀自狡辩道:“天下容貌相似者甚多,焉能凭此就污蔑于我。”
启古伸手拉下面巾,露出标志性的滑稽笑容,笑道:“你可真是鸭子死了,嘴还是硬的啊。”
“是你!”蒙娜失声叫道。
启古哈哈一笑,说道:“正是我。”
见到启古,蒙娜反倒冷静了下来,说道:“你怎么知道我在南天楼?”
启古说道:“那天的选拔仪式我看到你了,说实话,当时看得我想自毁双目。”
蒙娜的一双大眼睛骨碌碌一转,然后狡黠地一笑,说道:“我们合作什么,说来听听。”
启古一愕,继而板起脸孔说道:“谁说我来和你谈合作了?我来抓你换钱!”
蒙娜哈哈笑道:“别骗人了,你若真的是要抓我换取赏金,直接去官府报告不就行了,何须如此大费周章。说吧,只要不过分,我都愿意合作,谁让我有把柄抓在你手里呢。”
启古尴尬地挠了挠头,问道:“厉灵呢?”
蒙娜一副不敢相信地说道:“那么厚颜无耻的人,你还关心她?她已经被官府浸猪笼了。”
启古苦笑了一下,低头喃喃地道:“果然如此。”旋即又不解地道:“那捆索是钢丝混合牛筋做的,你无论如何也挣不开的。你到底如何逃脱?”
蒙娜眨了眨眼睛,说道:“这个先不告诉你,先谈合作。”
启古假意喝道:“你先说!”说着手掌一扬。
蒙娜索性闭起眼睛,口中轻轻哼起歌谣来。
启古无奈地看了一眼花飞雨,做了个求助的手势。
花飞雨拉下面巾,露出那张贵公子的面具,右手连续在蒙娜身上拍击三次,弹出了三枚银针,说道:“姑娘请睁眼,我们说几句话,解决彼此的问题。”
声音不卑不亢,但是含有一种居高临下却不让人反感的威严,蒙娜睁开眼睛,见眼前的青年男子已经取下面巾,显示出了诚意。
蒙娜开门见山地道:“你们需要我做什么?”
花飞雨说道:“我想进入南天府了结一桩私人恩怨。”
蒙娜惊得睁大了眼睛,失声道:“你疯了?你想进南天府杀人?”
花飞雨不作回答,问道:“你可有办法?”
蒙娜思索了一下,说道:“谈合作是要双赢,我的条件就是我的办法。”
花飞雨脸色不变,说道:“愿闻其详。”
蒙娜深吸了一口气,说道:“要进入南天府,需要堂主以上的级别方才可以。如果不是堂主本人,那么亦需堂主的令牌。你助我杀掉南天楼水运堂堂主薛沉,自然可以拿着他的令牌进入南天府。”
启古色变道:“杀掉水运堂堂主?”
蒙娜说道:“不错。”
启古脸色一沉,说道:“薛沉位列水运堂堂主,本身实力就很强,要杀他谈何容易。就算杀了他,我们又如何善后。这条件太苛刻了,你换一个。”
花飞雨开口说道:“你既然要杀薛沉,想必不会毫无准备。你且说说你的计划。”
启古脸色大变,刚想说话,花飞雨打出手势,示意他稍安勿躁。
蒙娜豪爽地一笑,说道:“还是这位兄台豪气,为表诚意,我先来回答这位黑哥的问题。”
听到蒙娜称自己为黑哥,启古不禁翻了翻眼睛,一副不愿意接受却又无可奈何的模样。
“我此番前来广州,并非是因为被官府通缉而在北方失去立足之地,而是因为我得到我师兄的消息,他已经成功接近了我们的杀师仇人薛沉。于是我和郝策师弟结伴南下,打算为师父报仇。谁知半路在船上遇到了黑哥的黑妹子……”蒙娜说道。
“喂,我不叫黑哥!”启古忍不住抗议道。
蒙娜点了点头,继续说道:“我们不敌被擒,本以为这一切就此结束,此生也无法为师父报仇。谁知道黑……”,见启古对自己怒目而视,蒙娜不紧不慢地改口续说道:“谁知道黑妹子不知因为何事对秃头颇为不满,竟然以小刀割松了郝策的绳索,让他于上岸的混乱之时逃脱。郝策逃脱后,于码头上找到了前来接应我们的师兄。他们二人一路跟踪黑妹子,于一道横巷内将她击晕,将我救出。”
“师兄向来机警聪明,为了抹平此事,就伪造了通缉令,把画像改为厉灵。又潜入案牍库,将其中本是属于我的通缉令全部换掉。然后以内家手法重创了厉灵的脑部,让她无法正常言语后,将她绑送官府。而官府见她已经无法受审,就在归案之后立即行刑,将她浸了猪笼。”蒙娜淡淡地说道。
而启古听在耳朵里却觉得很不是个滋味,虽说厉灵厚颜无耻,屡次坑害自己,最终自食恶果,但总觉得她的下场太悲惨了些。
蒙娜继续说道:“而我,则在师兄的安排下,顺利通过了选拔,加入了南天楼,距离薛沉更近了一步。”
花飞雨问道:“在下俞沐。令师兄智勇兼备,却不知是何人。”
蒙娜说道:“我师兄就是水运堂的副堂主,韦续。”
启古一听,哂道:“如何证明?”
