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飞雨摇头说道:“薛沉身死,我们不宜再在同一地方见面。副堂主帮我们二人找一套合适的南天楼门众的衣服来。明日巳时之初,我们会在广州府衙西侧的石桥附近等候。然后我们前往南天府。”
虽然不知道对方为何如此着急,但是眼前之人冷静多智,行为做事必然有其原因所在,岳波点头说道:“就这么说定了,明天见。”言毕,带着蒙娜和郝策快速穿过竹林离开了。
花飞雨和启古趁着四周无人,也迅速离开小竹林。
“想不到随云不但刀法厉害,还有奇策,这次真是让我开眼了。”启古走在路上,感叹着道。
花飞雨嗯了一声,说道:“他为人恩怨分明,待朋友重情重义,待敌人狠辣无情。昨日夜里我将薛沉的优缺点一一列明,苦思良久,始终没有想到最为妥当的办法。却不想他在片刻间已经想出以财物相诱,以泥塘相困,不但针对薛沉轻功不佳的短板做出致命打击,更将他攻防兼备的优点也一并抹去了。而且薛沉的尸身如今已经全部沉入泥塘,只要其中的水分蒸发,泥地变干,表面全无痕迹,保证无人可以找到。”
启古脸上浮起笑意,说道:“那也要你的精湛赌技才行啊,若不是你要赢就赢,要输就输,节奏掌控随心所欲,将那薛沉牢牢控制在赌桌之上,我和郝策哪有时间将这泥塘布置好。以后缺钱花的时候,我可要第一时间来找你。”
花飞雨笑着摇了摇头,说道:“十赌九骗,赌场还是少去为好。”
启古哈哈笑道:“我说笑的,上次带着随云去赌了他娘的几铺,输得那叫一个惨不忍睹。你别看他刀法高明,计谋出众,那赌运当真是烂得一塌糊涂。哈哈,不过依我看,你们两人都是智勇兼备之人,只是各自擅长的领域不同罢了。”
花飞雨微笑着抬头看了一眼月亮,说道:“我们早点回去休息吧,明天还有的忙。你明天进入了南天府,可不要怯场。”
启古笑着说道:“瞧好了吧,不会的。”
翌日巳时三刻,花飞雨、启古和岳波三人已经以领取下个月费用的名义进入了南天府。
生平第一次踏入这梦寐以求的府邸,启古紧张地直打哆嗦,一路之上东张西望,若不是带着花飞雨给他的面具,他一张黑脸之上,早已写满了怯场二字。
“不是说不会怯场吗?”花飞雨淡淡地说道。
“嘿嘿,我这是兴奋,是兴奋。”启古无力地辩白道。
“兴奋归兴奋,用心记下这府中的一切。”花飞雨提醒道。
“好的,不会误了正事的。”启古说道。
岳波知道二人的来意,故意放慢了脚步,更以叙旧为由,带着二人从钱部到粮部一一走访,将南天府的整个西侧片区全部逛了一遍。
一路走,一路记,岳波带着二人进入南天府的医堂之中。
尚未进入,就听到里面有人叫道:“阿康,快将这剂‘静神汤’按照药方上标记的房号送去。”
药香扑鼻而来,有一名仆人正端着一碗刚刚煎好的汤药,走出门来。
“韦副堂主。”仆人笑着打了个招呼,端着托盘走了。
岳波走入医堂正门,朝着正在忙碌写药方的一名中年人道:“简堂主,近日可好?”
那中年男子抬起头来,一见是岳波,立即满脸堆笑地说道:“韦老弟,许久不见,今日怎么来我这里了?”