蒙娜毫不在意地一笑,说道:“我约了他和郝策明日正午在石桥酒楼的望江厅见面,到时候自然可见分晓。”
花飞雨点了点头,说道:“得罪了。”说着指出如风,点了蒙娜的昏睡穴,将她往肩膀上一扛,说道:“石桥酒楼兼营客栈,你去订一间厢房,我随后就到。今晚就在那里过一夜。”
匆匆一夜已过,转眼之间已经是翌日正午。
蒙娜端坐于圆桌一旁静候师兄和郝策到来,花飞雨立于房门背后,启古隐藏在蒙娜身后的屏风背后。
房门终于打开,两个人的脚步声响起。
蒙娜一脸自然地坐在那里,却是一言不发,有异于往常,不禁让进入房间的二人感到了诧异。
那胖汉郝策奇道:“师姐,你为何一言不发?”
另外的那个男人也诧异地问道:“师妹?”
蒙娜脸上露出笑容,朝着花飞雨眨了眨眼睛,似乎在说,这下证明了吧。
那两人看见蒙娜的神色,各自一惊,方才发现这房中尚有其他人。
花飞雨从门后走出,朝着二人行了个礼,表示自己没有恶意,接着随手一挥,数枚小型铁弹飞出,分打蒙娜身上数个穴位,将她被封的穴道解开。
蒙娜开口说道:“这位俞公子,还有屏风后的黑公子,要和我们谈合作。”
屏风后传来启古不悦的声音,叫道:“我不姓黑!”
说着,启古从屏风后转出,郝策一见他,立即脸色大变,伸手取下双拐,摆出一个攻守兼备的姿势。
启古见郝策身边站着一个身长七尺许的三十岁左右男子,想来就是郝策和蒙娜的师兄了。
那男子身着一身玄色布衣,脸色黝黑,额头低斜犹如峭壁,浓眉大眼,颧骨微隆,鼻梁直挺,一部浓密的络腮胡子中露出一张棱角分明的嘴。
男子示意郝策不要轻举妄动,拱手说道:“既然二位来谈合作,那么就请先入席吧。”
花飞雨见这男子气度沉稳,谈吐得体,便也点了点头,招呼启古入席,分别坐在蒙娜左右。
花飞雨用俞沐的假名介绍了自己和启古,问道:“尚不知两位尊姓大名。”
“俞公子若真有诚意谈合作,那么就将我师妹交还。”男子沉声说道。
“好!”花飞雨二话不说,将蒙娜连人带椅子推了过去。
那男子和郝策连忙将蒙娜拉至身旁,询问被封穴道之后,手指连点,蒙娜即刻恢复自由行动之能。
玄衣男子查看了一遍,见蒙娜并无受伤迹象,放下心来,对花飞雨说道:“俞公子果然有合作的诚意,却不知合作事项是什么?”
花飞雨正色说道:“敢问阁下尊姓大名?尊师又是谁?”
玄衣男子答道:“在下南天楼水运堂副堂主韦续。先师乃是岳衡。”
花飞雨心中一突,缓缓说道:“浪里沙。”
韦续面露悲色,点了点头。
花飞雨说道:“原来浪里沙竟然是命丧薛沉之手,当真令人意外。”
韦续说道:“我们三人多年来明察暗访,绝对错不了。他以师父的‘白浪枪’为凭证,进入南天楼,一路攀升到了水运堂堂主的位置。我为报师仇,也投身南天楼,进入了水运堂,一路之上屡立功勋,终于赢得了他的信任,坐上了副堂主的位置。”
启古毕竟年轻,并不知道上一代江湖中关于岳衡的恩怨,开口问道:“他为何要杀你师父?”
听闻此言,韦续、蒙娜和郝策均面露痛恨神色,个个咬牙切齿。韦续说道:“今日我不欲多谈此事,我们言归正传。若要合作,我的条件是二位助我们三人杀掉薛沉。如若事成,韦续愿衔环结草以报厚恩。”
花飞雨淡淡地说道:“无须韦副堂主衔环结草相报,俞某只需要堂主的令牌。”
韦续诧异地道:“俞公子可是要进入南天府?”
花飞雨说道:“不错。”
韦续点头说道:“好!不论俞公子要入府做什么,只要协助我们杀了薛沉,一切都好办。师妹和师弟跟我提起过,曾在客船之上被这位黑公子和另一位使双刀的少侠杀得全无还手之力。薛沉武功甚高,一身横练功夫,对付起来十分棘手。若是能邀得那位使双刀的少侠出手帮忙,我们则多一分胜算。”
花飞雨眼中恨意暴射而出,却语气平静地说道:“拟好计划,我们五人足矣。杀人,难道一定需要武功高于对方吗?”
韦续看了花飞雨一眼,说道:“我目前与薛沉私交甚好,可以约他一起外出。俞公子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
花飞雨笑了笑,问道:“薛沉有什么嗜好?”
韦续不假思索地道:“贪财嗜赌。”
“常去哪家赌馆?”
“蓝雨赌馆。”
“近期哪日会去?”
“明晚。”
“武功优缺点如何?”
“善使刀牌,有横练硬功,攻防均衡。但是轻功为其短。”韦续如数家珍地描述出薛沉的武技优缺点。
花飞雨眼中的笑意更浓了些,说道:“那我就陪他好好赌一局。”
黄昏日暮,花飞雨和启古来到紫阳观。
临近风随云的房间,听到里面传来平静悠扬的箫音,音乐舒缓动人,令人闻之如沐春风。二人知道楚雪在内,就各自在门外的台阶上坐了,看着日落时的绚烂天空,静静地聆听美妙乐曲。
低沉舒缓的箫曲接连奏响,过了约莫一柱香的时间,箫音终止。
二人推门而入,见楚雪泪眼低垂,手握洞箫,坐在风随云身前。而风随云依然双目紧闭,昏迷未醒。
楚雪见二人进来,起身打了个招呼,哽咽着道:“都已经三天了,他还是没有醒。”
花飞雨也心下难过,问道:“紫照真人怎么说?”
楚雪眼泛泪光地说道:“慈明叔叔说,他脉象逐渐平稳,性命无虞。只是‘乱神’之毒已然入脑,何时醒来,难以预料。”
启古见楚雪形容憔悴,双眼红肿,显然已经哭过多次,心下不忍,说道:“你早点回家休息吧,有我们呢。”
花飞雨也赞成地说道:“随云必然会吉人天相,你不要太过忧虑。启古兄,你送楚姑娘回家,今晚我在此守候。”
二人走后,天色已暗,花飞雨点亮一盏油灯,取来笔墨纸砚,在纸上书写起来。
一边思考,一边书写,花飞雨全神贯注,不知时间过去了几许,突然听到身后一个熟悉却疲惫的声音说道:“花兄又在画什么?”