岳波笑道:“我来办理下个月的钱粮领用登记,刚好今日也有些空闲,就过来和老朋友们打个招呼。”
中年男子笑道:“难得韦老弟如此有心,我这手头还有几张药方要开,你先在我这里四处走走,待我忙完了,请你喝茶。”
“好说,好说。”岳波笑着,朝着花飞雨和启古使个眼色,说道:“你们二人,帮着简彪兄整理整理药方。”
说着自己朝医堂后方走去。
花飞雨和启古大喜过望,董原身受重伤,必然会每日服药。南天府如此之大,且不便挨门查找,如今若是能找到药方,自然可以找到董原藏身于何处了。
二人一边整理药方,一边翻找着董原的名字,那名叫简彪的医师,正在全神贯注地编写药方,无暇理会。
不足片刻,药方已经整理完毕,启古朝着花飞雨微微摇了摇头,见对方也是同样反应,显然都未曾发现这药方之中有本应属于董原的那一份。
花飞雨心道:董原身为马帮头领,声名狼藉。南天楼一向声名不错,董原被朱琼待为上宾,必然会用假名。
想到这里,花飞雨灵机一动,改变了嗓音说道:“简堂主,我们二人不通医理,不知道这些药方中,哪些为补药,哪些为伤药。”
简彪依然在苦思药方,头也不抬地说道:“淡黄色纸张药方为补药,白色纸张为伤药,整理好了就拿去后面的药房,让药僮按方抓药吧。”
二人依言走入后堂,见岳波正端坐在后堂的一张茶桌旁,神情自在地喝着清茶。
见二人走近,岳波问道:“如何?”
花飞雨和启古顾不上回话,将手上的药方再次翻看一遍,将补药药方和伤药药方区分开来,却发现伤病药方竟有五张之多。
三人面面相觑,岳波更是摸不着头脑,低声说道:“南天楼势力庞大,在岭南无人敢惹。南天府守卫森严,朱家子弟大多武功高强,从来没见过府中有这么多人受伤,怎么一回事。”
花飞雨和启古尚未答话,就听到前堂的简彪哈哈一笑,叫道:“韦老弟,我这边已经弄完了,我们一起喝杯清茶。”
话音由小转大,简彪手持药方,一脸笑容地走进来。
岳波低声问道:“简兄,何以府中这么多伤员?我自加入南天楼以来,还是头一次见到。”
简彪低声说道:“近来三公子打算扩充人旗的实力,先后招募了几个江湖高手。但是却不知道为什么,那些人到来之时就各自负伤。其中一个伤得最重,整条右臂都被斩了下来,险些连命都丢了。”
花飞雨听到此处,假意掉落一页药方,连忙弯腰去捡,顺势轻轻地碰了一下岳波的腿。
岳波立即明白意思,脸上装出一副惊愕无比的表情,用一种颇感不可思议的口气说道:“竟有此事?”
简彪引着岳波坐回到茶桌旁,叹了口气,说道:“可不是吗?但是三公子颇为看重此人,令我无论如何要保住对方一条性命。我刚刚就是在苦思冥想,如何为他改换新方,让他早日恢复。”说着将药方塞入花飞雨手中,说道:“交给后面的药僮,着他煎好药后,送往园林内的‘松鹤轩’。”
花飞雨心中大喜,表面上却不露声色,恭敬地说了声“是”,便和启古走出后堂,前往药房。
“如今已得知董原所在,我们需要想办法探查清楚朱家园林的布置和松鹤轩的情况。”启古低声兴奋地说道。
“岳波不是蠢人,我刚才已经提醒过他,待会儿他定会择机带我们进入朱家园林的。”花飞雨眼中射出兴奋的光芒,压低了嗓子说道。
果然一切如花飞雨所料,待得二人回来,岳波已经和简彪议定了在朱家园林的观湖亭进行午饭。
进入朱家园林,见里面的建筑都围绕着一个巨大的人工湖建造,外侧以长廊相接,连通了五栋各具特色的二层小楼。内里以碎石子铺成通行小径,两侧遍植花草,在花草之中放置千奇百怪,形态各异的假山。更有三座小亭依湖而建,荷花围绕水中小亭倒影而种,岸上景物与水中景物互为呼应,颇见匠心独运。
花飞雨仔细观察着这园林,心中盘算着行动方案。启古则已经被园林中的复杂路线弄得晕头转向,索性跟在岳波身后欣赏起景物来。
二人所冒充的角色,身份低微,不得与岳波和简彪同席,只能各自在其他地方食用简易餐饭。
心中另有所想,花飞雨着启古在原地等待,如有情况则发出鸟鸣之声,自己则三两下扒完饭菜,直奔向松鹤轩。
通过长廊,转入松鹤轩,见这二层小楼独处一座小院,环境优雅,确是一处上佳居所。
花飞雨没有心思欣赏建筑之美,迅速地绕楼一周,仔细地观察着周边环境,发现这小楼面朝园中小湖,背倚那座真正的南天楼。只是这两边各自设有岗哨,若是只有他自己,自信可以来去自如,但是如要携着董原一起离开,则有极大的可能会暴露行踪。
南天府各处设有岗哨,示警系统甚是完善,一旦被发现,莫说无法带走董原,就连自己都可能难以逃脱。
正想要再次细查一遍,却听见一声与启古约定的鸟鸣声响起,花飞雨暗叹一口气,连忙悄无声息地跑出松鹤轩。
出了南天府,三人避开行人耳目来到一处茶馆。
岳波低声问道:“俞公子可是要抓那断臂之人?可有思路?”
花飞雨摇了摇头,低声说道:“南天府中岗哨密布,此事颇为不易。我需要一份换岗的时刻图和南天楼那个片区的建筑图,否则我纵使抓到那断臂之人,也势必难以脱身。”
启古嘿嘿一笑,说道:“或许我有办法将人运出。”
花飞雨大喜,说道:“快说。”
启古露出标志性的滑稽笑容,说道:“就是把他装进粪桶,然后运出来。我保证没人会查看粪桶的。”
花飞雨和岳波都情不自禁地露出一个颇感恶心的表情,花飞雨说道:“这个办法留到最后。”
启古嘿嘿笑道:“我保证这个办法风险最小,考虑考虑呗?”
花飞雨没好气地别过脸去。
岳波低声说道:“换岗的时刻图不难拿到,南天府的建筑图则在我能力之外。但是南天楼依珠江而建,楼后即是南天府运送粮食、日用货物的码头,那里还种植了一片疏林。”
花飞雨心中一动,问道:“你今日进入南天府的原因是领取下个月的钱粮,那么你哪日运粮?”
岳波眼睛一亮,说道:“后日清晨。”
“水路还是陆路?”
“水路!坎堂每个月都是由我督粮,我可以轻松控制装粮、押送的时间缓急和人手调配。而且粮食口袋甚大,可以轻松装下一个人。”岳波兴奋地低声说道。
花飞雨信心十足地一笑,低声笃定地说道:“大局已定!”