这一声传入耳内,花飞雨只觉得一阵暖流涌上心头,眼前忽然朦胧起来,腾地一下从椅中弹起,一脸惊喜地回头望去。
果见躺在病榻上的风随云已经睁开了双眼,虽然面色苍白,神情憔悴,却正是一脸笑意地望着自己。
花飞雨一声欢叫,飞奔至风随云病榻之前,喜道:“你小子终于醒了!叫我们担心了好几天,我和启古都打算杀入南天楼,替你报仇呢。”
风随云脸上的笑意更浓,刚想说话却猛烈地咳嗽起来。咳了没几声,又牵动胸口断骨之处,顿时疼得他嘴唇发白,额头冒出冷汗来。
“你先别动了,乖乖躺着。”花飞雨见状连忙着他躺好。
疼痛过去,风随云紧咬着的牙关松开,声音略微带颤地问道:“你刚才在画什么?”
花飞雨拿起纸张,搬着椅子来到他病榻前,将写了字的纸张放入他手中,道:“风少侠请过目。”
风随云轻轻一笑,拿起纸张一看,见上面写着几行字。
第一行:薛沉。
第二行:攻守兼备,轻功为短。
第三行:贪财嗜赌,蓝雨赌馆。
不由得大奇道:“这是什么?薛沉是谁?”
花飞雨笑道:“这是引子,我要送你一份大礼。”
风随云也笑着道:“多谢花公子厚爱。”
花飞雨笑容不减,说道:“此人武功不低,难以对付,我正在苦思对策,尚未有头绪。”
风随云哑然失笑道:“花兄莫要谦虚,你见多识广,背景强大,人更是足智多谋,我一向对你甚是佩服。”
花飞雨正色道:“既要以他的短板为突破口,又要想办法锁死他在攻防方面的优势,我确实尚未有头绪。”
少见花飞雨如此犯难,这反而彻底激起风随云的兴趣来,当下看着手中的纸张,心中筹划起来,口中说道:“既是如此,那我来试着为花兄排忧解难吧。”
“你的伤还未好。”
“不碍事,动脑不动手。”
蓝雨赌馆内灯火辉煌,每个赌桌上都堆满了金银和筹码,不论你是什么身份地位,只要你有足够的本钱,就可以进来玩上两手。运气上佳者,一夜之间扶摇直上。运气不佳者,一夕之间万劫不复。
一张赌桌之上,一名体型健硕的汉子,年约四十二三岁,身着一件裁剪得体的锦衣,正拢着刚刚赢来的大捧金银和筹码,开心地笑着。
这男子的头顶油光发亮,没有一根头发,额头平平,布着几道皱纹。眉毛粗浓,横过印堂,形成连眉。一双眼睛大而圆,眼睛内角有些阴暗,配合上一个山根低塌却逐步高起的鼻子,为他平添了几分凶悍之色。一张阔嘴因为开怀大笑而显得更加宽大了些,露出里面参差不齐且有些黑黄的牙齿。
“哈哈哈,今日甚是痛快啊!来,韦老弟,分你一点。”男子笑着,从金银堆里拨出一枚筹码抛给旁边座位的一人。
而坐在他对面的一人却是满面愁苦之色,面前空空如也,显然是输得干干净净。
旁边那人满脸堆笑,正是韦续。韦续接下那枚筹码,连声说道:“多谢宣大哥”。接着朝旁边的蒙娜说道:“快去为堂主送茶。”
蒙娜露出一个迷人媚笑,端着茶碗,向南天楼水运堂堂主薛沉走去。
薛沉一看蒙娜,立即眼睛一亮,笑着道:“韦老弟,这女子是何人?”
韦续笑道:“这是我们堂新招的厉灵,她不但武功甚高,而且还深谙茶道,更重要的是,颇旺财运。所以我今日带她前来,就是为了让大哥在大杀四方,赢得盆满钵满之际,还能品尝到香茗。”
薛沉扬天哈哈大笑,颇为满意地说道:“还是韦老弟想的周到啊。”说着,接过茶碗,喝了一大口,将茶叶也咀嚼了几下咽了下去,伸手在蒙娜的丰臀上拍了一记,哈哈笑道:“不错,不错。我们再来几铺。”
韦续哈哈一笑,站起身来,指挥侍者说道:“将宣堂主的金银、筹码全部兑换为银票,我们今日要回去了。”
薛沉正要阻止,韦续已经来到他身旁,低身附耳说了几句,薛沉望着蒙娜的两只眼睛顿时放出光亮,甚是暧昧地笑了笑。蒙娜也以一个千娇百媚的笑容回复他,个中意思,不言而喻。
“啪”的一声,薛沉一掌拍在韦续肩头,大笑道:“韦老弟,真有你的,这安排颇合我意!就按你的意思来,我们今日就此作罢。”
两人说话间,侍者已经兑换好了银票送过来。
薛沉一把抓起银票塞入怀中,大笑着站起,挽起韦续的手臂,正要往外走去,突然脸色一变。
韦续见他脸色有异,问道:“大哥?”