月色低沉,朱家园林中的喧嚣归于寂静,花飞雨从一座假山中窜出,风驰电掣地朝着已经熄灭了灯光的松鹤轩而去。
他心中熟记着岳波拿到的换岗时刻图,抓住仅有的时间空档,翻入松鹤轩中,纵身直上二楼,避开了所有仆役,无声无息地钻窗而入。
连续两三个翻滚,花飞雨悄无声息地来到床榻边上,身体背向窗户,从怀中掏出火折轻轻一吹,刹那光辉间,确认这病榻之上的确是董原无疑。花飞雨双手飞快地将数枚钢针刺入董原穴道当中,让他完全失去意识。然后以一条绳索把他牢牢捆住,打了一个死结后将一枚铁钩穿入死结的绳环中。
紧接着提着董原潜至临近南天楼的窗户边上,运用内劲,将一枚铁锥缓缓刺入窗边的墙壁里,只露出尾部的铁环。
花飞雨盘膝打坐,静静地进行着又一次的漫长等待。
终于,守卫们哈欠连天地又一次换岗。
花飞雨轻巧无声但迅疾无伦地轻轻将窗户推开一个刚好容人通过的大小,右手往前一探,一道绳索如同灵蛇出洞般地飚射而出,“笃”的一声轻响,精准无比地钉入南天楼的屋檐之中。
时间紧迫,分秒必争。花飞雨将绳索取下,穿过挂住董原身体那枚铁钩尾部的孔洞后,穿入墙壁上铁锥的尾环,然后将绳索紧紧拴牢。
内劲猛吐,发力一推,昏迷不醒的董原沿着绳索飞快地朝着南天楼而去。花飞雨紧随其后窜出窗户,足尖轻点绳索,后发先至地到达南天楼的塔檐。
站立塔檐之上,花飞雨取下董原,闪入黑暗中,随手一挥,一枚圆形薄刃飞出将绑缚在铁锥尾环的绳索切断,手臂一拉,把松弛状态的绳子收回。
这一套动作在三两息间完成,花飞雨耗力不小,坐在被黑暗笼罩的塔檐上平复呼吸。
休息充足后,他用小刀割开木料,取下借由机关射入屋檐的钩爪。又拿出一枚与先前一模一样的铁锥,贯注内劲缓缓刺入南天楼的塔檐,将回收的绳索固定在铁锥尾环上,然后重新装入佩戴于右手小臂上的机关钩爪中。
一切准备就绪,花飞雨坐在黑暗中,静静等待下一次换岗。
守卫们的哈欠声中,又一次换岗到来。
熟悉的鸟鸣声响起,花飞雨立即翻起身来,朝着鸟鸣处射出钩爪。
钩爪闪电般地划过夜空,斜向下地飞往南天楼的院墙之外。近乎是同一时间,花飞雨猛地将董原沿着钩爪方向推出。
董原坠落至半空的时候,绳索突然绷紧,原本下坠的董原加速沿着绳索下滑。同一时间,花飞雨也脚踩绳索飞速而下。
董原和花飞雨疾如雷电般地先后掠出南天楼的院墙。花飞雨突然身子一翻,朝着塔檐的铁锥打出一枚圆形薄刃,人则加速没入院墙之后。
院墙后的启古一手抓着钩爪,一边以后背相迎,朝着下坠的花飞雨奋力一托。
下坠力量太强,启古被撞得往前直扑出去,花飞雨也重重地摔在地上,只痛得他眼冒金星。
顾不上疼痛,二人拖着董原连滚带爬地钻入疏林中,免得被岗哨发现。
启古一边因为疼痛而龇牙咧嘴地回收着断开的绳索,一边兴奋不已地低声说道:“老花,我真是服了你了!这都被你做到了!”
花飞雨痛感未消,只好努力地发出两声比哭还难听的低声干笑,艰难地说道:“通知崇神捕和严神捕了吗?”。
启古说道:“当然了。”
二人将董原塞入启古事先准备好的麻袋当中,就这样在疏林中静心休息,直至天明岳波依约到来时。三人合力将董原神不知鬼不觉地装入载满粮食的小舟当中,由岳波发号施令,率先离开南天府码头,向远方驶去。
岳波充满敬佩之意地说道:“俞公子当真是让我大开眼界,不得不说一声佩服。如此才智武功,岳某当真是第一次见。”
花飞雨淡淡一笑,并没有答话。
小舟在水面行驶,转入一条岔道之中。船行至一座小桥之下,崇肃和严节早已在桥洞之中等候。
花飞雨和启古带着董原跳下船来,和岳波告别。
看着二人虽然疲惫,但是却欣喜的神态,崇肃面露微笑,打开麻袋,见其中有一个人昏迷不醒,虽然面色苍白,但确是如假包换的五花马大头领董原。
严节哈哈一笑,伸手在启古肩头用力一拍,赞道:“好小子!好能耐!”
崇肃望向花飞雨的眼睛中满是欣赏之意,虽然笑而不语,但是却朝着他肯定地点了点头。
花飞雨向崇肃和严节行了一礼,说道:“崇神捕,严神捕,小可尚有一事相求。”
崇肃笑道:“俞公子但说无妨。”
花飞雨正色说道:“我此番出手捉拿董原归案,实是为了随云报仇。他虽然身受重伤,未能直接参与抓捕,但是却出谋划策,功劳不小。他如今已与朱琼结下仇怨,我希望二位可以亲自出面张贴告示公告大众,将此功劳记于他身。有二位神捕支持,谅来朱琼再飞扬跋扈,亦不敢公然为难于他。”
严节见花飞雨如此重情重义,心中对这年轻人更是赞赏,说道:“论功行赏,多加俞公子一人甚是容易。”
花飞雨摇头说道:“董原为一方大盗,除之必然名利双收。但是人各有志,我无心得名,也不缺钱财使用。烦请二位神捕将功劳记给随云,将赏金送给启古兄。我在广州已经停留太久,时间紧迫,我要即刻启程前往成都。”
启古一愕,说道:“你要走了?”
花飞雨肯定地点点头,朝三人行了个礼,说道:“山高水长,后会有期。”说罢,作别三人,飞身上桥,迅速远去了。
看着这些天来一直并肩作战的花飞雨离去,启古心中一阵怅然若失,半晌说不出话来。另外两人也颇感有些意外,只觉得此子能力出众,背景难测,浑身上下散发着神秘感。
“小兄弟,走吧,跟我们回去府衙领取赏金,这可是不少的一笔钱呢。”崇肃招呼道。
听到可以领取赏金,启古立即喜笑颜开,跟着二人一路有说有笑地去了。
紫阳观,风随云的居所中,启古正口沫横飞地向风随云和楚雪描述着花飞雨是如何依计除掉薛沉获得岳波的全力协助,如何观察地形,如何设定计划,更是如何历经艰难险阻将董原制服后带到南天府的朱家码头,然后三人如何将董原运出交给崇肃和严节。
听到最后,风随云又是惊讶又是失望地说道:“花兄走了?”
楚雪也颇感意外,不解地道:“怎么也不跟我们打个招呼,说走就走了呢。”
启古摊了摊手,说道:“不清楚,老花行事向来出人意料,但是必然有其非去不可的道理。待你伤好了,我们可以一起结伴前去成都找他。”
楚雪喜道:“如此甚好,我还没去过巴蜀呢。”
风随云露出一个感动的神色,说道:“真是有劳花兄这一番苦心了,没想到他这般涉险,全是为了我。男子汉大丈夫,他日若花兄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必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楚雪笑道:“看你这副病恹恹的样子,先养好了伤再说。你说你呀,这一次不但得回了宝马,还获得了侠名,以后出门上街可就风光了。到时候可不要装作不认识我们哟。”
风随云笑道:“怎么会,我岂是那种人。我爹从小就教我,结交朋友一定要有肝胆相照,贫贱不移之心。”
启古哈哈笑道:“如此一来,我就放心了。”说着从怀中拿出一沓银票,将手指往口中一蘸,开开心心地数了起来。
风随云和楚雪瞠目结舌地看着他,齐声问道:“你怎么突然变得如此富有?”
“嘿嘿,我缉拿五花马大头领董原,剿灭五花马有功,这是官府的赏银。”启古乐得合不拢嘴。
“我也有功啊,我一个人干掉了对方四匹马呢。董原的马腿也是我砍下来的。我为何没有赏银?”风随云问道。
“哈哈,你也有的。”启古露出标志性的滑稽笑容,又伸手入怀摸出一块碎银子,轻轻抛至风随云的床榻边上,说道:“这就是你的赏银。”
风随云望着这可怜巴巴的一小块碎银,一脸哭笑不得地说道:“我就这么点儿?”