薛沉苦笑着摇摇头,说道:“你们在门外等我,我先去趟茅厕。”说着匆匆走了。韦续招呼了蒙娜一声,朝着蓝雨赌馆的门口走去。
腹中绞痛,薛沉一路小跑,走出赌厅,穿过一个小院,径直冲向茅房。
人有三急,薛沉此时更是急不可待,在一个转弯处和一个人撞了个满怀,也来不及理会对方骂骂咧咧,加速冲入茅房之中。
过了一会儿,薛沉从茅房之中走出,见刚才被自己撞翻的那人兀自在院中,正借着月光翻看着什么,而且一边翻看,一边低声发出乐不可支的笑声。
薛沉也懒得理睬对方在做什么,径直往外走去。
“哎呀呀,老天爷开眼,发财了发财了。哈哈,白捡了这许多银票。”对方虽然声音较低,但薛沉毕竟是高手,还是清晰无比地听入了耳中。
薛沉立时心中一突,伸手一摸,果然发觉自己怀中的银票已经不翼而飞,不禁怒道;“呔,你的银票何处来的?”
那人听得此声喝问,立时浑身一颤,回头一看薛沉,“啊”的一声,立即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薛沉一向贪财嗜赌,今夜好不容易赢了这许多银两,如何会任由那人逃跑,大吼一声,紧追其后而去。
那人见薛沉追来,便快速冲向院墙,手脚并用,攀上墙头,虽然姿势难看,但是身手还算灵活。
对方显然是没有武功底子,薛沉喝骂了一声“小贼,哪里跑!”,脚下生劲,飞上墙头。
飞至墙头,薛沉借着月色一看,见那人依旧在发足狂奔,朝着一片低洼的小竹林跑去。
紧追不舍之下,薛沉也尾随其后进入竹林之中,双方距离逐渐拉近,前面那人的喘气之声也越来越重,显然已经不负重荷了。
对方一个转弯,消失于视线之中,薛沉立即将速度提升至巅峰追去。
转弯过后是一片长宽近十丈的空地,竟然已经无路可走。那人正背对着自己,弓着身子,站在空地另一边大口喘息着,一副快要跑断气的狼狈样子。
“小贼,快还我银票!”薛沉怒喝一声,冲向那人。
“看我打断你的狗腿!”奔跑途中,突然一人持棍从竹林中窜出,一棍扫向薛沉的下盘。
“原来还有帮手,我先毙了你!”
怒吼声中,薛沉一跃躲过扫击,飞扑向那人,半空中凌空一掌劈出,顿时激荡起风声,更震得竹叶哗哗作响。
“嗖”的一声,那人猛地回转身躯,右手一甩,月色下一道银光自其手中飚射而出,直飞向半空中的薛沉。
这一路之上脚步虚浮,气喘如牛的人突然显露出高明的暗器技艺,顿叫身在半空的薛沉心里一惊。
拳劲无法抵御暗器,银光来势太快,也根本没有信心接下。薛沉心念急转,临时变招,一个千斤坠,身子猛然加速下落,躲过暗器袭击。
本以为会脚踩实地,谁知道触脚处却是一片松软,毫不着力。薛沉大惊失色间,贯着内劲的身体倏地一声,插入地中,直没至胸。
惊慌之间,一阵泥土的腐臭之气传来,脚下的根本不是土地,而是一个泥塘。
身陷泥塘之中,四周无处着力,薛沉空有一身武功,却丁点儿也发挥不出来。惊慌之余,薛沉发现自己竟然还在缓慢下沉,顿时大惊失色,连忙奋力扭动身体,却发现非但没有上升,反而加快了下沉的速度。
薛沉绝望地叫道:“阁下饶我性命,银票不要了。”
那人一言不发,隐身在黑暗之中,朝着薛沉身后打出一个手势。
脚步声响起,月光之下,三个人走近,正是韦续、蒙娜和郝策。
薛沉定睛一看,喜道:“韦老弟,快救我!”