“对啊,你得名,我得利,简直不能再公平了。你好好养伤,我先去吃顿好的,改天再来看你。”
启古大笑着走出房门,得意洋洋地去了。
一路往南而行,姬无双、镜如雪、高通、镜水月等人来到北平城。
又一次来到北平,镜水月和邱俊谈论起当日那场敌我人数悬殊却依旧由高通力挽狂澜的血斗,不由得对他更加崇拜,赞美之词不绝于口。
众人有说有笑中,来到城东的一家客栈投宿。舟车劳顿,姬无双等人均打算好好休息,只有少年心性的镜水月和穆涵懿因为旅途无聊,趁着新到城市,结伴上街游玩去了,仿佛有用不尽的精力一样。
北地不比中原,一路从长白山出来,并无什么繁华城市,如今的北平算是比较有规模。四条长街组成的集市以一个十字路口相连。
镜水月带着穆涵懿在集市中东走走,西逛逛,购买了一些胭脂水粉和珠玉簪花。
精力有限,二人终于在热闹非凡的骡马市入口处找了家酒楼,坐在二楼一处窗口旁喝茶休息,看着集市之中人来人往。
穆涵懿虽然觉得疲惫,但是戴着情郎新赠的珠玉簪花,还是忍不住喜笑颜开,心中甚是甜蜜快乐。
而镜水月只要是看着眼前的佳人笑颜如花,就觉得世间的一切烦恼都烟消云散了。
为心仪之人带去温暖快乐,本就是这世间最美好的事情了。
二人一边喝茶,一边聊天,不时发出欢笑之声,一旁的人们看着这一对神仙一般的少年男女,个个私下赞叹。
突然,只听马市中一声骏马长嘶,马蹄声响起,紧跟着人群惊恐避让的嘈杂声音传上楼来。
一众喝茶的人均知道是马市中不知如何惊了马匹,纷纷朝着窗户涌过去,镜水月和穆涵懿所在的窗户,自然也不会例外。
惊呼之声由远及近,马蹄声亦由小至大,镜水月轻呼一声:“我去帮忙!”起身从窗户中跃入大街,果见一匹通体乌黑发亮的骏马朝着连接四个集市的十字路口跑来。
十字路口作为连通处,游人众多,若是任由惊马冲入,后果不堪设想。镜水月不敢怠慢,全力施展轻功,朝着惊马迎头而上。
“小兄弟,我来助你!”
正当镜水月硬着头皮打算拼命拦下奔马之时,一个年轻却有力的声音响起,一道黑影自半空中飞下,迎着奔马而去。
多了一人相助,镜水月心中踏实了不少,叫道:“你左我右,扯它缰绳!”
来人喝道:“好!”
两个人虽然是初次见面,但是在这危急时刻却配合无间,各自高速前冲,两条臂膀一左一右,准确无误地抓住惊马的缰绳。
惊马狂冲之力何止千钧,镜水月和那人甫一拉住缰绳,就觉得一股巨大的冲力如同巨浪般迎面而来,连忙脚踩地面,劲贯双腿,拼尽全力朝着前方拉拽。
二人虽然脚踩地面,还是被惊马拉扯着直滑出五丈许方才停下。
精疲力尽之际,镜水月听到围观人群爆出阵阵喝彩与掌声,茫然抬头,方才发觉惊马已经在二人合力之下被控制住了。
镜水月满头大汗地望向另一边,见一个年约二十七八岁的年轻人正在抹去额头的汗珠,朝着他露出一个笑容。
这时候,惊马的主人也已经面如土色地赶到,见并未有人员伤亡,不由得脸色缓和,对着二人千恩万谢。
镜水月抱拳说道:“分内之事,老板无须言谢。”
那年轻人也客套了几句。
惊马的主人又道了几声谢,牵着马儿返回马市去了。
镜水月打量了一下那年轻人,见他皮肤白皙,额头宽阔低平,金鸡啄印,双眉扬起,眼神锐利如鹰隼,嘴型如弓,棱角分明。最为惹眼的则是他的一枚鹰钩鼻子,让他显得有些孤傲不群。一身玄色劲装,背着一柄长刀,颇有一种悍勇无畏的硬朗感觉。
对方仗义出手,镜水月甚是感激,说道:“这位兄台好身手,若是不甚繁忙,还请随我登楼,一同喝一杯清茶吧。”
那人笑了一笑,眼睛微微眯起,眼角堆起几道皱纹,顿时让人觉得他这张冷峻的面庞温暖了几分,说道:“小兄弟轻功出众,令人惊讶。喝茶是文人们的事,我兴趣不大,小兄弟若是肯请我喝杯酒,我还是非常乐意的。”
对方性子直爽豪迈,颇似风随云,立时让镜水月觉得倍感亲切,哈哈笑道:“没有问题,我请兄台喝酒去。”
爽朗笑声中,二人登上楼来。穆涵懿早已在窗户口看到二人结伴而来,只是因为距离过远,未曾听见二人的对话。
镜水月向那人介绍了穆涵懿,又让小二哥打了半斤酒来,说道:“在下镜水月,还不知道兄台尊姓大名?”
穆涵懿心道:连对方的名字都不知道就请他上来喝酒,真是呆瓜本色。
那人豪迈一笑,说道;“在下韩烈。”
镜水月笑道:“原来是韩兄。”
韩烈哈哈一笑:“年纪轻轻,却有如此轻功造诣,还姓镜。不知小兄弟与水月寒宫镜宫主是何关系?”
镜水月讶然道:“韩兄好眼力,水月寒宫宫主乃是家父。”
此时酒水一到,韩烈为镜水月和穆涵懿各自倒了一大碗烈酒,自己也端起酒碗笑道:“原来是水月寒宫的少主,失敬失敬。我先干为敬。”说罢仰起头来,将那满满一碗烈酒喝干。
镜水月看着对方的豪雄之态,心中甚是敬慕,也端起碗来,一口喝干。穆涵懿闻着这刺鼻的酒味,一脸不愿意的样子。
韩烈见她这般模样,哈哈一笑,也不说话,伸手取过她的酒碗来,一饮而尽。镜水月也不愿意被他比下去,又自斟一碗,一口喝干。
“哈哈,小兄弟甚是痛快,我许久未曾如此痛快地喝过酒了。我们再来!”
“好!我虽然酒量不佳,但也愿和兄台一醉方休!”镜水月两碗烈酒下肚,一身豪气涌上来,与韩烈持碗相碰,尽兴而饮。
两人欢声笑语不断,你一碗,我一碗,迅速将那半斤酒喝干。犹未尽兴,二人又叫来三斤酒,继续对饮。
穆涵懿看着镜水月逐渐满面通红,醉态显现,劝阻道:“不要再喝了,还要早点回去呢。”
韩烈也有了几分酒意,哈哈笑道:“小兄弟住在何处?我就是这北平城中人,对这城市再熟悉不过了。若是醉了,不论在哪,我都可以送你过去,哈哈,再喝。”
镜水月醉态可鞠地笑道:“我住在城东的,嗝,东来客栈,哈哈,我怎么会醉?我们再喝!”
在穆涵懿气鼓鼓的眼神中,镜水月和韩烈轰然对饮,不亦乐乎。
三斤酒尚未喝完,镜水月已经醉得不省人事,伏案大睡,鼾声响起,不绝于耳。不止穆涵懿,店中客人个个面露厌恶神色,纷纷结账离开。只有韩烈依旧满面笑容,还在一碗一碗地喝着烈酒。
终于三斤烈酒全部喝完,韩烈心满意足地摸了摸肚子,摇了摇镜水月,问道:“小兄弟?你还能走路吗?”
穆涵懿没好气地道:“他能不能走路,你看不出来吗?”