“堂主,何以至此啊?”韦续一脸木然地道。
薛沉见他毫无救援之意,急道:“我遭了那人的暗算,你快救我!”
“好处呢?”韦续木然道。
自己身处绝境,对方趁机敲诈勒索,薛沉只气得胸膛差点炸裂,但是自己还在不断下陷,时间越来越紧张,只得忍气吞声地道:“银票分你一半!快救我!”
“哦?只有一半?”韦续油然说道,“想不到堂主的性命,只值这千百两银子啊。”
“都给你!”薛沉大急,连忙说道。
“哈哈哈,只要宣堂主死了,这些银票也自然是我们的了,还望副堂主明鉴。”蒙娜娇笑着说道。
郝策在一旁煽风点火地说道:“对啊,副堂主。就让宣堂主死了吧。”
薛沉大怒,喝骂道:“你们休要胡言乱语,我与韦老弟情同手足,他怎会害我!”转而向韦续软语相求道:“韦老弟,你尽管开口,要多少钱都行!”
韦续淡淡地说道:“不是钱的问题。”
薛沉急道:“那你要什么!”
韦续微微一笑,说道:“大哥应当知道兄弟我要什么,难道一定要我说出来吗?”
薛沉一呆,道:“你想要我的位子?好,我给!你先救我,我只要上来了,即刻去找旗主辞职,将堂主之位让与你。”
“空口无凭,你的令牌收藏在何处?”韦续问道。
此时泥水已经没到薛沉的肩膀了,连忙说道:“藏在我卧房中的柜子里,底部有个暗格,先压左侧,再压右侧,然后掀开,令牌就藏在其中。”
“胡说!我上次趁你酒醉之时,已经翻查过了,那里根本没有令牌!”韦续戟指喝骂道,“等你死了,我自己找!我们走!”
薛沉大急,连声叫道:“韦老弟!我句句属实,令牌绝对在那暗格之中!性命攸关,我岂敢说谎!”
“你可敢起誓?”
“我薛沉对天发誓,令牌绝对在那暗格之中,如若不在,天打雷劈!”泥水没过肩膀,薛沉急吼着誓言。
“你为何要杀岳衡?”
“他不识时务,不肯交出洞庭帮的控制权,大旗主故命我偷袭杀之。”薛沉一脸惊恐地看着不断上涨的泥水,哪里还有时间思考对方为何突然问起这陈年旧事。
“为何偷走白浪枪?”
“这个我并不知道!快救我!”薛沉恐惧地大喊道。
韦续神情激动,胸膛不断起伏,沉声问道:“薛沉,你可知我是何人?”
“你是韦续,是辽东的盗贼,快救我!”
“他不是韦续,我也不是厉灵!”蒙娜冷冷地说着,手一扬,一枚飞镖钉入薛沉左眼。
剧痛钻心,血流披面,薛沉哇哇大叫起来。
“噗”的一声,又一支飞镖打入他的右眼。
“薛沉,我不叫韦续,我叫岳波,是岳衡的亲子!你可以死得明白一些了!”说着,一支飞镖离手飞出,刺入薛沉的咽喉。
薛沉的哭喊声戛然而止,四周回归寂静。
岳波、蒙娜和郝策等三人朝着暗影中的花飞雨跪地叩拜,恭敬又感激地道:“多谢二位公子出手,助我们报此大仇。”
花飞雨和启古从暗影中走出。
启古连忙说道:“快请起,快请起。这计策不是我们想出来的,我们只负责动手挖坑灌水。”
岳波急忙问道:“不知道是哪位高人出此妙计,我们师兄妹三人,定当重谢。”
花飞雨淡淡地道:“无须重谢。如今薛沉已死,我的任务已经完成,接下来,是岳先生的事了。”
岳波站起身来,恭敬地说道:“我们明日正午在石牌酒楼的望江厅见,到时候我必然奉上堂主令牌。”
</br>
</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