韩烈一愣,随即爽朗一笑,说道:“这位姑娘莫要生气,我既然说了送他回去,就肯定会送他回去。”说罢,站起身来,将镜水月一把抓起往肩上一扛,随手摸出一锭银子往桌上一抛,叫了声“不用找了。”便招呼着穆涵懿往楼下走去。
走在路上,闻着镜水月和韩烈满身酒气,穆涵懿气往上涌,说道:“这玩意很好喝吗?”
韩烈笑道;“当然了。不然我们为什么要喝酒?”
穆涵懿气呼呼地道;“明明难喝的要死。你还说好喝,那你说,酒好喝在哪?”
韩烈笑道:“酒好喝的地方,正是因为它难喝。”
穆涵懿鄙夷地看了韩烈一眼,说道:“歪理,简直狗屁不通。”
韩烈也不动气,只是敛起了笑容,淡淡地道:“人生多孤独,人世多凄苦。有苦酒相佐,便觉得人世也没那么孤独,没那么苦了。所以,”露出一个糅杂着苦涩、无奈,却又满怀希望的笑容,说道:“酒才变得好喝了”。
穆涵懿看着他的表情,听着他所言所语,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好茫然地跟着他继续朝着城东走去。
“你是刀客?”穆涵懿不愿意一路无话,开口问道。
“不明显吗?”韩烈笑道。
“就露出个木柄,说不定是剑呢。”穆涵懿不服气地道。
韩烈爽朗一笑,说道:“姑娘容貌出众,与镜兄弟甚是相配。看着你们,真是如书中走出的神仙眷侣一般,令人羡慕啊。”
穆涵懿毕竟是少女心性,听到对方说自己和镜水月相配,立即心花怒放,开心地笑了起来,问道:“你呢?你都那么老了,该有儿子或者女儿了吧。”
韩烈苦笑了一下,说道:“我今年只有二十七岁,也不是那么老吧。”
穆涵懿顽皮地说道:“你已经二十七岁了?那真的是很老了。”
韩烈苦笑无语,赶紧岔开话题说道:“我听你的口音和镜兄弟有异,你应当不是辽东人吧。”
穆涵懿说道:“当然不是,这边好冷。哪里是人住的地方。你是干什么的,出手那么大方。该不是盗贼吧。”
韩烈露出一个无奈的表情,说道:“我当然不是盗贼了。但是我目前还不能告诉你们我的身份。”
穆涵懿翻了个白眼,说道:“他还告诉你他是水月寒宫的少主呢,你却不愿意告诉他你的身份。就这还一口一个兄弟地叫着,这脸皮也太厚了点儿。”
韩烈被穆涵懿一顿针针见血的讽刺挖苦,无奈地苦笑道:“穆姑娘真是好口才,在下自愧不如。我虽然与镜兄弟一见如故,但是我目前的身份确实不能透露。这样吧,这个给你,他日若是遇到了麻烦,可以凭这个来北平找我帮忙。”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块黑色物品交于穆涵懿。
穆涵懿伸手接过,只觉得甚是沉重。仔细一看,见那黑色物品乃是一柄小刀,上面盘绕着一条栩栩如生,口衔宝珠的五爪龙。那龙虽然小,但是从鳞甲到胡须,从利爪到眼睛,都雕琢得十分精细,尤其是那眼睛中镶嵌的一颗可以转动的红色宝石,完美地起到了点睛的作用,乍一看之下,使人有一种这黑色雕龙要离刀腾飞的错觉。
“哇,好精巧的一柄小刀,你果然是有钱人。”穆涵懿爱不释手地把玩着手中的黑色小刀,伸出手指拨弄着那雕龙口中的小珠子。
见穆涵懿的注意力成功地被这小刀吸引过去,终于不再讽刺挖苦自己,韩烈暗自长长吁了一口气,扭头看了一眼伏在他肩上,兀自酣然沉睡的镜水月,自言自语地道:“当真是个有福之人。”
一路不停,三人终于来到东来客栈。
韩烈问清二人所住的厢房,扛着镜水月上楼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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